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4-10-02 06:57:43 作者: (美)布拉德·斯特里克蘭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路易斯沒有忘記那枚哨子,不過他也沒有去吹過它。這枚哨子現在變得很乾淨,路易斯把它放在酒精里浸泡了一整天,然後又在自來水下面一遍又一遍地擦洗。奇怪的是,路易斯並沒有在哨子表面看到什麼污跡,儘管它很可能在那塊石頭底下埋了很長的時間。這枚銀色的哨子正在閃閃發光,就像新的一樣。

  或者說,至少路易斯認為它現在乾淨得就像新的一樣,因為它看起來顯然不新,而且有些年頭了,就像是一件經過精心修復的博物館文物一樣,還是顯現出了歲月的痕跡。它上面雕刻的線條很模糊,仿佛經歷了幾個世紀的撫摩,已經被完全磨平了。即使路易斯把它徹底清理乾淨了,也仍然無法看清那些令人費解的刻字。有時,這些刻字會像突然消失了一樣,路易斯只好翻來覆去地看哨子,在一定的角度捕捉到合適的光線之後,才能看清楚一些。於是,他越來越好奇,究竟這枚哨子和理查森樹林裡的那塊巨石有什麼關係。它們都有拉丁文刻字,而且哨子上有在詞典里找不到的奇怪單詞。每當他想起哨子或者那塊巨石的時候,他總是會有一種相似的怪異感覺——它們兩個屬於彼此。不知怎的,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路易斯找到了一條舊串珠項鍊,就像士兵們戴身份識別牌的那種一樣。然後,他把項鍊穿進了哨子末端的圓環。不過,路易斯並沒有把哨子掛在脖子上,因為它的身上有一些路易斯討厭的東西:這枚哨子之前塞滿了黑色的泥,說明一定有蟲子曾在裡面爬進爬出,而一想到要把它放進嘴裡,他的胃就不由得翻騰起來;而且,萬一它真的是墳墓里那位死者的物品呢?一想到這兒,路易斯嚇壞了。

  接下來的星期六下午,路易斯和另外三四個男孩必須到教堂去打掃過道和擦拭長椅,這是他的懺悔的一部分。後來,福利神父又讓他負責清潔聖餐儀式上的酒杯、托盤和香爐,這些物品都必須先用拋光劑擦一遍,然後再小心翼翼地用軟布擦亮。這確實是一項枯燥的工作,但路易斯並沒有任何抱怨,因為這總比拿著一塊破布、一瓶拋光劑,還要耗費大量體力去把教堂里所有長椅都擦得亮錚錚的要好。不知怎的,這些銀色器皿表面的反光讓路易斯想起了那枚哨子。

  福利神父坐在房間另一頭的書桌前,正在處理文書工作,他皺著眉頭望著手中的文書,仿佛它是一個有罪的小男孩。路易斯一直想要鼓起勇氣和他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開口了。「神父,」路易斯小聲地說,「我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福利神父長著一張圓圓的臉,但卻不怎麼討人喜歡。幾道深深的皺紋從他的鼻孔里延伸出來,使他的兩邊嘴角往下耷拉著,顯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儘管他的一頭鬈髮已經變得雪白,但他的眉毛卻又黑又密,一雙黑色的眼睛在又深又暗的眼窩裡閃閃發光。「怎麼了?」他輕聲地說,聲音聽起來倒不像是不歡迎的樣子,而是有些心不在焉。

  

  「我……我在找一個拉丁文單詞,」路易斯結結巴巴地說,「但我在詞典里沒有找到,所以我……我想來問問您。」

  福利神父把他在處理的文件放到了一邊:「好呀,那個詞是什麼?」

  「sibila。」路易斯回答說。

  福利神父愣了一會兒,揚起了一條濃密的眉毛。「你問的這個詞可真奇怪!」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刺耳起來。

  「對不起,」路易斯解釋說,「我已經試著查過了。」

  福利神父搖了搖頭,用一隻手捂住了雙眼。他沉吟道:「sibila,真是個奇怪的詞。」接著,他把手從眼睛上拿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了,路易斯,我們試著來找一下吧。你覺得它的詞性是……」

