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24-10-02 06:58:09 作者: (美)布拉德·斯特里克蘭

  第二天早上,九點鐘剛過,巴納維爾特家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喬納森叔叔一直坐在廚房的桌子旁喝著咖啡,讀著晨報,突然被這電話鈴聲嚇了一跳。他趕緊去接了電話,一拿起電話聽筒,就聽到齊默爾曼太太的聲音在電話里嗡嗡地響起來:「喬納森!你能過來一趟嗎?」

  「怎麼了?」

  齊默爾曼太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急:「那本書今天早上送到了,是特快專遞。你快過來,看看我們能不能找到些什麼。對了,路易斯怎麼樣了?」

  「他還沒有起床。我今天早上去看了一眼,他躺在被窩裡蜷成了一團。我不忍心叫醒他,因為他最近都睡得不好。要不,你過來我這裡?」

  「我馬上就來,記得多倒一杯咖啡,因為我很需要醒醒神。」沉默了一會兒,她又接著說,「我還要給羅絲·麗塔打個電話,讓她也過來一趟。我知道她還太小,但她從一開始就參與進來了,所以我覺得她現在也應該知道這些事。」齊默爾曼太太咔嗒一聲掛了電話,喬納森也把聽筒放了回去。他匆匆上樓,輕輕地打開路易斯臥室的門。路易斯似乎並沒怎麼動過,仍然躺在被窩裡縮成一團,好像很冷似的。喬納森小心地關上門,又下樓去了。

  齊默爾曼太太打開巴納維爾特家的廚房門,胸前抱著一本差不多有百科全書兩倍厚的書。在她的鏡片後面,一雙眼睛正閃閃發光。「也許我們終於能找到一些線索了!」她把那本厚重的書砰的一聲放在了桌子上,喬納森給她倒了一杯咖啡,然後遞給了她。這時,那隻黑白相間的奶牛模樣的奶油罐突然活了過來,伴著一聲友好的哞哞聲,緩緩地向齊默爾曼太太走了過來。齊默爾曼太太做了個鬼臉,把它拿起來,從它張開的嘴裡往咖啡中倒了一點兒奶油。「不要亂對罐子施魔法,」她對喬納森說,「讓一隻奶牛往我的咖啡里吐奶油,我覺得很噁心。」

  不過,喬納森並沒有注意到她說的話,因為他正在認真審視那本神秘的書籍。它的封面是皮質的,有深棕色鵝卵石花紋,上面還鑲嵌著一些呈螺旋狀分布的次等寶石:黑色的縞瑪瑙和紫色的石榴石,藍綠色的綠松石和黃色的黃石英,還有紅色的血石和綠色的玉石。他用食指順著書的封面摸了一下。「看來還真有人相信礦石魔法。雖然不知道是誰做了這個封面,但那個男人一定知道如何以正確的順序來排列這些具有保護作用的石頭,至少裝訂書籍的那個人應該知道這個魔法!」

  

  「或者是個女人。」齊默爾曼太太有些尖酸地補充道。

  突然有人敲門,把他們兩個都嚇了一跳。喬納森不安地笑了一下,說道:「應該是羅絲·麗塔,她來得可真快!」他急忙跑去門廳,打開了門。

  果然,站在門口的就是羅絲·麗塔,她擔心得臉色都白了:「怎麼樣了?」

  喬納森說:「先跟我進來吧,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在他們向廚房走過去的時候,他趕緊把那本魔法書的事告訴了羅絲·麗塔。

  齊默爾曼太太向羅絲·麗塔打了招呼。「我越想著拉彌亞這個詞,就越確信自己曾經在什麼地方讀到過,」她解釋道,「最後,我想起了自己的博士論文。於是,我又把它重新讀了一遍,結果讓我發現了阿布切喬寫的一本書,而那本書里又提到了另一本三百年前的書籍。不過,這本三百年前的書實在是太罕見了,我費盡心思地打聽了很久。我有兩個在歐洲大學任教的朋友,其中一個朋友終於幫我找到了這本書的副本。我想這本書應該能告訴我們一些有關拉彌亞的事,以及它是如何來到密西根州的!」

