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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屋9:世界盡頭的高塔 第一章

2024-10-02 06:56:51 作者: (美)布拉德·斯特里克蘭

  路易斯·巴納維爾特啪的一聲合上了書。他把最後一塊巧克力薄荷糖塞進嘴裡。他沒有咀嚼,而是讓香甜的巧克力在舌頭上溶化,釋放出薄荷清涼的味道。然後,他手托著下巴,坐在高街前一棵老栗樹下的草坪椅上。他臉上沒有笑容。事實上,他看上去非常沮喪。

  沒有什麼原因。那是20世紀50年代六月的一天,天氣溫暖,微風習習。那時學校剛剛放假,路易斯可以自由自在地度過一整個暑假,你在密西根州的新西伯德鎮裡能做的所有事,他幾乎都可以做。而且,他還期待著晚上和他的叔叔喬納森·巴納維爾特拿出望遠鏡,在後院觀察星空。

  但目前這些都沒什麼幫助。現在路易斯能感覺到的只有生氣、不爽和急躁,甚至聽到他的朋友羅絲·麗塔·波廷格在街上喊他,也無濟於事——「嘿,路易斯!你在做什麼?發呆嗎?」

  路易斯做了個鬼臉。他想,他在學校受到的嘲笑已經夠多了,他不需要羅絲·麗塔的嘲笑,即使她是帶有善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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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斯是個大約十三歲的胖男孩,圓圓的臉,留著中分的髮型,頭髮用髮油梳到腦後。但是他一點兒也不擅長運動。當孩子們打棒球或壘球時,路易斯總是最後被選中——如果他能被選中的話。他總是害怕受傷,也不敢參加其他孩子在秋天玩的那種打打鬧鬧的橄欖球比賽。雖然他通常能接受羅絲·麗塔或他的叔叔,抑或隔壁鄰居齊默爾曼太太溫和的調笑,但今天他的心情實在太沮喪了。於是他誇張地嘆了口氣,站起來說:「我正要去打個盹兒。」

  羅絲·麗塔推開了路易斯家的鍛鐵大門,那是一座三層的石頭豪宅。她笑著說:「好吧,我想,你聽到我帶來的消息之後就會改變想法了。」

  「我表示懷疑。」路易斯說。

  羅絲·麗塔把頭歪向一邊。她比路易斯高一點兒,身材瘦削,長著一頭又長又直的黑髮。她戴著一副又大又圓的眼鏡,看上去有點兒笨拙;不過她能像風一樣奔跑,在棒球比賽中投出的球也幾乎比任何一個男孩都多:「好啦,別愁眉苦臉的了。你怎麼了?」

  路易斯吸了下鼻子。「沒什麼。」他聳了聳肩,「我想,只是無聊而已。」這並不是全部的真相。事實上,喜歡閱讀的路易斯剛剛讀完了系列偵探小說的最後一本。他意識到:沒有更多的冒險故事可以讓他去發現了,這使他感到很焦躁。

  羅絲·麗塔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除了栗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四周一片寂靜。然後她問:「你叔叔呢?」

  「在後面。」路易斯說,「他在收拾他的菜地。」

  羅絲·麗塔眉毛一揚。喬納森·巴納維爾特年輕時曾在農業大學就讀,但後來他從他祖父那裡繼承了一大筆錢。他每年都會在後院裡清理一小塊地用來種菜,而不是種花。「我們去看看他吧。」羅絲·麗塔說,「這件事也牽涉到他。」

  路易斯有些興趣了。雖然他仍在為沒有更多的偵探小說可讀而感到煩惱,但是羅絲·麗塔的態度卻讓他很好奇。他把書扔在了草坪的椅子上,但他的語氣仍然很不耐煩:「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他們繞到後面。喬納森·巴納維爾特正跪在花壇旁。他穿著一條卡其色的水洗褲、一件藍色的工作襯衫,還有一件紅色的馬甲。他還戴著棕色的棉質工作手套,揮舞著一把生鏽的鏟子,栽下最後幾株色彩鮮艷的牽牛花。

