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位神秘水手

2024-10-02 05:57:58 作者: (法)凡爾納

  這句話不禁讓眾人為之一震。格里那凡爵士猛地站起身來,推開坐凳,大聲問道:「是誰在這麼說?」

  「是我。」桌子的另一頭,農場的一個僱工回答道。

  「是你呀,艾爾通!」帕第·奧摩爾與格里那凡爵士同樣深感驚訝地說。

  「是我。我同您一樣,爵士,我也是蘇格蘭人,而且我也是不列顛尼亞號的一名遇難船員。」艾爾通頗為興奮,語氣堅定地說。

  他的話真可以說是「語驚四座」。瑪麗·格蘭特小姐心裡一陣驚喜,差點暈了過去,不由自主地倒在了海倫夫人的懷裡。孟格爾、小羅伯特、巴加內爾也都紛紛離座,圍到了帕第·奧摩爾稱之為艾爾通的那個人的身邊去了。

  此人年約四十五歲,身材瘦削高挑,肌肉發達,面孔嚴峻,兩眼炯炯有神,充滿智慧,讓人一看便會產生好感。看得出來,此人吃過不少苦,也能吃得起苦,是個硬漢。

  

  格里那凡爵士代表同伴們向艾爾通提了一連串的問題,只是一開始因為激動不已,問起問題來沒有條理,不見章法。

  「您真的是不列顛尼亞號的遇難船員?」

  「是的,爵士,我是格蘭特船長船上的水手。」

  「您是在船失事後與他一起脫險的嗎?」

  「不是的,爵士。在那可怕的一剎那,我被震掉下水,被衝到了岸上。」

  「您不是信件中提到的那兩位水手中的一位?」

  「不是。我不知道信件的事,船長把信件丟到海里時我已不在船上了。」

  「那麼船長呢?船長在哪兒?」

  「我原以為不列顛尼亞號上只有我一人得以逃生,其他人全都淹死了,失蹤了。」

  「您剛才不是說船長還活著嗎?」

  「不,我剛才說的是『如果格蘭特船長真的還活著的話……』」

  「您不是說他一定是活在澳洲大陸上嗎?」

  「是的,他只能是活在澳洲大陸上。」

  「那您知道他究竟是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爵士。我再說一遍,我原以為他已葬身海底了,或者撞上岩石而亡了,是您告訴我說他還活著的。」

  「那您到底知道些什麼呢?」

  「我只知道,如果格蘭特船長真的還活著的話,他就一定是在澳洲大陸上。」

  「船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失事的?」麥克那布斯少校終於把這個關鍵的問題提了出來。

  此前,問話一直是空泛的,沒有邏輯性,經少校這麼一提,談話才有了條理。艾爾通是這麼回答麥克那布斯的。

  「我當時正在船頭扯觸帆,突然之間,被震出船外。不列顛尼亞號正直奔澳洲海岸,距海岸只有兩鏈遠。因此,出事地點一定就在這個地方。」

  「是在南緯三十七度線上嗎?」孟格爾船長問道。

  「是在三十七度線上。」

  「是不是在西海岸?」

  「不,在東海岸。」

  「什麼時間?」

  「1862年6月27日夜裡。」

  「對,對極了!」格里那凡爵士大聲嚷叫道。

  「這您該明白了吧,爵士,如果格蘭特船長真的還活著的話,那就在澳洲大陸上去找他,不用去別處了。」

  「我們一定去找,我們一定會找到他,把他救出來,朋友。」巴加內爾信誓旦旦地大聲說道。然後,又補上一句道:「啊!寶貴的信件啊!你們可真的是落到聰明人的手中了!」

  沒有人接巴加內爾的話茬兒。格里那凡夫婦、瑪麗·格蘭特姐弟倆都在激動地握著艾爾通的手,仿佛有艾爾通在眼前,格蘭特船長的生命就安全了。既然水手艾爾通能夠脫險,難道船長格蘭特就逃不出劫難嗎?眾人興奮不已地不停地向艾爾通問這問那,他也很高興地既清楚又明確地回答大家的問題。瑪麗·格蘭特握住父親同伴的手,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此時,除了少校和孟格爾船長而外,沒有人對艾爾通的水手身份、對他的話心存疑慮。這種意外的巧遇確實是會引起懷疑的。當然,艾爾通講了許多事實,許多日期也與他所敘述的事情相吻合,包括許多細節也完全相符,但儘管如此,仍讓人不能完全放心,所以,麥克那布斯始終有所保留,沒有妄下結論。

  但孟格爾船長的疑慮很快便被打消了。他看到艾爾通在同瑪麗小姐談論她的父親時,就覺得他真的是格蘭特船長的一位同伴。他好像對瑪麗和小羅伯特都很了解。他還說不列顛尼亞號在格拉斯哥港起航時見過他們姐弟倆。當時,格蘭特船長在舉行告別宴會,他們姐弟倆也都參加了。督政官麥克恩特爾也出席了。當時,小羅伯特還不滿十歲,由水手長迪克·湯納照應著,可他卻背著水手長,偷偷地爬上了前桅的橫木上去了。

