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百努依角
2024-10-02 05:57:55
作者: (法)凡爾納
約翰·孟格爾立即在船的兩側各拋下一隻錨,將船穩穩地停泊住。此處海水深約五英尺,海底多為粗沙石,扒得住錨,落潮時,錨不致走滑,船不致擱淺。
鄧肯號在驚濤駭浪之中艱難地拼搏了好幾個小時,此刻總算進到了一個安全的天然港灣。這裡群峰環抱,海風吹不進來。
格里那凡爵士拉住年輕船長的手,動情地說道:「謝謝您,約翰!」
就這麼幾個字,已讓約翰·孟格爾感到無比欣慰了。
現在,首先要弄清楚鄧肯號究竟是處於什麼方位,離百努依角有多遠?孟格爾船長立即進行測算。他一面觀察,一面在海圖上做標記。
測算結果出來了,還挺好,船僅偏離原航線兩度,位於東經一百三十六度十二分,南緯三十五度七分的地方,地名為「災難角」,在南澳的一個尖端上,離百努依角有三百海里。
「災難角」,一聽這名字就讓人毛骨悚然。它與坎加魯島[16]遙遙相望,中間隔著一條探險家海峽。該海峽連接著北邊的斯賓塞灣和南邊的聖文森灣。南澳省省會阿德雷得港就坐落在聖文森灣的東岸。該港口城市始建於1836年,人口約四萬,資源豐富,但城市農民以農耕為主,種植葡萄、柑橘以及其他一些農作物,對工商業不太重視。
能否儘快把鄧肯號修復好,這也是當前亟須解決的問題。為了摸清船的損毀情況,孟格爾船長立刻派潛水員下水檢查船的後底部。潛水員檢查過後,向船長報告說,一隻螺旋槳葉扭歪,頂住了龍骨,致使螺旋槳無法轉動。這麼看來,船損壞得不輕,須用特有的工具才能修復,可阿德雷得港又不可能有這類修理工具的。
約翰船長與格里那凡爵士進行了認真的研究之後,決定讓鄧肯號藉助風帆的動力,沿著澳洲海岸行駛,沿途正好可以打聽一下不列顛尼亞號的下落,然後,駛到百努依角稍事休整,再繼續南下,直到墨爾本。
大家都一致贊同這一決定。因此,孟格爾船長便在等待順風的到來,起錨開船。傍晚時分,颶風完全停止,西南風隨之颳起,大家便開始做開船的準備。凌晨四點,水手們開始轉動絞盤,把錨拖上來。鄧肯號張開主帆、前帆、頂帆、縱帆、輔帆,藉助風力,向前駛去。
兩小時之後,船駛入探險家海峽。災難角從大家的視線中消失了。傍晚時分,鄧肯號繞過波大角,沿著坎加魯島海岸幾鏈遠處行駛著。遠遠地就可以看出島上有成群的袋鼠在樹林中或草原上跳躍奔騰。該島是澳洲諸小島中最大的一個島,多為從澳洲逃出的囚徒們的棲身之所。第二天,鄧肯號放下小艇,眾人上岸尋訪。此時,船泊在南緯三十六度線上。格里那凡爵士不願在三十六度線和三十八度線之間留下任何一個未經探訪的空白點。
12月18日,鄧肯號一整天都在揚帆前進,緊貼著遭遇灣的海岸邊。
這次航行中,小艇可是大有用武之地。格里那凡、巴加內爾和小羅伯特跟隨水手們一起尋訪,卻一無所獲。但是,他們仍舊每次都非常認真仔細,從不漏掉任何一個地方。他們夜間泊船,白天上岸尋訪。
他們就這樣邊走邊尋,一路查過來,於12月20日抵達拉西貝德灣盡頭的百努依角。這兒雖未找見任何蹤跡,但這並不表明不列顛尼亞號船長格蘭特沒有到過此地。何況,不列顛尼亞號已失事兩年多了,失事船隻的殘骸很可能被海水沖得無影無蹤。而且,遇有船隻失事,當地土著人一定會聞訊趕來,早把格蘭特船長及其兩位夥伴給擄到內陸地區去了。
不過,這麼一來,與巴加內爾原先的推測就有出入了。巴加內爾肯定地說,信件上所標明的緯度是被拘押的地點,而不是不列顛尼亞號的失事地點。要是事發於潘帕斯大草原,因為河汊很多,漂流瓶會漂流到大海中去,但澳洲的情況卻並非如此。在這相同緯度的澳洲地區,跨越三十度線的河流並不多。再說,科羅拉多河和內格羅河都是經由荒漠地帶入海的,那兒無人居住,而墨累河、雅拉河、套倫河、達令河等河流,又是支流交錯,來往船隻眾多,一隻易碎的玻璃瓶,怎麼可能安然無恙地一直漂流到大海中去呢?