  「你們好啊!」當羅絲·麗塔和路易斯從房子的拐角處走過來時,喬納森叔叔咧著嘴笑了。他站起身來,撣去膝蓋上的灰塵,脫下手套。然後他雙手叉腰站在那裡,欣賞著自己的傑作:「瞧瞧!每年弗洛倫斯都會取笑我,說我除了在院子裡種甜玉米和西紅柿之外,不會種別的東西。我想這回她會知道我的厲害的!我打算今年種一些最棒的牽牛花。」他用一塊紅色的大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珠,留下一抹棕色的泥土:「這活兒幹起來可太熱了。我要去喝點兒冰鎮的檸檬汽水。你們要和我一起去嗎?」路易斯不得不努力克制自己的暴躁情緒。自從他的父母在一場悲慘的車禍中喪生後,路易斯就一直和他叔叔住在高街上的這棟大房子裡。雖然他有時也會想念他的父母,但他非常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喬納森·巴納維爾特是個高個子,有一個大肚子,留著濃密的紅鬍子。他喜歡笑,喜歡吃,最喜歡的是魔法。他是一個能憑空創造出神奇幻象的魔法師。正因如此,再加上他的幽默感,和他一起生活,路易斯永遠不會無聊。然而,路易斯決定不再讓人隨便開自己的玩笑了,所以他只是哼了一聲,聳了聳肩。

  喬納森叔叔似乎沒有注意到。他領著兩個孩子回到屋裡,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冰鎮的檸檬汽水。他拿出三個高玻璃杯,然後把汽水分給大家。

  「乾杯,」他說,「為了溫暖的天氣、充足的雨水和萬物生長的季節!」他和羅絲·麗塔碰了杯,但路易斯並沒有加入他們。喬納森叔叔喝了一大口檸檬汽水後說:「我猜路易斯今天心情不好,所以這杯飲料應該很適合他。」

  路易斯皺起了眉頭:「我只是不想說話。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每個人都要找我的麻煩。」

  「沒人找你的麻煩。」羅絲·麗塔回答,「事實上,我是特地來邀請你,還有你叔叔和齊默爾曼太太的。我們能把她叫過來嗎?」

  喬納森搖了搖頭:「如果她在家的話,我們可以叫她過來,但是弗洛倫斯今天下午才回來。她在荷馬有一些法律事務要處理。」

  路易斯感到一陣不安。他們的鄰居弗洛倫斯·齊默爾曼太太是一位出色的廚師,一位富有同情心和樂於助人的朋友,也是一個女魔法師。不過她不是一個邪惡的女魔法師,而是一個友好、快樂、滿臉皺紋的善良女魔法師。喬納森叔叔也一直承認,她的魔法比他的強大得多。「怎麼了,喬納森叔叔?」路易斯問道,「有人起訴齊默爾曼太太嗎?」

  喬納森一臉驚訝地看著路易斯,說道:「起訴老巫婆?當然不是!你知道的,她一直對她在里昂湖的房產旁邊的老漁場不滿,她說那裡存在公共安全隱患,因為那個漁場的所有者從來不進行維修。好吧,多年來她一直說她要從漁場的所有者那裡買下那個破爛不堪的舊東西,然後把它拆了,現在她終於做到了。她今天去簽署契約,僅此而已。所以,羅絲·麗塔,如果你想讓我們一起接受你的邀請,你只有等一等了。」

  羅絲·麗塔幾乎要從椅子上蹦起來了:「但是我等不及了,太刺激了!我要先告訴你和路易斯,但是你必須保證,在我有機會告訴齊默爾曼太太之前不要對她說。」

  現在路易斯的興致確實來了。他了解羅絲·麗塔和齊默爾曼太太之間的親密友誼。她們差不多就像姐妹——如果姐妹可以是一個十幾歲,而另一個大約七十歲的話。「好吧,我保證。」路易斯說,喬納森也做了承諾。