  「是動詞,」路易斯立刻回答說,「祈使動詞。」

  「表示指令或命令,」福利神父同意,「就像是,嗯,Spiritum nolite extinguere,你來翻譯一下!」

  路易斯已經開始後悔向福利神父提這個問題了:「呃,是『不要澆滅精神』。」

  「不對,是『不滅的精神』,」福利神父糾正道,「那它出自哪裡呢?」

  「我……我不知道,」路易斯坦白,「嗯,是出自《新約全書》?保羅書信[1]?」他知道這個猜想很合理,因為福利神父好像很喜歡《使徒書信》。

  「是在《帖撒羅尼迦前書》里,你這個無知的小鬼。」福利神父糾正道,眼神中帶著一種莫名的怒火,「等明天的彌撒結束之後,我會再問你一次,希望你到時候能一字不漏地快速講出它的內容。至於sibilare,它就是一個動詞,意思是『發出噝噝聲』。不過,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命令別人發出噝噝的聲音。回去幹活兒吧!」

  路易斯若有所思地又干起了他的拋光活兒。「發出噝噝聲,我就會來到」?這完全說不通。關於墓碑上的那個名字,他決定不去問福利神父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拉彌亞」應該就是某個他應該認識的聖人或者殉道者的名字。要是他又跑去問了,說不定還會被罰打掃教堂長椅或者拖廁所地板。與此同時,福利神父一直用疑慮的眼神看著路易斯,好像覺得他在密謀著什麼似的,而路易斯只好竭力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這一天過得十分漫長,但在午後不久,福利神父終於「釋放」了他和其他幾個來懺悔的男孩。路易斯騎上自行車,來到了公共圖書館。這是一座巨大的灰色石面建築,離南北戰爭紀念碑並不遠。這時,路易斯看到大樓的外面也停著羅絲·麗塔的自行車,但他並不是很驚訝。羅絲·麗塔算是個書呆子,即使是在暑假,她也會如饑似渴地瘋狂讀書。路易斯也很喜歡閱讀,但他傾向於一段時間內只讀同一個主題的內容。他會花上一個月或更多的時間來讀一系列偵探書或者冒險故事,比如阿瑟·柯南·道爾、埃勒里·奎因、亨利·賴德·哈格德以及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小說。然後,當他對別的東西產生興趣時,比如天文學、古代歷史等,他就又會花上一段時間來集中讀一些相關的書籍。

  路易斯爬上石階,推開了圖書館前門。吉爾太太從自己的老花鏡上方看了一眼,然後笑了起來。「嘿,路易斯,」她輕聲地說,「你今天來得有點兒晚,我們還有一個半小時就要關門了!」

  路易斯笑著說:「我不會待太久的。對了,請問羅絲·麗塔在哪兒呢?」

  「我想應該是在資料室吧。」圖書管理員回答道。

  路易斯轉過身,向右邊拐了進去。比起放滿了一排排書架的藏書室,資料室可要小多了。不過,路易斯倒是很喜歡這個安靜的小角落。這裡立著幾扇高高的拱形窗戶,透過窗外的樹木,光柔和地照了進來。沒人坐在這裡,除了羅絲·麗塔。她正俯身看著一本厚厚的書,而在這本書的一旁,還摞著一大堆其他的書,看來她已經在這裡讀了很長時間。她把自己的腳勾在椅子腿的後面,似乎完全投入進去了,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路易斯的到來,直到他走過來,撲通一聲坐在了她旁邊的椅子上。羅絲·麗塔著實嚇了一大跳。

  「我一點兒動靜都沒聽到。」她開口說,表情有些嚴肅。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嚇你的,」路易斯抱歉地說,「你在看什麼?」

  羅絲·麗塔將手中的書往前翻了幾頁,又把它推到了路易斯的面前。他瞥了一眼書名:《英語世界裡的偉大詩歌》。然後,他皺了一下眉頭。羅絲·麗塔翻開的是約翰·濟慈的一首詩,標題叫作「拉彌亞」。路易斯讀了開頭的幾行:

  很久很久之前/在自然女神和森林之神被精靈們趕出繁榮的森林之前/在奧伯倫國王用鑲嵌著晶瑩寶石的閃亮王冠、權杖和披風嚇跑了樹神和農牧神之前……

  「辭藻很華麗,所以它說了什麼?」路易斯不解地問。

  羅絲·麗塔壓低了聲音說:「一個怪物!」

  路易斯倒吸了一口氣。他突然感到一陣恐懼,但同時又憎恨自己這麼膽小。沒錯,他偶爾也會聽一些篝火鬼故事,但他很清楚那些都是虛構的。還記得那一晚,他坐在快要熄滅的火堆餘燼旁,聽比利·福克斯講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瘋狂隱士的愚蠢故事。但此時,在大白天裡聽到羅絲·麗塔談論某個可能真實存在的怪物,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路易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所以,拉彌亞是……」

