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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尼莫船長的新提議

2024-10-02 05:43:40 作者: (法)凡爾納

  1月28日,當鸚鵡螺號在北緯9度4分回到海面時,恰逢正午時分,可以望見西面八海里處的陸地。我首先觀察到的是一片山巒,約2000英尺高,形態長勢非常任性。測定完方位,我回到客廳,在地形圖上標出方位後,我認出我們面對著的是錫蘭島,這顆掛在印度半島下邊的珍珠。

  我去圖書館找關於這個島的書,這座島是地球上最肥沃的島之一。我正好找到一本H.C.西爾先生的書,書名是《錫蘭和錫蘭島人》。回到客廳後,我先是記下了錫蘭島的地理位置,古時候的人慷慨賜予了這個島眾多美名。它地處北緯5度55分至9度49分之間,東經79度42分至82度4分之間;它的長度為275英里;最大寬度為150英里,周長900英里;面積24,448平方英里,也就是說比愛爾蘭略微小一些。

  尼莫船長和他的大副這時候出現了。

  船長看了一眼航海圖。接著,轉身向我,「錫蘭島,」他說,「以珍珠採集場聞名。阿洛納克斯先生,您想不想參觀其中一個採珠場呢?」

  「毫無疑問,船長。」

  「好的,這很容易。只不過,我們只能看採珠場,但見不到採珠人。採珠季節還沒有開始。不過無所謂。我吩咐靠近馬納爾海灣,入夜就能到達。」

  船長對大副吩咐了幾句,大副很快就出去了。很快,鸚鵡螺號潛回海里。氣壓計顯示,潛艇保持在30英里深的水中航行。

  於是我比照著航海圖,尋找馬納爾海灣。我在錫蘭島的西北海岸,第九道緯線那裡找到了它。海灣是由馬納爾島的一條延長線圍成的。要到達那裡,必須要沿著錫蘭的整個西海岸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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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授先生,」尼莫船長於是對我說,「在孟加拉灣、印度洋、中國和日本海、美洲南部的海、巴拿馬灣、加利福尼亞灣都有人採集珍珠。但只有在錫蘭,採到的珍珠最為上乘。我們無疑是來得早了一點兒。採珠人要到3月才到馬納爾海灣採集珍珠,30天內,他們的300艘船在這裡進行這項利益頗豐的海中珍寶開採活動。每隻船上有10個划船的,還有10個采珍珠的。採珠人又分為兩組,輪流去到海面下12米的深度,靠著他們兩腳之間綁著的一塊沉石和一根拴著船的繩子。」

  「這麼說來,」我說,「始終都是用的這種原始的方式咯?」

  「一直都是,」尼莫船長回答我,「雖然這些採珠場屬於地球上工業化最發達的民族——英國人——1802年的《亞眠條約》讓給他們的。」

  「但是我覺得,像您使用的那種潛水服,對於採珠工作一定會有更大的幫助。」

  「是的,因為這些可憐的採珠人不能長時間待在水下。英國人帕斯瓦爾旅行到錫蘭時,提到一個名叫卡佛爾的人,這個人在水裡待了5分鐘沒有回到水面,但我覺得不太可信。我知道有的潛水者能待到57秒,身手極為矯健的能待到87秒。不過這樣的人極為少見,而且回到船上以後,這些可憐人鼻子和耳朵里會淌出血水。我認為,採珠人能夠承受的時間平均為30秒,他們在這30秒里,急匆匆地把抓到的牡蠣放進一個網兜里。但是,一般來說,這些採珠人都活不到太老;他們的視力很容易衰退;眼睛潰瘍;身上都是傷疤,甚至常常會在海底發生中風。」

  「是的,」我說,「這是一個心酸的職業,只不過是滿足一些人的心血來潮。但是,告訴我,船長,每天一艘船能採到多少牡蠣呢?」

  「四五萬隻吧。有人甚至說,1814年,英國政府派人為國家採珠,潛水者在20天內,採集了7600萬隻牡蠣。」

  「至少,」我問,「這些採珠人得到了可觀的報酬吧?」

  「差強人意,教授先生。在巴拿馬,他們一周只賺一美元。最常見的,是每採到一隻含有珍珠的牡蠣,他們可以得到一蘇[7]。而他們採回的牡蠣多數是沒有珍珠的呀!」

  「一蘇給這些讓他們主人發財的可憐人!這也太卑鄙了。」

  「因此,教授先生,」尼莫船長對我說,「您的兩個同伴和您,你們可以參觀馬納爾沙洲,如果碰巧有個提前過來的採珠人,那麼我們就看看他們怎麼幹活兒。」

  「就這麼說定了,船長。」

  「順便說一聲,阿洛納克斯先生,您不怕鯊魚吧?」

  「鯊魚?」我驚叫。

  這個問題在我看來顯然是多餘的。

  「怎麼了?」尼莫船長又問。

  「我老實跟您說,船長,我對這種魚還不是太熟悉。」

  「我們這些人已經習以為常了,」船長回答說,「過一段時間,您也會熟悉起來的。另外,我們會帶武器,途中我們或許還能打到一條鯊魚。這會是一場有趣的狩獵。那麼就這樣,明天一早見,教授先生。」

