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去找成瑜
2024-10-02 07:16:36
作者: 瘋廿四蛇
京城,相府。
孩子們睡下後,洛姐姐神神秘秘過來找我。
她的臉色,並不十分好看。
「怎麼了?」我疑惑道。
洛姐姐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我道:「你……自己看吧。」
接過信,展開,一行行看完,我將之放在了燭火上燒掉:「就這樣?不必大驚小怪的。」
洛姐姐恨鐵不成鋼道:「長公主的行為已經越界,她不僅日日陪在成瑜的身邊,還料理成瑜的生活,就連成瑜的貼身衣物,都是由她親手洗的。而成瑜沒有拒絕,縱容著長公主的胡鬧!」
我哂然一笑,道:「你也說了,是胡鬧。」
洛姐姐拿手指輕輕地點了一下我的鼻子,就如小時候那般。慈母般的關心,躍然臉上。
「我當然知道成瑜不可能喜歡長公主,他是多麼有擔當的男人。可正是因為他的擔當,我才發愁。他如此縱著公主,不是沒有理由的,定是公主給予這場戰爭許多好處,所以他處處受制於人。再這樣下去,我怕公主的舉止越來越過分,萬一……萬一……」
洛姐姐比著手勢,暗指兩個人親密,然後狠狠拍了一下身邊的桌子,恨恨道:「成瑜為了大局,說不定會妥協。」
換了以前,我會相信成瑜,因為他愛我,絕對不會背叛我。
而現在,我更相信他。一個以家國利益為重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院外掉落的花瓣拂窗,淡淡紅色映在窗格子上。
洛姐姐抱住了我,將我的腦袋按在她的懷裡:「深明大義之人,最是委屈。我怕你人前歡笑,人後獨立落淚。」
我以為自己能夠堅強,卻在聽到洛姐姐這句話後潰不成軍。好不容易克制住即將落下的淚水,安慰她道:「我與成瑜已經和離,且是受了陛下旨意。這輩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她搖著頭:「名分是一回事,愛情又是另一回事。成瑜現在,應該已經進入玉氏。我前幾日故意接近你哥,進入了他的書房,找到一幅玉氏的地圖,瞧著十分怪異。細想之下,圖上的道路並不是陸路,也不是水路。」
她鬆開我,問:「你猜,是什麼?」
我想了想,道:「莫非,是地道?」
她點頭:「正是。玉氏境內,竟有三條不同走向的地道,總長五千多米,也不知用來做什麼。」
我在成瑜走後一直在分析玉氏的王室成員、經濟結構、地理位置、風土人情,可以說,對玉氏有一定的了解。
玉氏版圖雖小,可治國目標十分明確,所有下達的命令,都關乎一個字——錢。
他們仿的,是倭人的模式。
有了錢,國力上升,野心也跟著上升,兩者勾結打起大禮的主意。
可這樣也有弊端。
底下的百姓會受到影響,變得嗜金如命。整個王國,都將變得十分冷漠。缺少最基本的人情,日子過得如同木偶。
更有投機者,為了銀子不擇手段。
三條地道,我猜測是商人為了避稅,防止軍隊或官府發現,偷偷修鑿,用來運送貨物的。
洛姐姐聽完,直接問我:「有紙筆嗎?」
我從木架子上取下,放好。
她也不多言,坐下來「唰唰」幾筆。不一會兒,一幅地圖便被清晰描畫。
這過目不忘的本事,令人拍案叫絕。
我拿起地圖道:「姐姐,這是……」
她堅定道:「去找成瑜。」
