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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人類是無法遠離太陽二億二千萬法里運轉的

2024-10-02 06:01:52 作者: (法)凡爾納

  從這一天開始,「加利亞」便將在它的橢圓形軌道上,以一種逐漸加快的速度向著太陽運行而去。從今往後,除了直布羅陀的十三名英國人之外,「加利亞」上所有的人都將鑽進火山裡去避寒。

  

  那些英國人自願待在那個孤島上,可他們是如何扛過了「加利亞」冬季頭一半的嚴寒的呢?普遍的看法認為,他們比「熱土地」上的居民們想必過得更好一些。確實,他們並沒有迫於無奈去求助於火山的熱力以解決他們生活之需。他們儲存的煤炭和糧食非常充裕,他們既不缺食物也不缺燃料。他們據守的哨所似堅固的碉堡一般,全都是厚厚的磚頭砌起的,明顯地在保護著他們不受氣溫急劇下降的威脅。他們穿得很厚,一點兒也不冷;他們吃得挺好,一點兒也餓不著,而且都養胖了,連身上穿的衣服都嫌小了。莫爾菲准將和奧利方少校想必仍舊在推杯對弈,鏖戰正歡。誰都不會覺得在直布羅陀的日子過得不好、不舒適,反正英國對這兩位忠貞不渝地守衛在其哨所的軍官和他們的十一名士兵讚揚備至。

  如果塞爾瓦達克上尉及同伴們受到嚴寒威脅,有生命危險的話,他們肯定會躲到直布羅陀的那個小島上去的。他們有過這種想法。毫無疑問,如果他們真的要去,肯定會受到熱烈的歡迎,儘管第一次去的時候並不盡如人意,英國人是不會不伸出援手救人於水火的。因此,情況緊急之時,「熱土地」上的這群人會毫不遲疑地移居到直布羅陀。但是,此行路途遙遠,又要在茫茫冰原上前行,沒有歇腳處,沒有取暖的地方,也許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走到目的地的。所以,只有到萬不得已,才可孤注一擲。反正,只要火山仍然可以提供足夠的熱力,顯然他們是不會離開「熱土地」的。

  前面已經說過了,「熱土地」上的所有人都在中央火山管的坑洞裡找到避難之所了。一些家畜也離開了會將它們凍死的「尼娜蜂巢」的長廊了。塞爾瓦達克上尉和本-佐夫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們的兩匹馬弄到地下深處。上尉和他的勤務兵捨不得丟下「和風」和「烘餅」,他們想著將來要把它們一起帶回去。他們喜歡這兩匹可憐的馬,覺得它們不適應這新的環境,他們就更應該愛護它們。正巧,有一個寬闊的坑窪可改成馬廄,可供它們生存。幸運的是,還有足夠的草料供它們吃。

  至於其他的家畜家禽,不得不殺掉一部分:將它們養在地下建築中是一項無法完成的任務,將它們放在上面的通道里,就是等於把它們弄死,所以只好把它們宰殺掉。由於這些家禽肉可以長期儲存在先前的那個溫度極低的儲藏室里,所以這倒也不錯,又增添了一些肉類的儲存。

  所有這一切,讓大家一直忙乎到1月底,人也全都安排住下了。但是,這時候「加利亞」人開始感到單調乏味了,不禁垂頭喪氣、懶洋洋的。他們能否抵禦這種悲觀、萎靡的日子呢?成天無所事事、枯燥乏味畢竟不是個好兆頭。頭頭們試圖改變這種狀況,便將日常生活安排得滿滿當當。他們組織大家聊天,閱讀旅行日記和科普讀物,甚至可以大聲朗讀。俄國人或西班牙人也全都圍著大桌子坐下,聆聽或交流,這麼一來,等到有一天得以返回地球,他們就會增加不少知識,比待在他們各自國家時要強多了。

