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024-10-02 06:59:00 作者: (美)布拉德·斯特里克蘭

  狂風在外面呼嘯,學校里的課程還在繼續。羅絲·麗塔和大衛在一起上自習課,因為她是那種總是會提前學習的人,所以她不需要像其他孩子那樣要努力學習才能趕上進度。她驚恐地看到大衛的臉色比以前更糟了。他們剛到學校的時候,她和路易斯簡短地聊了幾句話,路易斯也顯得很緊張,眼睛通紅,無精打采,一臉疲憊的神情。

  而大衛比他糟十倍。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就像一個小老頭的臉一樣,眼圈發紅,眼睛來回掃視著,就像兩隻困在黑暗淺洞裡的動物。這些天來,就連那些惡霸也不理他了——他看起來太憔悴了,也許他們擔心因為和他打架而受到批評。

  自習室的老師有個習慣,總是等到學生們開始讀課文或在筆記本上亂寫一通之後,再溜達到教師休息室去喝杯咖啡。她一離開,羅絲·麗塔就轉過身來對坐在她身後的大衛說:「你還好嗎?」

  大衛點了點頭,他的下唇顫抖著,卻脫口而出:「不……不好!」他喘了口氣,然後把頭轉向教室最後面角落的一張桌子,那裡有幾個學生坐在一起做小組作業。他拿起他的數學書朝桌子走去,羅絲·麗塔也拿了自己的書跟在他後面,反正也沒人注意她。老師一走,大家就開始說笑,聲音很小,這樣隔壁的老師就不會聽見,然後進來責罵他們。

  在所有這些嗡嗡沙沙的聲音的掩護下,大衛打開了他的數學書,俯下身去。羅絲·麗塔坐在他對面,也打開了她的書。「出什麼事了?」她近乎耳語地問道。

  大衛試了好幾次才開口說話。「你……你相……相信鬼嗎?」他結結巴巴地說,「因……因為我,我真的覺得我……我們家的房子在……在鬧鬼。」

  羅絲·麗塔感到心裡一陣劇痛。她想起了一段可怕的時光——路易斯的叔叔曾給過他一枚幸運硬幣,他偶然喚來了一個幽靈般的身影;在可怕的鬧鬼歌劇院裡,一個邪惡的幽靈施了咒語,奴役了這個世界,還有其他一些糟糕的回憶。「我相信,」她說,「我好像見到過鬼。」

  當大衛開始說出他問這個問題的原因時,他的臉都扭曲了。他講了自己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羅絲·麗塔認真地聽著,有時他還不得不重複自己說過的話。儘管如此,她還是安靜地聽著。

  

  當凱勒先生把樓上臥室的地板修好後,夜間的鼓聲變得更大了。雖然房間裡剩下的活兒不多,但現在凱勒先生在樓上待的時間從不超過半小時。他抱怨油漆的氣味太強烈了,他要下樓來休息一會兒,但往往他便不再回到樓上去了。這可不像大衛的爸爸,他總是說,你應該對一份工作有計劃,這樣你就可以好好工作,並儘快完成它。大衛說,他覺得他爸爸在經歷了這些事件後看起來很害怕。「他……他……他在樓……樓上聽到了一些什麼。」大衛急切地說。

  他的媽媽也在失眠,她經常和凱勒先生在深夜為錢激烈爭吵。大衛開始討厭睡覺了。

  他聽到的不是父母憤怒的聲音,而是鼓聲。

  大衛說完後,羅絲·麗塔沉默了片刻。然後她問:「你看到什麼了嗎?」

  「人。」大衛說,「一……一支軍……軍隊。」

  那天下午,風暴平息了,濕漉漉的秋葉散落在地上,樹木光禿禿的,像瘦骨嶙峋的手指一樣伸向晴朗的天空。羅絲·麗塔正在跟路易斯交談,而她說的內容讓他很驚慌。

  「我不行!」他們走過濕透的草坪和淌著水的排水溝時,他絕望地說。

  「你必須這麼做,」羅絲·麗塔急切地說,「我當然沒辦法去大衛家過夜。他想讓別人看到和聽到這些事,這樣他就知道自己沒有瘋。凱勒一家知道他們欠你一個人情,因為你叔叔幫了他們。所以,如果大衛問他的父母,你是否能在這個星期五到他家過夜,他們一定會答應的。聽著,路易斯,你得鼓起勇氣來。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兒過分——」

