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特立獨行的王充
2024-10-02 06:37:10
作者: 何善蒙
王充雖然在思想史上的意義並不那麼突出,但是既然在近代有被重新詮釋的可能性,就表明他身上還是有非常獨特的東西。王充獨特的才華以及性格特徵,在前文所引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以及乾隆的《御製讀王充論衡》中,都有非常直接的說明。這說明,王充大體上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
王充(27—約97),字仲任,會稽上虞(今浙江上虞)人。據《論衡·自紀篇》的記載,其祖籍本屬魏郡元城(今河北大名),先祖因從軍有功而封會稽陽亭,但僅一年即失爵,遂定居於此,世代以農桑為業。王充的先祖具有勇武的性格,仗義任俠,曾經「橫道傷殺,怨仇眾多」(《論衡·自紀篇》)。因為怕人尋仇報復,其祖父時即遷居錢塘縣,以做買賣為生。王充的父親王誦,繼承其祖任俠之風,時以勇力欺人,遂結怨豪家,故又遷居上虞。王充在《自紀篇》中對父親、祖父的記敘方式頗為獨特。這一點也使得王充在傳統社會受到頗多的批判,畢竟孝道倫理才是廣為接受的社會觀念。
王充自幼聰穎,六歲開始讀書時,即有「恭願仁順,禮敬具備,矜莊寂寥」之性情,與其先祖迥異,且「有巨人之志」;「八歲出於書館」「辭師,受《論語》《尚書》,日諷千字,經明德就」(《論衡·自紀篇》)。《後漢書》關於他的記載如下。
王充字仲任,會稽上虞人也,其先自魏郡元城徙焉。充少孤,鄉里稱孝。後到京師,受業太學,師事扶風班彪。好博覽而不守章句。家貧無書,常游洛陽市肆,閱所賣書,一見輒能誦憶,遂博通眾流百家之言。後歸鄉里,屏居教授。仕郡為功曹,以數諫爭不合去。
充好論說,始若詭異,終有理實。以為俗儒守文,多失其真,乃閉門潛思,絕慶弔之禮,戶牖牆壁各置刀筆。著《論衡》八十五篇,二十餘萬言,釋物類同異,正時俗嫌疑。
刺史董勤闢為從事,轉治中,自免還家。友人同郡謝夷吾上書薦充才學,肅宗特詔公車征,病不行。年漸七十,志力衰耗,乃造《養性書》十六篇,裁節嗜欲,頤神自守。永元中,病卒於家。(《後漢書·王充傳》)
王充曾遊學京師洛陽,受業於太學,師事當時著名的學者班彪。王充之為學,好博覽群書,通百家眾流之言,因此不像當時普通的士人,汲汲於章句訓詁之學。這為他後來對漢代的主流學術進行批判,提供了一種更為廣闊的知識背景和客觀、敏銳的立場。因個人性情,王充的仕途,除了短暫的幕僚小吏經歷,幾無可言之處。但是,當時的人對於王充的評價是相當高的。「充之天才,非學所加,雖前世孟軻、孫卿,近漢揚雄、劉向、司馬遷,不能過也」(李賢注范曄《後漢書》引謝承《後漢書》),「王景興以淵妙之才,超遷臨郡,思賢嘉善,樂采名俊,問功曹虞翻曰:『曾聞士人嘆美貴邦舊多英俊,功曹好古,寧識其人邪?』翻對曰:『有道山陰趙曄,徵士上虞王充,各洪才淵懿,學究道源,著書垂藻,絡繹百篇,釋經傳之宿疑,解當世之槃結,或上窮陰陽之奧秘,下據人情之歸極』」(裴松之《三國志》注引《會稽典錄》),「謝堯卿東南書士說王充,以為一代英偉,漢興以來,未有充比。若所著文,時有小疵,猶鄧林之枯枝,又若滄海之流芥,未易貶者也」(《全晉文》卷一百十七)。這些都表明,王充的才學在當時已得到認可,當然,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居家從事著述、研究。雖家貧無依,淒涼潦倒,但他「外逸樂而欲不放,居貧苦而志不倦。淫讀古文,甘聞異言」,對於現實中的種種不合理的、虛妄的現象,其批判的基本態度絲毫未變,「世書俗說,多所不安,幽處獨居,考論虛實」(《論衡·自紀篇》)。王充的著述,最早的是《譏俗節義》十二篇,後又有《政務》之作,晚年有《養性》十六篇,今皆亡佚。其著述流傳至今者,唯《論衡》一書。《論衡》有八十五篇(《招致篇》有目而無文,實存八十四篇),充分地體現了王充基本的思想旨趣和學術批判的精神,是我們了解和研究王充思想的文本依據。
從上述描述中,我們大概可以看到這樣一個充滿矛盾的王充形象:一個出身卑微但是充滿才華的有志青年、一個刻苦勤奮但是不能獲得認可的憂懣青年、一個有抱負但是性格孤異的憤世之才。這樣的矛盾綜合體,可能也導致了王充思想的複雜性,使得王充能以一種憤世嫉俗的批判視角來看待周遭的世界(無論是現實層面還是精神層面),也由此確定了他特立獨行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