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邪惡同盟

  狄寧拖著腳步緩慢地走向杜堊登家族神堂的前廳，一點也不想早早地站在怒火中燒的母親面前。瑪烈絲主母要召見他，他不能拒絕主母的召喚。他看到維爾娜和瑪雅站在雕花大門外的走廊里，也都像他一樣踟躕不前。

  「情況如何？」狄寧用無聲的手語問姐姐們。

  「瑪烈絲主母已經與布里莎和席奈安商談一整天了。」維爾娜同樣用手語作答。

  「在計劃另一場對崔斯特的搜獵。」狄寧興致缺缺地擺動著手指。毫無疑問，他將再一次被納入搜獵隊中，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安排。

  兩位卓爾女性沒有忽略弟弟因為厭惡情緒而緊皺起來的眉頭。

  「上次行動真的有那麼糟糕嗎？」瑪雅問，「布里莎什麼都沒有說。」

  「她被割斷的手指和鞭子就足以說明一切了。」維爾娜插口道，一絲扭曲的笑容出現在她的臉上。就像杜堊登家的所有兄弟姐妹一樣，維爾娜對她的長姊並沒有什麼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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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寧卻絲毫沒有笑意。他清楚地記得自己與崔斯特遭遇時的情景。他繼續用手語說道：「我們的弟弟還在這裡的時候，你們就都見識過他的能力了。在城市以外的這些年裡，他比以前更強大了十倍。」

  「但他到底想幹什麼？」維爾娜問道。崔斯特能夠生存下來，這顯然更引起了她的興趣。自從搜獵隊返回，報告說崔斯特還活著，維爾娜就在暗中希望能再次見到自己的小弟弟。據說他們有共同的父親，這讓維爾娜對崔斯特還有著一絲同情——儘管考慮到瑪烈絲對崔斯特的態度，這種情緒顯然不太明智。

  狄寧注意到了維爾娜興奮的表情，又回憶起自己在崔斯特手中遭受的羞辱，不以為然地向她皺了皺眉。「不必擔心，親愛的姐姐，」狄寧的手指快速晃動著，「如果像我猜測的那樣，瑪烈絲這一次派你進入荒野，你就能如願以償地見到崔斯特了，而且肯定不只是見到他！」狄寧將雙手拍在一起以示強調，也結束了自己的這一番話。然後他就大步從兩名卓爾女性中間穿過，走進了前廳大門。

  「你們的弟弟已經忘記如何敲門了。」瑪烈絲主母對站在兩側的布里莎和席奈安說道。

  銳森跪在王座前，轉回頭去看狄寧。

  「我沒有許可你抬起眼睛！」瑪烈絲向這名侍父高聲喝道，同時一拳砸在王座扶手上。銳森立刻恐懼得匍匐在地。

  瑪烈絲隨後的話語中散發出法術的力量。「爬過來！」她命令道。銳森一直爬到她的腳前。瑪烈絲向這名男性伸出手，同時雙眼直盯著狄寧。杜堊登家的長子沒有錯誤理解母親的意思。

  「吻手，」主母對銳森說道。銳森立刻開始用力親吻她伸出的手。「站起來，」瑪烈絲髮出她的第三個命令。

  銳森正要站起身，卻被主母一拳打在臉上，倒在地上縮成了一團。

  「如果你敢動一下，我就殺了你。」瑪烈絲告誡他。銳森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絲毫不懷疑主母所說的每一個字。狄寧知道這場戲主要是演給自己看的。瑪烈絲始終都在眼都不眨地盯著他。

