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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成瑜為花栩栩流淚

2024-10-02 07:09:44 作者: 瘋廿四蛇

  成瑜提出的要求不容拒絕。

  雖然他表情淡淡,看不出什麼,但從他方才的一系列舉動來看,他的心裡憋著一團火。

  這個男人,殺伐就在談笑間。

  我若敢拒絕,他會採取強硬的手段。

  他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我就像一隻籠中鳥,永遠飛不出他的掌心。

  他牽著我的手,走出了弄堂,走過大街,走過商鋪,走過街角的那棵楊柳,走過一座拱橋。在拱橋下,有人賣糖葫蘆。他在攤前駐足,給我要了一串兒。

  艷紅的糖漿裹住山楂,傳來誘人的味道。

  我疑惑道:「你怎麼買小孩兒吃的東西?」

  他覷著我,道:「你比我小六歲,可不就是小孩兒嗎?」

  

  我們一路走走停停,他給我花了不少銀子,或許是因為想要我繼續伺候他,所以待我格外的好。

  其實不必的,沒有人敢忤逆他。

  這一次偷跑的失敗,讓我看到了力量的懸殊。

  我自以為聰明,對離開這裡充滿了信心。結果他告訴我,從我離開那一刻便有兩雙眼睛一直盯著我。

  他看著我出醜,看著我陷入絕境,然後用舉重若輕的一招,將我從淤泥底拉出。

  我想,我一點兒也不了解他。

  他的好他的壞全在己心,與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我要做的就只有服從。

  我們終於又回到了官驛,目之所及一片冰冷。

  牆、頂、門、窗,都是用來禁錮我的。

  窗外,還站著兩個人。

  美其名曰「保護」,實則監視。

  防止我再出逃。

  他似是有事要做,剛將我送到就匆匆離去。只留下一句:「你身子才好,要乖乖地待在這裡,哪兒都不能去。我會叫人送來湯藥,繼續給你補身子。」

  說話的時候他摸著我的腦袋,像是摸一隻小狗。

  我看著他離去,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樹發呆。

  自由這種東西,以後再也不屬於我了。藍天白雲,都成了奢望。

  我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忽然看見了小芋頭。

  他大大咧咧地從正門進來,嘴裡叼著一朵花。

  兩個看守目光移在他身上。

  小芋頭把花拿下來,掏出令牌。令牌的細繩套在一個手指上,轉啊轉啊轉著圈:「看什麼看,連你芋爺爺都不認識嗎?你芋爺爺我跟著主子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裡混呢。」

  看守見著了令牌,收回了目光。

  小芋頭又把花給叼上了。

  他來到我身邊,坐下,托著腮,看我:「年姐姐,你回來啦。」

  說話的時候花還在嘴裡,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

  我苦笑一聲,道:「是啊,回來了。以後再也出不去啦。」

  他聽聞此話,終於把花放了下來,還嘆了一口氣,道:「年姐姐,其實我挺不明白的。主子待你這麼好,你為何要逃呢?」

  我指著屋外面的兩個人,反問道:「這便是好嗎?」

  他訕訕地笑了笑:「是不大合適,不過這不是怕你再走嘛。你不知道,早上你剛離開的時候,主子都快傷心壞了。他一個人坐了好久,一言不發。望著你用過的東西,怔怔地出神。下面的人找他,要他批個政令,他冷冷地盯了他們一眼,只說了一個『滾』字。我問他要不要把你追回來,他板起臉道——『由著她去』。我擔心得上躥下跳,擾得他不能安寧,他才說,已經叫飲雪和墨雨去保護你了。」

  「是嗎?」我淡淡道。

  「當然了!」小芋頭一口氣講這麼多,有些口渴,喝了點水,繼續道,「年姐姐,你大概不知道飲雪和墨雨在主子心中的地位。說起來啊,這兩隻海東青就是他的兄弟。唔,也不能這麼說,畢竟墨雨是只雌的。主子一向只用它們來查探與朝廷、與百姓有關的東西,從來沒讓它們保護過什麼人,除了那個嬌滴滴、油膩膩的花家千金,也就只有你……了。」

  他忙不迭地閉了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看著我詢問的目光,他迅速給了自己幾個嘴巴。

  「瞧我這張嘴,都沒個把門的,年姐姐莫怪。」

  我只有一個問題要問:「成大人過去是不是喜歡花小姐?他們是否曾有一段情?」

  小芋頭偏過臉,道:「都過去的事情了,還替它做什麼?我只知道主子現在和花小姐水火不容,一眼都不想見到她。主子喜歡的,只有你一個。」

  「那麼,就是愛過了?」

  「不是,年姐姐,你聽我解釋。」小芋頭急得抓耳撓腮,「你知道你這回為什麼暈那麼久嗎?大夫說你後腦受創嚴重。若治不好,很有可能痴痴傻傻的,甚至危及生命。主子聽後,二話不說就把聖上賜的半朵天山雪蓮給你當藥引了。」

  「你別看只有半朵啊,這個世上總共也就只有三朵。一朵在國庫,一朵在皇上的寢宮,第三朵一分為二,分別賜給了內閣趙首輔以及咱們北陵王府。主子以前跟著朝中老將上戰場殺敵的時候,不小心被敵軍刺了一槍,那傷口就在後背,你應該知道的。當初荊芥勸他,把雪蓮用了,他說沒必要,所以留下那麼大一個疤。他自己都沒捨得,但後來卻毫不猶豫地給了你,你說,你在他心裡有多重要。」

