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了星期天的下午，儘管陽光明媚，天氣溫暖，路易斯還是打了個寒戰。此時，喬納森叔叔就站在那塊長滿青苔的石頭旁邊，看著上面的碑文，搖了搖頭。「我從來都沒聽說過這個東西，」他承認，「儘管我在這附近生活了一輩子。老太婆，你呢？」

  齊默爾曼太太今天的打扮有些奇怪。因為要徒步，所以她穿了一條馬褲，但它居然是卡其色的，而不是紫色的。此外，她還戴了一頂很大的紫色軟邊帽子，穿了一件紫色毛衣。她的手裡拿著一把捲起來的雨傘，有時她還會像拄著拐杖一樣倚在它的上面。她一邊繞著石頭走，一邊若有所思地歪著頭：「我也沒聽說過，但這也說明不了什麼。我並沒有在它的身上感應到什麼特別之處。」

  羅絲·麗塔寬慰地看了路易斯一眼：「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喬納森叔叔咧嘴大笑起來。「我同意羅絲·麗塔的看法，」他說道，「如果連老太婆都感應不到的話，那它就應該沒什麼特別的了。路易斯，我想你大可以放心地把它當作虛驚一場了。」

  路易斯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希望如此吧。自從剛才回到這裡，我就覺得有些犯噁心。」

  「有可能是你餓了，」齊默爾曼太太說，她捲起自己的毛衣袖子，開口說道，「好了，大家往後站，我要在這裡施個魔咒，確保萬無一失。」

  他們幾個都退到了空地的外面。喬納森叔叔站在羅絲·麗塔和路易斯之間，把兩隻手分別搭在了他們的肩膀上，而路易斯正努力地讓自己的呼吸保持正常。

  

  齊默爾曼太太在那片空地上揮舞著手中的雨傘，小聲地念叨著什麼。這並不是一把普通的雨傘，它的手柄上有一個抓著小水晶球的青銅獅鷲。突然，水晶球開始發出一束顫動的紫光，一團淡紫色的薄霧從它上面擴散開來，就像一個圓頂一樣罩住了整個空地。齊默爾曼太太站在中間，將雨傘直挺挺地伸在面前，然後慢慢地畫出了一個完整的圓圈。

  路易斯眨了眨眼睛。在這團霧中，他隱約看到了一些影子似的東西。一隻「影子鹿」從地上跳起來，又墜了下去，最後消失不見了。一隻「影子兔」跳過那塊石頭，接著又被一隻俯衝下來的「影子鷹」猛地抓到了空中。路易斯感覺自己脖子後面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是什麼：曾經在這片空地上死去的生命!在這裡死去的一切都留下了某種印記，而齊默爾曼太太現在把它們都喚醒了。

  但是，沒有任何「影子人」出現。十分鐘後，齊默爾曼太太把雨傘放下了。那團霧越來越薄，突然間就完全消失了。齊默爾曼太太朝他們走過去，又聳了聳肩：「沒有任何怪物，路易斯。這裡只有一些普通的森林動物，兔子、鹿以及其他的鳥類和昆蟲。就我所知，這裡並沒有什麼可害怕的東西。」

  路易斯終於舒了一口氣。「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他承認道。

  齊默爾曼太太笑了一下：「希望你已經好到可以吃下一些三明治和蛋糕了。因為這件事就到此結束了，我們可以開始野餐了!」

  他們的確去野餐了，但奇怪的是，大家好像有心靈感應似的都選擇了離開那片空地，然後走到童子軍們曾經紮營的山丘上。他們在那裡攤開準備好的食物，一起又吃又說又笑起來。然而，路易斯卻一直注視著山下的那片樹林。不知怎的，他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似乎這一切並沒有真正結束。

  到了星期二的晚上，路易斯要去參加童子軍會議。一三三營通常都會在新西伯德鎮中學的餐廳里集合。這所中學的高中部就設在初中部的旁邊，兩棟教學樓之間有一條小巷互通。在七點鐘的時候，路易斯來到了餐廳，哈爾弗斯先生在門口迎接了他。他們是最先到達的兩個人，沒過多久，其他的人也紛紛進來了。那天晚上，他們一起總結了上次的徒步旅行，並且還檢討了為什麼除了路易斯之外，營隊裡的其他人都沒有獲得獎章的事情。接著，他們又討論了一些可以為明年童子軍大會籌集資金的方法。最後，大家像往常一樣玩了一些遊戲之後，會議就結束了。不過，路易斯卻鬱悶地意識到，似乎大家都沒有從中獲得什麼樂趣，尤其是他自己。

  到了八點半，也就是該散會的時候，路易斯鬆了一口氣，感到如釋重負。他和巴尼幫忙打掃了餐廳，然後哈爾弗斯先生就讓他們兩個離開，並鎖上了門。巴尼拐進了兩棟教學樓之間的那條巷子裡，而路易斯則開始朝主街走去。沒走多遠，他就聽到巴尼大喊道：「嘿，路易斯!快過來看這個!」

  路易斯停下了腳步。這時的天還沒有很黑，但太陽已經落山了。他回頭望了望那條巷子，但並沒有看到巴尼。「怎麼了？」路易斯喊道。

  沒有回應。幾秒鐘後，路易斯又開口喊道：「巴尼？你怎麼了？」

  還是沒有人回答。路易斯開始不安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是巴尼弄傷自己了嗎？他是個笨手笨腳的人，完全做得出那種傻事。路易斯嘆了口氣，決定親自去看一看。