「什麼?」我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小如小意有我們,你不用擔心。你最該擔心的,是成瑜。玉氏彈丸之地,能打仗的地方不多,這三條隧道分布在不同的方向,關鍵時刻可以救命。成瑜功夫高強,身邊死士亦不少,雖然對上玉氏的軍隊不一定有把握,但如果進入地道,解決躲在裡面的商人不成問題。」
我眼眶紅了,道:「洛姐姐……」
她笑著道:「感激的話,就不要說了。我求的,無非是你幸福。」
燭光在她身上灑下一把細碎的影,襯得她整個人溫柔似水。她淡淡笑著,如九天下凡來救助世人的仙女。
我決定聽從洛姐姐的話,去找成瑜。
荊月捨不得我,道:「華太醫說,屬下半年之內不能動武,山高路遠,夫人的安全誰來保護?」
我將手放在她的肩上,安慰道:「一路上,我會女扮男裝。與我一道女扮男裝的,還有風家的幾個女武師。風公子找的人功夫高強,你就放心吧。」
「可我還是擔心……」她是個固執的性子,堅持道,「就算不能使用武功,屬下也要和夫人一塊兒去。只有親眼看著,屬下才會安心。」
我拗不過她,只好答應。
怕爹爹攔著,我們是午夜離開相府的。不孝女的逆行,自有洛姐姐解釋。
道路上塵土飛揚,車窗外只有淺淺月光。
我靠在荊月的懷裡,無比安心地睡著了。
這是成瑜離京後,我睡的第一個踏實覺。
路途遙遠,我們快馬兼程。
因為銀兩帶得足夠多,每到一地都可以換馬。
風家的高手輪換著趕馬車,輪到休息之時就立即睡覺。
我一天天地看著日升,又看著日落,在心裡念叨: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我的祈禱,荊月告訴我,我們不但已經到達了吉林,而且比預想的還要早到兩天。
這裡是大禮的邊緣,再往前行就可以到達玉氏。
荊月說,臨行前風子岩交給她一塊令牌,以及他的親筆信,任何風記商鋪的掌柜看了,都會為我們大開方便之門。
作為整個大禮最成功的商行,各地都有風家商鋪。
我們找到一家門上掛著風家招牌的布鋪,進去剛出示令牌,就被請到了裡間。
掌柜的親自給我們斟茶,再畢恭畢敬地閱讀風子岩的信件。
讀完後,給我們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幾位遠道而來,定有要事要辦。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儘管道來。」
我向他詢問成瑜大軍的行程。
風家的人受風子岩叮囑,一刻也未斷過與成瑜的聯繫。
掌柜的聽後,回道:「幾位真是趕巧了,前些日子天氣惡劣,大軍還未越境。荊芥兄弟昨日帶人來我這取棉被的時候說,大概就在這兩日了。你們要是趕趕,或許還來得及。」
說罷,拿出紙筆給我繪了個地圖。
我不禁讚嘆:「掌柜的記性真好。」
掌柜的道:「風家的每一個掌柜,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除了忠誠方面,都是最親近的人之外,能力方面,也要經過層層的考驗。比起京城裡的那些掌柜,在下這點小伎倆微不足道。」
我謝過他,並接過他贈送的糧食,按照地圖所指,終於在天黑之前找到了成瑜駐軍所在。
為了行事方便,我們穿的是男裝。見到守衛,直接道:「風記商鋪的人,有要事來見你們元帥。」
守衛道:「有何信物?」
「自然有的。」荊月掏出令牌。
守衛瞥了我們幾眼,道:「你們等著,我去稟報元帥。」
「好。」
守衛去得快,回得也快。
他冷冷地把令牌扔到地上,氣憤道:「你們這些奸細,以為女扮男裝我就不認得了?方才我就看出你們不妥,沒想到真的是玉氏的細作!一塊假令牌,也敢戲弄我們!」
這怎麼可能?風子岩的令牌如假包換!
