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藥引是我
2024-10-02 07:09:48
作者: 瘋廿四蛇
大夫很快便來。
聽聲音,是之前為我診治的那一位。
他把了脈,眉頭緊皺,又拿了剪子,想要剪開花栩栩肩頭的衣裳。
花栩栩楚楚可憐地抗拒道:「不可以。」
大夫循循勸道:「老朽已經年逾古稀,這一把年紀,都可以當你的太爺爺了,著實不打緊。性命為大,還請小姐莫要拘泥。」
花栩栩緊緊地抓著成瑜的手,眼淚成串地往下掉:「阿瑜哥哥,女兒家的名節比天大,今日我若讓大夫看了身子,往後……往後可怎麼嫁人?這世上,有哪個男子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被人看過……」
成瑜安慰著她:「你放心,這裡只有我們幾個,只要我們不說,沒人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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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栩栩委屈道:「可是,看過了便是看過了。我與旁人不一樣,我從小家教嚴格,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怎麼可以在清白一事上隨便呢?我……我過不了心裡那一關。」
我直覺她在諷刺我。
在我「隨隨便便」的行為對比之下,她顯得多麼無瑕。好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惹人疼惜。
大夫沒了辦法,將剪刀遞給了成瑜:「成大人,不若由你來吧。剪開後,告訴我傷口的特徵,我再教你如何處理。」
成瑜點了點頭,剪開了花栩栩的衣裳。
這一回,花栩栩倒沒有義正辭嚴地拒絕。她的清高、她的尊嚴全都不見了,躺在床上快要化成一汪水。
她的香肩露了出來,白嫩細膩。再往下,便是血淋淋一片。
成瑜曾上過戰場,知道如何處理外傷。有丫鬟端著熱水站在門外,就等著成瑜叫。
成瑜擰了帕子,小心地替花栩栩擦拭血跡。一小會兒的工夫,整盆水都被染紅了。
花栩栩痛得叫了出來。
成瑜取過另一塊乾淨的帕子塞她嘴裡,低聲哄道:「你忍著點兒。」
花栩栩輕輕地點了點頭,咬住了帕子。
成瑜小心翼翼地處理著。
我知道自己現在應該離開,可是身子卻不聽使喚,甚至還挪到了一個可以看到成瑜側臉的位置,一雙眼睛無論如何也移不開。
我死死地盯著成瑜,手心冰涼一片。我能感覺到,他快要離開我了。
今天的春天,為何這麼短呢?
花兒還未徹底綻放,就要敗了。
忽然,我看到成瑜的身子劇烈地抖了一下,臉色也瞬間變得蒼白。他盯著花栩栩的傷口,急聲道:「大夫,你快來看。」
花栩栩吐掉帕子:「不,我不要他看。我寧願死了,也不要清白被毀。」
成瑜痛心不已:「乖,不要鬧脾氣。」
「阿瑜哥哥,我不是鬧脾氣。」花栩栩傷心欲絕,「今日我若妥協了,來日誰為我負責呢?」
她一臉期待地看著成瑜。
我以為成瑜至少要考慮一會兒,可是他沒有。他是真正把花栩栩放在了心尖上,所以才會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我會為你負責。你是為我才受傷的,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事。」
花栩栩痛苦的臉上現出一絲歡愉:「有阿瑜哥哥這句話,栩栩就算立即死了也心甘。栩栩什麼都聽阿瑜哥哥的。」
「那你乖乖的,不要動,讓大夫為你處理。」
「好。」花栩栩順從道。
大夫看著那傷口,臉色劇變。
他仔細地為花栩栩上了藥,包紮好傷口,然後對成瑜道:「成大人,你出來一趟。」
花栩栩的巴掌小臉顫了一顫,道:「有什麼話,不能當著我的面說?」
老大夫欲言又止。
花栩栩垂淚道:「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還請大夫不要瞞我。」
又望著成瑜,哀求道:「阿瑜哥哥,我想知道。」
成瑜禁不住她的哀求,點了點頭。
老大夫重重地嘆了口氣。
「成大人,恕老夫直言,這次敵人來勢洶洶,分明就是衝著性命來的。尋常的刀槍劍戟,頂端都是尖而光滑的,就算再深入幾分,老夫也有把握。可是今日這一種利器,竟類似三隅矛,一旦刺入人體,便會產生三角狀的傷口。先不說創面過大,但看其三角設計,便知狠辣,傷口各側無法相互擠壓,達不到止血和癒合的作用,就算暫時癒合了,也極易崩開。反覆幾次,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
「你的意思,是我會死?」花栩栩嚇得花容失色,淚水流成了一條河,「大夫,我還不想死。我好不容易獲得了阿瑜哥哥的原諒,怎麼捨得離開他。請你想想辦法,救我一命。」
成瑜的手始終不曾鬆開,與她一起求著大夫:「您醫術高超,一定會有辦法的。」
大夫遲疑道:「辦法不是沒有。只是……」
「只是什麼?」成瑜著急道。
「只要需要一樣珍品入藥。」
「什麼珍品?我定竭盡全力去尋。」
得了成瑜的承諾,大夫眸間的憂色不減反增:「那一味珍品,原本就在成大人您的手上,然而幾日前……」
大夫意有所指地望了我一眼。
我明白了,是那半朵天山雪蓮!