  人非草木,我無法不動容。

  雖然大概成瑜因為自己是男子,覺得無須浪費那麼好的聖藥,而我卻是致命之傷,兩相比較,輕重立現,所以把藥給了我。

  他不是在成瑜與江年年之間作選擇,而是徘徊在外傷與腦內傷之間。他是個好官,將百姓的事兒看得比天大,他救我,不過因為我是大禮朝的子民吧。

  我不敢再相信他,不敢再交付真心。但成瑜為我所做的一切我會記在心裡,以後盡己所能報答他。

  於是,我對著丁芋道:「小芋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他忐忑道:「那你能重新接受主子嗎?」

  我低下頭,輕輕地搖了搖頭。

  丁芋著急了:「年姐姐,你到現在還不相信主子的真心嗎?你知道的,主子查案很忙,每天奔波來奔波去,才睡幾個時辰。可是在你昏迷的那些天,所有的藥都是主子餵的,身子是他擦,衣裳也是他換。他不肯假手於人,非得自己守著你才行。又要辦案,又要照顧你,主子早已精疲力竭,靠著意志強撐著。你看他的臉色,比之前要憔悴許多。如果這都不是真心喜歡,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丁芋的話給了我很大的希望。

  成瑜不像是會照顧人的人。

  他是小王爺,「侍疾」對他來說是屈尊。

  他完全可以找個丫鬟。

  我的心微微熱了一些,問:「小芋頭,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嗯。」丁芋重重地點了下頭,「心裡住著誰,眼神騙不了人。我看過那麼多男女情事……咳咳……就是言情話本,對此頗有心得。主子看你的眼神,多麼熾熱,多麼深情,那絕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他只是性格使然,外冷內熱,正所謂日久見人心,你且等著看吧!」

  他得意洋洋,翹起的嘴角都能掛油壺了。

  或許,我應該再給成瑜一個機會,同時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我決定,等他忙完以後,大著膽子問他一問。

  或許真相就如小芋頭所說,成瑜與花栩栩已經過去了。

  我努力一把,未必就不能成為他光明正大的女人。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所有的情緒都是來自吃醋。我肚量小,且貪心。愛上一個人,便想與他白頭到老。

  我承認自己配不上他,但我會拼盡全力追逐他。

  大禮朝,並非沒有女子入仕。聽說許多年以前,還出過一個女相。只不過那女相曇花一現,只幾年的工夫便退出了朝廷,隱入山林,不知所蹤。

  而她在做官之前,便是女子書院的佼佼者,後來通過參加女子科考,一步一步登上了那個眾人仰望的位置。

  我打算沿著她走過的路,入學,考試。

  做一個能幫得上成瑜的女人。

  更重要的,是不讓他在家人面前為難。

  想到這裡,我的嘴角也如小芋頭一般,輕輕地揚了起來。

  丁芋高興拍手道:「年姐姐,你笑了。」

  我說:「多謝你今日肺腑之言。」

  他擺擺手:「小事一樁。」

  又說:「看到年姐姐展顏,我也就放心了。主子有事交代我去做,我就不多留啦。」

  我將他送到門口:「那你自己小……」

  「心」字還未出口,拐彎處衝過來一個人影。速度太快了,一看便是運了輕功。懷裡還抱著個女人,滴滴答答正在往地上流血。

  我看著他們熟悉的臉,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這兩人,分明就是成瑜與花栩栩。

  成瑜一邊抱著花栩栩往屋子裡走,一邊對著丁芋大喝:「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叫大夫。」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疾言厲色地與小芋頭說話。

  他急壞了,連聲音都是發抖的。

  他把花栩栩放到了我們一夕纏綿過的床上,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沒事的,你一定不會有事。大夫就在官驛里,馬上就會趕到。」

  花栩栩因失血過多而臉色蒼白:「阿瑜哥哥,現在你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的了嗎?我承認我曾經對不起你,十分後悔,那不是我所願,是我爹逼我的。現在,我只想正視自己的內心……」

  成瑜握住了她的手,打斷她道:「你不要說話,好好保存體力……」

  花栩栩咳嗽了幾聲,道:「可是,你還沒原諒我,我不安心。萬一我就這麼走了,到了地底也無法……」

  成瑜用一根手指堵住了她的嘴:「別說了,我原諒你了!你一定要好起來,聽見了嗎?」

  因他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他微微顫抖的脊背,出賣了他的內心。

  我到這一刻終於確定,成瑜曾經深刻地愛過花栩栩,哪怕她背叛了他,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著她。

  眼前的成瑜是深情而陌生的,這種認知像巨石一樣砸在我的頭頂。

  我不欲看,不欲聽。心好疼,疼得快要碎裂。

  可是「極刑」還未結束,花栩栩仍在說話。這一句,叫我心如死灰。

  她說:「阿瑜哥哥,你別哭。」

  我呆愣在當場,手足僵硬,無法動彈,仿佛身子不是我自個兒的了。

  原來像成瑜這樣的人,也會哭。

  這眼淚,為花栩栩而流。

  我蹲下身,心絞痛得快要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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