  這時候,伊薩克·哈卡布特在幹什麼呢?他對這種交談、閱讀感興趣嗎?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他大概賺了許多錢吧,他每天不停地數呀點呀,算來算去,把手中的錢幣數個沒完沒了。他賺的錢,加上他已經有的錢,至少應有十五萬法郎,其中有一半還是歐洲的金幣。這些金幣碰在一起叮叮噹噹地響,回到地球上,他會讓它們有所增值,但讓他感到痛心的是,日子一天天流走了,而他的錢在自己手上卻無法借貸出去,收取利息。可是,一時半會兒他也找不到機會,像他希望的那樣,讓錢生錢。

  在這群人中,只有帕爾米蘭·羅塞特為自己儘快地找到了活兒干。他成天擺弄他的那些數字,一點兒也不覺得閒得慌。多虧了這些數字,他才覺得這漫長的冬季的日子並沒有那麼難熬。

  他對「加利亞」已經知道得很清楚了,但是對它的衛星「奈麗娜」卻不太了解。他覺得他對「加利亞」擁有所有權,那麼它的衛星當然也就該歸他所有了。因此,他便理所當然地要好好研究一番這顆衛星。

  於是,他便開始對它進行分析計算。他還需要先掌握一下「奈麗娜」在其運行軌道上幾個點的情況,他就可以像了解「加利亞」的質量一樣在他的黑屋子裡弄清「奈麗娜」的質量了。

  只不過他在這兒並沒有他稱之為「工作室」的那個黑屋子。因此,在2月初的頭幾天,他便心急火燎地去找塞爾瓦達克上尉說了這事。

  「您需要一間工作室是嗎,親愛的教授?」塞爾瓦達克上尉問道。

  「是的,上尉。但是我要的工作室得讓我能安心工作,不得有人打擾。」

  「我們馬上替您找這樣一間工作室,」赫克托爾·塞爾瓦達克回答道,「只是這間工作室也許不那麼舒適,不過,它肯定是安靜的、沒有干擾的。」

  「這就足夠了。」帕爾米蘭·羅塞特說。

  「那就這麼定了。」

  當帕爾米蘭·羅塞特正要離開時,上尉又說道:「親愛的教授,我有點兒事想問您一下。」

  「您問吧。」

  「您計算出的『加利亞』圍繞太陽公轉的周期顯然是精確的。」塞爾瓦達克上尉說道,「但是,要是我沒弄錯的話,您的彗星遲半分鐘或早半分鐘就不可能在黃道上與地球相撞了。」

  「您的意思是……」

  「親愛的教授,是否再核實一下您的計算結果的精確性……」

  「沒有必要。」

  「普羅科普二副將會全力以赴地幫助您的這種工作。」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帕爾米蘭·羅塞特像是敏感神經被觸到似的回答道。

  「可是……」

  「我從來不會弄錯,塞爾瓦達克上尉,您的堅持不合時宜。」

  「咳!親愛的教授,」赫克托爾·塞爾瓦達克反詰道,「您對您的同伴們不太友好呀,而且……」

  但塞爾瓦達克上尉並沒有往下說,因為帕爾米蘭·羅塞特確實是一個難纏的人。

  「塞爾瓦達克上尉,」教授生硬地說道,「我不會再重新思考我的計算了,因為我的計算是百分之百正確的。但是,我也想告訴您,我為『加利亞』所做的一切,我也會為它的衛星『奈麗娜』做的。」

  「這個問題非常好,」塞爾瓦達克上尉嚴肅地說,「不過,我一直認為『奈麗娜』是天文望遠鏡中看到的一顆小行星,它的相關資料地球上的天文學家們已經掌握了。」

  教授惡狠狠地瞪著塞爾瓦達克上尉,仿佛他的工作受到了質疑。隨即,他又激動不已地說道:「塞爾瓦達克上尉,儘管地球上的天文學家們已經觀測到『奈麗娜』了,儘管他們已經了解了它的運動軌跡、它的公轉周期、它與太陽的平均距離、它的偏心率、它的近日點的經度、它當時的平均經度、它的升交點的經度、它的軌道的傾斜度,但這一切仍舊得重新開始計算,因為『奈麗娜』不再是天文望遠鏡觀測範圍中的一顆行星了,而是『加利亞』的一顆衛星。因此,既然它是一顆衛星,那麼我就想拿它作為衛星來研究,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加利亞』人就不會像『地球人』研究地球衛星那樣研究『加利亞』的衛星呢?」