  「還有它究竟和路易斯遇到的麻煩有什麼關係,」喬納森贊同道,「我們趕快來看看吧。」

  齊默爾曼太太小心地翻開了那本書。喬納森從她的肩上探出頭來,眯著眼睛認真看著這些發黃的羊皮紙。他看得出上面的印刷字體早已過時了,雖然它們都是用中世紀的拉丁語寫的,但他在心裡把標題翻譯了過來:

  《拉彌亞》

  為了紀念皮埃爾·米歇爾·安如·羅馬神父

  奧古斯都·聖弗朗西斯·澤維爾·坎普哲學博士

  1656年

  齊默爾曼太太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你知道嗎?當你試圖在腦子裡翻譯的時候,你讀得就像烏龜一樣慢!還是讓我念給你們聽吧,我會先把它們翻譯好的,只有那樣才能加快一些速度!」

  「念吧,你念吧,」喬納森嘴裡嘟囔著,翻了個白眼,「那是因為我讀的是畜牧學位,而不是什麼花哨的魔法學博士學位——」

  「哦,安靜一點兒,大鬍子。」齊默爾曼太太厲聲說,但她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還朝羅絲·麗塔眨了眨眼。她往後翻了幾頁,開始讀了起來:「嗯……好了,似乎這位坎普博士和安如神父很熟。確切地說,當坎普還是一個小伙子的時候,他就被送到了年長的安如神父那裡當學徒。讓我看看……我再看看,原來這個安如神父不僅是一位神父,他還是醫生、探險家、律師和魔法師。」

  喬納森輕蔑地哼了一聲:「嗯,挺厲害嘛,既是醫生又是律師,要是他把自己的病人醫死了,還可以順便控告自己醫療事故罪!」

  齊默爾曼太太並沒有把頭從書中抬起來:「我知道你是因為太害怕了,才想故意搞笑一下,但那真的會讓我分心,所以請安靜一會兒,讓我看看……找到了,在1611年,安如神父和一群法國冒險家進行了一次探險航行,而年輕的坎普就作為安如神父的僕人也一起上路了。後面就講了一堆關於航行的事,我們還是跳到重要的部分吧。」齊默爾曼太太在快速瀏覽之後,又往後翻了幾頁:「還有一些表達驚嘆的『啊哈』『噢』等詞語。我繼續接著說,後來他們一群人就來到了陸地上,並和沿途遇到的當地人做起了買賣。這裡的拼寫很奇怪,但我想坎普說的當地人應該是指歐及布威人[1]和波塔瓦托米人吧。不管它了,你們先聽聽這個:『主人保障了所有人的安全,因為他有一枚可以召喚鬼魂的銀哨子,而住在森林裡的那些當地人都很害怕這個鬼魂。』」

  「就是這個,」喬納森說道,「上面還說了什麼?」

  「別著急呀,」齊默爾曼太太回答,「噢,根據坎普所說,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安如神父就拒絕再使用那枚哨子了,因為『他已經用過兩次了,而第三次召喚鬼魂要麼會奪走他的生命,要麼會讓他最親近的朋友死掉』。」

  「聽起來真糟糕,」喬納森承認,「讓我猜猜:他還是吹了第三次哨子。」

  齊默爾曼太太又往後翻了幾頁,她的臉色突然蒼白起來:「在他們來到了現在的密西根州之後,安如神父提議設立一個傳教團,但和他一起來的法國商人們卻騙了一些波塔瓦托米人,而且還襲擊了他們。於是,有幾個波塔瓦托米人被打死了,而另外的一些則逃走了。後來,逃走的那些波塔瓦托米人帶著一幫怒氣沖沖的戰士殺了回來。不一會兒,總共三十二個法國人,死了十一個。就在剩下的人快要被擊潰的時候,安如神父吹響了那枚哨子,然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羅絲·麗塔急不可耐地扭了一下身子:「究竟發生了什麼?」

