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4-10-02 06:57:40
作者: (美)布拉德·斯特里克蘭
星期天的下午,童子軍們回到了新西伯德鎮。「怎麼樣?」喬納森叔叔開口問道,這時路易斯正背著沉重的背包搖搖晃晃地走進門口。
「不是很好,」路易斯承認說,然後打開了自己的小帳篷,「你看。」
喬納森叔叔非常和藹可親,他的紅頭髮最近有了灰白色,紅色的鬍鬚里也夾雜著一些白鬍子。他朝路易斯走了過來,拿著那個被毀的帳篷看了看。「應該是有人用刀劃的,」他慢慢地說,「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是一些人搞的惡作劇,」路易斯無奈地說,「他們認為這會是個有意思的玩笑。對不起,喬納森叔叔,我會用我的零用錢重新買一個的。」
「別犯傻了,」喬納森叔叔告訴他,「區區一個小帳篷,我還是付得起的。但這並不像是一個玩笑,而是一種卑鄙的、具有破壞性的行為。到底是誰幹的?」
路易斯低下了頭:「我不確定。是在我睡著的時候發生的,我什麼也沒看見。」
喬納森叔叔看著路易斯:「好吧,但我會去找弗雷德·哈爾弗斯談一談的。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一個父母沒錢買新帳篷的男孩身上,那就真的是非常刻薄的行為了。」他抓住小帳篷的邊緣,把它舉起來看了看,又嘆了一口氣。「壞得太厲害了,沒辦法修補,」然後,他的眼睛閃了一下,「當然,我們可以請弗洛倫斯使用她的魔法,保證能讓它像新的一樣,但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路易斯贊同地點了點頭。儘管弗洛倫斯·齊默爾曼太太揮一揮她的魔杖,就能輕而易舉地修補好這個帳篷,但她幾乎從沒有在像這樣微不足道的事情上使用過魔法。她曾經向路易斯解釋過,魔法就得用在重要的事情上。「沒錯,」她最後總結道,「那樣的話,生活中就沒什麼樂趣可言了。為什麼?如果我用魔法做了一個德國巧克力蛋糕,雖然它嘗起來會和我自己做的一樣美味,但我就沒辦法享受攪拌麵糊的樂趣了,而你的大鬍子叔叔也沒辦法享受舔攪拌器的樂趣了!」
「好了,」喬納森叔叔繼續說道,「我們得把它扔掉了,然後這個星期我會再給你買一個新的。需要我幫忙一起整理你的露營裝備嗎?」
「不了,謝謝叔叔,」路易斯告訴他,「我能應付得來。整理完之後,我還要先洗個熱水澡。我渾身都是汗和一些沙子,髒兮兮的。」
幾分鐘後,路易斯站在了花灑下面,開始淋著熱水洗澡。由於一路上都在徒步旅行,他的肩膀和雙腿仍在隱隱作痛,而淋浴能讓他的肌肉酸痛得到緩解,他感覺非常舒服。最後,他洗完了澡,用毛巾擦乾身體,就回到臥室去換衣服了。
路易斯很喜歡和喬納森叔叔住在一起,其中的一個原因就是這座房子。喬納森叔叔的祖父在很多年以前就去世了,但他把大部分的錢都留給了喬納森叔叔一個人。對此,喬納森叔叔曾經向路易斯解釋過,他當時眨了眨眼睛,笑呵呵地說:「路易斯,那是因為我的哥哥查理,也就是你爸爸,是一個真正積極進取的人,所以爺爺知道他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的。此外,爺爺一點兒也不喜歡他的兩個孫女,因為她們又專橫又愛管閒事,還嫁給了貪官污吏,讓整個家族為此蒙羞。於是,我就成了爺爺最喜歡的孫子,因為我們兩個有很多的相似之處:長得胖,懶惰,動不動就為生計發愁!」