成瑜也明白了,眸子中發出噬人的寒光!
就仿佛,餓狼看到了野兔。
我被他的眼神嚇到,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成瑜鬆開了花栩栩的手,朝我走來。
我奪路而逃,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一把將我拽到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我:「對不起,年年。」
不,我不想聽對不起!
我拼命捶打著他的後背,大叫道:「你放開我,放開我!」
他任由我打著,一隻手撫著我的頭髮。他將我的腦袋抵到他的頸窩處,沉痛地說道:「年年,請你救救栩栩。」
我早知道,他將我當成了一味藥。
一味,可以救他心上人性命的藥!
我瘋了一般,搖著頭道:「為什麼?為什麼要我犧牲自己去救她?我也是爹生娘養的,我亦有人疼愛。我爹要是見到我成為了一味藥引子,他會心痛,會難過!而我,更想好好地活下去。」
「但,你的性命是我救的。」他的聲音冷冷的,從我頭頂傳來。
我難以置信地瑟縮了一下,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呆呆地站著不動,大腦一片空白。
我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以及聲音里傳出的恐懼:「所以,你要把我的命拿回去?」
他搖了搖頭,用下巴抵著我:「我怎麼可能會要你的命?我只是想,讓你分出點兒血來。」
分出點兒血?
這一點血,是多少?
花栩栩傷得那麼重,是一點點血就能治好的嗎?
我搖著頭,苦苦地哀求道:「成瑜,我真的不是見死不救。可是,我沒有義務為她犧牲。我也怕疼,我也怕死。你就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放過我這一次。」
他聽聞此話,冷冷地將我推開:「江年年,你知道嗎?每一次我見到你,都覺得你是一個溫暖的人。和你在一起,我很放鬆,仿佛能消去許多煩惱,忘卻疲憊。可是今天,你讓我失望了。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自私的一個人。」
他的柔情全都不見了,只剩下冰冷。他拽著我的手來到桌邊,大喊一聲:「拿碗來。」
他親手用刀,割開了我的手腕。
我看著殷紅的血一點一點滴下來,腦海中想起他說「我喜歡你」時的樣子。明明很想哭,眼眶裡卻是乾的。
不知過了多久,大夫提醒他說:「夠了。」
成瑜將那一小碗血,小心地遞給了大夫。
他一邊替我包紮,一邊問:「等量的血,還要取幾天?」
大夫回答道:「少則七天,多則十天。」
十天!
只一次,我就頭暈不止。一天一碗,十天便是十碗。
我從未聽說過,有人可以連取十碗鮮血。就連精壯的漢子,也受不住的呀。
我忍不住打著哆嗦。
成瑜安慰我道:「你放心,年年,我不會讓你死。我會命人去找補血的草藥,天天給你補身子。」
是嗎?
短時間內,能補多少?
花栩栩傷好之後,我就算不死也是個迎風便倒的廢人了。
我哽咽著對他說:「成瑜,你好殘忍。」
他似是有愧,拍了拍我的後背道:「以後,我會補償你。我會向聖上請旨,讓你做我的妾。」
妾?
他以為他是恩賜。
我仰面大笑了起來:「成瑜,你知不知道,你不但殘忍,你還很蠢。若我要殺人,絕不會這麼簡單。對手連這樣刁鑽的兵器都用上了,不可能想不到淬毒。」
他捏住了我的肩膀:「你什麼意思?」
言盡於此,我不想再多言。
他卻緊追不捨,道:「江年年,你怎生了如此一副惡毒心腸?栩栩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你便說這一切都是她設計的?你知不知道,三角刃是多麼可怕的兵器,哪怕再深這麼點兒,她就會不治身亡!」
他伸出一根食指,比了比。
「若不是我情急之下及時飛出扇子,將那人一擊斃命,栩栩的命,差一點就沒了。」
我看著他,好想說:「你也知道,是差一點。差一點,便是控制得宜。」
但我最終沒有說出來,因為我知道他不會信。
現在他的整個身心,都在花栩栩身上了。
花栩栩奪走了我愛的人,也奪走了屋子,我被趕了出來,帶到另外一個屋子住。
那裡陽光不好,視線陰翳翳的,一枝垂柳敲在窗上,我都會一陣心悸。
有人送了湯來,湯里放了阿膠、紅棗、枸杞,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藥物。我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喝到嗆著,劇烈地咳嗽。可還是要喝,因為想要活。
湯不一會兒就見了底。
我將頭埋在碗口,無聲地哭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