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出氣

2024-10-02 07:10:28 作者: 瘋廿四蛇

  睡覺的時候,他告訴我,說貪污案已經查得七七八八了,過不了多久就要返京。

  「江年年,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用的不是徵求的語氣,而是已經作下決定後的告知。

  我悶聲道:「我不願。」

  我本是林中自由的鳥兒,不想被束縛在黃金築成的籠子裡。

  他那個家,我想想都怕。

  「如果你不習慣和我的家人相處,我會擇一屋安置你。」

  「不。」我斷然拒絕,「這與外室有何區別?我早就跟你說過,有生之年,絕不為人妾室。我自知高攀不上北陵王府,所以不敢有嫁你為妻的奢望。我只求你放了我,就當你我從未相識。」

  

  此話我說了無數遍,每一遍都被他冷硬地駁回。我們的關係中,占主導地位的永遠是他。在懸殊的強弱下,弱者完全沒有說話的權利。

  他第一次沒有因我「僭越」的話生氣,而是緩慢而平和地對我道:「年年,事情沒有你想的那般簡單。我在這查案,觸及的不只是一兩人的利益。他們是狼群、虎群,是龐大而錯綜複雜的獸群,為了守護他們搶來的東西,他們會露出獠牙。這獠牙會咬人,包括我和我身邊的人。你留在這裡,我不放心。」

  我心猛地一沉,知道他所言非虛。

  我和他的這段關係,雖然鮮少有人知道,但只要有心之人去查,便瞞不住。

  成瑜若丟下我一個人回京,我勢必被獸群撕碎。可是,一想到老王爺那想要殺人的眼神,以及王妃的可怕,我就瑟瑟發抖。

  他在黑暗中道:「現在也沒別的法子了,只能委屈你住在我替你安排的地方。我一有時間,便會來看你。」

  我的心頭亂糟糟的,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尊嚴與性命之間,自然是性命更重要。可是,我不想被他拿捏,更不想一輩子成為他的禁臠。

  這一夜,我做了很多的夢,每一個都苦不堪言。等到醒來,渾身濕透。一摸,身邊已無人。

  小月聽見聲音,推門進來伺候我洗漱。並告訴我,成瑜一大早就召了大夫,問江月月的臉恢復得如何了。大夫說,至少得要三天。成瑜殷切地叮囑大夫盡心照顧。

  說話的時候,小月一本正經,可是眼角彎彎,分明帶了笑意。

  可是三日後江月月的臉還是未好,成瑜又一次失望且嫌棄地從她房裡出來。自那一次以後,成瑜對她失去了耐心。直至江月月的臉恢復了,成瑜還是未去看她一眼。

  旁人只道是成大人被江月月醜陋時的樣子驚到了,自此心中膈應。

  成瑜我行我素,依然是我院中的常客。

  一日,他忽然道:「江年年,你陪我喝了一個月的雞湯,身子已經大好了吧,我觀你氣色,著實是白裡透紅。」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忙道:「的確已經大好,只是偶爾腹痛、無力,要再多休息幾日,才能徹底好全。」

  他提出讓大夫來替我把脈。

  我阻止道:「不是什麼光彩的病,我不想讓旁人知道。休息休息,便已足夠。」

  他一副看破了的表情,卻始終未曾說破,就只是安靜地抱著我,一次也未勉強過我。

  這般又過去了數天,江月月忍不住了。在一次成瑜來我院中的時候,江月月也跟了過來。

  每回成瑜一來,小月就會自覺退走。所以,江月月肆無忌憚。

  她脫掉外袍,身上只著一件薄如蟬翼的輕紗,勾勒出曼妙身姿,連肚兜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倚在門上搔首弄姿,還問我:「姐,我的這身衣裳好看嗎?」

  成瑜正好洗完澡,擦著身子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江月月故意勾引的模樣。

  他的眼睛在江月月身上掃了一圈,審視片刻,道:「比年年可差遠了。」

  他完全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可眼裡卻儘是嫌棄。對江月月來說,這是極致的羞辱。

  江月月羞得恨不得遁地而逃。

  可她不服輸,骨子裡有一股子賤氣。好不容易逮到個機會,豈肯輕易放棄。

  她大大方方地走進屋來,徑直坐在了成瑜的腿上。她要作踐自己,我管不著。可若要拖我下水,恕不奉陪。

  我轉身往外走。

  成瑜卻叫住了我:「年年,外面風大,你這麼出去,著涼了可怎麼辦?」

  說著推開江月月,將我拉回了屋裡。

  江月月拉下臉埋怨道:「姐,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小王爺處理公務已經很累,可是你動不動就鬧小性子,還要小王爺來哄,也忒不識大體。若是我,為小王爺分憂還來不及呢。」

  我猛地轉頭盯住她,而後一言不發地回裡屋睡了。

  隨他們。

  眼不見為淨。

  哪知還未把錦被睡熱,成瑜就鑽進來了。

  他用頭蹭著我的胳膊,頗有幾分委屈道:「江年年,你妹她勾引我。」

  我撥開他的腦袋,道:「我知道。」

  「一個跳樑小丑,犯不著為她生氣,對不對?」他又湊過來。

  「對。」我往裡縮了縮。

  他湊過來:「那你為什麼不阻止她?至少嚴詞呵斥她。」

  我冷漠答道:「此事在你,不在她。我為何要阻止,阻止她又有何用?」

  他靜默了一會兒,道:「江年年,你知道嗎,你與我見過的女人都不一樣。譬如花栩栩,她只想著針對我身邊形形色色的女人,還有許多京官家中的夫人,一輩子都在與妾相鬥。可是,你眼裡的問題從來都與她們不一樣。你厭惡蒼蠅而不歸罪蒼蠅,只盯著桌上腐臭的菜餚。」

  我望著他,道:「那你是腐臭的菜餚嗎?」

  「當然不是。」

  「吃著碗裡的,看著鍋里的,還說不是?」

  他嘆著氣,道:「我曾唾棄過一句話——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總覺得人定勝天,凡事都可以靠爭取。但後來發現不是,即使身處高位亦有許多無可奈何之事。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滿腔抱負無法施展;不能娶自己喜歡的女人,要去與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女子成婚。人生如海,一葉扁舟激不起浪花。如若堅持逆行,最後只會落得個舟翻人亡。」

  從未見過面的女子?

  是誰?

  他說他絕不會娶花栩栩,是真的?

  我想要追問,卻沒有勇氣。只好轉移話題,問:「江月月哪裡去了?」

  他揚嘴笑:「自然是被我羞辱了一通,灰溜溜地走了。」

  我扔給他兩個字:「幼稚!」

  他無辜道:「我不是為你出氣嗎?」

  我扭過頭:「不需要!」

  他繼續解釋:「你剛進來的時候,我就將她趕走了。之所以晚了一會兒才回來,是被擦洗耽擱了。她碰過的地方,我都處理乾淨了。就算你不覺得髒,我還嫌呢。你看,我為了替你羞辱她,犧牲如此之大,你是不是應該心懷感恩,好好地報答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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