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墨桑線[2]

2024-10-02 05:58:13 作者: (法)凡爾納

  麥克那布斯見艾爾通離開維邁拉河畔宿營地獨自到黑點站去找鐵匠,總覺得心裡有點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不過,他並未流露出來,只是細心地巡視了一番周圍的環境。四周原野,一片寂靜。幾個小時的黑夜已經過去,旭日已在東方冉冉升起。

  格里那凡爵士則只擔心艾爾通獨自歸來,沒能找到鐵匠。找不到鐵匠,牛車難以修理,無法上路,行程受到影響,所以他心急如焚,似熱鍋上的螞蟻。

  幸而艾爾通不負眾望,也沒浪費多少時間,第二天天一亮,他便帶著一個人回來了。此人自稱是黑點站釘馬掌的鐵匠,身材高大魁梧,但面目可憎,讓人看著很不順眼。不過,人不可貌相,只要他活兒幹得好就行。

  「這人能行嗎?」約翰·孟格爾問艾爾通道。

  「我同您一樣,船長,對他也一無所知。看他幹了再說吧。」艾爾通回答道。

  這鐵匠話不多,但活兒卻幹得有板有眼,修理起車子來十分熟練、麻利。少校見他兩隻手腕上都削掉了一圈肉,皮膚醬紫,如同戴著一副鐲子。顯然,這是新近留下的傷痕。少校便問他傷得是否厲害?疼不疼?但鐵匠只顧埋頭幹活,並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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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小時過後,牛車修好了。

  鐵匠帶了現成的馬蹄鐵,正要替格里那凡爵士的坐騎釘上。少校眼睛尖,一看便覺得那馬蹄鐵有點異樣,呈三葉狀,還刻有葉子輪廓。於是,他便把馬蹄鐵拿給艾爾通看。

  「那是黑點站的標記,」艾爾通回答他道,「以防馬跑丟了,好找回來,不致與其他的馬匹混淆。」

  沒過多一會兒,馬蹄鐵換好了。鐵匠算完工錢離去,前後沒說過四句話。

  半小時之後,一行人又踏上了征途。先走過一片長著木本含羞草的平原地帶,然後進入湖灘地區,只見許多河水溪水,在高大的蘆葦叢中潺潺流淌著。一行人在湖灘地上走著,倒也不太困難。

  海倫夫人輪流將騎馬的人請上她的牛車,讓每個人都能稍事休息。瑪麗小姐也幫著海倫夫人招呼著上車歇息的人。

  就這樣,一行人穿過了從克勞蘭到霍爾桑的郵路。這條道灰塵飛揚,行人稀少。他們又越過了幾座山丘,於傍晚時分,過了瑪麗博羅三英里處,紮營夜宿。

  第二天,12月29日,進入山嶺地區。山路難行,速度減緩,走了一段之後,大家才慢慢習慣了一些。

  十一點左右,他們抵達了卡爾斯伯魯克城。艾爾通主張繞城而過,以節省時間,爵士表示贊同,但好奇的巴加內爾卻很想參觀一下這座很重要的城鎮。大家讓他獨自去參觀,牛車繼續緩緩向前。

  巴加內爾與平時一樣,總是把小羅伯特帶在身邊,二人一起參觀遊覽。城裡有一家銀行、一座教堂、一個法院、一所學校、一座市場。房屋有百十來幢,全都用磚砌成,樣式整齊劃一。街道平行,是典型的英國模式。這座城鎮也太過簡單,枯燥乏味。

  不過,這卻是一座新興城市。人人忙忙碌碌,為生活、為錢財在奔忙。外鄉人打城中經過,一點也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巴加內爾和小羅伯特在城中遊逛了一個鐘頭,然後,穿過一片精耕細作的田野,追上了眾人。

  一行人又走過了一片草原,見到不少的羊群,看到了一些牧人的棚屋。看來,再往前走,就進入荒漠地帶了。

  到目前為止,他們尚未遇過一個土著人。格里那凡爵士覺得頗為蹊蹺,但巴加內爾卻告訴他說,在這條緯度線上,土著人主要集中在墨累河一帶的平原地區,在離此地尚有兩百英里遠的地方。

