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失憶
2024-10-02 07:11:21
作者: 瘋廿四蛇
山風呼嘯,烈焰沖天。
滿耳「嗶啵」之聲,我恍如夢中。
這張臉,我一輩子也不會忘。
成瑜。
他怎麼會來這兒?
更為奇怪的是,他喊我……姑娘?
莫非,我現在狼狽不堪,臉被火焰熏得黑乎乎的,又沾上了塵土與草屑,故而他才一時認不出來?
不,不會的。兩個曾經如此親密之人,除非化成灰。且就算他喜新厭舊,有了其他女人,才短短一年的光景,如何能夠忘得一乾二淨。
我忍住喚他名字的衝動,微微側首。我想驗證是不是自己眼花,以至於看錯了人。
他一勒馬韁,嚴肅道:「姑娘,莫要亂動。」
這是他與我說的第二句話。
是他無疑。
我自嘲地笑笑,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自作多情。人家現在應該已經取了趙首輔的千金了,幸福美滿,又怎會節外生枝,與我這個舊人相認。
正想著,他又問:「火中,可還有旁人被困?」
我回過神來,道:「應該沒有了,村民們都下山去了。為防遺漏,您要不要繼續找找。」
他鬆了口氣,又往前跑了一段,道:「前面火勢太大,就算有人也救不出來了,能救到你一個,也不枉跑這一趟。你住哪裡,我先送你回去。」
我的東西還在李嬸家,便指了指方向。他微微頷首,馬兒繞著山道跑起來。
我縮在他的懷裡,思緒滿懷。這次見面,完全出乎意料。若不是他,此番我凶多吉少。他在我絕望之時出現,以陌生人的姿態。我恨著他的母親,又承了他的恩情。
上天弄我。
回到民舍的時候,村民們都站在門口唉聲嘆氣。
季久久看到我,面色驚慌。
在我未開口之際,她搶先道:「梅清,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我與你一同去找李嬸,半道上發現你不見了,急得要命,四處尋你不著,以為你先回來了,便下山來找你,哪知,你不在。大家都很擔心,你到底去哪裡了?」
在季久久喊我名字之時,我特意留心了成瑜的反應。他面色沉靜,一點兒波瀾也沒有。若不是偽裝得太好,便是真的將我忘了。
也好,忘了便忘了。我走我的科考路,他當他的小王爺。
至於和王妃的帳,他日另算。
我看著季久久偽善的臉,撫了撫凌亂的發道:「沒去哪裡,就是人被砸暈了,綁在山裡,差點葬身火海。也不知是誰,與我有著天大的仇怨,竟然借著山火,想要我的性命。幸虧我福大命大,遇到貴人相救。季久久,你會不會很失望呢?」
她沒有想到我會這樣直白地表述出來,向著其他同窗擺手道:「我……我不知道……我沒有……」
又橫眉豎目瞪著我,道:「梅清,話可不能亂說,你若毀謗於我,便是誣告。根據《大禮律》,誣告是要下獄的。」
我自然知道,沒有證據,不能拿她如何。可我平白無故受了這一場迫害,心中積著一口鬱氣,不吐不快。
「不遭人妒是庸才。你那點兒資質,不在我的眼中,我沒必要誣告你。」
換句話說,她眼紅我的才華,怕我成績在她之上,所以狠下毒手。
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向著其餘人解釋:「我真的沒有,我與你們相識多年了,你們應該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反而梅清,她是新來的,平日裡性情孤僻,捉摸不定。一定是她在山上受了驚了,所以胡言亂語。」
我的提醒之責已經盡到,同窗們信不信是她們的問題。若繼續有人被害,非我之過。
成瑜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們將「大戲」演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然後側過身,對著身後兩人輕咳一聲。
那兩人長相陌生,以前我在亭縣沒有見過。
只見他們走到人群面前,道:「大家不要愁,我家大人是朝廷命官,無論此次山火是天災還是人禍,朝廷都不會不管的。」
村民們議論紛紛,其中一人道:「大人可否叫人幫忙撲滅,好歹挽救一點收成啊。那些果樹,小人們種得委實不易啊!」
成瑜搖了搖頭:「這些年,我治過水,打過仗,面對過很多自然災難,唯有這山火,最為難滅。其燃燒面大,火力旺,別說滅火了,靠近都十分困難。在平地上,我經歷過阻隔燃燒物之法,還算有效,可是深山陡峭,人力根本無法完成。最怕就是風向驟然改變,直接將滅火之刃吞噬。所以為今之計,只能等它燒完。」
