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紐西蘭島上的大屠殺
2024-10-02 05:58:53
作者: (法)凡爾納
1月31日,開船已經四天了,麥加利號走了還不到三分之二的航程。威爾·哈萊船長很少過問,並不怎麼催促水手們,甚至都不怎麼走出自己的艙房。那他到底在幹些什麼呢?他成天地在喝酒,不是燒酒就是白蘭地,整天醉醺醺的。他的水手也全都同他不相上下,滿嘴的酒氣。因此,麥加利號也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搖搖晃晃地向前飄蕩著。
約翰·孟格爾見到這種情況,心裡直冒火。這哪兒是在行船呀!可他又不便指手畫腳。有幾次船猛地一晃,差點兒翻了,幸虧穆拉迪和威爾遜眼疾手快,搶過舵把兒,才把船給穩住了,讓船儘量地保持著平穩。這時,威爾·哈萊竟然還跑出來,對幫忙的他倆罵罵咧咧的。他倆也不是好惹的,便與他對罵開來,並要把這個醉鬼捆了起來,扔到底艙里去。多虧了約翰·孟格爾從旁勸解,才使這場風波平息了下來。
但是,約翰對這條船總不放心,一顆心總是懸在那裡,老怕船會出事。他把自己的擔心告訴了少校和巴加內爾,而沒對格里那凡爵士說,免得他心裡著急。
「我看呀,乾脆就您來指揮這條船算了,約翰!」少校提議道,「如果您不想明著來,您就暗地裡擔當起『船長』的重任好了。那傢伙成天醉醺醺的,說不定會出什麼事的。」
「這話倒也是,麥克那布斯先生,」孟格爾回答道,「不過,我在大海里指揮行船是不會有問題的,何況我還有穆拉迪和威爾遜這兩個好幫手哩。可是,到了近海岸處,我可就有點把握不大了。我對海岸邊的水下情況不清楚,那傢伙再不省人事,不幫著指點一下,那就……」
「您對港灣也不熟悉嗎?」巴加內爾急忙問道。
「不熟悉,船上連一張航海圖都沒有!簡直太不像話了!」約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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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真的。這條船隻是跑艾登和奧克蘭之間的近海一帶,那酒鬼船長都跑熟了,所以根本也不管什麼航線、海圖什麼的!」
「這酒鬼一定以為這船識路,不用人,自己就會辨別方向。」巴加內爾譏諷道。
「不管怎麼著,反正快靠岸時,一定得把那傢伙弄醒了。」約翰說道。
「但願他一到靠近陸地的時候就會醒來。」巴加內爾像祈禱似的說。
「您只要多加小心,就一定能把船安全地開進奧克蘭的。」麥克那布斯在鼓勵年輕船長。
「沒有海圖,確實挺困難的。那一帶地形複雜,儘是懸崖峭壁,彎來扭去,很不規則,而且礁石又多,離水面又淺,一不小心撞上,再怎麼結實的船也得出事。」
「船一毀,人只好在水裡撲騰著往岸上游去,恐怕就沒有別的什麼辦法了!」少校無可奈何地說。
「只要來得及,逃得及時,還是有希望游到岸上去的,麥克那布斯先生。」
「可是,爬上岸說不定也是個死呀!」巴加內爾說道,「紐西蘭這一帶對外來人持仇視態度,上了岸,說不定也會慘遭殺害的。」
「您是指毛利人嗎?」約翰問道。
「是的。毛利人的兇狠在印度洋一帶是出了名的!他們同澳大利亞土著人可不一樣,毛利人狡猾、嗜殺,而且喜食人肉。落到他們手裡,可就沒救了。」
「照您的意思,如果格蘭特船長是在紐西蘭海岸沉的船,我不必再去尋找他了?」少校反問道。
「找還是得找的,在靠近海岸的地方可能會找到點不列顛尼亞號的蹤跡,但往內陸地區去尋找,就很危險了。而且,找也無益,因為毛利人對歐洲人是非常仇視的,總是殺無赦的。說實在的,我曾斗膽地勸大家穿越阿根廷大草原,穿越澳洲內陸,但我卻不敢勸大家前往紐西蘭的險途。願上帝保佑,千萬別讓我們碰上紐西蘭土著人!」
