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急劇變化

2024-10-02 05:58:35 作者: (法)凡爾納

  這一夜,天氣惡劣。凌晨兩點,烏雲翻滾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帳篷擋不了大雨,格里那凡爵士等幾人只好爬到牛車上去躲避一下。睡覺是不可能了,只好聊天。少校悶不作聲,聽著大家在聊。上半夜,他離開帳篷很長時間,但卻無人察覺。雨老下個不停,很可能引發斯諾威河河水泛濫。因此,穆拉迪、艾爾通、孟格爾總不時地要下牛車去看一下水位,回來時,都成了落湯雞了。

  天總算亮了,雨也停了,但沒出太陽。地面上水汪汪的,在冒著熱霧,空氣潮濕得很,悶熱難受。

  格里那凡爵士最擔心的就是牛車,得先把它從泥淖中弄出來才是。他們去看了一下牛車,只見車子前部幾乎全都陷進泥里去了,車尾也被陷至車軸處了。這麼笨重的牛車,想把它從泥淖中拉出來,看來很難很難,即使全部人力加牛馬一起上,恐怕希望也不大。

  「無論如何,必須立即動手,否則,這種黏糊糊的爛泥一干,那就更不容易把車子弄出來了。」約翰·孟格爾說道。

  「那就趕緊動手吧。」艾爾通也附和道。

  於是,格里那凡、孟格爾、艾爾通和兩名水手都鑽到昨夜放牛馬的樹林裡去拉牛牽馬去了。

  那是一片膠林,林中全是枯木,一片淒涼。一棵一棵的樹,相距都很遠,樹皮剝落好像都上百年了。樹頂離地面有兩百英尺,乾枯的樹枝向四處伸展著,一片樹葉也沒有。沒有一隻鳥兒在樹上搭窩做巢,整片樹林像是遭了瘟疫似的死亡了。這種現象在澳洲倒並不少見,但沒有誰能說得清原因何在。

  艾爾通跑到昨天把牛馬安置的地方,結果卻不見它們在那裡了,不覺大吃一驚。牛馬全都用絆索套著的,應該不會跑走的呀。

  大家趕忙在樹林中四處找尋,但仍不見牛馬的蹤影。艾爾通連聲呼喚,但始終沒有牛馬的應聲。

  大家焦急地找了都一個小時了,但卻一點影子也沒有,不免心焦不安起來。格里那凡爵士已經走到離牛車有一英里遠了,正要回頭走去,突然聽見一聲馬嘶,同時,又聽見了一聲牛哞。

  

  「它們在那邊!」約翰·孟格爾邊喊叫,邊鑽進那片胃豆草叢中去。胃豆草都長得很高,即使一群牛馬藏在裡面也發覺不了。

  格里那凡、穆拉迪、艾爾通也連忙奔了過去。到那兒一看,大家全都愣住了。只見兩頭牛和兩匹馬倒在地上,已經死了,一群烏鴉在上空呱呱亂叫,顯然是已經發現了這幾具牛馬屍體了。威爾遜見狀,不禁罵了開來。

  「罵也沒用,威爾遜,」格里那凡爵士在盡力地控制住自己說,「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艾爾通,把剩下的這頭牛和這匹馬牽回去吧,只能靠它倆對付下去了。」

  「要是車子沒被陷入泥淖里,有這兩頭牲畜也可以把車子拉到海邊的,頂多也就是慢了一點而已。所以,當務之急是必須儘快地把車子拖出泥淖。」孟格爾說道。

  「那就趕緊試試吧,」格里那凡爵士回答道,「我們出來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他們可能很著急了,還是趕快回去吧。」

  艾爾通把牛的絆索解開,穆拉迪把馬的絆索除去,大家便沿著彎彎曲曲的河岸往回走去。半小時後,巴加內爾、麥克那布斯、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都知道牛和馬已死的事了。

  「唉,可惜啊!太可惜了!」少校嘆了口氣說,「艾爾通,過維邁拉河的時候,要是給所有的牲口都釘一釘蹄鐵就好了。」

  「為什麼,先生?」艾爾通不解地問。

  「因為所有的馬匹中,唯獨您讓鐵匠釘了馬蹄鐵的那一匹逃脫一死,而其他的全都倒斃了。」

  「是呀,也真的很巧。」孟格爾說道。

  「這也只不過是碰巧了的事。」艾爾通看著少校回答道。

  少校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點什麼,但卻咽了下去。格里那凡爵士、約翰·孟格爾、海倫夫人都在等著他說下去,但他卻沒有再吭聲。他向正在檢查牛車的艾爾通身邊走去。