  「別說了,」路易斯呻吟道,「你知道,我討厭當懦夫。」

  「你不是,」羅絲·麗塔堅持說,「你有足夠的理由害怕。但你知道什麼是英雄嗎?英雄就是一個雖然害怕,但仍去做他該做的事的人,就是這樣!」

  「可是我要怎麼做呢?」

  「也許齊默爾曼太太能告訴我們。」

  他們來到齊默爾曼太太家,天空中布滿了飛舞的碎雲,被越來越冷的陣風吹得支離破碎。看起來好像真正的寒流正要到來,這預示著冬天即將來臨。羅絲·麗塔敲響了門,齊默爾曼太太幾乎立刻就開了門。她一定是剛才就已經在客廳里了。「我的天哪,」她說,「快進來,你們兩個。你們怎麼看起來像兩隻吉伯貓!」

  「那是什麼?」羅絲·麗塔問。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齊默爾曼太太笑著說,「我想,是在莎士比亞的《亨利四世》中提到過。『像一隻吉伯貓一樣憂鬱』,雖然我不知道是哪一幕,但你們的樣子就是這樣。坐下來,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是夏威夷屋又發生了什麼超自然的事情?」

  「是的。」羅絲·麗塔說,她很快解釋了大衛告訴她的事,以及她請求路易斯做的事情。

  齊默爾曼太太嚴肅地聽著。然後,她敏銳而又善解人意地看了路易斯一眼:「我得說這要由路易斯決定,但這可能確實是個好主意。我花了很多時間開車去了多所大學,也給研究民間傳說和神話的朋友們打了電話。」

  「我們也試著做了很多研究,」路易斯說,「但問題是,除了百科全書,我們學校的圖書館幾乎沒有任何關於夏威夷的信息,而公共圖書館也只有兩本旅行手冊。」

  「確實很難找到相關的信息,」齊默爾曼太太承認,「不過,我也發現了一些事情,正像一句南方俗語說的那樣,讓我左右為難。你找到的百科全書或其他書里有沒有提到過卡米哈米哈?」

  路易斯看了看羅絲·麗塔,她也茫然地盯著他。「沒有。」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

  「他與夏威夷屋有著某些複雜的聯繫。總之,卡米哈米哈是第一位統一夏威夷群島的國王。他出生的時候,島上有四個不同的國王。後來,他成了一名受人尊敬的戰士,在一次戰鬥中,貝利的神聖火山爆發了,摧毀了他的許多敵人,卡米哈米哈的軍隊贏得了偉大的勝利。人們認為,這意味著貝利站在他那一邊。好吧,長話短說,在1800年之前,卡米哈米哈便成了所有夏威夷人唯一的國王。夏威夷人對他就像我們對喬治·華盛頓和亞伯拉罕·林肯一樣。」

  「這太有趣了,」羅絲·麗塔說,「但是他和夏威夷屋有什麼關係呢?」

  齊默爾曼太太笑了:「天哪,羅絲·麗塔,你說到點子上了。簡言之,答案是瑪卡拉尼是卡米哈米哈的遠親。她確實有皇室血統。我想,她深深地愛上了阿貝迪亞·查德威克,我相信,他也愛她,但我能猜到發生了什麼。她在島上的某位親戚非常痛恨她和一個美國水手私奔了,即使那個水手是個有錢人。於是,這位親戚,無論他或她是誰,便去向貝拉提出申訴。」