  齊默爾曼太太抬起頭來,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坎普並不是很願意提到,但是那些進攻的波塔瓦托米戰士都被殺死了,一個不剩。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那些法國人也都一個個地相繼死去。你們聽一下這個:『現在它已經成了形,還有了肉身。它在森林裡四處遊蕩,主人再也無法控制它了。就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主人把我帶到了一個地方,那兒有一塊像墳墓一樣的石頭,我們決定要在那裡結束一切。』坎普說,他們畫了一個魔法圈,然後『用聖水、聖十字架和其他有用的護身符做了準備。後來,它從森林裡出來,變成了一個半蛇身半美女的怪物』。嗯……他們大戰了一場,坎普幾乎就快輸了,『但主人在最後一刻把我拉回了圈子裡』。不知怎的,主人成功奪走了那個怪物的身體,『那個怪物仿佛是一個有生命的陰影,被拉進了神聖的圓圈裡,然後被埋在了石頭下面,並將永遠地躺在那裡面』。」

  「只可惜它並沒有做到。」喬納森說道,感覺到了一陣噁心,「那枚該死的哨子去哪裡了?」

  「坎普說是安如神父把它藏起來了。」齊默爾曼太太繼續往下讀,「安如神父和作為僕人的哨子訂立了一個邪惡的契約:當哨子不再為他服務時,他就會開始迅速衰老。坎普說:『至少每過一周,他就會老一歲。』後來,他們兩個艱難地去了魁北克,當時那裡還是一個新的殖民地。但就在他們到達的前一天,安如神父卻死了。坎普說他把安如神父的屍體埋在了一個河岸邊,接著他又講述了自己是如何回到的法國。最後,他在威登堡完成了自己的學業,並且說:『我再也不願看到新法蘭西[2]的死亡海岸了。』」

  「好吧,老太婆,」喬納森開口說道,「那你能編出一個像安如神父編的那樣強大的咒語來嗎?」

  「我大概猜到他是怎麼做的了,」齊默爾曼太太若有所思地回答,「最重要的就是要把四處躲藏的拉彌亞引出來,所以我們需要路易斯幫忙。我想一定是拉彌亞控制了那枚該死的哨子。安如神父非常聰明,他在世的時候並沒有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但後來,拉彌亞一定是想方設法讓路易斯發現了那枚哨子,然後還在路易斯最有可能吹響哨子的時候,使用了某個可怕的魔法讓它不停地出現又消失。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地去阻止路易斯第三次吹響哨子。」

  「我們快去叫醒他吧,」喬納森說,「你在這兒等我們,羅絲·麗塔。」當齊默爾曼太太起身時,喬納森幫她扶住了椅子,然後他們兩人一起上了後樓梯。喬納森輕輕地敲了敲門:「路易斯?該起床了!」他把門打開了。

  然而,躺在床上的人影還是一動不動的。「路易斯,」齊默爾曼太太輕聲叫道,「我們找到新線索了。」

  「快點兒,快起床了。」喬納森粗聲粗氣地說著,大步走進了房間,然後掀開了蓋在路易斯床上的毯子。

  路易斯竟然不在床上。他的上層床單不見了,床墊上只有一張皺巴巴的下層床單。

  「噢,我的老天!」齊默爾曼太太用一隻手捂住了嘴,然後又用另一隻手指著喬納森扔到地上的毯子。

  喬納森也驚恐地喘起氣來。

  那張毯子早在之前就變成了路易斯睡著時的模樣,但當喬納森把它拉開時,它的下面卻什麼也沒有。

  原來,這是拉彌亞用來拖延時間的一個詭計,而且它確實發揮了很大作用。

  喬納森·巴納維爾特猛地打開前門——沒想到卻迎面撞上了福利神父。「出什麼事了?」這位神父問道,踉踉蹌蹌地後退了一兩步。

  喬納森望著神父,眼睛睜得大大的:「福利神父!我……您來得真不是時候,我現在不方便和您說話,我正要出去……」

  這位老神父皺起了眉頭:「噢,我明白了,你的兩位客人也要跟你一起走嗎?」

  喬納森結結巴巴地介紹了齊默爾曼太太和羅絲·麗塔。「我們,呃,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他一邊解釋,一邊漲紅了臉,「所以,如果可以的話……」

  福利神父用焦慮而低沉的聲音小聲說道:「但你至少得告訴我,你這件重要的事是不是跟一枚哨子有關。一枚銀色的哨子,而且它的上面還有一個魔咒?」

  喬納森瞪大了眼睛,只見他的嘴巴張開又合了起來,驚訝得完全說不出話。站在他身邊的齊默爾曼太太慢吞吞地開口說道:「哦,喬納森,別再一臉像魚離開了水,要死要活的表情了。福利神父,我不是天主教徒,但我現在要向你坦白自己確實對魔法和咒語略知一二。是的,關於哨子的事你說對了,但我的問題是——你是怎麼知道的?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你到底知道多少?」