  羅絲·麗塔眉飛色舞地問:「你們認識我外公戈爾韋嗎?」

  喬納森·巴納維爾特看起來很困惑:「我當然認識阿爾伯特。他怎麼了?」

  羅絲·麗塔的外公阿爾伯特·戈爾韋是一位高大、禿頂的老人,在新西伯德是個有名的人物。儘管戈爾韋先生總是告訴人們他快九十歲了,但路易斯最近從羅絲·麗塔那裡得知他實際上只有八十一歲。不過,人生漫漫,在這漫長的一生中,戈爾韋先生做了很多事情:他十六歲時離開家,在海軍服役四年。然後,他回到了新西伯德,完成了學業,成為一名建築工人、一名相當出色的攝影師和藝術家。最後,他成了一名建築師。他曾兩次重返海軍服役,一次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服役兩年,另一次是在大蕭條期間服役四年。他還曾週遊世界。他現在仍然喜歡四處閒逛,對各種小玩意兒和小發明有著濃厚的興趣。

  「你外公怎麼了?」路易斯重複道。

  「整個夏天他都會待在豪豬灣附近的一個地方。」羅絲·麗塔告訴他,「我外公在海軍的一個老朋友到澳大利亞去參加帆船比賽了,他請我外公幫他看家。他的家在蘇必利爾湖的一個島上,他還有一艘帆船。外公說我們可以一起去拜訪他!」

  路易斯的心怦怦直跳。一艘帆船!現在,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但接著他咽了下口水。路易斯常常杞人憂天,他總是把事情往最壞的方面想,而且會考慮到所有可能的危險。豪豬灣位於密西根上半島,那是一片向東延伸、形狀像彎曲的手指似的陸地,處在北部的蘇必利爾湖和南部的密西根湖之間。路易斯曾經去過那裡一兩次,有時他會在報紙上讀到有關熊出沒、危險的雷雨和荒野森林火災的報導。如果他們都在一艘帆船上,突然颳起了大風暴,會發生什麼?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面:他們都掉進了冰冷的水中,掙扎著,拍打著水花,尖叫著求救,最後一個接一個地淹死了。

  但喬納森·巴納維爾特看上去很高興:「聽起來不錯!我知道阿爾伯特有豐富的駕駛帆船的經驗,而且和他聊天總是很有趣。我現在就可以出發!你呢,路易斯?」

  叔叔的熱情讓路易斯不得不擠出一絲笑容。他吞下了喉嚨里湧起的一陣又冷又酸的不適感。「聽起來很不錯。」他附和道,「我想那會很有趣。」

  羅絲·麗塔生氣地瞥了他一眼:「當然會很有趣!我們可以去探險,假裝自己是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1]的金鹿號的船員,準備環遊世界!我們可以野餐、游泳和釣魚。也許我們還可以在湖上的某個島上過夜。這總比我們整個夏天都埋頭看書強!」

  「嘿!」路易斯表示抗議。

  喬納森拍了拍路易斯的肩膀:「熱愛閱讀並沒有什麼錯。路易斯,我有個建議:走之前,我們順便去趟安娜堡我最喜歡的舊書店,你可以買一些冒險故事書。我還要準備一整箱薄荷餅!」

  路易斯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他一直在竭力克制的笑容。「這聽起來不錯。」他喜歡邊讀書邊吃糖果,所以他大多數書的頁角上都有巧克力色的手印,「好的,我加入。我們什麼時候告訴齊默爾曼太太?」

  「不是我們,」羅絲·麗塔反駁道,「我要自己告訴她。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羅絲·麗塔留下來吃了午飯。吃了熱烤牛肉三明治和一些土豆沙拉後,她幫路易斯打掃了一下衛生。不久之後,齊默爾曼太太開著貝茜——她那輛紫色的普利茅斯沿著大街嘎吱嘎吱地駛來,羅絲·麗塔和路易斯跑到她家,去告訴她這個消息。當他們坐在客廳里的紫色沙發上時,齊默爾曼太太禁不住取笑羅絲·麗塔的興奮。沙發後面的牆上掛著多年前偉大的法國畫家奧迪隆·雷東[2]為齊默爾曼太太畫的一幅紫色巨龍的油畫。齊默爾曼太太最喜歡的顏色是紫色,她喜歡用它來裝飾自己的生活:她穿著寬鬆的紫色連衣裙,連浴室里的衛生紙都是紫色的。