  「一個怪物,」羅絲·麗塔解釋說,「她是一個蛇妖,可以幻化成一個女人的模樣,而且也可以從女人模樣幻化成一條蛇。我沒讀完這首詩,但我還找到了其他的東西,M. R. 詹姆斯寫的一個鬼故事,裡面有提到一枚哨子,雖然它是虛構的。但你可以看看這個。」她從桌上的書堆里抽出了另一本厚厚的書:「我在上面做了標記。」

  路易斯把那本書接過來,看到書名是《各國神話傳說概略》,然後又把書翻到了插著一張紙條的地方。他很快就在右邊的那一頁找到了「拉彌亞」的相關條目。

  拉彌亞:女吸血鬼。希臘神話中,拉彌亞是利比亞的一位女王,因受到宙斯寵愛遭到了赫拉的懲罰。在赫拉的催眠之下,拉彌亞吸掉了自己孩子的血,害死了他們,而悲傷欲絕的拉彌亞也因此發了瘋。此外,拉彌亞還受到了更大的詛咒,赫拉奪去了她的眼瞼,讓她永遠無法閉上眼睛,只能活生生地看著眼前出現的一切恐怖景象。最後,她變成了一個半人半蛇的怪物。出於對那些孩子還活著的母親的嫉妒,拉彌亞四處誘拐和殘殺孩童,並以此為樂。儘管拉彌亞可以化身成一個美麗的女人,但她卻變成了一個嗜血惡魔。曾經的希臘人和羅馬人會用她的名字來嚇唬孩子,以規訓他們養成良好的行為習慣。再後來,拉彌亞就成了魔法師或者吸血鬼的同義詞。

  看完之後,路易斯的喉嚨突然發緊,他吃力地咽了一下口水:「但……但這只是個神話傳說。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吸血鬼,即使真的有,也不會正好就被埋在離新西伯德鎮幾千米的地方!」

  羅絲·麗塔接著說:「那個詞在拉丁語中也可以表示『女巫』,也就是『女魔法師』。」她又把聲音放低了一些:「我們都知道世界上是有魔法師存在的,比如齊默爾曼太太,她是一個好魔法師,但同時也有一些壞魔法師,比如格特·比格爾,她當初差一點兒就殺了我和齊默爾曼太太。」

  路易斯點了點頭。羅絲·麗塔之前告訴過路易斯有關格特·比格爾的一切:她是個邪惡的魔法師,曾經住在密西根州的北部,直到她自己變成了一棵樹,她對齊默爾曼太太的仇恨才算是畫上了句號。

  「這就是全部了嗎?」路易斯問道。

  「當然不是,」羅絲·麗塔回答說,「我一直找呀找,終於在一本巨大的古拉丁語詞典里找到了sibilare的意思。」

  「它的意思是『發出噝噝聲』,」路易斯說,「我已經知道了。」

  透過圓圓的鏡片,羅絲·麗塔朝他投去一絲驚訝的目光:「是的,確實沒錯,但它也可以表示『吹哨子』的意思。」

  路易斯感到一陣噁心。「『吹一聲哨子,我就會來到』,」他說道,「這就說得通了。」

  「但到底是『誰』會來呢?」羅絲·麗塔疑惑地問,「我覺得最好讓齊默爾曼太太來看看它到底是什麼東西,畢竟她是魔法護身符之類的專家,這正是她的專長。」

  「好吧。」路易斯同意道。在他過度活躍的想像力驅動下,他已經幻想出了一個巨大的、有鱗片的怪物從樹林裡的那塊岩石下面爬出來,並在哨聲的召喚下向他蜿蜒地爬了過來。「我很確定一件事,我是絕對不會去吹它的。」他把手伸進口袋,想去拿哨子。緊接著,他一臉緊張兮兮地轉頭望向了羅絲·麗塔:「它不見了!」

  「你弄丟了?」羅絲·麗塔著急地問,「你最後一次看到它是什麼時候?」

  「今天早上我把它放進口袋裡了。」路易斯小聲地說,「我很肯定,我一定把它放進去了。我還用一根項鍊把它拴了起來,但我又不想戴著它。」他站起來,把手伸進所有的牛仔褲口袋裡找了一通,但除了一塊手帕、一把前門鑰匙和一個癟癟的錢包之外,什麼也沒有找到。

