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求藥
2024-10-02 07:09:57
作者: 瘋廿四蛇
兩隻海東青比翼展翅,不分晝夜,飛過連綿起伏的高山,飛過煙波浩渺的大江。
終於,飲雪飛不動了,落後墨雨一大截。
墨雨無奈地等在前頭等它。
待飲雪追了上來,墨雨「滴嚦嚦」地在它頸邊叫喚著。
飲雪聽懂了,待在原地休息。
墨雨拍拍翅膀,獨自往京城飛去。
它是只雌鳥,勝在輕盈,飛得快,耐力好。在「長途跋涉」這一項,飲雪比不上它。所以兩鳥約定,由墨雨單獨將主人的密信送到京城,完成任務後再往亭縣趕。
飲雪則保存體力,等著接返程時筋疲力盡的墨雨的活兒。
墨雨遠去的時候,飲雪蹲在一棵樹上痴痴地看。
樹葉遮住了它的眼睛,也遮住了它眼裡的愛戀。它多麼想在離別前與飲雪親昵,至少也要彼此依靠著摩擦一下羽毛。但主子說任務緊急,不容許出錯。依墨雨那個忠心耿耿的性子,是不會為「兒女情長」而誤事的。
飲雪在心裡哀嘆一聲,用爪子梳了梳羽毛。
雄鳥,什麼時候都得堅強。
還得體面。
京城。
北陵王府。
書房內,北陵王成敬手中拿著一封信,神情嚴肅。
身邊的案上,蹲著一隻通體黑色的鳥兒。它已經飛了四天四夜,十分疲憊。
北陵王看著那信,皺起了眉頭。
王妃陸月華推門進來:「王爺,這麼晚了還在處理政事。身子要緊,先喝了這碗熱湯吧。」
剛說完,便看到了停在一邊的墨雨。
她驚喜道:「是瑜兒來信了嗎?快讓妾身瞅瞅。」
北陵王無奈地將信遞給她:「瑜兒在亭縣有麻煩了。」
王妃只看一眼,便捂住了胸口:「又是這個女人!她去亭縣做什麼?她害得咱們瑜兒還不夠慘嗎,怎麼一直陰魂不散啊?」
北陵王道:「瑜兒說,花家那姑娘是為了救他才受傷的。」
「王爺你信嗎?」王妃將那信放在燭火上點了,扔進了銅爐里,「咱們瑜兒什麼功夫?那可是自幼習武,長大了,又在戰場上歷練過的,都是殺人的能耐。就瑜兒的本事,還需要她一個弱質女流來救?她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出現在刺客行刺的時候,有這麼巧的事嗎?瑜兒他就是心軟,又被這個女人騙了!王爺,往後你可要盯著點花家那個侍郎,若他有任何把柄落你手裡,你就在聖上面前參他!」
北陵王的頭痛症隱隱又犯了。
眼前的女人,對朝堂之事一無所知,就知道指手畫腳。
他自己又何嘗不討厭花家,甚至恨花家入骨。就因為花栩栩,他的寶貝兒子成瑜徹底封閉了心門,對外面任何一個女人,都警惕、防備、冷漠、無視。
他的瑜兒都二十二歲了,還是獨身一人。京中這年紀的公子哥兒,哪個不是三妻四妾?
