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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意外」的孩子

2024-10-02 07:15:34 作者: 瘋廿四蛇

  這個「意外」的孩子,叫兩個女醫手忙腳亂。

  她們眼裡更多的不是驚喜,而是驚恐。

  我大概能猜到她們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生之前沒有把到雙脈,生之時也沒有發現。第二個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我聽過很多傳聞,說雙生胎在腹中就開始奪食。勝的那方白白壯壯,敗的那方骨瘦如柴。甚至,還有勝者將敗者活活逼死的。

  而我,很可能遇到了最糟糕的情況。

  我的眼睛濕潤了。

  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眼淚止不住地流。

  寧願當初,只懷一個。

  

  寧可不曾擁有,也不想在擁有後失去。

  我膽戰心驚地用著力,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不久身下一輕,孩子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兩個醫女臉色極其難看,不停地拍打著孩子的臀。我費力地望過去,發現孩子小小的一隻,一動不動,身上帶著微微的青色。

  「孩子,快給我看看孩子……」我虛弱地叫。

  官階大一些的女醫閉了閉眼,又睜開,仿佛作了決定般,把孩子抱到我的面前。

  「世子妃,您看,是個男娃兒,但先天不足。生產前卑職給您把脈,就發現有一股奇怪的脈象,因為極其微弱,又情況緊急,所以只好先將之忽略,等生完後再與其他同僚探討。」

  我的心抽了抽。

  「好在小世子雖然沒有反應,但還有氣息。」女醫湊近我,壓抑著聲音,嚴肅道,「醫者仁心,卑職想要盡力一試。但太醫院那邊,有些規矩不得不遵照。身子發青的孩子若出生在宮外,不妨事兒;但若出生在宮裡,便是大大的不吉。我朝就有異子出生衝撞祥瑞,被賜死的先例,如果世子妃信得過卑職,就讓卑職先將孩子偷藏起來。等人群散盡,卑職再找機會將孩子還給您。其間,卑職會盡力給孩子施針,雖無法治療病症,卻能穩住小世子心頭的那口氣。不知世子妃意下如何?」

  多麼好的女醫,我的淚流得更凶。身處絕境有人願拉你一把,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我喃喃道:「你為何要幫我?」

  女醫言簡意賅道:「卑職名叫李善榮,這位是卑職的妹妹善清。我二人自小立有壯志,要做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醫術最絕之境,就是京城,可無論我們怎麼努力,都因為女子的身份被輕視。是薛相在前頭披荊斬棘,替廣大女子開道。我姐妹二人終於可以通過考試,進入太醫院。雖然薛相不認識我們,可我們永遠感激她。薛相出事後,她的親人僅剩趙相和趙將軍了,而您是趙府的大小姐,自然也算得上是薛相的親人。大恩在身,我們姐妹二人唯願竭力相報。」

  置宮中的規矩不顧,是要冒大風險的。

  我記住了這對善良的姐妹——李善榮、李善清。

  她們看起來三十幾歲的樣子,面目溫和,眼神純淨,為人仗義。看她們身上穿的官服,官階不高,能走到今日,比男子吃的苦要多得多。

  今日我先承了她們的情,來日必湧泉相報。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已經虛弱到了極點,隨時都有暈倒的可能。每說一個字,都十分吃力。

  「這是我的貼身侍女荊月,見她如同見我。另外,外頭的人,有兩個可以完全信任,一個是我爹,一個是我的丈夫成瑜。你們找機會告訴他們孩子的事,讓他們想辦法偷偷地把孩子帶出宮去。」

  「好。」李善榮點頭,抬起孩子的一條胳膊道,「世子妃,您看,小世子的胳肢窩下有顆痣,您給記好了。」

  難為她如此有心,我真誠地對她道:「謝謝。」

  她扯起嘴角一笑,道:「世子妃真是待人隨和,卑職為官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哪位大人物對卑職說過謝謝二字。卑職醫術不精,治不了小世子的病,愧不敢當。以卑職姐妹倆的本事,最多只能保小世子一個月。世子妃還得做好心理準備,去民間尋找可治小世子的名醫。」

  還沒待我回答,一陣眩暈感傳來。仿佛落入了一個深淵,沉沉地往下掉。

  我頭一歪,失去了意識。耳邊最後聽到的,是荊月著急地呼喚:「夫人……」

  再次醒來之時,我已經在王府。

  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孩子。

  荊月抱來一個襁褓,道:「夫人,小郡主在這裡,主子給她起了很好聽的名字,叫成如。」

  「弟弟呢?」我看著熟睡的女兒,想起了小小的、面色發青的兒子。

  「在趙府。如此機密之事,不能為外人知,唯有將小世子留在趙府,才是最安全的。小世子有洛姑娘照看著,極好。尋的奶娘為人也很質樸,找的時候就約定一個月內留府不出。您放心,此事不會傳出去的。」

