第151章 借公主之名,籌糧
2024-10-02 07:16:33
作者: 瘋廿四蛇
前塵浮現在成瑜眼前,戰場上硝煙瀰漫。
多少人倒下,多少人又叫喊著衝上去。
大地是多麼美好,可美好的事物往往會引起人的貪慾。
於是,就有了戰爭。
民,乃國之本。要想民安,必須有銀子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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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銀子沒了,成瑜感到焦灼不安。
他緩緩地拔出隨著自己多次殺敵的刀,拿塊布擦拭著。
只有這樣,才能稍稍紓解緊張的情緒。
他不想貿然出兵,不想帶著前鋒三萬士兵去送死。他當然知道自己只是探路的,後面的士兵會替死了的戰友報仇。
可是,憑什麼要有無辜的犧牲?
就因為皇帝一念,便得讓三萬個家庭失去親人嗎?
他正在思考間,王杞來了。
監軍這個官職,從太祖爺打下江山後就有了。為的,就是分武將的權。在軍營里,監軍的權力無限大。
王杞慢悠悠地來到成瑜桌前,就這麼直直地看著他:「成大人,現在銀子被玉氏的人劫走了,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自然是奪回來。」成瑜不假思索。
王杞道:「成大人說得對。但對方如此狡猾,顯然是有備而來,這會兒,銀子恐怕已經運到玉氏了。咱們要想奪回來,還是得儘早進攻玉氏。」
王杞一邊說,一邊打量著成瑜。
成瑜沒有打勝的把握。
但是監軍發話,他不能不聽。
否則,就是不敬聖上。甚至,還會被人安上一個反叛的罪名。
無論他怎麼做,似乎都是一個「死」字。
朱夭夭片刻不離成瑜,從兩人的對話中,聽出了點不同尋常的意味。
直覺告訴她,這兩人不對付。
且監軍是皇上的人,直接聽命於皇上。她早就知道父皇想除了成瑜,監軍自然是不遺餘力。
生在皇宮中的人,就算沒參與過鬥爭,也聽說過不少。其中黑暗與殘忍,朱夭夭想像得到。
她想替成瑜說個道理,又知道說得不準確或許會給成瑜帶來麻煩。來之前徐志就叮囑過她,要多看少說,一切為成瑜考慮,那麼成瑜就會慢慢被她打動。
她靈機一動,假裝暈倒。
監軍見狀,立即命人去找軍醫。
手忙腳亂中,監軍的威逼中斷了。
成瑜得到了喘息的時間。
他忽然不想趕走朱夭夭了。
護送她來的四個人中,有兩個是女子。剛好叫來,伺候公主在軍營里的起居。
朱夭夭當然是在裝病,誰來都不睜眼。她長途跋涉「累暈」了,嬌貴之軀禁不起折騰。
軍醫束手無策,又不敢「詆毀」公主裝病。
王杞擔心得坐立不安,命人去城裡找大夫。
成瑜就在這個時候,來到了公主的床前。
他直截了當道:「公主,睜眼吧。」
朱夭夭側過頭來,抬起了眼皮。
成瑜開門見山:「我這次前來,是想請公主幫一個忙。」
「什麼忙?」
只要能幫到成瑜,朱夭夭樂意之至。
「借公主之名,籌糧。」
「怎麼籌?」朱夭夭問。
「請公主以皇上的名義,調動周邊三城半年存糧。」
朱夭夭吃驚道:「你是要我偽造父皇口諭?」
成瑜點頭:「是。你是皇上最寵愛的長公主,說的每一句話都極有分量。如果另有皇上的信物,地方官員便更加深信不疑。」
朱夭夭想起了出宮之前徐志叫她從母妃那裡「拿」的一方硯台。
那是北疆朝貢給皇上之物,當時滿朝文武都在。只不過後來皇上見淑妃愛寫字,就將之賞賜給了淑妃。
她越來越佩服徐志的先見之明。
這個小太監,似乎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
只是……
亂下聖上口諭,這是大罪!她雖然貴為公主,卻也知道律法大於天。背後偷偷摸摸地干,父皇或者會心軟饒了她。但如果在朝臣面前胡言亂語,難保父皇不會為了給臣子一個交代,公事公辦。
朱夭夭擔心著,踟躕著。
成瑜催促道:「公主,沒有猶豫的時間了。沒有糧食,大軍熬不過去。」
朱夭夭沒法輕易答應。
她什麼都敢做,卻不敢亂下聖旨。不管是后妃還是皇子,從來沒有人敢偽造口諭。
這是一個帝王的底線,她不敢輕易挑戰,於是搖了搖頭,道:「成瑜,我……」
成瑜糾正道:「軍營里,公主要叫我元帥。此外,此事我不是與公主商量,而是公主一定要這麼做。」
「這對我不公平。」朱夭夭掙扎道。
「不公平?」成瑜冷笑著反問,「公主可有見過插秧的農民,織布的蠶娘,造車的工人,修路的民丁?他們哪個不是用盡力氣,流汗流血地活著,可是,大部分人只能維持簡單的溫飽。而你呢,你生來就在皇家,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也沒有付出,卻因為公主的身份,享受著民眾上繳給國庫的稅銀。自你出生起,吃了多少糧,穿了多少綢,臉上抹的胭脂,洗頭用的香膏,哪個不是來自於民?現在民有難,你卻告訴我不公平!敢問公主一句,你心裡所謂真正的公平是什麼?」