  好好看看帕爾米蘭·羅塞特說「地球人」那三個字的神情吧,他現在但凡談及地球上的事總是一副鄙夷不屑的樣子。

  「塞爾瓦達克上尉,」他接著說道,「我們的討論如何開始就如何結束算了,不過,我請求您給我安排一間工作室……」

  「我們馬上就去辦這件事,親愛的教授……」

  「哦!我倒也不是太著急,」帕爾米蘭·羅塞特回答說,「不過,我希望這件事能在一個小時內辦好……」

  這件事花了三個小時,但是,最後帕爾米蘭·羅塞特總算是進入了一個洞穴中,裡面擺好了桌子和扶手椅。在隨後的幾天裡,儘管寒氣逼人,但他仍舊上到他原先的大廳里,不止一次地觀測「奈麗娜」。觀測工作結束之後,他便深居於自己的工作室里,大家也沒有再看到他。

  其實,這些「加利亞」人深居於地下九百英尺處,精神壓力極大,每天枯燥乏味的生活讓他們的精神都快要崩潰了。許多天過去了,可是他們中沒有一個人再到地面上去,要不是為了儲存冰塊化成水,他們也就不再離開這火山底部了。

  不過,他們仍然對中央火山管的底部做了幾次調查。塞爾瓦達克上尉、蒂馬塞夫伯爵、普羅科普、本-佐夫想要儘可能地往遠處去,看看「加利亞」的核心的那個深洞。他們對這座岩石中含有百分之三十的黃金含量的火山並不太在意。再者,這種物質在「加利亞」上並不值錢,即使到了地球上,也不會有多大的價值,所以他們對這種如同花崗岩的碲化物不怎麼關注。

  但是,這種調查倒是讓他們了解到火山中心仍然有岩漿在流動,因此他們得出結論,認為火山不再在這個管道中噴發的原因,可能是它在「加利亞」表面別的地方找到噴發口了。

  就這樣,2月、3月、4月、5月便一天天地過去了,可以說,這些穴居人是在一種不知不覺的麻木狀態下度過的,這種麻木慢慢便變成恐懼了。最初的閱讀書籍、聽人朗讀已無人參與,沒人再圍著那張大桌子學習了,兩三個人交談的聲音也越來越輕了。西班牙人尤其苦不堪言,他們都不怎麼願意離開自己的鋪位了,他們只是為了取點兒食物填填肚子才挪窩。俄國人的狀態要好一些,幹活的勁頭大一些。這麼長時間的蟄居,又不活動,是相當危險的。塞爾瓦達克上尉、蒂馬塞夫伯爵、普羅科普二副清楚地看到萎靡不振的狀況在蔓延,可是他們又能做些什麼呢?一再地勸說、鼓舞均無濟於事,連他們自己也感覺到這種特殊的壓力在侵入自己的身體,很難解脫。這幫人不是嗜睡便是厭食,什麼都不想吃。這些被困在地底下的人像冬眠的烏龜似的。

  在這群人中,唯有小尼娜最活潑可愛了。她跑來跑去,還不斷地鼓勵同樣被這種寂寞無聊侵擾的帕布羅。她不停地問問這個人,安慰安慰那個人,她像一隻百靈鳥似的用甜美的聲音去驅散那濃重的憂愁。她逼著這個人吃飯,又強迫另一個人喝水。她成了這個團隊中的靈魂,她的跑來跑去的行為也激勵了大家。在這個陰暗寂寥的環境裡,當大家全都沉默不語時,她便會唱幾支歡快的義大利歌曲。她像一隻蒼蠅似的在嗡嗡地響,但她這隻蒼蠅是極其有用的,極其可人的,不是那種討人厭的蒼蠅。在這個小小的生命中蘊藏著強大的生命活力,可以說她是在將自己的青春活力傳遞給大家。也許她的這些做法幾乎沒有真正讓其他人發生改變,但是她的熱情是真誠的,小尼娜的存在對那些困在這個墳墓中的半睡眠狀的「加利亞」人無疑是有益的。