路易斯知道喬納森叔叔在做一些投資,而且這些投資還給他帶來了穩定的收入。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喬納森叔叔買下了位於高街的這座豪宅,雖然價格高昂,但他從沒有後悔過。這座房子有三層,所有的臥室里都有一個不同顏色的大理石壁爐。路易斯房間裡的壁爐是黑色大理石做的,並且還帶有一個防火屏。他的床是一張又大又結實的四柱床,床柱上的裝飾也和他的那面大鏡子的邊框花紋非常相襯。從臥室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住在街對面的漢切特家,再往上看,還可以看到山頂上的一座水塔。總而言之,這是一間很大的房間,每當路易斯想到比利·福克斯和斯坦·彼得斯可能都沒有睡過像這樣寬敞整潔的臥室時,他就不禁有些得意。
路易斯穿了一條牛仔褲和一件紅色條紋T恤衫,然後又穿上了一雙運動鞋。他之前把那枚哨子放在了床頭柜上,就在他的鬧鐘旁邊。這時,他把哨子抓起來,塞進口袋後,就匆匆下樓了。「我能去一趟羅絲·麗塔家嗎?」他問喬納森叔叔。
喬納森叔叔看了看懷表:「可以,不過要在六點之前回來,因為弗洛倫斯今晚要過來給我們做飯。如果你願意的話,也把羅絲·麗塔叫來吧,我們的大門永遠為她敞開!」
「好的。」路易斯砰的一聲關上門,穿過草坪,打開了鐵門。然後,他匆匆走下坡,來到了大廈街39號,也就是羅絲·麗塔的家。當密西根即將要成為一個州的時候,新西伯德鎮的人們都希望小鎮能被選為新的州首府。因此,大家計劃著要建造一座漂亮的州政府大廈,甚至還以大廈的名字來命名這條街道。但後來,小鎮輸給了蘭辛市,所以現在這條街的名字就變得有點兒誤導人了。
羅絲·麗塔家的房子雖然不是什麼豪宅,但它就和這條林蔭大道上其他的房子一樣,看上去非常舒適。路易斯走進羅絲·麗塔家的院子,聽到房子後面傳來了一聲球棒和球相擊的噼啪聲。於是,他繞到後院,看見羅絲·麗塔正拋起一個棒球,準備擊打。「嘿!」路易斯向羅絲·麗塔打招呼道。
羅絲·麗塔朝他咧嘴一笑。她是一個身材高挑、長相普通的女孩,有著一頭細長的黑髮,戴著一副又大又圓的黑框眼鏡。「你好呀!」她回答說,「嘿,你來得正好。想一起玩棒球嗎?」
他們開始輪流投球和接球。在這兩方面,羅絲·麗塔都要比路易斯強得多,但她不會因此而取笑他。「你的徒步旅行如何呀?」當他們累了停下來休息時,她問道。
路易斯做了個苦瓜臉:「糟糕透了。」接著,他說了大家對他耍的刻薄把戲。
羅絲·麗塔的臉漲得通紅,生氣地問道:「簡直太惡劣了!到底是誰幹的?」
路易斯聳了聳肩:「我不確定。」
羅絲·麗塔嚴肅地說:「我敢打賭,就是比利和斯坦兩個人,對不對?」
「也許吧。」路易斯慢吞吞地說。他不想把羅絲·麗塔牽扯進來。如果她走到比利和斯坦面前,要求他們為自己被毀的帳篷賠錢的話,那他之後就會遭遇更大的麻煩。他們會叫他娘娘腔,還會說他和羅絲·麗塔是相愛的男女朋友。突然,他想起了口袋裡的那枚哨子,也許它能分散一下羅絲·麗塔的注意力。他把哨子拿了出來,然後說:「我在樹林裡發現了這個。」
羅絲·麗塔接了過去:「這是英國警察用的那種哨子嗎?」
「我覺得不像,」路易斯說,「我想它應該有一定年頭了,我是在一塊石頭下面發現的。」
羅絲·麗塔轉動著手中的哨子。「上面還有雕刻的圖案,」她驚訝地說,「一些花飾和圓圈……還有一些單詞。」她透過眼鏡,眯著眼睛看了看:「S……I……其他的就看不出來了。」
「讓我看看。」路易斯也眯著眼睛,仔細地盯著哨子看。難怪他沒有注意到上面有字,因為這些字跡非常模糊,就像旋渦似的扭曲,很難分辨到底是一個字母還是雕刻圖案的一部分。他慢慢地讀著:「Sibila et veniam,至少能看出來這些。」