  「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格里那凡爵士問孟格爾道。

  「這我也沒弄明白,不過,少校不會隨便說說的。」孟格爾回答道。

  「您說得對,約翰,」海倫夫人說,「麥克那布斯肯定是對艾爾通有所懷疑。」

  「有所懷疑?」巴加內爾聳了聳肩,不解地說。

  「他懷疑什麼?」格里那凡爵士說,「懷疑是艾爾通把我們的牛馬給毒死的?艾爾通幹嗎要這麼幹呀?他難道不是同我們利害相關嗎?」

  「您說得對,我親愛的愛德華,」海倫夫人說道,「從出發的第一天起,艾爾通就事事處處都很誠誠懇懇、認認真真的。」

  「確實如此,」約翰·孟格爾附和著海倫夫人,「不過,他那句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呀?我非得問個清楚不可。」

  「他是不是認為艾爾通與那幫流放犯是一夥的呀?」巴加內爾嘴快,脫口而出。

  「什麼流放犯?」格蘭特小姐疑惑地問。

  「巴加內爾說錯了,他一直明白維多利亞省是沒有流放犯的。」孟格爾趕忙把話岔了開去。

  「啊!是的,是的,我又犯糊塗了,」巴加內爾知道自己說走了嘴,後悔不迭地連忙改口道,「流放犯?澳洲哪兒來的流放犯?再說,被弄到澳洲來的流放犯全都改邪歸正了。這全有賴於這兒有益健康的氣候啊!瑪麗小姐,您知道,這兒的氣候能夠淨化人的靈魂……」

  這位可憐的學者只因說走了嘴,拼命想糾正一下,可是,他越解釋越糟糕,見海倫夫人兩眼盯著他看,更是心裡發毛。海倫夫人不願看到他這麼尷尬,便把瑪麗小姐帶到帳篷那邊去了。奧比內先生正在那兒忙著做早餐。

  「我真該死,也該像個流放犯似的遞解出境。」巴加內爾見海倫夫人她們走後,懊惱不已地責怪自己。

  「我看也是。」格里那凡爵士這麼說了一句之後,便同孟格爾一起往牛車那兒走去。

  格里那凡爵士說的這麼一句,讓巴加內爾心裡難受極了。這時,艾爾通正在同兩個水手想方設法地要把牛車從深陷其中的泥淖里拖出來。他們套上剩下的那頭牛和那匹馬;威爾遜和穆拉迪把住車輪在推;艾爾通揮著鞭子驅趕著,硬逼著勉為其難地湊成一對的牛和馬拼命地向前拖。但那笨重的牛車竟然紋絲不動,仿佛被那黏稠的泥漿吸住了。

  黏泥漿在逐漸地變干,孟格爾便讓人往上面潑水,但仍然無濟於事,牛車就是一動不動。除非將它拆開來,否則無法將它拖出,但是,拆卸牛車得有工具,上哪兒去找呀?

  這時候,艾爾通又要試一次,便揮起鞭子,猛抽牛馬,但格里那凡爵士立即制止住了他。

  「行了,艾爾通,別再試了,」他說道,「還是愛惜點畜力吧。我們還得繼續往前趕,還要讓它們兩個一個馱行李,一個馱兩位女士呀。」

  「那好吧,爵士。」艾爾通邊答應著,邊替那兩匹牲口解下套索。

  「現在,朋友們,」格里那凡爵士又說道,「大家都回帳篷里去吧,我們得商量商量了,看看眼下這種情況,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大家匆匆吃完早飯,便開始商量起來。格里那凡爵士要求大家各抒己見。

  但是,討論辦法之前,先得測定目前所在的準確方位,這項任務自然就落在巴加內爾的頭上了。經仔細測算,他報告說,目前所處位置是南緯三十七度、東經一百四十七度五十三分,在斯諾威河畔。