  尼莫船長語氣輕鬆愉快地說完這些話,便離開了客廳。

  如果有人邀請您去瑞士的山裡獵熊,您也許會說:「太棒了!明天我們去獵熊。」如果有人邀請您去阿特拉斯平原捕獵獅子,您或許會說:「啊!啊!看來我們要去捕獵老虎或者獅子了!」但是如果有人邀請您去海里捕獵鯊魚,在接受邀請之前,您可能是會需要考慮一下的。

  至於我,我用手摸摸額頭,摸到幾滴冷汗滲出。

  「我們考慮一下吧,」我心想,「不用操之過急。在海底森林捕獵水獺,像我們在克雷斯波島的森林裡所做的,還說得過去。但是在海底跑來跑去,而且幾乎肯定會在那裡遇到鯊魚,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很清楚,在某些國家,尤其是在安達曼群島,黑人們一手拿著匕首,一手拿著繩子,攻擊鯊魚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眨。但我也知道,許多迎戰這種可怕動物的都一去不復還!況且,我不是黑人。即便我是黑人,我相信,在這種情況下,我有一點兒猶豫也不算不合時宜。」

  我滿腦子鯊魚,想到它們的血盆大口,裡頭一排排的牙齒,能把人切成兩半。我已經感到腰部隱隱作痛。於是我就不能理解船長提出這種可怕邀請時的輕鬆自如!我們並不是在說去樹林裡追捕一隻無害的狐狸!

  「好吧!」我想,「康賽議是鐵定不想去的,這樣我也就有理由不去作陪了。」

  至於尼德·蘭德,我只能承認說,我對他的明智沒有把握。一個危險,不論多大,對他好鬥的天性總是有著吸引力的。

  我重新開始閱讀那本西爾寫的書,但我只是機械地翻閱著。我在字裡行間看到的都是可怕的大嘴張開著。

  就在這時,康賽議和加拿大人走了進來,神態平和,甚至有些歡樂。他們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的事情。

  「說實話,先生,」尼德·蘭德對我說,「您那位尼莫船長,剛剛向我們提出一項極其可愛的提議——讓他見鬼去吧!」

  「啊!」我說,「你們知道了……」

  「先生可別不高興,」康賽議回答,「鸚鵡螺號的船長邀請我們明天陪著先生,去參觀錫蘭島美妙的採珠場。他邀請時用詞極為得當,舉止像個真正的紳士。」

  「他沒有再對你們說些別的嗎?」

  「沒有,先生,」加拿大人回答,「只說他已經和您談過這趟行程了。」

  「確實,」我說,「他沒有和你們談任何細節,關於……」

  「沒有,博物學家先生。您會和我們一塊兒去的,不是嗎?」

  「我……當然!我看出您對此饒有興味,蘭德師傅。」

  「是的!很有趣,太有趣了。」

  「也有可能很危險!」我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

  「危險?」尼德·蘭德說,「只是去布滿牡蠣的沙洲走走而已!」

  很顯然,尼莫船長覺得沒有必要在我的兩個同伴腦海里喚起鯊魚這個念頭。而我,用不安的眼神看著他們,仿佛他們已經缺胳膊少腿一般。我是不是該預先告訴他們?當然,毫無疑問,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先生,」康賽議對我說,「先生想告訴我們採珠的細節嗎?」

  「關於采珍珠,還是關於可能會出現的危險……」

  「關於采珍珠,」加拿大人回答,「進入現場之前,最好是了解一下情況。」

  「那麼,請坐吧,我的朋友們,我來告訴你們,英國人西爾剛剛教會我的一切。」

  尼德和康賽議坐在一張沙發上,加拿大人首先問我:「先生,珍珠是什麼呀?」

  「我的好尼德,」我回答,「對詩人來說,珍珠是大海的一滴眼淚;對東方人來說,這是一顆凝固的露水;對女人們來說,這是一件橢圓形首飾,有透明光彩,螺鈿質,她們把它戴在手指上、脖子上或者耳朵上;對化學家來說,這是磷酸鹽和石灰碳酸鹽的混合物,還帶一點兒明膠;最後,對博物學家來說,只不過是某些雙殼類軟體動物產生螺鈿質器官的一種病態分泌物。」