巴加內爾這麼說也不能責怪他,因為紐西蘭的惡名在外,其發現史上充滿了血腥味。
在紐西蘭遇難的航海家可不在少數。塔斯曼船長的五名水手全都慘遭殺害,而且被吃掉了。其後,還有不少的人遇害:脫克內船長及其水手們,雪內可夫號漁船上的五個漁民,雙桅船兄弟號的四名水手,蓋茲將軍手下的幾名士兵,瑪提達號上的幾名逃兵。
其中最為駭人聽聞的當屬法國兵艦艦長馬利榮了。1772年5月11日,他率領的馬斯加蘭號和克勞采艦長指揮的卡特利號停泊在群島灣里。紐西蘭人對他們殷勤有加,幫他們幹活,還送禮物給他們,甚至還裝出怯生生的樣子,目的就是套近乎,好刺探船上的情況。他們的酋長名叫塔古力,此人詭計多端,十分狡猾。據居蒙居威爾說,他就是兩年前被緒爾威騙走的那個毛利人的親戚,都是屬於王加羅阿部落的。
毛利人向來就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塔古力終於等來了報仇雪恨的機會。
他表面上裝得怯生生的樣子,心裡卻盤算著如何伺機殺人。他熱情有加地給法國人又是送上鮮魚,又是送這送那,甚至還讓老婆、女兒陪著一起到兵艦上來。然後,他又邀請艦長到村中做客,熱情地款待他們。這兩位艦長終於被他迷惑住了。
馬利榮艦長的艦隻停泊在群島灣里,因為幾次大的風暴吹斷了一些桅杆,便去內陸尋找木材更換壞桅杆。5月23日,他發現了一片高大的柏樹林,離海岸只有兩法裡,而柏樹林附近就有一個小海灣,離兵艦隻有一法裡,非常方便。
於是,艦上三分之二的水手都到那兒去伐木了。他們帶斧頭鋸子,又砍又鋸,還開闢了一條小路通向那個小海灣,以便運送樹木。除了這個工作點而外,另外又選了兩個地方:一個在港灣中心的那個名為毛突阿羅小島上,船上的傷病號、鐵匠、箍桶匠都集中於此;另一個在岸上,離兵艦一法里半,用作運送做好的桅杆的。一些身強力壯的毛利小伙子有說有笑地在上述工作場裡幹活,與水手們親如一家似的。
馬利榮艦長並未因此就有所鬆懈,他仍然保持著警惕,每次派小艇上岸,水兵們全都是全副武裝的。而毛利人上艦來時,可全都是赤手空拳的。但時間一長,法國人也就漸漸地放鬆了警惕,馬利榮艦長最後竟然下令派出的小艇無須全副武裝。克勞采艦長卻認為這樣不行,勸他收回成命,但馬利榮艦長並未聽從。
自此,紐西蘭人顯得更加熱心、殷勤、積極。他們的酋長與船上的軍官也過往甚密。塔古力酋長甚至有時還帶上自己的兒子在兵艦上過夜。6月8日,馬利榮艦長應邀上岸做正式訪問,所有的土著人都尊稱他為「大酋長」,還在他的頭上插上四支白羽毛,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兩艘兵艦來到群島灣已經三十三天了。桅杆已全部換好。淡水池也都修好,放滿了水。一切都順順噹噹的。
6月12日午後兩點,馬利榮艦長乘上小艇準備去塔古力的村子裡去釣魚,隨行的有兩名年輕軍官——佛德利古和勒伍,以及一名志願兵、教官和十二名水兵。塔古力和另外五位酋長熱情地伺候左右,沒有一點搞鬼的跡象。
小艇離開大船,向陸地划去,很快便劃出去很遠了,兩艘兵艦已經看不見了。
入夜,馬利榮艦長仍未歸來,但誰也沒有想到會出什麼事,都以為他留在伐木點過夜了。
第二天,清晨五點,卡特利號的大舢板像往日一樣到毛突阿羅島上去裝淡水。它沒遇到任何意外,平安地返回了。
九點時,馬斯加蘭號的值勤水兵發現海上有一個人,正拼盡最後的力氣在游過來,便連忙放下救生艇,把他救了上來。
被救上來的是護衛馬利榮艦長去釣魚的水兵屠爾內。他腰部被鐵矛扎了兩處。在昨天陪著艦長釣魚的十七人中,只有他一人倖免於難。
於是,他便將駭人聽聞的慘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大家。
原來,馬利榮艦長所乘坐的小艇於早晨七點時劃到村邊靠岸之後,十七個法國人都分別被土著人熱情地迎到家中。有的還是被背下船來的,因為土著人怕他們把鞋子弄濕了。