他也是要抱孫子的,更希望瑜兒幸福。
可是現在,瑜兒遠走他鄉,去做一個區區正七品的巡按。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話北陵王府呢。
北陵王很無奈啊。
朝中關係盤根錯節,花侍郎豈是想彈劾就能彈劾的?花銘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一根線。那線上一串螞蚱,全是官員。
皇上對官員結黨不是不知,而是知道得太清楚。深沉如他,最擅平衡各種勢力。當初讓戶部和北陵王府一起辦案,本就居心不良。因為但凡辦差,功勞總有主次之分。聖上許以重利,離間兩方關係。
甚至北陵王還有一個「小人之心」的揣測,那就是——聖上知道功勞是成瑜搏命換來的,但他不想封成瑜為世子。
他在變相地打壓北陵王府。
畢竟是異姓王,又是祖輩通過軍功得到的封賞。而現在天下基本太平,偶有邊陲小國滋擾生事。從實力上,大禮碾壓任何周邊小國。北陵王府,已經不像以前一樣受皇室依賴了。
功高震主,帝王忌憚。
北陵王府自上一任北陵王,也就是成瑜的爺爺,在戰場上受傷,廢了雙腿以後,就已經走向了衰弱。
所以北陵王成敬做人的準則是——能不出頭,便不出頭。
儘量降低皇上對北陵王府的警惕。
這些道理,他不會講給陸月華聽。
事關皇上,他不敢亂講,只能說:「不管真相如何,我都必須幫瑜兒拿到另外半顆天山雪蓮。你想啊,花家那姑娘特意跑到亭縣去,擺明了就是找瑜兒的麻煩,她若死在了亭縣,就會成為瑜兒官涯中的一個污點。朝臣們會怎麼想?會不會有人趁機參瑜兒一本?就算花家姑娘非瑜兒所害,也會被人說是瑜兒無能。到時候,你讓瑜兒怎麼辦?」
成瑜的信中,只提花栩栩,絕口不提旁人。
因為他知道,只有身份夠重之人,才能獲得父王的重視,繼而拿到另外半顆雪蓮。
父子倆,在對待朝政之事上,有著絕佳的默契。
非一朝一夕之功。
事關兒子,陸月華不得不妥協:「那依王爺的意思……」
「快給我更衣,我要去趙首輔家一趟。」
陸月華差點叫出來:「什麼?王爺要去趙首輔家?就是那個為人古板,油鹽不進,眼裡容不得沙子,逮著一件小事就能將同僚罵得狗血淋頭的趙睿趙首輔?他可是出了名的難相與,咱們北陵王府與他又沒有什麼交情,王爺就不怕,被他轟出來嗎?」
北陵王緊緊地閉上嘴,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爭執。
他當初娶她為王妃,為的並不是愛。不過是情場失意,恰巧遇到了一個可以慰藉之人。再兼她為他生兒育女,這麼多年為王府操持,明知道自己不愛她,她也沒有任何抱怨。
坊間傳聞,北陵王不納妾,是因為王妃善妒彪悍。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
這麼多年來,他心中一直裝著那個人。因為那個人,他見世間所有女子都是庸脂俗粉。
也只有那一次,在酒樓里,他遇見了一個姑娘,還差點傷了她。那姑娘眉目間,隱隱有幾分故人的樣子。
再後來,洛通判攜著師爺上門請罪,他知道了那個姑娘的身世,也明白了相像不過是偶然。
可是心裡,卻從無一刻放下。
愛得太深,便銘記一輩子。
相見相知不相守,相望相惜不相負。
她突然自人間蒸發,什麼也沒有給他留下。
只留他,一人斷腸。
陸月華打斷了他的追思:「王爺,妾身以為,與其去趙首輔府上碰壁,不如進宮求見聖上。畢竟,宮中可是有兩朵呢……」
北陵王難得地打斷了她的話,拂袖道:「朝堂之事,婦人莫論。」
說罷,他便踏著月色出了門。
趙首輔不喜排場,不喜鋪張,北陵王便一個下人也沒帶,只叫了兩個武藝好的侍從,遠遠地跟著他。他雖會武,也怕意外。
他匆匆地走著,想著信中瑜兒說的最後一句話——
若能借得雪蓮,兒的婚事願聽父母做主。
他悲哀地嘆了一口氣,心想瑜兒終究是走上了和自己一樣的道路——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孤單地過完一生。
旁人不知道趙家的心思,他還不知道嗎?
趙睿的長子趙贇當初為中郎將時,就與瑜兒一起上了戰場。論年紀,趙贇比瑜兒大。兩人起初不對付,後來在共同抗敵的過程中惺惺相惜,對彼此的功夫、計謀都讚不絕口。
也許是繼承了趙首輔的性子,趙贇此人十分霸道。
他見成瑜一表人才,胸有丘壑,有意將自己的妹子嫁與好兄弟。
可笑那小姑娘才剛過完十歲生辰,還是個娃娃。成瑜自然拒絕。
那趙贇卻強勢得很,叫成瑜等他妹子長大。還寫信給趙首輔,將成瑜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誠然北陵王覺得自己的兒子確實龍章鳳姿,非尋常人能比。但趙贇這番做法,未免太不把北陵王府的意見放在眼裡。
結果顯而易見。
趙首輔感到很滿意。尤其是看到成瑜和士兵們同吃同住,打起仗來又永遠沖在最前面,舞文弄詩可,排兵布陣亦可,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完全沒有京中那些紈絝的樣子,便給趙贇回信,說此主意甚好。
成瑜剛受過情傷,怎會答應?
何況對方還是個小女娃。
北陵王也不同意。
憑啥瑜兒要等她長大?這得耽擱多少年啊!
縱然皇上就是吃趙首輔那個剛正不阿的性子,北陵王府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遠不如趙家。
可是,北陵王不想「賣兒求榮」。
但現在,成瑜主動提出,要自己「賣」了自己。
他嘆息著,叩響了趙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