朱夭夭從來沒聽過這麼「大逆不道」的話,怔住了。
無從辯駁。
她是皇家女,跟著師父學過道理。成瑜說的每一句話,她的心都接受並認可了。
她真的不想偽造父皇口諭,可成瑜那一番大義凜然的話叫她無從推卸。
她默默地垂下頭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成瑜冷冷道:「看來長公主還是不願意。」
朱夭夭耷拉著臉解釋:「我沒有。」
「沒有?那你又為何如此委屈呢?」成瑜字字鏗鏘,「你是皇上的女兒,再怎樣皇上也不會殺了你,最多只是監禁懲罰。而我和前鋒營三萬將士呢?今日我們的腦袋還在脖子上,明日很有可能就會搬家。縱然如此,沒有一個士兵叫屈。我們肩負著保家衛國、剷除敵人的目標而來,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現在,公主還要考慮嗎?」
朱夭夭被逼到了絕處,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成瑜不給她休息的時間,叫一個丫鬟假扮公主,另一個丫頭負責攔人。
自己則找了套士兵盔甲,叫公主換上,然後偷偷地帶出去。
他叫來荊芥,讓他率一支小隊伍,隨公主一起去借糧。
兩隻海東青也同去,在天上查探有無敵報。
此次借糧,須得萬無一失。
荊芥領命。
有親信士兵問他:「荊頭兒,長公主借糧的口諭,真的是聖上下的嗎?屬下瞧著她,感覺臉色有些不大好。」
荊芥點了點頭,道:「自然是的。胡亂猜疑的話,以後不要說了。」
士兵嚇得噤了聲。
長公主臉上的不自在,荊芥當然看得出來。
長公主是被主子逼的。
但他支持主子做的所有的決定。
三萬士兵的命啊,豈能白白犧牲?
士兵們保家衛國,保的是大家的家,衛的是大家的國,而不是成為朱氏王朝權斗下的犧牲品。
朱氏王朝做下的錯事,就該由朱家的人來承擔!
王杞還在為長公主尋找大夫。
成瑜已經暗暗地將朱夭夭送離了軍營。
一路上,快馬顛得朱夭夭快要嘔吐。
荊芥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只知道應該快速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救三萬士兵於水火。
並且,一定得讓主子活著!
他抓起水囊,倒出一點水,浸濕紗布,叫公主擦把臉繼續啟程。
朱夭夭若是喊撐不住,荊芥便塞給她幾片切好的山參。
他不苟言笑,道:「為了大局,長公主還是委屈一下吧。三萬士兵以及他們的家人,會永遠感激你的。」
朱夭夭接過參片,心想:這三萬人中,是不是也包括成瑜呢?
她是真的喜歡成瑜,接觸後發現比幻想中還要喜歡。他就像星辰明月,照進了她的心裡。
對兄長的嫉妒,對母后的怨恨,對宮中爾虞我詐的一切厭惡……都得到了治癒。
只是有些恐懼,不是理智控制就能克服的。她已經很努力,並且希望成瑜能看到她的努力。
因著這股勇氣,她在遭到地方官員質疑的時候,挺直腰板,字字鏗鏘:「你們若是不肯借糧也可以,但本宮所說句句屬實。本宮是奉了父皇密令過來的,若是耽誤了軍機要事,別說你們負罪不起,就連你們的家人,也要跟著砍頭!」
跪在地上的官員問:「如此大事,皇上為何派公主來呢?」
朱夭夭瞪圓了眼,道:「爾敢小瞧女子!本宮就算是女子,也是天家之女。本宮之重,豈是尋常人可比的?再則,借糧乃是機密。為的,就是給玉氏一個措手不及。父皇的性子你們也知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要是誤了父皇的大事,到了閻王爺那裡可別叫屈!」
朱夭夭眼神堅定,底氣十足。
地方官被震懾住了。
朱夭夭又補一句:「本宮有御賜硯台在此,當場殺了你也無妨!」
說著,荊芥上前,拔出了刀。
地方官嚇得瑟瑟發抖,立即命人打開糧倉。
荊芥帶人,將糧食一袋袋往車上裝。裝完,再鋪上稻草或布匹之類。
所有來運糧的士兵都扮作商人的模樣。
一出衙門,朱夭夭腿就軟了。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成瑜,成瑜……
她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只要能得到成瑜,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後面的事,荊芥會安排的。
她與糧食不同路。
荊芥護送她回軍營。
到半路的時候,她對荊芥道:「萬一,大軍丟糧的消息傳到地方官耳里……」