「是拉丁語嗎?」羅絲·麗塔問,「意思是『因為有事,我就來了』?」
「不對,是『如果有事,我會來的』,」路易斯糾正道,「但我不認識第一個詞,它應該是一個動詞,而且是用在祈使句中,我就只知道這些了。」
「我的字典就在樓上,」羅絲·麗塔說,「我去拿下來。」
羅絲·麗塔把那本黑色封面的拉丁語-英語大詞典抱到了前廊,他們翻看了一遍,但並沒有找到什麼線索。「這一定是個罕見的詞語,」路易斯喃喃地說,「也許我們可以查一下公共圖書館裡的大詞典……」
「好的,但不是現在。」羅絲·麗塔說完,便拿起哨子,舉到了自己的嘴邊。
路易斯趕緊抓住她的胳膊,攔住了她:「別把它放嘴裡!天哪,我告訴過你的,這是我從石頭下面挖出來的。它埋在有蟲的泥里,上面可能有各種各樣的細菌。」
「真噁心。」羅絲·麗塔伸出了舌頭,「謝謝你阻止了我。」她把哨子還給了路易斯。「我只是想知道它吹起來會是什麼聲音。也許你可以洗一洗,或者放在酒精里泡一下。」
路易斯把哨子重新放回了牛仔褲口袋裡,繼續說:「哦,我本來是想問你今晚願不願意過來吃晚飯的,是齊默爾曼太太做飯。」
「當然願意了,」羅絲·麗塔立刻回答說,「我這就去告訴媽媽。」她把詞典拿了回去,幾分鐘後又回來了,頭上還戴著一頂底特律老虎隊的棒球帽:「我們走吧!」
他們走到高街,然後上了坡。在路上,羅絲·麗塔開口問道:「那你覺得是誰弄丟了這枚哨子呢?」
路易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想可能是前哥倫比亞時代或者……」
「不,」羅絲·麗塔插話說,「它才不可能是美洲大陸上的東西,上面有拉丁文的刻字。」
路易斯有點兒惱火地解釋說:「我當時又沒有看到那些字。反正,還有人認為羅馬人和迦太基人要比哥倫布早幾個世紀就橫渡了大西洋呢。」
羅絲·麗塔笑了起來:「就憑他們的五層櫓船和划槳帆船嗎?這實在太牽強了。」
「我也沒說我相信呀。不過,它也有可能是某個傳教士留下來的。曾經有法國神父來過這裡,還把波塔瓦托米人和……」
「但是,神父一般是不會帶哨子的,」羅絲·麗塔插嘴說,「我從來都沒聽說過。」
「也許有一些人會呢,」路易斯固執地說,「總之,我是在一個墳墓附近發現了它。」
「什麼附近?」
「你明明聽到了。」路易斯自鳴得意地說。羅絲·麗塔盯著路易斯,眼鏡片後面的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那個地方在哪裡?」
「就在理查森樹林裡面。」
「這也太胡扯了,」羅絲·麗塔說,「理查森樹林的中間根本就沒有墓地,那兒只有一塊不適合耕種的石頭地,僅此而已。」
路易斯把手放進口袋裡,握住了哨子。「但是,它看起來就像一座墳墓,而且石頭上還刻著死者的名字,上面說:『這裡埋葬著拉彌亞』。也許這個人就是某個拓荒者的妻子什麼的。」路易斯的想像力很豐富,他又補充道,「他們很可能是第一批從東部來到密西根州的定居者,而她在一輛帶篷馬車上生病去世了。於是,她悲痛的丈夫便在那裡埋葬了她,還在墳墓上放了一塊大石頭,防止野獸靠近,最後在石頭上刻下了她的名字。」
羅絲·麗塔翻了個白眼:「也許是拉彌亞牌的超級泡泡洗衣液GG吧。」
路易斯哼了一聲。「好吧,好吧。但它看起來真的像一座墳墓!而且——」他突然停了下來,「仔細想想,石頭上的碑文也是拉丁文,就像哨子上面的一樣。」
「哦,所以你認為這枚哨子是屬於一個死人的囉?」羅絲·麗塔帶著一絲諷刺的口氣問道。