  「杜福灣海岸的準確經度是多少?」格里那凡爵士問道。

  「正好位於東經一百五十度線上。」巴加內爾回答道。

  「離我們這兒相差兩度七分,合多少英里呀?」

  「七十五英里。」

  「離墨爾本呢?」

  「起碼兩百英里。」

  「嗯。現在,方位已經弄清楚了,看看下一步該怎麼辦吧。」

  大家一致主張儘快向海岸進發。海倫夫人和瑪麗·格蘭特小姐毫不示弱,保證每天走五英里。

  「您真不愧為女中豪傑呀,我親愛的海倫,」格里那凡爵士稱讚夫人道,「不過,我們是否一到杜福灣就能找到我們所需要的一切呢?」

  「那肯定沒有問題的,」巴加內爾回答道,「艾登城歷史悠久,同墨爾本之間的交通也很便利。我看,再走上三十五英里,我們就可以到達維多利亞省邊界的德勒吉特了。到了德勒吉特,我們就能購買食物,找到交通工具了。」

  「那鄧肯號怎麼辦?現在讓它開到杜福灣來,應該是時候了吧,爵士?」艾爾通說。

  「您看呢,約翰?」格里那凡爵士問。

  「我看先別著急。以後有的是時間通知湯姆·奧斯丁的。」孟格爾略加考慮後說道。

  「這話很對。」巴加內爾附和道。

  「而且,別忘了,再有四五天,我們就能到達艾登城了。」孟格爾補充道。

  「四五天?」艾爾通搖著頭說,「我看您得說十五二十天,否則您會後悔自己估計不足的。」

  「只不過是七十五英里而已,用得了十五二十天嗎?」格里那凡爵士不相信地說。

  「我這還是少說了哩,爵士。往前是維多利亞省最難走的一段路。據本地人說,那片荒原根本就沒有什麼路,一片叢莽,必須用斧頭開道,用火把照明。你們就相信我的話吧,根本就快不了的。」

  艾爾通說得非常肯定,像是鐵板釘釘似的,大家看了看巴加內爾,他也在點頭。

  「就算是前路艱險難行,就算要花十五二十天的時間,那到時再向鄧肯號下令也不遲。」孟格爾堅持道。

  「我還得補充一句,路難走倒也無甚大礙,主要的問題在斯諾威河必須等它的河水回落之後才過得去。」艾爾通又提出了一條理由來。

  「要等河水回落?難道沒有淺灘可以蹚過河去嗎?」孟格爾大聲地說。

  「我看是找不到什麼淺灘的,今天早上我就去找過,沒有找到。這種季節,偏偏遇上這麼一條湍急的河流擋道,實在是少見。也怪我們自己運氣不濟。」艾爾通抱怨道。

  「這條河很寬嗎?」海倫夫人問。

  「不但寬,而且深。它寬約一英里,水流又十分湍急,連游泳高手也難保安全地游過河去。」艾爾通回答道。

  「那我們就想法打造一隻小船,」小羅伯特提議道,「把一棵大樹砍倒,中間掏空,人坐上去,不就行了嗎?」

  「真行!不愧是格蘭特船長之子。」巴加內爾稱讚道。

  「他說得對,」孟格爾說,「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我們是不會這麼做的。我們別在這兒議論個沒完,浪費寶貴時間了。」

  「您看呢,艾爾通?」格里那凡爵士問。

  「我覺得,如果沒人相幫,恐怕我們一個月之後仍滯留在這裡。」

  「那麼,您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沒有?」孟格爾有點按捺不住地說。

  「有啊!讓鄧肯號離開墨爾本,開到東海岸來。」

  「哼,鄧肯號,鄧肯號!就算鄧肯號真的開到杜福灣來,難道我們就沒有困難了!」

  艾爾通沒有立即回答,他思量片刻,然後,含糊其詞地說:「我並不是想堅持己見,我只是在為大家考慮。如果閣下命令現在就走,我現在就準備上路。」他說完這話,摟抱著雙臂,等待著。

  「您可別這麼說呀,艾爾通,」格里那凡爵士說道,「您儘管說出您的看法來,大家一起討論討論。您說說您的主張吧。」

  「現在,我們已經別無辦法可想了,所以我的意思是,不要冒險渡河。應該原地等待,等別人來幫助我們,而能夠幫助我們的,只有鄧肯號上的人了。所以,我們暫且在此待著,反正這兒不缺食物,但得派個人去給湯姆·奧斯丁送信,讓他把船開到杜福灣來。」

  眾人對他的這個建議非常驚訝,約翰·孟格爾則更是對之嗤之以鼻。

  「在派人送信去的這段時間裡,」艾爾通接著又說道,「如果斯諾威河河水回落的話,我們就想法尋找一處淺灘,蹚過河去;如果它不回落,必須要有船的話,我們也有時間來得及打造。這就是我的建議,請閣下定奪。」