  又過了很長時間，主母才再一次開口：「你讓我失望了。」狄寧接受了主母的斥責，沒有做任何分辯，甚至大氣也不敢出，直到瑪烈絲猛然轉向布里莎。

  「還有你！」瑪烈絲喊道，「你身為一名高階女祭司，率領著六名訓練有素的卓爾武士，卻沒有能把崔斯特帶回來！」

  布里莎的一雙拳頭攥緊又鬆開。瑪烈絲已經用法術恢復了她的手指，只是這些手指還有些無力。

  「七個對一個，」瑪烈絲怒吼道，「而你卻只帶著慘敗的消息逃了回來！」

  「我會找到他，主母大人，」瑪雅站到席奈安身側，向瑪烈絲說道。瑪烈絲轉向了維爾娜，但杜堊登家的次女不太願意主動請命。

  「你的確很有勇氣。」狄寧對瑪雅說道。瑪烈絲充滿懷疑的狠戾目光立刻落在狄寧身上，嚴厲地提醒他這裡不是他說話的地方。

  但布里莎立刻說出了狄寧沒有說出口的話，她陰沉地說道：「光有勇氣是沒用的。」瑪烈絲的目光轉到了布里莎身上。不過布里莎是深受蜘蛛神後寵信的高階女祭司，說話時完全不必忌憚她的主母。「你對我們的小弟弟一無所知。」她的這句話倒更像是對瑪烈絲說的。

  「他只是一個男性，」瑪雅反駁道，「我會……」

  「你會被他砍成碎片！」布里莎吼道，「丟掉你那些愚蠢的言辭和空洞的承諾吧，我最小的妹妹。在魔索布萊城以外的隧道里，崔斯特能夠毫不費力地殺死你。」

  瑪烈絲專注地傾聽她們的爭論。她已經數次聽過布里莎對於這次與崔斯特遭遇的報告，她也很清楚自己長女的勇氣和力量，明白布里莎絕對所言非虛。

  瑪雅首先讓步了。她不想真的和布里莎發生爭執。

  「現在你已經了解到他的狀況了，」瑪烈絲問布里莎，「那麼你能夠擊敗他嗎？」

  作為回答，布里莎再次擺了擺她受傷的手。要再過幾個星期，她的新手指才能完全恢復功能。

  「那麼你呢？」瑪烈絲問狄寧。她明白布里莎的手勢已經是一個不可更改的結論了。

  狄寧一時感到非常為難。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喜怒無常的母親。說實話也許會觸怒瑪烈絲，但說謊只會讓他回到隧道中去對付自己的弟弟。

  「老實回答！」瑪烈絲吼道，「你是否希望再次出發去獵捕崔斯特，以此重獲我的寵信？」

  「我……」狄寧說不出話來。他低垂下目光，只求自保。他明白，瑪烈絲已經對他施放了偵測法術。如果他想說謊，主母立刻就會知道。「不，」他語音乾澀地回答道，「就算是失去您的寵信，主母大人，我也不想再去追獵崔斯特了。」

  瑪雅和維爾娜——甚至連席奈安都對這個誠實的回答大吃一驚。在她們的意識中，沒有什麼能夠比主母的憤怒更加恐怖。但布里莎點頭表示同意。她也不想再見到崔斯特了。瑪烈絲清楚地看到了長女這個意味深長的動作。

  「請原諒，主母大人，」狄寧繼續說道。現在他只能竭盡全力挽回自己造成的這種惡劣境況，「我見到過戰鬥中的崔斯特。他輕而易舉就打倒了我——我本來以為這是任何敵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他也算是戰勝了布里莎，我還從沒有見到有人戰勝過布里莎！我不想再去追獵我的弟弟了，我擔心這樣做只能給您帶來更多怒火，給杜堊登家族造成更多麻煩。」

  「你害怕了？」瑪烈絲面色陰森地問。

  狄寧點點頭。「我知道，我只會再一次讓您失望，主母大人。在那些被崔斯特當作家的隧道里，他遠遠比我要強大。我不能奢望自己戰勝他。」

  「我能接受男性如此懦弱，」瑪烈絲冷冷地說道。狄寧沒有再做辯解，只是無聲地接受了這種侮辱。

  「但你是羅絲的高階女祭司！」瑪烈絲用譏諷的口吻對布里莎說，「一個流亡的男性肯定不可能戰勝蜘蛛神後賜予你的力量吧！」

  「還是聽聽狄寧的話吧，主母。」布里莎回答道。

  「羅絲與你同在！」席奈安向布里莎喊道。

  「但崔斯特已不在蜘蛛神後的掌控之中，」布里莎反駁道，「對我們而言，恐怕狄寧說的正是事實。我們沒辦法在那片荒野中抓住崔斯特。幽暗地域的荒野是他的地盤，我們對那裡並不了解。」