成瑜不可能認不出來。
他只要見到,肯定能猜到是我。難道,他是怕戰爭即將開始,不想讓我涉險,於是用這種法子,逼我回京。
我正想對著守衛多說幾句,想讓他替我傳達我的來意。
可還沒開口,守衛就大聲道:「兄弟們,這幾個女人是敵方奸細,快將她們抓起來,嚴刑拷問!」
說著,士兵們一哄而上。
我有點心慌,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麼變故。
但一想到成瑜是他們的主帥,心又定了許多。
這些人,難保不是監軍王杞那一派的。
想到這裡,我立即撿起令牌,道:「風家乃全國最大商行,不是誰都能得罪得起的。你們的主子一時衝動,不肯承認,便是有辱風家,你們猜風家會不會咽得下這口氣?反之,與風家交好,好處少不了。作為手下,難道你們沒有規勸之責嗎?萬一到時候你們主子後悔了,你們該如何面對?」
我以為,這一通嚇唬,對於小小的守衛兵,已經足夠。
哪知,他們根本不把我的話當回事,拿起繩子,就來捆人。
風家的女武師擋在我的面前,道:「今日你們衝突了貴人,等你們的主帥知道,一定饒不了你們。」
一邊說,一邊還給荊月使眼色。
想要讓荊月護著我走。
我怎麼可以就這麼離開。軍營里一定是出了變故。
再者,士兵這麼多,我們就算插翅也難逃。
投降,才是減少傷亡最好的方式。我不想讓女武師為了我,在士兵的刀槍下丟了性命。
於是我說:「住手,我願束手就擒。」
女武師著急道:「不行的,您是何等身份。若是被這些士兵綁了,難免會有接觸,到時候,您的清白就說不清了。」
身份?就算我說出自己是首輔之女,他們也不會信的。
且我的清白,成瑜從來都不會介意。當初我為趙娉婷所害,差點被人欺辱,雖然最後保住了清白,可身體上的接觸並不少。
成瑜沒有介意。他看重的不是這些。
至於其他人的目光,與我無關。
我這邊已經決定放棄抵抗了,但那些士兵還是凶神惡煞。
他們用繩子套住了我的手腳,然後狠狠一拽。
竟然……是想拖著我前行。
路面不行,只要拖個幾十米我就會傷痕累累,若拖上一百米,我渾身上下哪裡還會有一塊好肉?
女武師掏出一把飛鏢切斷了繩索,我立即從地上爬起。
兩方,打鬥在一起。
實力懸殊。
危急時刻,我想到了成瑜身邊的兩隻大鳥。
立即將手指放在嘴邊,用盡全力吹著口哨。
不一會兒,天邊就出現了兩片陰影。
我喜極而泣,大聲喊道:「飲雪,墨雨!」
它們速度很快,俯衝而下。一黑一白,氣勢凜凜。
不過轉眼的工夫,就撲扇著翅膀將那些士兵撞翻在地。
墨雨脾氣暴躁,甚至想要去啄士兵的眼睛。我叫住它:「墨雨,別傷他。」
人質有用,我有許多話要問。
墨雨停止了攻擊,仰天叫了幾聲。
士兵們一聽,渾身發抖:「兩位爺,你們不要敵我不分吶。公主說了,她們是奸細。公主所言,豈能有假?」
公主?
朱夭夭!
原來是她在搗鬼。
士兵們根本沒見到成瑜,而是半途撞見了朱夭夭。她一聽便猜到有可能是我們,就叫士兵們將我們捆了。
真是好手段!
海東青仍然牢牢地護在我們前面,一左一右守著,為我們開道。
飲雪十分盡責,還用翅膀指點方向。
我以為,那是成瑜帳篷所在之地,順著它鋥亮的羽毛一看,愣住了。
成瑜騎著一匹黑馬,踏月而來。身上鎧甲威武,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凜冽的威勢。
原來,這是他上戰場的樣子。
與平時翩翩公子的模樣大不相同。
我看得痴了,同時委屈自心底湧起。
這一路的心酸原不覺得如何,在看到他之後卻如河水般泛湧上來。
四目相對,喉間哽咽。
他自馬上飛身而下,縱至我面前。伸出手,撫著我的臉。
「年年。」他喉結顫抖,與我一樣壓抑著心底的激動。隨後一把攬我入懷,緊緊地擁住。
「成瑜。」
我回抱住他,叫著他的名字。
「成瑜成瑜成瑜成瑜……」
一遍一遍,字字相思。
士兵們都看呆了,靜默無聲。
荊月替我打抱不平,上前一步對成瑜道:「主子,這些人剛才硬說夫人是奸細,用繩子套住了她,還想拖著夫人在地面上走……」
成瑜聞言鬆開了我,凌厲的眼神掃過去:「說,怎麼回事?」
領頭的守衛急忙跪下:「小的見到她們一行人有異,拿著令牌去見您,半道上,遇見了……」
聲音戛然而止。
守衛看著成瑜的身後,沒有再說。
我順著守衛的目光看去,見到了朱夭夭。
她披散著一頭秀髮,在月光下甚美。
帶著楚楚可憐的氣質,與皇宮裡截然不同。
一段時間未見,她已經為了成瑜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成瑜自然也見到了她,皺起了眉。
都是聰明人,誰還猜不到士兵突然噤聲的理由。
成瑜沉沉地望著長公主,等她給一個解釋。
長公主咬了咬牙,「啪」一聲扇在了身邊丫鬟的臉上:「誰叫你自作主張,對著士兵胡說八道!本宮只說要保證元帥的絕對安全,沒叫你一竿子打死!」
丫鬟不敢捂臉,下跪認錯:「都是奴婢不好,會錯了公主的意,請公主、元帥責罰。」
長公主順著丫鬟的話道:「是啊,阿瑜,軍中不乏居心叵測之人,我是怕有人站在暗處傷害你。所以特意叮囑她們,一定要小心為上。沒想到,這榆木腦袋竟然做出這種傷害夫人……哦不……趙小姐的事……以後我會好好管教她們,以免再出類似的狀況。」
她是公主,身份尊貴。
成瑜又受制於她,還能再說什麼?