  「天哪!」羅絲·麗塔講完後,她驚呼道。她推了推鼻子上的金邊眼鏡,眼睛裡閃爍著愉快的光芒:「我原本只能待在家裡度過一個安靜的夏天,而現在卻有這樣的好事。羅絲·麗塔,我很高興接受你的邀請。替我謝謝阿爾伯特,出發的時候告訴我一聲。現在,誰想吃巧克力餅乾?」

  路易斯舔了舔嘴唇。他的叔叔是個蹩腳的廚師,只能勉強做出一份可以吃的三明治或漢堡,但齊默爾曼太太卻能端出各種可口的飯菜和美味的點心。他們在她廚房裡的桌子旁坐了半小時,大口地吃著新鮮酥脆的餅乾,啜著高玻璃杯里的牛奶。吃完後,齊默爾曼太太說:「你們為什麼不拿一些餅乾給怪鬍子呢?如果他想要去駕船、釣魚或徒步旅行,他就得保持體力!」她把餅乾裝在午餐紙袋裡,路易斯和羅絲·麗塔帶著餅乾回到路易斯家。

  他們衝進客廳。電視機開著,那是一台頂尖科技電視機,屏幕是圓形的,像舷窗一樣。路易斯認出電視上播的是《家庭派對》,這是他叔叔有時會看的一檔下午節目。但是客廳里一個人也沒有。

  「喬納森叔叔?」路易斯喊道。沒有人回答,他不安地看了羅絲·麗塔一眼:「我很好奇他在哪兒。」

  羅絲·麗塔知道路易斯經常會無緣無故地緊張起來。「他可能上樓去了。」她用一種理智的語氣說,「也許他在花園裡幹了那麼多活兒,需要洗個澡。」

  但喬納森不在二樓,也不在閒置的三樓。兩個好朋友回到樓下,路易斯感到越來越緊張。他叔叔不會讓電視機或收音機一直開著,自己就那樣從房間裡出去。他們朝廚房走去,路易斯注意到通往地下室的門半開著。這時,他想起喬納森叔叔把他的釣具放在那裡,就在爐子旁邊牆上的一個柜子里。「我敢打賭,他是去拿他的釣竿和釣線了。」他鬆了口氣說,「來吧。」

  路易斯走上地下室的樓梯,向下看去,那裡一片漆黑。正常情況下,他叔叔肯定會把燈打開。他摸到開關,按了一下。什麼都沒有發生。「喬納森叔叔?」路易斯在黑暗中喊道,「你在嗎?」

  「我不喜歡這樣。」羅絲·麗塔喃喃地說,「一聲不吭就消失了,這不像他。」

  「去廚房的雜物抽屜里把手電筒拿出來吧。」路易斯對她說。她匆匆離開了。

  路易斯站在最高一級台階上,心怦怦直跳。燈泡燒壞了嗎?喬納森是不是正要下樓換燈泡,卻在黑暗中被絆倒了?他受傷了嗎?

  不久,羅絲·麗塔拿著手電筒回來了。路易斯打開手電筒,把明亮的光束向下照去。巨大的黃色橢圓形光線沿著台階緩緩移動,然後照亮了地下室的混凝土地面。光線停在了一個又長又黑的東西上——

  是他叔叔的腿!

  路易斯匆匆跑下樓。喬納森·巴納維爾特雙手張開,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他的臉朝向另一邊,有那麼可怕而痛苦的一瞬間,路易斯覺得他可能已經死了。然後,那個倒下的身影動了一下,呻吟了一聲。

  路易斯用手電筒照著站在台階中間的羅絲·麗塔。「他昏過去了!」他喊道,「去找齊默爾曼太太,快!」

  羅絲·麗塔飛快跑回樓上。路易斯跪在昏迷不醒的叔叔身邊,僅靠著手電筒微弱的光線驅散地下室里的黑暗。

  他非常擔心喬納森叔叔,甚至忘了在可怕的黑暗中可能潛伏著什麼危險。

  [1] 弗朗西斯·德雷克(Francis Drake), 16世紀英國著名航海探險家。

  [2] 19世紀末法國象徵主義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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