  「是的,有這麼回事。」小羅伯特承認道。

  艾爾通還講了許多的瑣碎的事情。他只要一停下來,瑪麗小姐便立即催促他繼續往下講。

  「您繼續講呀,艾爾通先生,再講講我父親的事。」

  艾爾通在儘量滿足瑪麗小姐的要求。儘管格里那凡爵士還有許多緊迫的問題要問,但海倫夫人卻示意他先別提問。

  於是,艾爾通又講述了不列顛尼亞號在太平洋上的航行情況。瑪麗·格蘭特對那次的航行也知之甚詳,因為直到1862年為止,報上連篇累牘地在介紹那次航行。這一年,格蘭特船長几乎在大洋洲各主要陸地都停泊過,比如新赫布里底群島、紐幾內亞、紐西蘭、新喀里多尼亞等。由於英國當局的歧視,所到之處,都受到英屬殖民地當局的監視。但是,他最後竟在巴布亞西海岸找到了一個重要的地點,認為可以在那兒建立起蘇格蘭移民區,並且可以引來過往船隻,使那兒繁榮起來。

  不列顛尼亞號考察完巴布亞之後,就前往卡亞俄籌集糧食。1862年5月30日,它離開了卡亞俄港,打算經由印度洋返回。三個星期後,遭到一場巨大的風暴的襲擊,船隻受損,船底出現一個大洞,無法堵塞,只能用抽水機日夜不停地抽水,人們一個個都累得快散架了。就這樣,在海上熬了八天,船艙中積水達六英尺深。船漸漸地在往下沉,小船也被颶風颳跑了,大家只有等死這一條路了。6月27日夜晚,船漂到了澳洲東海岸,撞毀在那兒,艾爾通正是在此時被海水衝上岸的。當時,他人已昏了過去,等醒過來時,知道已落入土著人之手。土著人把他帶到內陸。這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不列顛尼亞號的消息了。他斷言,不列顛尼亞號早就在杜福灣的礁石群中沉沒了。

  艾爾通隨即又簡單地講述了一下他自己被俘之後的情況。被土著人擄去之後,他被帶到達令河一帶,也就是在南緯三十七度線北邊四百英里處。當地土著部落十分貧窮,他確實是吃了不少的苦,但卻並未受到虐待。在兩年的奴隸般的生活中,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逃跑。

  1864年10月的一個風高月黑夜,他乘土著人不備,逃了出來,在森林中躲藏了月余,以草根、含羞草汁為生。白天靠太陽,夜晚靠星斗辨別方向。他翻過了一座座高山,走過了一片片沼澤地,涉過了一條條河流,踏過了探險家們都不敢涉足的無人地帶,經常是險象環生,但都化險為夷,絕處逢生。最後,在他已精疲力竭,幾乎走到了人生盡頭的時候,卻遇上了仁慈的奧摩爾先生,在他家中依靠勞動謀生。

  「艾爾通滿意我,我也滿意他。他既聰明又勇敢,幹活兒又賣力。如果他願意的話,我這裡永遠是他的家。」愛爾蘭人奧摩爾先生聽完艾爾通的敘述之後說道。

  艾爾通鞠躬致謝,然後,便等著大家提問,不過,問來問去,他的答覆也是多有重複,所以也沒有什麼新的問題可問的了。於是,格里那凡爵士便請大家議論一下,看看能否根據艾爾通所提供的情況制訂下一步的尋訪計劃。

  這時候,麥克那布斯便向那水手問道:「您剛才說您是不列顛尼亞號上的水手?」

  「是的。」艾爾通語氣堅定地回答。

  但是,他又覺得少校這一問中含著不信任,便又補充說道:「我有在船上服務的證書。」

  說著他便站起身來,走出大廳,去取他的證書了。

  奧摩爾先生這時便對格里那凡爵士說道:「爵士,我可以向您保證,艾爾通是個誠實可靠的人。他到我家已有兩個月了,我還沒找到什麼可以責備他的地方。我知道他是怎麼被擄去當奴隸的。他為人光明磊落,完全值得信賴。」

  格里那凡爵士正要回答說他並沒有懷疑艾爾通,而艾爾通已經手拿證書走進大廳里來。證書是不列顛尼亞號船東和格蘭特船長共同簽署的,瑪麗·格蘭特也認出了父親的筆跡。證書上寫道:茲委派一級水手湯姆·艾爾通擔任格拉斯哥港三桅船不列顛尼亞號的水手長。艾爾通既然有證書為證,對他的身份也就沒有什麼好再懷疑的了。

  「現在,」格里那凡爵士說,「我們來討論一下,下一步該怎麼辦。艾爾通,您如果能給我們提出一些寶貴的意見的話,我們將會深表感謝的。」

  「謝謝您對我的信任,爵士。我對這兒,對土著人的風俗習慣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如果我能幫得上大家的忙的話……」