  不傳出去就好,孩子不會被當成不祥之物。

  「對了。」荊月繼續道,「小世子名叫成意,姐弟倆合起來就是如意。主子說,北宋的歐陽修有句話說得頗令人嚮往,即——所求無不得,所欲皆如意。他希望孩子事事如意。」

  真動聽的話,讓人在傷痛之中也能獲得慰藉。

  「成瑜人呢?」

  「去宮中找兇手了。主子和大皇子在井邊找到了一些鞋印,啟奏陛下後正在滿宮搜尋,相信很快就會找到結果。」

  腿骨已經接好,夾上了木板。身下暖暖的,似是貼了藥片。屋中燃著薰香,舒緩著身體的每一寸。我緊繃的神經緩緩鬆懈,突然間想起了一樁事:「在離開之前,我叫了一個叫王格的同僚帶了信物與口信給你,你沒收到嗎?」

  荊月搖頭:「沒有,我都不知道有這個人。」

  我急道:「快,幫我去找。我擔心他遇到了意外!」

  荊月找人去給成瑜送信。

  才走了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又折返回來。

  「你怎麼這麼快就……」

  還未等我說完,一個高大的人影猛然出現在面前。他站在我的床前,眼周因為疲累而染了一圈青色,鬍子也微微地有些長長了,形容憔悴。可眼裡,卻是掩蓋不住的喜悅。

  他坐在我的身邊,把手放在我的腦袋上:「年年,你醒了!」

  是啊,我醒了。我昏迷的這段時間,他應該很擔心吧。

  「爹非常記掛你,只是被皇上叫去議政事了。」

  成瑜口中的爹,不是北陵王成敬,而是我的父親,首輔趙睿。

  北陵王關心的,只有他成家的血脈。

  「沒關係,爹身在其位,首要的就是為國盡忠,為君分憂。」我伸手去摸他的臉,「你辛苦了。」

  他被我一提醒,似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道:「不辛苦,這兩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已經找到了疑兇,由並叫畫師將他們的長相畫了下來。你看看,他們是不是害你之人?」

  說著,他掏出幾張畫。

  墨跡是新的,想是匆匆畫成。

  人像一共四張,正是害我的那四個小太監。只不過,少了一個張公公。

  我如實對他道:「正是他們。但帶頭的那個,不在這裡。」

  「不要緊,荊芥正在審問他們,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從實招來。」成瑜安慰道,「對了,有個小太監特別奇怪,嚷嚷著肚子餓,要吃饅頭,還說吃了饅頭,他就有力氣證明自己的清白了。我原本不願理他,但他的眼神極其堅定,又充滿了光亮,好像在期待什麼。我全無頭緒,故而問一問你。」

  饅頭!

  是他!

  是那個幫助我的小太監!

  他思慮甚深,一步步替我籌謀,不動聲色間,放我生路。

  而我與他,非親非故。

  若非有他,我恐怕凶多吉少。

  當即將此事與成瑜詳細道來,成瑜亦覺得驚奇。

  他斟酌道:「這小太監助你,原因或有二。一是天性善良,不忍見你被害,又不敢得罪上司,所以默默無聲。二是他知道你的身份,想要出手立功,又怕另一方勢亦大,立功不成反害了自己,本著謹慎的態度,不率先暴露自己的身份,等到關鍵時刻,再說出此事。」

  末了,成瑜總結道:「假如是後者,這小太監不簡單啊。此人,所圖甚大。」

  「你打算怎麼做?」

  成瑜笑了一聲:「無論他揣了怎樣的心思,總歸是救了你和孩子。我對他,十分感激。只要他莫為非作惡,我便扶他一把。你以為呢?」

  我深以為然:「我與你一樣,亦對他感激得很。他人做了好事可以不圖報,但受到恩惠之人必須做些什麼來證明這好事的價值。否則世上做好事之人便會越來越少。人心禁不起點滴之涼。」

  日澤掛碧樹,秋意淺透窗。成瑜與我四目相對,淡淡的溫馨在屋內瀰漫。

  他沒有忘了最重要的事:「小意的身體你不用擔心,找大夫的事風子岩包了。以風家的財力,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時間找到好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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