  那條小巷他已經走過成千上萬次了，但通常都是在白天。路易斯走進了那條陰暗的巷子裡，感到胸口一陣發緊。一切都很安靜。「巴尼？」他開口喊道，聲音有些顫抖，「你到底怎麼了？」

  走到小巷的盡頭，向左拐就可以到高中部的體育館，向右拐就可以到初中部的球場。就在路易斯剛要邁出步子時，有人絆倒了他。剎那間，路易斯伸出雙手，猛地向前一撲，臉朝下倒在了人行道旁的草地上，仿佛肺里的空氣都被砸了出來。接著，他聽到了有人跑走的聲音。

  然後，他聽見斯坦·彼得斯的聲音大喊道：「你最好什麼也別說，巴尼!」

  路易斯大口喘著粗氣。「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問道。

  那個絆倒路易斯的人把他拉了起來，又緊緊地把他的胳膊抓在身後。「我們不喜歡聰明人。」是比利·福克斯的聲音在說話。他向路易斯湊近，近到路易斯都能聞到他嘴裡那股熏人的口氣：「所以，我們要給你好好上一課。」

  教學樓的轉角處實在是太黑了，路易斯只能模糊地看到斯坦瘦長的身影。「放開我!」路易斯憤怒地說。

  斯坦走近路易斯，對著他的腹部用力猛擊了一下，路易斯發出又驚又痛的呻吟聲。「這是第一下，」他說道，「胖子，要不要幫我們數數？看看在你哭鼻子之前，我們究竟能數到幾？」

  路易斯想要掙脫比利的束縛。「不——行!」比利責備道，扯得路易斯的胳膊生疼，「如果你不像個男人一樣乖乖接受的話，有你好受的!」

  路易斯絕望地向後踢了一腳。他感覺自己的腳跟重重地踢在了比利的小腿上。比利又氣又驚地號叫起來。接著，路易斯將全身的力氣往比利的身上壓過去，他感覺比利就要摔下去了。片刻之後，比利果然倒在了地上，路易斯也失去平衡，跟著摔在了他的身上。這時，斯坦就像拳擊手一樣地揮舞著拳頭跳來跳去。

  「快點兒起開!」比利嚷道，「你把我的肋骨弄斷了!」

  路易斯從比利的身上滾了下來。就在他想爬起來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摸到了一個冷冰冰的東西。他想都沒想，就一把抓住了那個東西，猛地起身，踉踉蹌蹌地跑了。他嗵嗵嗵地沿著小巷朝主街的方向跑去，聽見斯坦的腳步聲迴蕩在身後的人行道上。路易斯終於從巷子裡沖了出來，他的頭頂上方出現了閃爍的路燈。有那麼一瞬間，路易斯感覺到斯坦的手好像滑過了他背上的襯衫，差一點兒就要追上了他。

  路易斯低頭看了一眼剛才撿起來的東西，原來是那枚哨子，它的上面還掛著一條鏈子。他轉向斯坦，大喊道：「別再追了!」

  在斯坦的身後，比利一瘸一拐地從小巷裡走了出來。「快揍那頭肥豬!」比利喊道，「快抓住他，狠狠揍他!」

  路易斯知道他絕不可能跑過他們兩個，於是他做了自己唯一能想到的事。他把哨子塞進嘴裡，拼命地吹了起來。

  哨子發出了一聲尖厲刺耳的響聲。不知為何，這個聲音給人的感覺冷冰冰的，路易斯用盡了全身力氣去吹它，不禁脊背發涼。剎那間，傍晚的天空中閃現出一束光，仿佛有一道無聲的閃電從他的頭上劈了下來。路易斯看到了斯坦和比利，就仿佛他們兩個都被定格在一張高速相機拍攝的照片裡。

  他們兩個人都停下腳步，眼睛和嘴巴張得大大的，露出了驚恐的神情。似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還是那樣一直呆立在原地。然後，斯坦突然大叫起來：「快跑!」

  斯坦和比利確實都跑了起來，只是兩個人的方向正好相反。路易斯開始渾身發抖，他把哨子從嘴裡拿了出來。雖然他並沒有再吹哨子，但他似乎聽到了那可怕的哨聲在空中久久地迴蕩著。他也立即轉過身，朝著第三個方向跑走了。直到他衝進家門，才停了下來。

  此時，喬納森叔叔和齊默爾曼太太都坐在書房裡，正在聚精會神地下棋。路易斯朝他們揮了揮手，然後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把哨子扔了進去。接著，他在床邊坐了下來，試圖平復自己的呼吸。他不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漸漸地，他緊張不安的情緒穩定了下來。路易斯告訴自己，斯坦和比利會逃跑是因為他們並不知道哈爾弗斯先生之前在哪兒，他們很可能以為那聲哨聲是哈爾弗斯先生吹的，還可能是警察。

  「他們都是膽小鬼，」路易斯對自己說，「欺軟怕硬的膽小鬼。」

  不過——光是回想起那聲刺耳的哨聲，那枚銀色哨子發出的哀鳴聲，路易斯的牙齒就會不由得打起戰來。所以，那個哨聲也對比利和斯坦產生了同樣的影響？難道他們真的只是被這個嚇跑了？

  那天晚上，路易斯一直感覺心神不寧。但隨著時間流逝，什麼也沒發生。於是，他就去洗了個熱水澡。

  他先是躺在床上看書，漸漸地，他開始犯困了。最後，他就把書放在一邊，關了燈，立馬就睡著了。不過，他擔心的噩夢並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