  「那我們該怎麼做？」瑪雅嘟囔著。

  瑪烈絲在王座中坐穩，將自己的尖下巴撐在掌心裡。無論她怎樣威脅利誘，狄寧卻還是宣稱不願意冒險去追獵崔斯特。強大而且野心勃勃的布里莎在杜堊登家族和瑪烈絲主母都失去眷顧時依然深得蜘蛛神後的寵愛，卻還是在崔斯特面前丟掉了自己珍愛的蛇首鞭和兩根手指，落荒而逃。

  「賈拉索和他的傭兵團呢？」維爾娜看到母親的窘困，提議道，「達耶特獨立傭兵團多年以來不是一直都很有用嗎？」

  「那個傭兵頭子不會答應的，」瑪烈絲回答道。她在多年前就曾經想把這個任務交給那群傭兵，「達耶特獨立傭兵團的每一名成員都只服從賈拉索的命令，就算拿出我們的全部財富也無法買動他幹這樁差事。我懷疑賈拉索已經得到了班瑞主母的嚴格命令。崔斯特是我們自己的問題，而蜘蛛神後親自下旨要我們糾正這個問題。」

  「如果您命令我去，我會去的，」狄寧高聲說道，「我只擔心我會讓您失望，主母大人。我並不害怕崔斯特的刀刃。為了您，我就算是死都不怕。」狄寧已經清楚地從母親陰沉的面孔中看出來，瑪烈絲主母無意再派遣他去追獵崔斯特。他相信現在顯示出一番慷慨勇氣是明智的，畢竟這又不會讓他付出任何代價。

  「謝謝，吾子，」瑪烈絲向他露出一點和善的表情。狄寧必須竭力壓抑自己的竊笑，因為他注意到他的三個姐姐都在瞪著他，「現在，你可以離開了，」瑪烈絲用屈尊俯就的口吻剝奪了狄寧表現自己的機會，「我們還有無關於男性的事情要談。」

  狄寧深鞠一躬，轉身向門口走去。他的姐姐們都注意到瑪烈絲是如何輕鬆寫意地剝奪了他步履間的自豪之情。

  「我會記得你的話，」瑪烈絲陰險地說道。她很享受這種權力遊戲和觀眾們無聲的喝彩。狄寧聽到她的話，腳步停頓了一下，一隻手按在雕花大門的把手上。「總有一天，你會證明你對我的忠誠，對此不必有任何懷疑。」

  全部五名高階女祭司都衝著逃出大門的狄寧發出響亮的笑聲。

  匍匐在地上的銳森發現自己落入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困境。瑪烈絲已經遣走了狄寧，並清楚地說明男性現在沒有權利留在這個房間裡。但她並沒有允許銳森挪動。銳森的雙腳和手指撐在岩石地面上，時刻準備跳起身逃離此地。

  「你還在這裡！」瑪烈絲對他發出尖叫。銳森立刻像箭一樣沖向門口。

  「站住！」瑪烈絲向他高喝一聲。主母的話語再一次得到了法術力量的強化。

  銳森猛然停在原地。無論他現在有多麼想要逃走，卻完全無法抵抗瑪烈絲主母的法術。

  「我沒有允許你活動！」瑪烈絲在他身後尖叫著。

  「但……」銳森想要爭辯。

  「帶走他！」瑪烈絲向她最小的兩個女兒下達命令。維爾娜和瑪雅立刻跑過去，粗魯地抓住了銳森。

  「把他押進地牢，」瑪烈絲命令他們，「讓他活著，他還有用。」

  維爾娜和瑪雅將這個體如篩糠的男性拽出前廳。銳森不敢有任何抵抗。

  「您已經有了計劃，」席奈安對瑪烈絲說。她曾經是席娜菲，是赫奈特家族的主母，現在作為杜堊登家族最新的成員，她很懂得從每一個細枝末節的舉動中探詢深意。她清楚主母的責任，明白銳森並沒有做錯任何事，瑪烈絲突然對他爆發的怒火實際上是一個精心策劃的計謀。

  「我同意你的看法，」瑪烈絲對布里莎說，「崔斯特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控制範疇。」

  「但班瑞主母已經親自發話，我們決不能失敗。」布里莎提醒自己的母親，「你在執政議會的位子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得到加強。」