  「屬於軟體動物門,」康賽議說,「無頭綱,甲殼目。」

  「非常準確,博學的康賽議。可是,在甲殼目動物中,彩虹鮑、大菱鮃、硨磲和海江珧,一句話,所有那些分泌珍珠的,也就是說這種藍色、淡藍色、紫羅蘭色或者白色的物質,把自身的瓣膜內壁覆蓋起來的軟體動物,都有可能產生珍珠。」

  「貽貝也可以嗎?」加拿大人問。

  「是的!蘇格蘭、威爾斯、愛爾蘭、薩克森、波西米亞和法國的一些河流里的貽貝,都能產生珍珠。」

  「好!今後在這些地方要好好注意一下了!」加拿大人回答。

  「但是,」我又說,「分泌出珍珠最好的軟體動物,是珍珠牡蠣,乳白珠貝和珍貴的珠母。珍珠只是一種呈小球狀的螺鈿質凝結物。它要麼黏附在牡蠣殼上,要麼嵌在動物的肉褶里。在殼上的珍珠是固定不動的,在肉里的是活動的。但是它的核心總是一個小小的堅硬的物體,要麼是一顆不孕的卵,要麼是一粒沙子,在它周圍,螺鈿質經年累月地沉澱下來,漸漸形成很多同心圓的薄層。」

  「能在一隻牡蠣中找到幾顆珍珠嗎?」康賽議問。

  「可以,我的小伙子。有些珠母就像真正的珠寶盒。甚至一隻牡蠣,雖然我對此有所懷疑,裡面容納不少於150條鯊魚。」

  「150條鯊魚!」尼德·蘭德大聲說。

  「我說了鯊魚嗎?」我也急忙大聲說,「我想說150顆珍珠。跟鯊魚沒關係。」

  「確實是,」康賽議說,「但是先生現在能告訴我們,用什麼辦法能把珍珠取出來嗎?」

  「有好幾種方法,通常,如果珍珠是黏附在殼上的,採珠人就用鉗子夾出來。但是,最常用的方法,是把珠母鋪開在海邊的草蓆上。珠母就這樣在流動的空氣中死去,10天之後,珠母就達到令人滿意的腐爛狀態了。這時,它們會被放入裝滿海水的大蓄水池裡,然後被打開,清洗。就是這時候,開始雙重的刮削工作。首先,採珠人要區分開商業上所說的銀白、混雜白和混雜黑等不同的螺鈿質,然後裝箱,每箱125至150千克。然後,把珠母的肉都取出來,煮沸,再用篩子篩,直到把最小的珍珠都取出來。」

  「珍珠按照大小,價格不同吧?」康賽議問。

  「不僅按照大小,」我回答,「也是按照它們的形狀、它們的水色——也就是說它們的顏色、它們的光澤——也就是它們閃耀奪目的多彩光芒。最美的珍珠被稱為處女珠或者黑珍珠;它們單獨在軟體動物的纖維里形成;白色,通常是不透明的,但有時呈乳白色的透明,最常見的是圓形或者梨形的。圓形的做手鍊;梨形的做耳墜;作為最珍貴的珍珠,都是按顆賣。其他珍珠黏附在牡蠣殼上,形狀更加不規則,按分量賣。最後,最末等的是小粒珍珠,稱為種子珍珠;它們賣得相對廉價,經常用在教堂裝飾用的刺繡上。」

  「但是,按照大小來區分珍珠的這種活兒,應該非常漫長而又艱難。」加拿大人說。

  「不,我的朋友。這個工作用11隻洞眼個數不一的濾網或者篩子就能完成。用20到80洞的篩子篩選出來的是一等品。用100至800洞篩選出來的是二等品。最後,用900至1000洞篩選出來的,是種子珍珠。」

  「真是精妙,」康賽議說,「我明白了,珍珠的分門別類是機械式的。先生能不能告訴我們,開採沙洲的珍珠,收益怎麼樣?」

  「根據西爾的書,」我回答,「錫蘭採珠場的年收益是300萬條角鯊的總數。」

  「是法郎!」康賽議糾正說。

  「是的,是法郎!300萬法郎,」我繼續說,「但我相信這些採珠場收益不如從前了。美洲的採珠場也是一樣。在查理五世的統治下,美洲採珠場年產量是400萬法郎,如今縮減到三分之二。總之,世界採珠的年產量大約是900萬法郎。」