荊芥道:「公主無須擔心。我自有秘密路線,叫可信之人運送。就算地方官懷疑了又如何,他們沒有證據。且陛下英明神武,做兩手準備也未嘗不可。」
朱夭夭點了點頭,開始憧憬再次見到成瑜的場景。
她想,他會怎麼誇獎她呢,會不會對她刮目相看。以後她在他的心裡,不再是無用之人,他不會再趕她走,會將她當成自己人。
自己人。
這三個字想想就感到甜蜜。
回到軍營之時,天已經黑了。
成瑜挑燈在琢磨水路。
朱夭夭進入帳篷,想給他一個驚喜。剛探了個頭,成瑜就看到她了。
他迅速站起來,問:「事情辦成了嗎?」
朱夭夭激動地點點頭,臉因為過度興奮而紅得像個果子:「辦成了,不信你問荊護衛。」
荊芥從她身後站出,頷首道:「長公主出力不少。」
成瑜緊皺的眉頭鬆開了,示意荊芥下去休息。
荊芥告退,只剩下朱夭夭一人。
她心臟劇烈地跳動著,期待著成瑜對她的第一次和顏悅色。她甚至想,成瑜誇獎她的時候,她要回答什麼,才能博得最大的好感。
但是成瑜什麼也沒有說,只叫她也去休息。她戀戀不捨,一步一頓。
「慢著!」忽然,成瑜叫住了她。
她高興得回過頭去,一雙眼睛裡秋水點點。眼神無比期待,又無限柔媚。
成瑜看到她這般模樣,愣了一下,轉而低下頭整理書桌,道:「明日,你就回宮吧。」
朱夭夭被徹頭徹尾澆了一盆涼水,笑容凝固在臉上。
萬萬沒料到,成瑜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以為是開始,卻被他宣布了結局。
她不甘,眼淚在眼眶打轉。一不小心,就流在了臉頰上。
可是成瑜連看她一眼都沒有,她便舉起袖子狠狠擦掉。
為了他,她已經做了這麼多,不達到目的,怎麼可以半途而廢?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她幾乎是用吼的,惡狠狠道:「成元帥,你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叫什麼嗎?過河拆橋,吃飽砸鍋!你敢保證,此次危機解除,就不會再有第二次、第三次危機。只要王杞在你身邊一天,你想保住的兵永遠都不可能真正安全。所以我勸你,還是讓我留下來。否則到時候你無能無力,想要求人都無門!」
成瑜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正視著她。
她的話字字句句是侮辱,但成瑜並沒有覺得半絲不悅。
成瑜仔細地思考著她的話,覺得挺有道理。
公主在,形勢是有利的。
只要能打勝仗,能讓士兵們安全回家與親人團聚,他受點威脅,又算什麼?
要他給朱夭夭磕一千個、一萬個頭,他都願意。
他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朱夭夭揚眉吐氣,走出了他的帳篷。
這一回的示弱,被朱夭夭逮到了弱點。
翌日,成瑜發現自己的被褥不見了。問看守帳篷的士兵,士兵說被褥被公主拿出去曬了。
他去找朱夭夭,想把被褥拿回來。
陌生男女之間,豈能有如此親密的舉動。
來到朱夭夭帳篷一看,成瑜被氣得七竅生煙。朱夭夭以公主之尊,蹲在一個水盆前在給他洗貼身的衣裳。
這怎麼可以?
簡直就是明目張胆地調戲!
他輕咳一聲,希望朱夭夭見好就收,把衣裳還回來。
朱夭夭見是他,高興地洗了手進去拿紅薯。
「給,新鮮烤的。士兵們不敢在本宮帳篷附近徘徊,無人會看見的。」
成瑜覺得自己應該給長公主說清楚。
「我有妻子,有兒子,有女兒。我很愛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放下他們。」
長公主不以為意:「你愛趙年年,趙年年不一定愛你。她已經叫趙首輔向父皇請旨,解除了你們的夫妻關係。現在,你只是你。我也只是我。你我之間,才是天作之合。」
「可我並不愛公主?」
「為什麼?就因為趙年年比我更早認識你?」朱夭夭很不服氣,「論容貌,我長得不輸她;論身份,我比她尊貴;論付出,我一點兒也不比她少。我為你做了這麼多,難道你就這般無動於衷嗎?」
成瑜深深地嘆了口氣,不想再言。
長公主的最後一句話,已經表明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她的愛不單純。
她要回報。
她不問對方願不願意,自私而貪婪地想要據為己有。
成瑜轉身就走。
打勝仗需要公主,他只能忍著。
為士兵忍、為百姓忍、為家國的土地忍,他覺得值得。
朱夭夭十分得意,在他身後喊:「以後,你的衣裳我都包了,雖然我不大會洗,但我會用心學。除此之外,我還會給你燉點心,每一份,你都要吃完。你寫字之時,我會在你身邊研墨……」
成瑜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