一個臣子若是為難公主,那就是以下犯上。
但成瑜也沒有就此罷休,而是摟著我的肩,向長公主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夫人遠道而來十分辛苦,又生過兩個孩子,身子不如公主這樣的少女來得強健,需要休息,就不陪公主了。」
夫人,生孩子,少女,成瑜的每句話,都在戳長公主的心。
長公主臉色十分不好,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那些士兵是受長公主之命,成瑜沒有懲罰他們。只是依他的性子,事後必得好好訓話。
他扶著我,一步一步往帳篷走去。
其他的人自有荊芥安排,我很放心。
他的帳篷十分簡單,只一床一桌,還有一些兵器之類。
我一進去就覺得不妥,處處都是長公主留下的痕跡。
空氣中隱隱約約的香味兒,桌上插著的一束耐寒的臘梅,一塵不染的環境,還有成瑜枕頭以及被面上的補丁。
長公主這是滲透到成瑜的起居里來了,無縫不鑽,無孔不入。
一想到我的愛人為黃鼠狼惦記,並且每天都在受著黃鼠狼照顧,我就心痛不止。
「成瑜……」我指著桌上的花。
他有些慌亂,拿起來,扔在地上。
在片刻的不知所措後,他道:「這些,都是長公主……不過你放心,我知道什麼可以讓步,什麼不可以……我和她,過去沒什麼,現在沒什麼,將來,更不會有什麼。」
看著他局促不安的樣子,我的心一點一點軟化。
他見我沒有說話,以為我還在生氣,雙手舉起,向天發誓:「我成瑜如有半點對不起年年,就……」
我捂住了他的嘴,道:「我相信你。過去相信你,現在相信你,將來還相信你。永永遠遠相信你。我承認,在見到的第一眼心裡很不好過,但現在正是多事之秋,男兒得將家國放在第一。我雖傷心,卻能理解。且我在來之前,就已經知道長公主的所作所為了……」
他順著我的話道:「所以你來……」
我堅定地望著他:「我來,不僅僅是為了這個。有一幅地道圖,我要親自送到你的手裡。」
我拔下木簪,解開了頭髮。
長發披散,一幅薄薄的折成方塊的地圖隨之掉落。
我撿起來,放在成瑜手心。
「皇上要殺你,所以你必須留好退路。有了這幾條地道,你就可以安然無恙。」
他仔細地看著,眼睛越來越亮。
此時我尚不知道他腦海里有了新的計劃,以為他會按照我希望的護好自己。
我將他想得太輕。他的身上載滿了對家國的責任與大愛。
就算犧牲自己的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他把自己的心情隱瞞得很好,與我說了很多家常的話。他告訴我自己在軍中經歷了哪些趣事,始終不講受過的苦。我告訴他小如小意養得很好,白白有胖胖,還把自己設計進去乾清宮的事原原本本道出,叫他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答應了。
我們依偎在燭光下。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突然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
成瑜以為有敵軍突襲,拔出了牆上的刀。
一個士兵匆匆忙忙跑進來,道:「元帥,大事不好。」
「何事?」成瑜急促道。
士兵氣喘吁吁:「長……長公主不見了……王大人急壞了,叫了一百多個兄弟出去尋找,可找了半個時辰,連個人影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