  「當然能幫得上忙。」格里那凡爵士說。

  「我和你們的想法一樣,」艾爾通說道,「格蘭特船長和他的兩個水手都逃過了沉船那一劫。不過,既然他們至今仍舊音信全無,那就說明他們並沒有去到英屬殖民地。因此,我估摸著,他們也同我的遭遇一樣,被土著人給擄走了。」

  「您所說的這些,正是我所預料到的,艾爾通,」巴加內爾立刻接著說道,「他們肯定是被土著人俘虜了,信件上也這麼說了。但是,他們是否也同您一樣被擄到三十七度線以北的地方去了呢?」

  「這很有可能,先生,」艾爾通回答道,「因為那些土著人仇視歐洲人,所以他們很少住在英國人統治的地區附近。」

  「這麼一大片陸地,找起來就太困難了。」格里那凡爵士一時也沒了主意。大廳里寂然無聲,一片沉默。海倫夫人以目橫掃了一遍大家,但沒有一人吭聲。就連一向愛說的巴加內爾也緘口不言了。約翰·孟格爾在大廳里踱來踱去,十分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艾爾通先生,依您的意見,應該怎麼辦呀?」海倫夫人向艾爾通請教。

  「要是我的話,夫人,我就立刻回到鄧肯號上去,直奔出事地點,然後,視情況再做定奪。」艾爾通爽快地回答道。

  「這倒也好,可是,得等到鄧肯號修好了才行。」格里那凡爵士說。

  「什麼?船壞了?」艾爾通驚訝地問。

  「是的。」孟格爾船長回答道。

  「嚴重嗎?」

  「嚴重倒也不嚴重,只是需要特殊工具來修理,而船上又沒有。是一隻螺旋槳葉彎曲了,只能到墨爾本去修了。」

  「升起帆來行駛不成嗎?」

  「當然可以,但是,稍有點逆風,到杜福灣就很費時間了。無論如何,反正船還是要回墨爾本的。」

  「那就讓船去墨爾本好了,」巴加內爾連忙大聲嚷道,「我們就別坐船了,從陸地走到杜福灣去。」

  「怎麼個走法?」孟格爾問道。

  「沿三十七度線走唄。」

  「那鄧肯號呢?」艾爾通關切地問。

  「鄧肯號去接我們,或者我們回頭去找它,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如果途中找到了格蘭特船長,我們就一起回墨爾本;如果沒找到,我們就一直找到海岸邊,鄧肯號去接我們。這個計劃怎樣?少校,您反對嗎?」

  「我不反對,」麥克那布斯說,「如果橫穿澳大利亞大陸是可能的話。」

  「完全可能。我建議海倫夫人和格蘭特小姐與我們同行。」

  「您別開玩笑了,巴加內爾!」格里那凡爵士說道。

  「我沒有開玩笑,親愛的爵士。路程只有三百五十英里,不會再多的。一天走上二十英里,用不了一個月就走完全程了。而鄧肯號也正好需要這麼長時間來修理。如果往北邊一點去穿越的話,那兒就寬多了,而且要穿越酷熱難耐的沙漠地帶,也就是說,要做最大膽的探險家都未曾做過的事,那情況就大不一樣了。可三十七度線是從維多利亞省穿過的。那兒是英屬地區,有公路,有鐵路,沿途有居民。如果大家高興的話,我們可以乘坐四輪馬車或輕便馬車前往。這如同從倫敦前去愛丁堡旅行一樣,沒有區別。」

  「要是遇上猛獸怎麼辦?」格里那凡爵士說道。

  「澳大利亞根本就沒有猛獸。」

  「那要是遇到野蠻的土著人呢?」

  「這條緯線上沒有土著人,即使有的話,也沒有紐西蘭的土著人那麼兇殘。」

  「遇上流放於此地的囚犯[17]怎麼辦?」

  「澳大利亞南部諸省沒有流放犯,只有東部殖民地才有。維多利亞省不僅拒絕一切流放犯入境,還制定了一項法律,連其他省的流放犯也不准許入境。今年,省府甚至還通知半島輪船公司,如果該公司的船隻再在西部有流放犯的港口加燃料的話,政府將停止對該公司的一切補助。這些情況,連您這個英吉利人[18]也不知道?」

  「我不是英吉利人。」格里那凡爵士糾正巴加內爾道。

  「巴加內爾先生所言極是。不單單是維多利亞省,就連南澳、昆士蘭、塔斯馬尼亞都不允許流放犯入境。自從我創建農莊時起,我就從未見到過流放犯。」奧摩爾說道。

  「我也從未見到過。」艾爾通也說。

  「這一下你們該可以放心了吧,朋友們?這兒沒有土著人,沒有猛獸,沒有流放犯。在歐洲,像這樣的地方也不多見的。你們同意此次行動嗎?」

  「您認為呢,海倫?」格里那凡爵士問妻子道。

  「我的意見同大伙兒一樣,」海倫夫人回答丈夫說,然後,又轉而對大家說,「動身吧!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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