「這可如何是好啊?」村民們默默淌淚。
成瑜分析道:「秋日乾燥,本就極易起火。依我推測,大約有兩個可能。第一,有人在山上點火後未等其徹底熄滅就下山了,等風一吹,火星子蔓延成大火。」
村民們搖著頭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座山是我們村的指望,每家每戶上山都極其小心。除非,有外來人。可是,我們有專人在半山腰看守巡邏,每家每戶輪流過去,這兩天,並未有外人上過山。」
「那就是熟人故意縱火了。」一個大漢道,「村里哪些人家之間互相結怨的,都說出來。」
成瑜比了個手勢,叫大家安靜。
「你們有誰見過因為結怨報仇,將自己未來幾年生計也一併毀了的?此事多半是天災。一般山火多發於雷電天氣,現在卻是乾爽秋夜。所以我估摸著,和土層下的東西有關。待我調查清楚,一定給各位一個交代。」
村民們這才不再言,唉聲嘆氣著。
族長到底見識廣,懂得多問幾句:「敢問這位大人,您府上是?」
成瑜道:「巡按御史,成瑜。大家若要尋我,去知府衙門便是。但來迴路遠,我定不會讓大家來回奔波,自會派人前來,為鄉親們排憂解難。」
他說話的時候神采飛揚,極有信心。似乎這場大火併不是災難,而是天降的恩賜。
雖然他什麼表情也沒有,我卻從他眉眼中看到了笑意。
成瑜說完這些話,便騎上馬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呆呆地出神。
他,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洛姐姐的話再一次在耳邊迴蕩——
「北陵王唯一的兒子成瑜,孤身一人策馬揚鞭前來尋你,在半道上遇到刺客,受了重傷。至今,生死未卜。」
我睫毛一顫,想要落淚。
一位同窗過來,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梅清,看什麼呢?」
季久久在後面道:「自然是看那位英雄救美的成大人了。救命之恩,興許人家想要以身相許呢。」
我回過頭,狠狠地瞪她一眼。
她立即噤了聲,看四周都是人,又壯起膽子,道:「梅清,我承認我學問不如你,可你也沒必要狗眼看人低,把旁人想得那樣壞。秋闈考試,不是只選拔出一個舉人。你有本事,可以去拿『解元』,至於我,『亞元』、『經魁』、『亞魁』無不可。我且問你,你是親眼看見我綁了你嗎?」
我不想與她爭辯,只道:「這兒危險,我要連夜趕路。誰要與我一道的,便乘馬車一起走。」
一個同窗道:「梅清,你看這天還黑著呢。」
其他人紛紛點頭。
她們的眼神里寫滿了不想惹事,希望我與季久久重修舊好。
人與人的關係不似衣裳,破了還能縫補。季久久對我下了手,我便不能容她。
我看著她們進退兩難的樣子,直截了當道:「既然你們猶豫,我便不等了。」然後喚過一旁的女車夫,讓她倆陪著我去屋裡拿東西。
這倆車夫在大火中弄丟了我,頗為緊張,直到成瑜將我送回來,才舒了一口氣。眼下,我能信任的就只有她們了。
馬兒一路疾蹄,約摸兩日後終於到了考點附近。
我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
安安靜靜地看書,等著考試之日到來。
又過了兩日,客棧里的考生越來越多。一次下樓吃飯之際,我聽鄰桌的女考生們談論。
「噯,你們聽說了嗎?今年的主考官,聽說是從京城來的?」
「對啊,我也聽說了。往年的主考官雖也是皇上欽定,但都是從地方上擇選,此次特派京官過來,可見陛下對此次秋闈的看重。」
「只要考得前六名,便是中舉。成了舉人,即獲得了選官的資格。但具體委任與否,還要看陛下的心意。今年這般重視,多半是要任命的。也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福分?」
一群人嘰嘰喳喳地講著,都對做官生出嚮往。
其中一人穿著體面,應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其實要想中舉,除了文采一流,所寫論點,還得投主考官所好。我爹花了重金找人打探,今年的主考官甚是年輕,為人做事,不拘一格。那些陳舊的經股,怕是入不得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