  然而,幾個月已經過去了,到底該怎麼辦,塞爾瓦達克上尉和兩位同伴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臨近6月初時,那種普遍存在的恐慌情緒似乎在逐漸緩和。是不是「加利亞」在逐漸向太陽靠近,受到太陽的影響使然?也許是的。可是,太陽還離得很遠呢!普羅科普二副在「加利亞」公轉的前一半周期時,便仔細地記下了教授所認定的彗星的位置和數據。他還據此繪製了「加利亞」的運行圖,並知道了比較精確的彗星運行路線。

  一旦越過遠日點,就很容易確定「加利亞」返回軌道上的各個點。這樣一來,他便可以把這些情況告訴他的同伴們,用不著再去求教帕爾米蘭·羅塞特了。

  因此他看到,6月初,「加利亞」再度穿過木星的軌道之後,離太陽仍舊很遠,達到一億九千七百萬法里。不過,根據克卜勒的定律之一,在四個月之後,它將回到天文望遠鏡中的小行星區域,離太陽只有一億二千五百萬法里了。

  臨近這一時期——6月的下半月,塞爾瓦達克上尉和兩個同伴精神和體力都完全恢復過來了。本-佐夫睡得很香甜,非常放鬆。

  他們去「尼娜蜂巢」那荒廢的大廳逛逛的次數在增多。塞爾瓦達克上尉、蒂馬塞夫伯爵、普羅科普也去海灘上走走。外面依然寒冷異常,但是天氣仍然是正常而平靜的,天空無一片雲霧,沒有一絲風。之前踩在海灘上的腳印仍然留在那裡,就像剛剛踩出的腳印一樣。

  海岸邊只有一處有所變化,那便是俯臨小海灣的岩石山岡。在這個地方,冰層在繼續升高,已經達到一百五十英尺了。從下面望去,雙桅縱帆式帆船和單桅三角帆船高踞其上,根本別想爬到船上去。一旦解凍,它們必然摔下來,肯定會「粉身碎骨」,沒有任何辦法能解救它們。

  幸好,伊薩克·哈卡布特一直陪伴著山底下的他的那個商品店鋪,沒有跟著塞爾瓦達克上尉等一同去海灘上散步。

  「如果他去了的話,」本-佐夫說,「老渾蛋的那種可怕的尖叫聲能把人嚇死!孔雀叫了之後還會開屏,可是,他叫了之後,沒人搭理他的,特別沒勁兒!」

  又過了兩個月——7月、8月,「加利亞」離太陽一億六千四百萬法里了。夜晚雖短,但是寒冷徹骨。不過,白天的時候,由於「熱土地」位於「加利亞」的赤道附近,太陽射出陽光,能使溫度增高二十多攝氏度。「加利亞」人每天便趁此機會享受一下這溫暖的陽光,連山洞裡的鳥兒也飛了出來,在空中翻飛撲騰,直到日落才返回洞中去。

  一種春天的感覺——能這麼形容嗎?溫暖的陽光帶來了春意,讓「加利亞」的居民們感到幸福無比,他們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和信心。白天,太陽那圓盤在遠方顯得大了一些。夜晚,地球在固定不動的星群中間好像也增大了。地球仍然離得很遠,但是大家都能看見它了,只不過它在宇宙空間裡是小小的一個點。

  有一天,本-佐夫看到這個景象,心裡一番激動,對塞爾瓦達克上尉和蒂馬塞夫伯爵說道:「說實在的,我簡直不敢相信蒙馬爾特高地竟然能在那個上面!」

  「它就是在那上面呀,」塞爾瓦達克上尉回答他說,「我完全相信我們還能在那上面看見它。」

  「但願如此,上尉!不過,請您告訴我,如果羅塞特先生的彗星回不了地球的話,是不是就再沒有辦法迫使它返回去了?」

  「不,我的朋友,」蒂馬塞夫伯爵說道,「沒有任何人的力量能夠打亂宇宙中的星辰排列。如果每個人都能夠改變他的彗星的運行道路的話,那不就亂成一團了嗎?而且,上帝也不會允許這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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