  福利神父回頭看了一眼,但在喬納森的眼裡,外面的大街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現在正好是十一點鐘。福利神父故意咳嗽了一下。「我們可以進去說嗎?我知道你們要對付的是什麼,我知道……」他壓低了聲音,「拉彌亞的事,還有她的弱點。在幾小時以內,她是無法對那些還沒有被她迷住的人做什麼的,所以到明天早上之前,是不會發生什麼事的。」

  齊默爾曼太太向喬納森飛快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們四個人一起進到了書房裡。福利神父一看到書桌上擺著的那本厚重無比的書,就不禁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啊,看來我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老夥計。」

  齊默爾曼太太摸了摸鑲著寶石的封面:「你讀過這本書嗎?」

  福利神父帶著疲憊的笑容說:「不止讀過,這就是我寫的,親愛的女士。」

  喬納森覺得自己好像被棒球棒砸了一下,大喊道:「這是你寫的?怎麼可能呢?除非你已經三百多歲了,而且你也不叫坎普呀?」

  「我已經四百多歲了,」福利神父疲憊地說,「願上帝憐憫我吧,其實我的真名叫作安如。」

  「但是書上說安如早就死了。」羅絲·麗塔反駁道。

  福利神父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用手捂住了眼睛。「小坎普死了,」他喃喃地說,「是我埋葬了他,然後用了他的名字。那個時候,我不想再和安如這個名字,或者和那些愚蠢的魔法再有任何瓜葛了。而且,就算用了坎普的名字似乎也沒有什麼害處,因為他並沒有任何家人。我一直都在盼著自己能夠早點兒死去,就像書上所說的,我原以為在拉彌亞死後,我就會迅速衰老而死。但這一切並沒有發生,因為我的咒語並沒有完全奏效:拉彌亞沒有死,也沒有被徹底消滅,而是存活了下來。直到拉彌亞被打敗之前,我是無法死去的,所以我只能繼續苟活下去。」

  「看來你還得再向我們解釋解釋了。」喬納森說完,就坐到了書桌後面的椅子上。

  「我同意。」福利神父說道。

  「你的這本書里還有其他的謊話嗎?」羅絲·麗塔直截了當地問道。

  福利神父搖了搖頭:「當我意識到自己並不會死時,我就想著可以留下一些記錄。雖然我再沒有勇氣去對付拉彌亞,但我始終認為,會有一些更強大的魔法師在我跌倒的地方成功的。所以,沒錯,我就寫了這本書。」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本書的第一部分內容是完全真實的,我確實控制住了拉彌亞——先別管是怎麼控制的——而且我也確實用了一枚古老的哨子將它召喚了出來。但不知怎的,我的生命就開始和那個怪物聯結在了一起。它的一半屬於這個現實世界,而另一半屬於鬼魂的世界。我真是太傻了,以為既然我是一個神父,那麼我的信仰和信念就會賜予我戰勝那個怪物的力量。但可惜呀,這力量不夠強大!在危急關頭,我只能把它逼到一塊大石頭下面,讓它暫時進入一種休眠狀態,而且我一直都知道,總有一天它會再次甦醒的。自那以後,我開始慢慢地衰老,但只要一想到我沒能消滅那個怪物,我就感覺備受折磨。它永遠都無法被消滅,除非……」他用力咽了口唾沫,然後低聲說:「除非我願意去死。」

  齊默爾曼太太輕聲問道:「自1611年以後,你一直都在做些什麼呢?」

  福利神父張開一雙布滿皺紋的手:「我一直在到處流浪。在幾個月前,我突然感覺到那個東西好像甦醒了。它開始出現在我的夢裡,我知道它正試圖從石頭下面掙脫出來。那個時候,我正在愛爾蘭的一個修道院裡。正如你們所料,在過去的三百四十多年裡,我有過許多的名字,學習了許多的語言。但作為一名神父,我一直都在履行著自己的使命。」

