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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2024-10-02 07:11:17 作者: 瘋廿四蛇

  風子岩給了我太多太多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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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思極細:「有人要對你不利,你若繼續使用江年年這個名字去考試,怕是不妥,還會連累洛大人全家。不如改個姓名,權當是新的起點。」

  我想起了因我而死的娘親。

  雖然她不是我生身之母,又屢屢出賣我,可到底將我養大,還走得那樣悽慘。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梅霜。

  紅梅傲霜雪之意。

  我只沉默了一會兒,便已作下決定:「以後,我就姓梅了,單名一個清字。」

  「清?可有什麼說法?」他探尋著問。

  我回答道:「『要留清白在人間』之意。」

  他定定地看著我的眼睛:「你是個執著的人。心中有恨,便不肯罷休。總有一天,你會為你家人討回公道,是嗎?」

  我不置可否。

  「如果我所猜沒錯,你是想走薛廷縛當年走過的路,位登重臣,手握權柄。我很欣賞你的勇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對方根基深厚,憑你之力,很可能終你一生也無法將之撼動。就算因此而耗費了你整個人生,你也覺得值得嗎?」

  原來,女相的全名叫作薛廷縛。

  我笑了笑,道:「風公子,你口中所謂的耗費,在我這裡,根本不存在。你有錢有勢,又願意向我伸出援手,想必早已查清了我的一切。我不知道你為何幫我,我只知道,你不會一直幫我。我總要自己強大起來,去保護身邊的人。向上攀援,位極人臣。報仇不是第一位,守護才是。」

  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會放棄報仇。

  接下來的時間,我日夜讀書。

  除了吃飯、喝藥,書不離手。

  秀才的名額下來得很快,風子岩說,參加秋闈之前先要通過本府學政巡迴舉行的考試,成績優良的才能選送參加秋闈,所以最好進入學院,讓有幾十年經驗的老師系統地教授。

  我覺得言之有理,便聽從他的安排。

  臨別之際,洛姐姐與我依依惜別。

  雖然書院就在江州,但這一去,我要集中心神備考,秋闈之前,很少會再與洛姐姐見面了。故而難捨難分,無限悵惘。

  洛姐姐叮囑風子岩:「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年年啊。不然不管你是風記的少東家也好,天潢貴胄也罷,我洛英英,追到天涯海角也會找你要個交代。」

  風子岩嘻嘻笑道:「媳婦兒的話,風某怎敢不聽呢。」

  洛姐姐被他的輕浮孟浪氣得直翻白眼。

  在書院的日子,簡單而平靜。白日聽老師授課,夜間再挑燈讀兩個時辰。

  風子岩總有辦法派人進來給我送藥,說是洛大小姐吩咐的,務必讓我調理好身子,一日都不能落下。

  有一回被同窗季久久看到,問我喝的是什麼。

  我含糊其辭,說偶感風寒。

  她將信將疑。

  轉眼之間,一年已過。

  學院迎來了巡迴初考。

  我,季久久,還有幾個考試成績優異的,被定為參與秋闈的人選。

  老師找我們談話,說自己年紀大了,不便遠行,讓我們擰成一股繩,一道前去考試為好。路上,也好有個幫襯。

  我們點點頭,答應了。

  風子岩將我說了一通,大意是我有他罩著,何須與其他人一道吃苦。

  同窗一年,多少有些感情了,再兼老師德高望重,叫我如何拒絕?

  風子岩無奈,著兩個身強力壯又身負武藝的女子扮作車夫,護送我們去本府中心的考試地,對外則說,是我花錢雇來的。

  即使如此,風子岩猶不放心,又塞給我兩個信號彈,說遇上危險就將之射向天空。只要附近有風記的人在,就會立即趕來助我。

  另還有藥丸數粒,裝於一涼玉瓶中。封存得宜,一月不壞。但藥效比起新鮮熬製的,要差上一些。

  我無以為報,只能記在心裡。

  再次在馬車中顛簸,我產生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上一回,是逃命;而這次,是與命運鬥爭。