  「很好,艾爾通,」格里那凡爵士說道,「您的意見值得考慮。它的最大缺憾就是影響我們的行程,不過,我們正好趁此機會休息休息,並且也少了不少的危險。朋友們,你們意下如何?」

  「請您也說說吧,親愛的麥克那布斯,」海倫夫人插言道,「您一直光聽不說,應該不吝賜教嘛。」

  「既然點名要我說,那我就直抒己見了,」少校回答道,「我覺得艾爾通是個既聰明又謹慎的人,從剛才的談話中就可以看到他這一點。所以,我完全贊同他的意見。」

  麥克那布斯此前一直是持反對意見的,現在卻說出這種意見來,令大家頗覺意外。就連艾爾通也沒想到,所以他不由得瞅了麥克那布斯一眼。而巴加內爾、海倫夫人、兩名水手原本就是同意艾爾通的意見的,聽了少校的話之後,當然也就更不猶豫了。

  格里那凡爵士見此情況,便宣布說,原則上採納艾爾通的建議。

  「現在,約翰,」他轉而對孟格爾說道,「為了穩妥起見,您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待在河這邊等人送交通工具來呀?」

  「我覺得應該這樣,」約翰·孟格爾回答道,「可是,我們過不去河,送信的人又怎麼會過得去呢?」

  大家又看著艾爾通,只見他頗有把握似的微微一笑,說道:「送信的人無須過河。」

  「什麼?無須過河?」孟格爾頗覺驚異。

  「他只須回到從盧克諾通往墨爾本的那條公路上就行了。」

  「步行兩百五十英里!」孟格爾驚呼道。

  「騎馬去呀,」艾爾通解釋道,「我們不是還有一匹駿馬嗎?騎馬去,不用四天就到了,鄧肯號從墨爾本開到杜福灣需要兩天時間,再由杜福灣來這兒,需要一天,前後一個星期,派去送信的人就能領著船上的人來到我們這兒了。」

  少校在聽艾爾通說話時,頻頻點頭讚許,孟格爾看了好不奇怪。但是,對艾爾通的意見,大家都表示贊同,孟格爾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朋友們,現在,我們得派個人去送信,」格里那凡爵士說道,「大家都很清楚,這是一趟極其辛苦的差事,說不定還會遇到危險的。誰願意擔此重任跑一趟呀?」

  威爾遜、穆拉迪、孟格爾、巴加內爾,甚至小羅伯特聞言,爭先恐後地表示願意前往。不過,尤以孟格爾要求得最為堅決。這時,一直沒有吭聲的艾爾通開口說話了:「如果信得過我的話,爵士,您就派我去吧。這一帶我熟悉,什麼艱難的地方我也都走過。只要您寫封信給大副,讓他相信我,我保證六天後鄧肯號就能開到杜福灣來。」

  「那好吧,艾爾通,」格里那凡爵士說,「憑您的聰明和勇敢,您一定能完成任務的。」

  很顯然,艾爾通去完成這項艱巨任務比任何人都更加合適,所以,大家也就沒再去爭,但約翰·孟格爾最後還是說了一番反對意見。他認為艾爾通留下來,可以幫著找到不列顛尼亞號和格蘭特船長的蹤跡,但少校卻認為艾爾通即使在這兒,大家待在河這邊,尋訪工作仍然無法進行。

  「那好,就這樣吧。艾爾通,您就辛苦一趟。要儘快返回,越快越好。回來時,從艾登城往斯諾威河方向找我們。」格里那凡爵士囑咐艾爾通道。

  艾爾通聞言,面露喜色,連忙扭過臉去,但他的一舉一動全落在了約翰·孟格爾的眼裡了,更加深了後者對這個喜形於色的人的懷疑。

  艾爾通忙著做行前準備。兩個水手在相幫著,一個幫他備馬,一個幫他裝乾糧。而格里那凡爵士則在給湯姆·奧斯丁寫信。

  他在信中命令鄧肯號大副立刻把船開到杜福灣來,並特別強調來人忠實可靠,還命令大副,船到了東海岸之後,便立即派一隊水手,交給來人……

  麥克那布斯看著格里那凡爵士在寫,當他看到這兒時,卻陰陽怪氣地問爵士,艾爾通的名字如何寫法。

  「照音拼唄。」格里那凡爵士回答道。

  「您弄錯了,爵士,」少校神情嚴肅地說,「按音拼是『艾爾通』,但寫出來卻是『彭·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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