「我不知道,」路易斯坦白說,「但它們肯定有什麼關聯。天哪,在一個偏僻的空地中間,出現了一塊古老的拉丁文石碑,旁邊還有一枚拉丁文刻字的哨子,這絕不可能只是個巧合。」
羅絲·麗塔露出一臉不相信的樣子。他們兩個推開了路易斯家的大門。路易斯嗅了嗅。齊默爾曼太太是位非常優秀的廚師,晚餐的香味已經飄了出來,讓路易斯期待得直流口水。這個味道聞起來很像是烤豬肉的香味,以及一種新鮮麵包散發出來的酵母味,也許還有熱蘋果派的甜辣味。羅絲·麗塔也聞了聞:「好香呀!」
他們快步走進餐廳,看到齊默爾曼太太和喬納森叔叔正在布置餐桌。「你們兩個好呀!」齊默爾曼太太笑著說。她像往常一樣,穿著一件紫色的衣服,一頭蓬亂的灰白頭髮鬆散地盤在頭頂上:「正好趕上了。快去把你們的手洗了再過來吧。」
他們兩個幾乎是跑著去的。所有的食物都和路易斯期待的一樣好吃,齊默爾曼太太心滿意足地看著兩個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喬納森叔叔咬了一大口蘋果派之後,嘴裡喃喃地說:「嗯……太好吃了,老太婆!這比你上個月烤的那個櫻桃派還要好吃,這簡直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蘋果派!」聽到這句話,齊默爾曼太太咯咯地笑了起來。
「非常感謝你的稱讚,大鬍子!」齊默爾曼太太回答說,「但是,別以為幾句讚美就能讓你不用洗碗了!」
聽到他的叔叔和齊默爾曼太太互相喊著彼此的綽號,路易斯咧嘴笑了起來。雖然這已經是他們之間的一個老習慣了,但還是常常會讓他忍俊不禁。齊默爾曼太太看著路易斯吃完了他的第一塊蘋果派,也笑了一下:「對了,路易斯,你的叔叔說福利神父對你有些嚴厲,那你還會去參加晚間彌撒嗎?」
路易斯看了一眼他的叔叔。喬納森叔叔開口說:「弗洛倫斯,錯過一次彌撒又不是什麼大罪,況且福利神父也知道周末徒步遠足的事情,教堂還贊助了路易斯的童子軍隊伍呢。所以,我想他今晚就不用勉強自己去了。」
齊默爾曼太太又給路易斯遞上了第二塊美味的蘋果派。「我還在學校里教書的時候,偶爾會遇到像福利神父這樣的人。」她吐露道,「很多身材矮小的老師都會對學生十分嚴厲。因為他們幾乎每一個人都有過類似的艱難經歷,比如他們都曾在一些條件艱苦的學校里教過書,而那裡的大多數孩子都很喜歡惹是生非;又或者是他們都經歷過不幸的童年。別讓他打擊到你,路易斯。我相信他是出於好意,而且你也知道,神父們有時候並不怎麼了解年輕人,儘管他們應該了解。」
喬納森叔叔輕輕笑了一聲,又捋了捋他的紅鬍子:「他們有時候也不理解我們這些老古董。就在上周,福利神父告訴大家,教區的房子急需修一些新的排水溝,他希望教區里較為富有的居民能參與進來,為修建新的排水溝捐一點兒錢。接著,他就用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想那應該是對我的一種暗示。路易斯,不如這樣吧,我乾脆捐一點兒錢出去,也許福利神父就會對你寬容一些了,你覺得怎麼樣?」
路易斯喝了一大口牛奶。然後,他非常嚴肅地說:「我覺得……我覺得……那個,我想再吃一塊蘋果派。」
羅絲·麗塔撲哧一笑,把牛奶從鼻子裡嗆了出來。齊默爾曼太太趕緊拿著餐巾紙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但羅絲·麗塔沒什麼事情。她的笑聲太有傳染性了,最後大家都一起大笑了起來。這真是一個快樂的時刻。
沒過多久,路易斯就不禁懷疑起來,自己是否還能再像這般開心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