  「我們很快就要到達金礦產區了,」巴加內爾對爵士說道,「用不了兩天工夫,我們就要穿越亞歷山大山脈那富饒的地區。1852年,無數的淘金者蜂擁而至,可能早就把土著人嚇走了,跑到內陸荒漠裡去了。今天傍晚之前,我們就將越過從海岸到墨累河的那條鐵路。說實在的,朋友們,我始終覺得這條鐵路怪怪的。」

  「那為什麼呀,巴加內爾?」格里那凡爵士問道。

  「為什麼!因為它太不協調了。我知道,你們英國人在海外搞殖民事業搞慣了,你們在紐西蘭架設電線,舉辦萬國博覽會,所以認為在澳洲修建鐵路是極其自然的事。可我這樣的法國人卻對此不以為然,認為你們把我對澳洲的固有看法給攪亂了。」

  「因為您只看過去而不注重現在。」約翰·孟格爾反駁他道。

  「這我承認。不過,火車頭在荒漠地區汽笛聲聲,煙霧騰騰,破壞了樹林美景,嚇跑了火雞、鴨嘴獸。土著人乘坐三點三十分發車的快車,從墨爾本前往肯頓、卡斯爾門、厄秘卡、桑達斯特,除了英國人和美國人而外,有誰會不覺得這很怪誕嗎?修築了這條鐵路之後,荒漠的詩情畫意便蕩然無存了!」

  「詩情畫意沒了,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文明進入荒漠就行。」少校反駁他道。

  這時候,突然一聲汽笛聲響,打斷了大家的爭論。一行人離鐵路線不到一英里,從南邊駛來的列車緩緩地行駛著,恰好停在牛車所走的路和鐵路的交叉口上。這條鐵路正是連接維多利亞省會墨爾本和墨累河的。墨累河於1828年被司徒特發現。它發源於澳洲的阿爾卑斯山,流經維多利亞省的北部地區,在阿德雷得城附近的遭遇灣入海,其支流拉克蘭河和達令河注入其河床。這條鐵路線沿途都是一些豐饒富庶的地區,畜牧站在日益增多。多虧了這條鐵路,使得現在從這裡前往墨爾本十分方便。

  當時,這條鐵路已修築了一百零五英里,由墨爾本到桑達斯特,中間有肯頓和卡斯爾門兩大站。還有七十英里正在修建中,一直通到厄秘卡。厄秘卡是今年在墨累河上新建立起來的殖民地利物林的首府。

  三十七度線在卡斯爾門上行幾英里處穿過這條鐵路線,那兒有一座橋,名為康登橋,架設在墨累河的一條支流呂頓河上。

  艾爾通趕著牛車奔向康登橋,騎馬者也揚鞭催馬,想一睹康登橋的英姿。

  這時,正有許多的人向那座橋奔去,都是附近的居民和牧民。只聽見人們在呼喊著:「快到鐵路那兒去呀!快到鐵路那兒去呀!」

  這麼亂鬨鬨的,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了。也許是發生了慘禍。

  格里那凡爵士揚鞭催馬,同伴們策馬緊隨其後,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康登橋前。原來,是火車出軌,釀成大禍。橋下小河中滿是車廂和火車頭的殘骸,只有最後一節車廂尚僥倖地停在距離深淵邊沿一米處。顯然,發生了一場大火,雜亂的廢物堆里還冒著火苗,滿眼都是燒焦了的枕木、燒黑了的車軸、彎曲了的鐵軌、破損的車廂;遍地都是殘肢斷臂、攤攤血跡、散落四處的燒焦了的屍體,不知有多少人死於非命呀。

  格里那凡、巴加內爾、麥克那布斯和孟格爾擠在人群中,聽著人們在議論紛紛,對事故原因什麼樣的猜測都有,只有救護人員在那兒忙碌著。

  「是橋斷了!」有個人說道。

  「哪兒呀!橋好好的,肯定是橋未合上,可火車已經到了,才釀成慘禍的。」另一個人說道。

  原來,康登橋是一座轉橋。有船隻過往,橋便轉開;火車駛來,橋則合上。是不是護橋工疏忽大意,忘了合上橋,造成這麼大慘禍呀?這種推測不無道理,因為橋的一半被壓在火車頭和車廂底下,而另一半仍吊在鐵索上,鐵索明顯地仍完好無損。可以肯定,純屬護橋工失職才釀成此慘禍的。