突然間,情況驟變。許多毛利人手握長矛、木棒和鐵錘等兇器奔來,十多個人圍毆一個。只有屠爾內腰部被扎了兩鐵矛後逃脫,躲入叢林,後跳入海中,拼命向兵艦方向游來。
兵艦上的人聞此暴行,怒氣頓生,報仇的呼喊聲響徹雲霄。但是,首先應想法把尚留在岸上做收尾工作的水兵救出來,然後再考慮報仇的問題。何況克勞采艦長昨晚在伐木場過夜,也沒有回船。
艦上的最高臨時代理代表艦長發布命令,派出一隊水兵乘大舢板前去救援。他們發現馬利榮艦長乘坐的小艇後,便立即上了岸。
下午兩點,一直沒有獲知大屠殺慘案的克勞采艦長,看見自己的水兵後,恍然大悟。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驚恐慌亂,他讓這隊水兵們先別把這一噩耗傳播開去。
他立刻下令把一些重要工具弄毀,把工棚燒掉,迅速撤離。毛利人早已占據了這一帶的有利地形,一見法國人要撤,便一窩蜂地沖了過來。邊沖邊喊:「塔古力幹掉了馬利榮了!」想讓水兵們聽到艦長已死,作鳥獸散。可水兵們聞聽艦長被殺,怒火衝天,一個個都要衝上前去與這群野蠻人拼命,克勞采艦長好不容易才制止住他們。法國人總算撤到了岸邊,上了留在那兒的幾隻大舢板。上千名毛利人也跟蹤而至,石塊像雨點似的向大舢板飛來。水兵中有四個神槍手,忍無可忍,舉槍向岸上射去,把幾個在岸上指揮土著人進攻的酋長給擊斃了。土著人見火器如此了得,全都嚇傻了,目瞪口呆地站著動彈不了。
克勞采艦長登上了馬斯加蘭號,立刻又派一隊水兵到毛突阿羅島救援,把傷病員救回到兵艦上來。
第二天,又派了一隊水兵前去增援,並命令將水艙蓄滿淡水。毛突阿羅島上共有三百來個毛利人。他們開始騷擾起水兵來。法國人洗劫了毛突阿羅島上的這個毛利人村落,打死了六個酋長,殺死了許多的毛利人,一把火把村子給燒了。克勞采艦長一面加緊儲備淡水,一面讓人把卡特利號的桅杆最後安裝完備。
一個月過去了,土著人曾不止一次地企圖奪回毛突阿羅島,但都未能得逞,他們的獨木舟經不起兵艦上的大炮的轟擊。
現在,對法國人來說,重要的是必須弄清那十六個同胞中是否有人依然活著。有人活著就得去救,同時,也必須為死者報仇。於是,一隻大舢板載著一隊水兵劃到塔古力的村落去了。可塔古力十分狡猾,聽到風聲,立刻穿上馬利榮艦長的大衣,逃之夭夭。水兵們仔細地搜索了該村。在搜索到塔古力的屋子時,發現了一個剛烤熟的人頭,上面還留有牙印!還有一條人腿用木籤子穿著,另有一件硬領襯衫,滿是血跡,一看便是馬利榮艦長的衣物。另外,水兵們還發現了一些佛德利古的手槍、小艇上的盾形徽章、血衣和破布片。在附近的兩個小村里,還發現了一些人的腸子,全都洗淨煮熟了。
這種吃人的慘相令人髮指!法國水兵懷著悲痛的心情,鄭重其事地把同胞們的遺骨掩埋了,然後,一把火將塔古力及其幫凶皮吉·俄爾的村子給燒了,以祭奠亡靈。
1772年7月14日,兩艘兵艦駛離了這個令人髮指的海岸。
以上便是這個吃人慘案的經過,凡是到紐西蘭海岸來的人都不該忘記。紐西蘭人的復仇心理、嗜殺成性,後來又被庫克船長所證實。
1773年,庫克船長第二次前來紐西蘭。12月17日,他麾下的由佛諾艦長指揮的冒險號,放下一隻大舢板,準備到岸上去採集一些草藥什麼的。可是,大舢板去後一直未歸;舢板上坐的是一名候補海軍少尉和九名船員。佛諾艦長非常著急,立刻派博內中尉去尋找。博內帶人登陸,發現了慘狀,回來報告說:「我們好幾位同胞的腦袋、腸子、心肺都被胡亂地扔在沙灘上了,幾隻野狗在爭搶著……」
這類屠殺事件可謂層出不窮:1815年,兄弟號被紐西蘭人擄殺;1820年,桑普生指揮的波伊德號上的船員全都慘遭毒手,無一倖免;1829年3月1日,瓦吉他一帶的一個酋長艾拉那羅洗劫了雪梨的英國雙桅船霍斯號,土著人把好幾個水手殺死,把屍體煮了吃了……
紐西蘭簡直就是吃人的海岸。醉鬼威爾·哈萊的麥加利號正在駛向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