  「你今天去過哪些地方?」

  路易斯搖了搖頭:「我就在家裡,然後又去教堂幫忙打掃,再然後,我就騎自行車來這裡了。」

  羅絲·麗塔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們快走吧,得去找到那個東西。如果它真的有魔法的話,恐怕它會引起一堆麻煩事。」

  他們衝出了圖書館。一路上,路易斯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地板、前門的台階、自行車周圍的人行道和草地,但什麼也沒有找到。他帶頭往教堂的方向騎去,羅絲·麗塔踩著踏板跟在他的左後方。路易斯猜想,哨子可能是在他騎自行車的時候從口袋裡掉出來了,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也沒有在路上看到它的任何蹤跡。

  他們兩個騎到了教堂,路易斯先走了進去。這時,福利神父正準備離開辦公室。「你有事嗎?」當路易斯匆匆向他走來時,他不耐煩地問道。

  「我想我可能掉了什麼東西,」路易斯小聲地說,「我可以找一找嗎?」

  「快點兒。」福利神父厲聲說道,然後拉住了教堂的門。

  路易斯迅速地看了一眼地板,甚至還把手伸到自己坐過的椅墊下面,但什麼也沒找到。他向福利神父道了謝,福利神父也隨意地點了點頭。在他正要轉身離開時,福利神父突然開口喊道:「路易斯!」

  「怎麼了,神父?」路易斯趕緊停了下來,問道。

  這位老神父盯著他看:「你是在哪兒看到那個拉丁語動詞的?」

  路易斯聳了聳肩:「就是在一個地方看到的。」

  「是在一本書里嗎?」福利神父繼續問。

  「可能吧。」路易斯敷衍地說,他不想提到哨子的事。

  「好吧。」福利神父說完,轉過身去。

  路易斯急忙跑出教堂,見到了羅絲·麗塔:「裡面沒有。」

  接著,他們又騎著自行車朝路易斯的家趕去。一路上他們兩個都用眼睛緊盯著地面,但還是一無所獲。到了路易斯的家門口,他們停了下來,把自行車靠在鐵柵欄上。「好吧,」羅絲·麗塔說,「也許這樣是最好的,它很有可能不是什麼神秘的小玩意兒,也許就只是一枚狗哨而已,丟了也好。」

  路易斯似乎高興了一些。「是的,很有可能,」他說道,「『吹一聲哨子,我就會來到』!如果它是一枚狗哨的話,那就完全能說得通了,不是嗎?」

  「對呀,」羅絲·麗塔表示同意,「也許拉彌亞是一條對主人非常忠心的小狗。在早期的拓荒者時代,它的主人很可能坐著一輛帶篷馬車一路西行,然後在新西伯德鎮附近紮下營來。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隻巨大的灰熊突然襲擊了他們!拉彌亞沖了上去!接著,灰熊用爪子猛擊了它一下!多虧拉彌亞拖延了一些時間,它的主人才有機會拿起一把滑膛槍,射死了大灰熊,但可憐的拉彌亞卻受重傷死掉了——」羅絲·麗塔突然停了下來:「你這樣看著我幹什麼?」

  路易斯搖了搖頭:「當初我想到埋在那塊巨石下面的很可能是一位拓荒者的妻子時,你就取笑我,而現在,你卻說那裡埋著的可能是一條死掉的狗!你的想像力真是豐富,隨隨便便都能編出一個故事來了——哪怕只給你兩顆豌豆和一根生鏽的釘子!」

  羅絲·麗塔哼了一聲:「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一位著名作家,你就等著瞧吧。」

  路易斯又問道:「那麼,你覺得我們還要去問齊默爾曼太太嗎?」

  羅絲·麗塔想了一會兒:「還是去吧,又沒有什麼壞處,不是嗎?她不會取笑我們的,要是那枚哨子真有什麼可怕的地方,她也一定會知道的。」

  然後,他們來到了隔壁齊默爾曼太太的家,這是一座非常溫馨舒適的房子。齊默爾曼太太微笑著迎接了他們。路易斯很喜歡他這位隔壁鄰居的客廳,因為齊默爾曼太太最喜歡的顏色是紫色,所以這裡的一切都是紫色的:地毯、沙發、椅子,還有淡珍珠白的牆紙上也布滿了紫羅蘭花的圖案,就連掛在牆上的畫也有幾抹紫色。

  齊默爾曼太太給他們兩個端來了檸檬水和一些入口即化的蛋白霜餅,然後開口說道:「好了,你們倆要麼是有什麼心事,要麼就是在搗鼓什麼,所以我還是禮貌地問一下:你們怎麼了?」