  「所以,這是一種詛咒。」路易斯說。

  「正是這樣,」齊默爾曼太太回答,「當人們從貝利的島嶼上拿走任何東西,即使是一塊硬化的熔岩碎片,她都會讓他們遭受巨大的痛苦,除非他們把它歸還回去。現在看來,貝利——或者說是某種力量——派幽靈戰士去了夏威夷屋。它們很危險,你很清楚,但有一件事它們做不到,那就是取回固體的物體。就像所有的鬼魂一樣,它們是無形的,就像我們穿過空氣一樣,它們會直接穿過普通物質。」

  「那它們怎麼殺人呢?」羅絲·麗塔問。

  齊默爾曼太太無奈地說:「羅絲·麗塔,我是魔法護身符方面的專家,可不是研究鬼魂和非自然歷史的。我想像它們是用某種方式把活人的靈魂從他們的身體中分離出來,沒有了靈魂,身體就會死亡。無論如何,如果我們能發現夜行亡靈在試圖找到或找回什麼,我們就有很大的機會來幫助大衛和他的家人。」

  「沒有別的辦法嗎?」路易斯問。

  「誰知道呢?有可能有,但我沒有想到。我真希望有一種簡單易行的方法來結束我們的疑慮和懷疑,但沒有。無論如何,我們卡帕納姆縣魔法師協會的成員已經發過誓,絕不允許任何邪惡的魔法在我們的領土上作惡,而且——」

  這時,有人敲門,大家都嚇了一跳。齊默爾曼太太從扶手椅上站了起來。不一會兒,門開了,喬納森叔叔把頭探了進來。「我想到了你們倆可能在這兒,」他對路易斯說,「這是在幹什麼?你們在召開驅趕鬼魂、食屍鬼和幽靈的大會,卻不帶我?」

  「哦,進來吧,胖耳朵,」齊默爾曼太太尖刻地說,「我們正想辦法去看看凱勒家的頂樓。」

  「我還是覺得,我應該自願去幫他們粉刷房屋。」喬納森叔叔說。

  「如果去粉刷房屋,你就得忙著幹活,無暇顧及其他事。」齊默爾曼太太回答,「再說,我們已經把事情搞砸過一次了。不,我們有另一個選擇——但這意味著,路易斯將是那個去打探消息的人。」

  路易斯覺得好像有一隻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齊默爾曼太太繼續說道:「當然,我們就在附近。我會安排好一切,如果有什麼嚴重的事情發生,護身符會給我們發出警告,我傘柄上的水晶球就會不停閃動。」

  「我們就會立馬去救你,」喬納森叔叔插嘴說,「全副武裝,用防護法術保護到牙齒,做好充分準備。」

  羅絲·麗塔垂下目光,咬著嘴唇。路易斯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有足夠的勇氣獨自一人冒險進屋,只是女孩不可能去男孩家過夜,所以她去不了。除了他,其他人都去不了。路易斯有一種痛苦和孤獨的感覺,他好像要讓大家失望了。

  喬納森叔叔飛快地瞥了路易斯一眼:「路易斯,如果你覺得不行,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我們不會怪你的。告訴我,你想執行這個計劃嗎?」

  路易斯深吸了一口氣。「不,我不知道。」他坦白道。他不禁想起大衛在他們班上的狀態有多糟糕,也想起羅絲·麗塔講的他經歷的事。路易斯完全了解大衛的感覺,陷入困境,絕望的感覺。如果他處在大衛的位置,路易斯知道,他是多麼需要別人的幫助。「我不想,」路易斯繼續說,「但我認為,我必須這麼做。」

  喬納森叔叔盯著他看了很久很久。「路易斯,」他用一種奇怪的哽咽的聲音輕聲說,「我真為你驕傲。」

  儘管恐懼,路易斯還是感到內心充滿了溫暖和驕傲。他願意冒任何風險——夏威夷屋可能給他帶來的任何危險——來換取叔叔對他的肯定和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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