  其餘幾個同窗十分忐忑,聊著秋闈時可能考到的內容,亦不乏激動,對即將可能高走的人生充滿了期盼。

  我又何嘗不是呢,只是不愛說話。心中有太多事壓著,無法像她們一樣開懷大笑。

  季久久說我清高,畢竟我是老師最為看好的學生。其他人也跟著打趣,說有我在,她們只是陪考罷了,只求積攢點兒經驗,為下次秋闈作準備。

  我無奈笑笑:「未到放榜之日,怎好輕易斷言?」

  每行一日,我們都會找個地方歇息,畢竟都是女子,安全為上。就這麼走走停停,目的地就快到了。

  某日,我們找了家民舍歇息。睡到半夜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大喊:「起火了!起火了!」

  我急忙披衣起身,才發現民舍好好的。起火之地,是附近的一座山。

  民舍就在山腳下。

  村裡的人全都亂了。

  他們在山上種了許多果樹,現在正是結果之時。火勢一大,一年的收成就沒了。來年若種新苗,長成又不知要多少個年頭。

  這哪裡是一把燒山的火,燒的分明是整個村子百姓的命。

  村民們紛紛拿著水桶,上山救火。

  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也決定加入。

  畢竟村民們對我們有恩,收留我們,還為我們做飯送蠟燭。給錢,分文不要,說是敬重讀書人。

  讀書人該有讀書人的禮義。

  大火在半山腰燃著,我們拿著木盆在一邊的山溪中打水,可是沒有用,火越來越大。

  有人疑心這是人為,痛罵著作惡的畜生,罵著罵著,眼睛通紅。到後來火勢完全不可控,火苗捲住了大片的果樹。村民們不捨得走,對著大片的「火樹」默默流淚。

  最終族長喊了一聲,道:「下山去吧,好歹留得命在。再待下去,所有人都要給果樹陪葬!」

  我看到他渾濁的眼睛裡流出血淚,用蒼老且布滿褶皺的手背擦去。

  村民們泣聲一片,一步三回頭地奔下了山。

  我亦感到十分難過,端著水盆走在山道上。

  人群大亂。

  我的身邊除了幾個不認識的村民,就只有季久久。

  忽然,她大喊一聲:「梅清,收留我們的李嬸兒似乎還在上面。她家果樹最多,會不會想不開?」

  我一聽糟糕,忙把水盆放在一邊,與她一同返回尋找。前方火勢正旺,亂石中影影綽綽有個柱狀物,不知是人,還是樹。

  眼球長期望著猩紅火焰,辨物變得有些困難。

  季久久道:「梅清,你再上去點兒,就能看清楚了。」

  她的聲音,輕輕地發顫。大概是我這人疑心重,所以停下了腳步。

  然而下一瞬,一根木棒擊中了我的後腦勺。我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我是被濃煙嗆醒的。

  季久久畢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這一棍子沒能讓我昏迷太久。然而,火燃得更快,已經將我包圍。

  我想要衝出去,發現手腳均被綁住。

  想活,就只能忍痛。

  我看好坡度,閉上眼睛,以手掩面,一咬牙,由高到低滾了下去。

  秋日的乾草見火便著,坡面也是滾燙的。

  我甚至可以聞見衣裳和頭髮燒焦的氣味。

  好在,我成功滾離了火場,躺在一個碎石堆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石頭,硌得我渾身痛上加痛。

  手上的布條燃掉了一半兒,我尋了塊石頭將它磨斷。在解腳上布條的時候,我仿佛聽見了馬嘯聲。

  緊接著,馬蹄嗒嗒,愈來愈近。

  我猛然睜大眼睛,看到月光下三人三騎。

  為首那人單騎如箭,來勢迅猛,駿馬通體雪白,唯有脖頸處一圈血紅,而馬上之人玄衣銀冠,貴不可言,馳驟之際,宛如神將。

  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他放慢了速度,然後朝我伸出一隻手,再以巧勁將我拉上了馬背。

  駿馬長嘯,鐵蹄掀起一片黃沙。

  他用我最熟悉的聲音,問著讓人覺得極其陌生的話:「敢問姑娘,山上可還有旁人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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