顯而易見,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此,巴加內爾所說的漂流瓶從內河漂到大海里去的說法是不符合邏輯的。這麼看來,信件中的緯度應該是指沉船地點了。
不過,這並不能否定格蘭特船長被人擄走的假設。因為信件上明明寫著被當地土著人所擄。這麼一來,光是沿著三十七度線尋找而不去別處尋查似乎又不合道理了。
大家圍繞這個問題討論來討論去,最後總算有了一個基本共識:如果在百努依角仍然尋找不到不列顛尼亞號的任何線索的話,尋訪工作就此結束,格里那凡爵士返回歐洲,因為他總算是盡到了自己的義務了。
這樣的一個決定難免讓大家掃興、喪氣。格蘭特姐弟倆更是沮喪、絕望。當他倆跟隨格里那凡爵士、孟格爾船長、麥克那布斯少校、巴加內爾學者等人一起乘上小艇上岸時,他們心裡就一直在想,成功與否,就看此舉了。
「有希望的!會有希望的!總會有希望的!」海倫夫人如此這般地寬慰著格蘭特小姐。
百努依角延伸至海中兩英里,頂端為一緩坡,小艇劃到一個由珊瑚礁構成的天然小港灣里去。
鄧肯號上的這幾位乘客順利地登上了岸。這一片陸地荒涼至極,巉岩圍著海岸,形成一道六十七丈高的天然屏障,沒有梯子與鉤繩是絕對沒法爬上去的。幸好,孟格爾船長在南邊半英里處發現了一個缺口,那顯然是因海浪沖刷,岩壁崩塌而形成的。
格里那凡爵士一行人便鑽進缺口,沿著一條陡坡向上攀爬。小羅伯特像只貓似的靈活自如,第一個登上了最高處。巴加內爾見狀,頗為不悅,心想,自己一個四十歲的大人,兩條腿竟然不敵一個十二歲孩子的腿腳。幸好,還有少校落在他的後頭,不緊不慢地往上爬著,巴加內爾心裡也就平衡了不少。
眾人登上岩頂,放眼望去,一片平原,稀稀落落地長著一些灌木。這一帶海岸看上去似乎無人居住,但遠處卻有一些建築物,看那架勢,應有人煙,而且不像野蠻之人的居所。
「喲!一個風磨!」小羅伯特喊道。
果然,三英里遠處,有一個風磨的羽翼在風中轉動著。
「真是一個風磨,造得很好看,而且很實用,看著很順眼。」巴加內爾舉起望遠鏡看後說道。
「很像是一座教堂的鐘樓。」海倫夫人說道。
「是的,夫人,風磨是為人的肉體磨食糧的,而教堂則是在磨人的精神食糧。因此,二者頗為相似。」巴加內爾答道。
「好,我們就往風磨那邊去吧。」格里那凡爵士說。
於是,眾人便往那個方向走去。走了有半個小時左右,便來到一個由樹籬圍起來的新開墾的莊園前。草場上可見幾頭牛和幾匹馬在吃草,草場四周長著高大的豆球花樹。田地里麥穗金黃,果園裡充滿詩情畫意。一座普通的住宅立於其中,就在風磨下面。
這時候,四隻大狗突然狂叫不止。一位五旬上下、慈眉善目的男人聞聲走出屋來,後面跟五個身強力壯的青年男子和一位高大壯實的婦人,想必是那男人的兒子們和妻子。一看便知,這是一個典型的愛爾蘭人家庭。他們遠渡重洋,逃避國內苦難,前來求生。
格里那凡爵士正要做自我介紹,便聽見那男人已先開口表示歡迎了:「遠方的客人們,歡迎大家光臨帕第·奧摩爾家,不勝榮幸。」
「您是愛爾蘭人吧?」格里那凡爵士握住那男子的手問道。