  「那你為什麼又回來了?」羅絲·麗塔不解地問。

  老神父看上去十分憔悴,他回答說:「因為我不得不這樣做。在過去的幾年裡,我逐漸意識到那個邪惡的鬼魂正在蠢蠢欲動,企圖引誘一個受害者將它釋放出來。當然,像我這樣的一個老手是知道如何動用關係的,要想讓自己被派到新西伯德鎮來當教會神父,並不算難辦。」

  喬納森說:「我就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愛爾蘭人,但我一直也沒聽出你的口音是哪裡的。可是,既然拉彌亞這麼危險,為什麼你沒有一直看守著它呢?」

  福利神父露出一副苦相:「因為我沒有勇氣!我知道自己早就應該這麼做了。然而,除了在19世紀,我曾經在波士頓生活了四十年之外,我就再也沒有回到過美國,當然也就沒有回到過密西根州了。現在,當我想要重新找到那塊石頭時,一切都變了,我怎麼也找不到那座墳墓了。於是,我只好先靜觀其變,一直等著。而我的第一個線索,就是你的侄子來問我拉丁文動詞『sibila』的時候。一開始我以為他只是在某本書里碰巧看到的,它的意思是——」

  「『發出噝噝聲』或者『吹哨子』,要看具體的語境。」齊默爾曼太太補充道。

  「是的,」福利神父表示贊同,「它就刻在我用來控制拉彌亞的那枚哨子上。我簡直不敢相信路易斯找到了哨子,因為拉彌亞要尋找的是對魔法頗有造詣的人,但這孩子肯定不是——」

  「他的確不是,」齊默爾曼太太嚴肅地說,「但他的朋友是。」

  「啊,」福利神父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是那個怪物的真正目標。它一直都想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它想要擁有一個真正的身體,而不僅僅是一個隨意變幻的形狀。要做到這一點,它就得不斷地吸血。如果它吸掉了一個魔法師的血,那麼它就會擁有魔法師的魔法。我簡直無法想像,也不敢想像,要是它擁有了人類的面孔和魔法的力量,它究竟會做出多少邪惡的事情。可憐的路易斯——他的血會讓它變得強大——但它那永無休止的飢餓感是無法滿足的,永遠都無法滿足。所以,我很擔心拉彌亞可能會對路易斯做出一些極其惡劣的事。當巴納維爾特先生來找我要聖水的時候,我就確定那個怪物一定是纏上了路易斯。我知道喬納森想對付那個邪惡的怪物,但我擔心他並不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所以我花了很長時間才鼓起勇氣,決定上門來看看。我真的很害怕。」

  「我很清楚我們面對的是什麼,但我們怎樣才能阻止它呢?」喬納森焦急地問。

  老神父用痛苦的聲音說:「願上帝保佑我們吧,我也不確定我們是否能行!」

  此時,路易斯·巴納維爾特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甚至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了。他只有一些模糊的記憶。他爬上一個農民的小貨車,藏在了後面的貨廂里,然後跟著農民一起驅車數公里來到了鄉下。等貨車停下之後,他就溜了出來,穿過田野,又穿過樹林,一路上只感覺自己好像一半在地上走,一半在天上飄。

  那個女人就在他的前面。她有一個灰色的身影,一直在催促著他前進。儘管他已經疲倦不已,開始抽泣起來,但他始終無法停下腳步。他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一團亂麻。那枚哨子又出現了,現在正掛在他的脖子上,但路易斯覺得它仿佛有一噸那麼沉,使勁地把他往地上墜。然而,他還是一步一步地邁著沉重的步伐往前走著。

  當路易斯發現自己踉踉蹌蹌地走到了那個墓地所在的空地時,天色才剛剛破曉。那個幽靈般的女人用眼神和手勢催促著他往前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爬到了一塊一米厚的石頭上。他的兩隻手感覺又冷又濕。