  羅絲·麗塔看了一眼路易斯,然後路易斯就開始解釋起了哨子的來龍去脈。他很詳細地描述了那枚哨子,包括他們在上面發現的拉丁文含義,以及樹林裡那塊平坦的巨石上刻著的「這裡埋葬著拉彌亞」的拉丁語碑文。同時,羅絲·麗塔也把自己找到的線索補充了進來。

  齊默爾曼太太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摸著下巴:「嗯……在我看來,你們說的這些都沒有什麼依據。一般來說,並不存在什麼魔法哨子、魔法鈴鐺,對了,還有魔法喇叭之類的東西。我在研究魔法護身符的時候,也從沒有讀到過有關魔法哨子的記載。當然,我也知道濟慈的那首詩,但它只是源於一個古老的傳說而已。那塊石頭的具體位置在哪兒,路易斯?」

  「就在小鎮的西北面,」路易斯回答說,「那兒有一座橋,在橋的旁邊有一個能讓哈爾弗斯先生停車的地方。然後,我們又徒步了幾小時,在穿過一片草地之後就到達了營地,而那片樹林就在營地的山丘下,對面是河。」

  「是理查森樹林,我知道你說的那個地方,但我從沒聽說過那裡有什麼蹊蹺的事情。不知道你的叔叔願不願意用他的老爺車載我們,這樣明天我們就可以去看一看。也許那兒根本沒什麼奇怪的東西,但聽起來還是值得去一趟。羅絲·麗塔,你猜得沒錯,它有可能是拓荒時代留下的某個遺蹟,甚至還可能更早,可以追溯到法國人登上美洲大陸的那個時候。」

  接著,他們三個又去了隔壁,而喬納森叔叔也欣然同意了。「我們中午就出發,就把它當成一次野餐吧,」他宣布道,「羅絲·麗塔,我們十二點半左右去你家接你,可以嗎?」

  羅絲·麗塔點了點頭,表示沒有問題。

  於是,一切就這樣安排好了。那天晚上,路易斯安心地上床睡覺了。他在心裡想,幸好自己把哨子弄丟了,這樣就少了一件需要擔心的事。

  但在夢裡,他又看到了那塊巨石,月光灑在它的表面。他好像就站在石頭的附近,著了迷一樣盯著它看。突然,石頭開始顫抖起來,發出奇怪的聲音,有低沉的呻吟聲,還有一種噝噝聲。微弱的紅光從它表面的裂縫裡露了出來,接著有什麼黑乎乎的東西從石頭下面流了出來。

  起初,路易斯以為流出來的是水,仿佛石頭的下面有一個泉眼。但是,那些黑乎乎的東西並不是水。它在月光下流淌著,油黑的表面散發著一些微光,然後又流到了空地里的其他岩石上。路易斯慢慢地遠離它,就仿佛它是一個有生命的東西,而路易斯不想引起它的注意。

  後來,路易斯的腳踩進了什麼東西里。雖然現在離秋天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但不知怎的,這片空地的四周卻已經鋪上了一層乾枯的樹葉。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停了下來,但緊接著,它突然快速地朝路易斯流了過來。於是路易斯立馬飛奔了起來,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快。他向前一躍,跳上了那塊長滿青苔的墓碑石頭。

  那團黑乎乎的、不成形的東西流進了一堆枯葉裡面,只見它開始上下起伏,沙沙作響。然後——然後,它居然從地上站了起來!

  路易斯感覺自己的心臟怦怦亂跳。那些枯葉緊緊地粘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形。那個人形蹣跚著向他走過來,只見它把頭往前甩,又緩慢地左右搖晃起來。當月光灑在它的身上時,路易斯才看到它的臉上並沒有眼睛,只有兩個凹進去的洞。

  原來它看不見。

  但後來,它用四肢爬了起來。它把臉貼在地上,拖著雙腳,離路易斯越來越近,還不停地發出噝噝聲。它似乎能聞到路易斯的氣味。

  路易斯往後退,什麼聲音也不敢發出來,但他已經快退到石頭邊上了。他正要跳下石頭——

  突然,他感覺到一雙乾枯的手拽住了自己的腳踝!

  路易斯倒抽了一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的心越跳越快,就像要炸開了似的。原來是他的右腳踝讓被子纏住了。

  他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於是,他費力地把被子弄平,又躺了下去,希望自己狂亂的心跳能夠平復下來。

  [1] 保羅書信是《新約全書》中《使徒書信》的主要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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