  「但是,」康賽議問,「是不是沒有算上一些標價極高的珍珠呢?」

  「是的,我的小伙子。據說愷撒獻給他的情婦塞薇利婭的一顆珍珠,按現在的貨幣來算,價值12萬法郎。」

  「我甚至聽人說過,」加拿大人說,「古代有個女人喝浸著珍珠的醋。」

  「那是埃及豔后克里奧帕特拉。」康賽議回答。

  「肯定很難喝。」尼德·蘭德加了一句。

  「是噁心,尼德老兄,」康賽議回答,「但一小杯醋值到150萬法郎,這價格可真漂亮。」

  「我真遺憾沒能娶到這個女人做老婆。」加拿大人邊說邊揮了一下胳膊,令人不安。

  「尼德·蘭德,克里奧帕特拉的丈夫?」康賽議喊道。

  「但我的確應該結婚了,康賽議,」加拿大人繼續說,神情嚴肅,「可是這事情不成,並不是我的錯。我甚至還給我的未婚妻凱特·唐德爾買了串珍珠項鍊,而她呢,卻嫁給了別人。好吧,這條項鍊只花了我不到1.5美元,但是,教授先生請相信我,上面的珍珠都是通不過20洞的篩子的一等品。」

  「好尼德,」我笑著回答,「這些都是人造珍珠,是在珍珠液里浸過的普通玻璃球。」

  「嘿!這種珍珠液,」加拿大人回答,「應該很貴吧。」

  「一點不值錢!這只不過是歐鮊魚鱗上的銀色物質,從水裡搜集起來,保存在氨水裡。它毫無價值。」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凱特·唐德爾嫁給了別人。」蘭德師傅看得很開。

  「但是,」我說,「再說回到高價珍珠,我不相信有哪個君主能擁有超過尼莫船長擁有的珍珠。」

  「就是這一顆。」康賽議說,一邊用手指著鎖在櫥窗里的一顆美麗首飾。

  「我確定它值200萬,不會有錯的。」

  「200萬法郎!」康賽議緊接著說。

  「是的,」我說,「200萬法郎,毫無疑問,船長只需要把它撿起來而已。」

  「嘿!」尼德·蘭德喊道,「誰說我們明天散步時不會遇到同樣的呢!」

  「算了吧!」康賽議說。

  「為什麼不呢?」

  「幾百萬法郎在鸚鵡螺號上又有什麼用呢?」

  「在潛艇上,是沒什麼用,」尼德·蘭德說,「但是……可以用在別的地方。」

  「哦!別的地方!」康賽議搖頭說。

  「事實上,」我說,「蘭德師傅說得沒錯。即使我們不能把一顆值幾百萬法郎的珍珠帶回歐洲或者美洲,它至少能給我們的冒險故事增加很大的真實性和巨大的價值。」

  「我相信是這樣。」加拿大人說。

  「但是,」康賽議說,他總是回歸到事情有教益的方面,「這採珠的活兒危險嗎?」

  「沒有,」我趕緊回答,「尤其是採取了預防措施。」

  「這一行當能有什麼危險?」尼德·蘭德問,「頂多也就喝幾口海水吧!」

  「就像您說的那樣,尼德。對了,」我說,試圖採用尼莫船長那種輕鬆愉快的口氣,「勇敢的尼德,您會害怕鯊魚嗎?」

  「我,」加拿大人回答,「一個職業捕鯨手!嘲笑鯊魚是我的職業!」

  我說:「我不是說,用一個旋轉鉤把鯊魚釣起來,再把它們拖到船的甲板上,用斧頭切掉尾巴,剖開魚肚,掏出心臟,再扔回海里!」

  「那麼,是……」

  「是的,正是你想的。」

  「在水裡?」

  「在水裡。」

  「我的天,那得用一把好魚叉!您知道的,先生,這些鯊魚,它們是構造愚蠢的畜生。它們必須肚子轉到上方才能咬人,趁這個時候……」

  尼德·蘭德在說出「咬人」這兩個詞的時候,語氣讓人背脊發涼。

  「那麼,你呢,康賽議,你對這些鯊魚有什麼看法?」

  「我嘛,」康賽議說,「我對先生總是坦誠的。」

  「那就好。」我想。

  「如果先生要和鯊魚搏鬥,」康賽議說,「我看不出為什麼他忠誠的僕人會不和他一起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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