  「你要休息了。」他腦海里的那個刺耳的聲音命令道,「你必須活下去,你一定要在這裡等著他們。」

  路易斯的大腦已經無法組織語言了,他無法回應那些話,甚至也想不出來要說什麼。他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仰面躺著,將雙臂交叉放在胸前。他總有一種感覺,那個鬼魂就在他腳下的某個地方盤旋著,但他也不敢肯定。他把兩隻手都放在哨子上,覺得這枚銀哨子冰冷而堅硬。他聽到了自己緩慢的心跳聲,然後就進入了一種恍惚狀態——確切地說,他並沒有睡著,而是進入了一種半清醒的模糊狀態。此時,他正躺在冰冷的石頭上。太陽越升越高,卻沒有帶來一絲熱量。一陣陣風吹來,把樹木颳得嘩嘩作響,而他卻沒有任何感覺,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幾小時過去了,路易斯感覺他的體力似乎恢復了一些。雖然他還是動彈不了,也不能說話,但至少他可以重新思考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他問自己。

  那個怪物好像能聽到他在想什麼——她確實能聽到——於是,他腦海里的那個聲音回答道:「我會贏得勝利的。被我吸了血的那個男孩就要來找我們了。等他來了之後,我就吸乾他的血,這樣我就能對付那些魔法師了。」

  路易斯開始啜泣起來。他在心裡想,「那個男孩」應該就是斯坦,但斯坦·彼得斯竟然就要死了,而「那些魔法師」就是——

  「你那愚蠢的叔叔,還有那個狡猾的女魔法師。在他們兩個之中,那個女魔法師的魔法要更強大一些,所以她將是最後一個被消滅的人。有了他們的魔法,我就能變得強大,我就能活下去,真正地活下去!」

  對於路易斯來說,要睜開自己的眼皮是一種極大的痛苦,但經過一番掙扎之後,他終於做到了。然而,即使睜開了眼睛,路易斯也什麼都看不見。他仿佛迷失在了一片銀光閃閃的濃霧中。

  「別殺他們,」他在心裡絕望地想著,「殺我吧。」

  「你!」他腦海中的那個聲音用嘲弄的語氣說,「看來你還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你只是一個誘餌而已。我一直以來的錯誤,就是去找了那些精通魔法的人!其實答案很簡單……我只需要等待,慢慢地等著幾百年後的一個男孩出現,一個不會魔法,但卻生活在魔法師周圍的男孩。你的朋友們都將會被消滅,而你就是他們被消滅的罪魁禍首。但這一切正好,畢竟你也很討厭他們。」

  如果路易斯可以喊出來的話,他一定會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的:「不!不要!我不要!」

  路易斯仿佛聽到了一個回音,他辨認出來了,那正是他自己之前的想法。他腦海里那個聲音開始用一種討厭的沒有起伏的語調背誦道:「如果他們真的那麼喜歡我,為什麼不來幫我呢?如果那枚哨子真的那麼糟糕,為什麼每次在緊要關頭,在我就要被揍成肉餅的時候,哨子才是唯一來幫助我的東西呢?」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不要隱藏你的憤怒,孩子。學會享受它,它很甜的,就像黑蜂蜜一樣香甜。之後你就可以報仇了。現在先休息吧!快休息,我命令你!」

  路易斯突然全身麻木,眼前一片漆黑。他感覺自己在那裡已經躺了幾小時,或者已經幾天了。然後,他產生了一個想法,一個絕望的想法:「原來這就是所謂死亡的樣子。」

  那個把他引到這兒來的怪物立刻無聲地回應道:「死亡?你不必擔心死亡。你並不會死的,但其他人都要被消滅掉。你將永生不死,一直活到時間的盡頭。」

  路易斯呻吟著。接著,那個溫柔的聲音又開始說著一些殘酷無情、毫無人性的話:「可憐的孩子!你肯定會覺得生不如死,但如果沒有一個靈魂代替我的位置,那我就永遠都無法來到這個世界。」

  「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因為你不是魔法師。這就是魔法的等價交換,如果我想成為你們世界的一部分,那麼一定要有什麼東西來取代我在這裡的位置,也就是沒有身軀的鬼魂世界。我們將會永遠聯結在一起,你和我,永遠地在一起。我將會活過來!我將真正地活在這個世界上。至於你,嗯,你會每時每刻都生不如死!」

  [1] 歐及布威人是北美洲的原住民族之一,也稱齊佩瓦人。

  [2] 新法蘭西是指法國位於北美洲的殖民地。此處坎普的意思是他再也不願踏上北美大陸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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