  「我們不會失敗的。」席奈安對布里莎說道，雙眼在同時一直看著瑪烈絲。又一道陰險的光亮在瑪烈絲的眼中閃過。席奈安繼續說道：「在與杜堊登交戰的十年中，我早已領教了瑪烈絲主母的手段。你的母親一定能找到辦法抓住杜堊登。」她注意到她的「母親」臉上浮現出的微笑，不由得停頓了一下，「或者，她已經有辦法了？」

  「我們走著瞧，」瑪烈絲喃喃地說道。曾經勁敵對她的尊敬讓她的自信更加強烈，「我們走著瞧。」

  杜堊登家族的大神堂內人頭攢動，超過兩百名杜堊登平民聚集在這裡，興奮地議論紛紛，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交換著各種流言蜚語。除了羅絲的重大節日或者大戰前的全體祈禱，平民們很少會被允許進入這處聖地。但目前還沒有任何戰爭爆發的跡象，今天也不是卓爾精靈日曆上的任何節日。

  狄寧·杜堊登的心中也充滿了焦慮和興奮。他在人群中走動，將一個又一個黑暗精靈安置在環繞中心高台的一排排座位上。作為一名卑微的男性，狄寧不能參與祭壇前的儀式，而對於自己的計劃馬烈絲主母也沒有跟他提過一個字。不過根據從主母那裡得到的任務，狄寧知道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對於家族的未來將至關重要。他將擔任誦唱領班，需要不斷在人群中奔走，引領不同聲部的平民群體向蜘蛛神後唱出相應的讚美詩章。

  狄寧以前也經常擔任這一職務，但這次瑪烈絲主母特別警告他，只要有一個音符唱錯，他必將小命不保。但還有另一件事一直在困擾著杜堊登家的長子。通常來說，總會有另一名家族的男性貴族與他相互配合，完成神堂中的各種任務，這名貴族一般都是瑪烈絲的現任配偶。而自從家族全體成員在前廳集會的那一天之後，銳森就不見了。狄寧懷疑身為侍父的銳森可能很快就難逃一死了。瑪烈絲主母曾經將不止一名伴侶獻祭給羅絲，這早就不是秘密了。

  所有平民都已落座後，魔法紅光便開始在整個大廳中微微閃耀。光線緩慢變強，讓聚集於此的黑暗精靈們能夠從容地將眼睛從接收紅外光的狀態改為接收可見光的狀態。

  迷濛的煙霧從座椅下面翻滾而出，覆蓋了地面，又化成絲絲縷縷捲曲的煙柱向上升騰。狄寧引領眾人開始低聲吟唱，召喚瑪烈絲主母。

  瑪烈絲出現在神堂大穹頂的正中心，張開雙臂，身上繡有蜘蛛紋章的黑色法袍在魔法微風中飄動。她緩緩降下，在空中完整地轉了一圈，目光掃過她的每一名臣民，同時也讓他們見證主母的顯赫榮耀。

  當瑪烈絲降落在中央高台上的時候，布里莎和席奈安也出現在穹頂上，隨即以相同的方式降落下來。她們一落在地上便各自就位。布里莎站在蜘蛛形狀的祭台旁一個被布幔覆蓋的箱子後面，席奈安則站到了瑪烈絲主母的身後。

  瑪烈絲一拍雙手，黑暗精靈的吟唱立刻停住了。八隻排列在中央高台上的火盆中騰起咆哮的火舌。在被迷霧籠罩的紅色光芒中，這些明亮的火焰對黑暗精靈那敏感的眼睛所造成的刺痛也減輕了。

  「進來，我的女兒們！」瑪烈絲喊道。所有視線都轉向了神堂大門。維爾娜和瑪雅走了進來，銳森被她們押解在中間，很顯然服了藥，只能由兩名高階女祭司架著向前行走。一隻棺材飄浮在他們身後的空氣中。