  出事的是三十七次快車,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從墨爾本發車。車離開卡斯爾門車站二十五分鐘後抵達康登橋,因此,慘禍應發生在凌晨三點十五分。車一出事,最後一節車廂里的旅客和員工便立刻求援,但電線桿全倒在了地上,電報不通。卡斯爾門的主管當局三個鐘頭後才聞訊趕到出事地點。等到當地殖民地總督米切爾和一位警官率領一隊警員前來組織救援工作時,已經是清晨六點了。許多當地人也參與了救援工作,幫忙撲滅大火,搶救傷者。

  屍體被燒焦了,無法辨認。全列車到底有多少名旅客,也無人說得清楚。只有十個人僥倖逃過此劫難。他們是最後一節車廂的乘客,已被當地鐵路部門用救護車拉回卡斯爾門去了。

  格里那凡爵士向總督亮明自己的身份,便與他及那位警官攀談起來。那警官身材高挑瘦削,面孔冷峻。面對眼前的慘禍,他外表上依然保持著鎮靜,心中正在思考著慘禍的罪魁禍首。當格里那凡爵士扼腕痛惜地說「這真是一場慘禍」時,他便冷峻嚴肅地回答道:「不僅是慘禍,爵士。」

  「不僅是慘禍?那還有什麼?」爵士驚呼。

  「而且還是一個罪行。」警官冷冷地回答道。

  格里那凡爵士未再繼續追問,只是扭過頭去看著米切爾先生,以目探詢其看法。

  「是這麼回事,爵士。經過一番調查,我們肯定這次慘禍系犯罪分子所為。他們搶劫了最後一節車廂的行李物品,襲擊了未遇難的旅客。他們有五六個人。轉橋是有人故意轉升起來的,而非工作的疏忽大意。如果護橋工失蹤了,那就可以肯定,是他勾結犯罪分子乾的這種罪惡勾當。」

  那位警官在搖頭,似乎對總督的結論不敢苟同。

  「您不同意我的看法?」

  「我不相信護橋工會與犯罪分子相互勾結起來。」

  「可是,如果沒有護橋工的幫助,墨累河上游的那些土著人根本就干不起來,他們並不熟悉轉橋的機關,怎麼會轉動那橋呢?」

  「這話沒錯。」

  「另外,昨天晚上,有一艘船從橋下經過,是晚上十點四十分。船老大說,船通過之後,轉橋又合上了。」

  「確實如此。」

  「所以,護橋工與土著人相互勾結是明擺著的事了。」

  警官在搖頭。

  「那您的意思是,警官先生,這並非土著人所為?」格里那凡爵士問道。

  「當然不是!」

  「不是土著人,那又會是誰呢?」

  這時候,上游半英里處傳來一片喧囂聲。人圍成一團,越聚越多。不一會兒,這群人便來到了康登橋前。其中有兩個人抬著一具屍體,是那個護橋工。屍體已經冰涼,其胸口上被扎了一刀。屍體的發現證明警官的分析是正確的,此案與土著人並無牽連。

  「幹這一勾當者,對這玩意兒非常熟悉。」警官指著一副手銬說。那副手銬是一對鐵環,中間連著一把鎖。

  「我很快就會把這副『手鐲』送給他們當作新年禮物的。」警官又補充了一句。

  「您懷疑是……」

  「是那些『坐英王陛下的船不用付錢』的傢伙乾的!」

  「怎麼!是流放犯所為?」巴加內爾驚呼道。

  「我還以為維多利亞省不允許流放犯逗留哩!」格里那凡爵士說道。

  「哼,不允許固然是不允許,但他們逗留還是照樣逗留的。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這幫傢伙一定是從帕斯來的,他們還要回帕斯去。這一點我敢保證。」警官說道。

  米切爾先生在點頭,表示贊同警官的分析。這時候,牛車已經來到了公路與鐵路的交會處了。格里那凡爵士不想讓女士們目睹橋下的慘狀,便立即與總督、警官告辭。然後,他招呼一聲自己的同伴,讓大家跟他離開。

  他來到牛車旁,沒有將真相告訴夫人,只是說列車出了點事故,沒提流放犯的事。他準備以後再把情況單獨告訴艾爾通。

  一行人在康登橋上方八百米處穿過鐵路,仍朝著原來的方向,向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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