「從前是愛爾蘭人,現在是澳洲人。屋裡請,諸位。不管你們來自何方,都請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
大家也就不再客氣地接受了主人的這番熱情。海倫夫人和格蘭特小姐由奧摩爾太太陪著進到屋裡,孩子們則幫著男客人們卸下了攜帶著的武器。
這幢屋子系由圓木構築而成。樓下為一間寬敞明亮的大廳。幾條長條凳釘在塗有鮮艷色彩的牆上。廳里還擺放著十幾隻圓凳、兩隻橡木櫥,櫥里放著白色陶器和明亮的錫壺。大廳中央,由一張又寬又長的大桌子占據著,能坐得下二十來人用餐。家具如同主人,顯得十分結實。
午餐已經擺在桌上。一盆熱氣騰騰的肉湯居中,兩邊放著烤牛肉和烤羊腿,一圈大盤碟,放著橄欖、葡萄、柑橘以及各色小吃。主人熱情好客,桌子寬大結實,菜餚豐盛可口,眾人恭敬不如從命,圍桌就座。這時候,莊園裡的僱工們也平等地前來與主人一起用餐。
「我早就恭候諸位了。」主人帕第·奧摩爾說道。
「早就恭候了?」格里那凡爵士覺得好生奇怪,不禁問道。
「是呀,凡來寒舍的人,都是我所恭候的。」主人謙虛地說。
然後,大家肅立,主人神情莊重地在做餐前祈禱。海倫夫人見主人這麼虔誠篤信,十分感佩。
大家吃得十分開心,談笑風生。蘇格蘭人和愛爾蘭人一握手便成了一家人了。主人隨即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歷。
奧摩爾當年舉家離開故土,在澳洲阿德雷得下了船。他沒去當礦工,而寧願從事農業。當年,南澳地區土地都被劃分為塊,每塊地大約八十英畝,由政府作價讓與移民。一個勤勞的農民耕種這樣的一塊地,除可養家餬口而外,每年尚可剩餘八十英鎊。
帕第·奧摩爾有著豐富的農業經驗,又善於持家,他通過耕種第一塊地獲得了收益,又買下了幾塊地。不到兩年工夫,他已經擁有五百英畝的土地和五百多隻牛羊,成為農場主。現在,他的農場十分興旺,他在當了歐洲人的奴隸之後,如今自己已經成了自己的主人。
格里那凡爵士等人聽了主人的講述之後,由衷地向他表示欽佩和祝賀。隨後,奧摩爾也在等著客人們做自我介紹。格里那凡爵士因急於想知道不列顛尼亞號的消息,便直截了當地向主人提出了這一問題。
那愛爾蘭人的回答並未讓大家高興起來。他說他從未聽說過這個船名。而且,兩年來,據他所知,還從未有船隻在百努依角這一帶海岸失事的。而不列顛尼亞號失事也才兩年,所以他肯定地說,失事的不列顛尼亞號上的船員絕對沒有來到西海岸。
「我想問一句,爵士,這事與您有什麼關係呀?」主人問道。
於是,格里那凡爵士便把尋訪格蘭特船長的事細說了一遍。並且還說,聽了主人的回答,他感到對尋找到遇難船員已徹底絕望了。
大家聽了爵士的話,不禁唏噓起來,瑪麗和小羅伯特更是滿眼含淚。巴加內爾也不知說什麼來安慰這姐弟倆。
鄧肯號船長約翰·孟格爾心裡也頗不是滋味,冒險航行這麼遠,到頭來竟然是一場空!
正當眾人一片唏噓、沮喪絕望的時候,突然有人說了這麼一句:「爵士,您就感謝上帝吧!如果格蘭特船長真的還活著的話,那他一定是活在澳洲大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