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理學的基本特質

2024-10-02 06:38:21 作者: 何善蒙

  佛道二教在心性論、宇宙論、本體論等方面的完善和精緻,給儒家帶來了極大的衝擊和挑戰。作為應對佛教和道教(尤其是佛教)的挑戰而出現的新的儒學形式,理學實際上是在堅持儒家基本價值立場的基礎上,在上述幾個層面實現重構,從而贏得復興發展。當然,不同的理學流派重構的思路和思想資源並不一致,由此呈現出宋代以來理學精彩紛呈的發展。

  理學是一種思辨化的儒學,這是其理論形式的特徵。前文我們曾論及宗密對儒家的批判,認為儒家的義理是十分粗糙的,甚至連小乘佛教的境界都達不到,這主要是從思辨層面對儒學提出的挑戰。儒家作為中國自身的思想資源,從誕生開始,更多關注的是現實,強調在人的道德踐履中完善自我人格,所以對於超越的「性與天道」的問題,孔子那裡是很少涉及的。而漢代以來的儒學,尤其是在它成為官學之後,關注的更多的是如何作為一種完善的政治制度,更有效地推進社會教化,就理論而言,也沒有關注形而上層面的動力。而在佛道挑戰的面前,儒家思想的這種弊端就非常明顯了,所以對於儒學復興來說,如何對儒家思想進行形而上的重構就成為非常迫切的問題。無論是周敦頤的「無極而太極」還是張載的「太虛即氣」,或者是二程兄弟自家體會出來的「天理」,從理論的實質上來說,都是為儒家道德實踐找到形而上的根據。雖然不同的理學家對於儒家的本體論論述各有差異,但是,其問題意識還是非常清晰的,即儒家思想需要以形而上的方式來進行理論重構。這種理論的重構,簡單地說,就是為人的道德行為找到形而上的根據。如前所言,對於道德行為的強調是儒家的基本立場,可是,道德的根源何在?這是一個形而上的問題。但是從總體上來說,解決這個問題的思路有兩條,或者把根源歸之於天,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程朱一系的「天理」說;或者將根源歸之於人,即認為人心本來就是完善的,這就是心學立場。從宇宙論、本體論到心性論的重新梳理,就是一種非常明顯的思辨哲學的特徵。

  理學是一種融合三教的儒學,這是其思想資源的層面所具有的特徵。我們通常都說宋明理學的產生事實上是三教融合的產物,那麼具體而言,儒釋道三教的資源對於儒學的復興運動有著怎樣的作用呢?簡單地說,宋明理學作為儒學的復興,其所堅持的基本價值立場是儒家的,即仁義之道。從這個角度來說,儒學為宋明理學的復興提供了最根本的價值立場。道家的意義在於為儒學的復興提供本體論和宇宙論建構的具體方式,如前所言,佛教是建立在完善的本體論基礎上的。但是,儒家不能接受佛教緣起性空的說法,因為儒家有必須解決現實問題的社會責任,必須立足在現實的人事之上。這個時候源於道家的魏晉玄學為儒學的復興提供了重要的資源。從歷史上來看,魏晉玄學的重要品格離不開世間,是儒道融合的一種非常有效的方式。宋明理學家在其對本體的具體討論中都涉及有無、動靜等問題。這些討論,事實上和王弼在建構玄學系統時的論說方式是非常相似的。因此,新儒學本體論建構資源最大的提供者應當是玄學,玄學在新儒學本體論建構中起到了至為關鍵的作用。很顯然,道家比佛教更適合中國傳統的基本性格,緣起性空是最後否定現實價值的,而這是儒家不能接受的。儒家(或者中國傳統)強調的是「體用一源,顯微無間」,這套思路在玄學那裡已經比較完善,完全可以被儒學復興所用。

  理學是一種強調擔當意識的儒學,這是其在價值立場上呈現出來的特徵。不管以何種形式進行理論重構,不管從佛老那裡吸收了怎樣的思想資源,理學的基本價值立場還是儒家的。其實我們現在談論宋代理學的時候,往往會忽視理學家那種寬闊的胸襟、濟世的情懷以及走在時代前沿的擔當,因其可能是一種側重思辨化的理論形式,而認為他們在玄談、空談,實際上理學對現實也表現出了極為強烈而且熱情的關注。理學家的精神世界遠比我們想像的豐富。眾所周知,張載有「橫渠四句教」:「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是何等崇高的境界!再比如,范仲淹所言:「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陸九淵所言:「若某則不識一個字,亦須還我堂堂地做個人!」而朱熹面對當時的現實,痛心疾首稱:「天下之事,至於今日,無一不弊!」這樣的言說在理學家的語錄中比比皆是,他們並非只是滿足於一種抽象的理論,對現實也有更為熱切的關注,這也是儒家的基本價值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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