  狄寧和其他人一樣，覺得這實在是一場奇怪的儀式。他能猜到銳森將被獻祭，但還從沒有聽說過棺材會被帶到儀式現場。

  杜堊登家的年輕女兒們來到中央高台，迅速將銳森綁縛在祭台上。席奈安接住飄浮的棺材，引導它落在布里莎對面的位置上。

  「呼喚神後侍女！」瑪烈絲高聲喊道。狄寧立刻率領黑暗精靈開始了一段充滿渴望的誦唱。火盆中的火焰升得更高了。瑪烈絲和其他高階女祭司不斷喊出用魔法強化的關鍵詞句，催逼黑暗精靈們發出更強有力的呼喚。突然間，一陣風不知從何處吹來，抽動迷霧開始了一場狂亂的舞蹈。

  全部八隻火盆中的火焰一起向空中噴射出細長的火柱，高高越過瑪烈絲和其他祭司的頭頂，在圓形高台中心的正上方交匯於一點，變成一個狂暴熾烈的火球。隨著火盆再一次同時爆發能量，將最後的火焰投入到火球之中，火盆中的火舌低落了下去，而八根火柱盤卷翻滾，凝聚在火球上，又化為了一根巨大的焰柱。

  黑暗精靈平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但仍然在繼續著誦唱，直到巨型火柱飛快旋轉著，變幻成光譜中的每一種顏色，又漸漸冷卻，最終消散無形。在原先火柱出現的地方矗立著一個揮舞許多根觸手的生物。它比黑暗精靈更加高大，就像是一根半融化的蠟燭，面部五官都拉得很長，仿佛在向下流淌。所有黑暗精靈都認得這隻怪物，儘管在此之前能看到它的平民實在是少之又少，絕大多數黑暗精靈只見到過它在聖典中的肖像。參與這次集會的黑暗精靈們現在才明白這一刻有多麼重要。任何黑暗精靈都不可能無視羅絲的侍女蠟融妖蒞臨凡間所代表的意義。

  「向您問安，神後侍女，」瑪烈絲高聲說道，「您的降臨為德蒙·納夏斯巴農帶來了莫大的福祉。」

  蠟融妖長久地審視著聚集在神堂中的黑暗精靈，為杜堊登家族發出的召喚感到驚訝。畢竟，瑪烈絲主母並不受寵於羅絲。

  只有高階女祭司們能聽到蠟融妖用心靈感應問出的問題：為什麼召喚我？

  「為了糾正我們的錯誤！」瑪烈絲大聲呼喊，讓神堂中的全體黑暗精靈都繃緊了神經，「得回神的寵信。因為神的寵信是我們生存的唯一目的！」瑪烈絲向狄寧瞪了一眼。杜堊登長子連忙唱出對應此刻的歌曲，最高亢的讚美蜘蛛神後之歌。

  你的表現讓我感到高興，瑪烈絲主母，蠟融妖的意念再次傳來。這一次，這段意念只傳給了瑪烈絲，但你知道，這樣的行為對你的危機沒有任何好處！

  這只是開始，瑪烈絲在心中回答。她相信神後的侍女能夠解讀她的每一點想法，這讓她感到安慰，因為她真的是一心只想贏回羅絲的寵信。我最小的兒子怠慢了蜘蛛神後，他必須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其餘的高階女祭司被排除在心靈對話之外，便都加入了對羅絲誦唱讚美詩的行列。

  崔斯特·杜堊登還活著，蠟融妖提醒瑪烈絲，他並不在你的手中。

  這一點很快就會得到糾正，瑪烈絲向神後侍女承諾。

  你想向我求取什麼？

  「縛靈秘法！」瑪烈絲大喊。

  蠟融妖向後晃動了一下，顯然是對這個大膽的要求感到有些震驚。瑪烈絲則站定在原地，確信自己的計劃不會失敗。在她的周圍，其他女祭司全都屏住呼吸，意識到她們的勝利或毀滅就在此刻。

  這是至高無上的恩賜，蠟融妖的意念重重壓來，甚至就算是蜘蛛神後寵愛的主母也很少能夠得到。而你，得不到羅斯的歡心，竟然還敢求取縛靈秘法？

  我的要求合理而恰當，瑪烈絲回答道，她知道，現在自己必須得到家族的支持。於是她高聲吶喊：「讓我的幼子明白他的愚蠢，知道他樹立了怎樣強大的敵人。讓我的兒子見證羅絲的恐怖榮光。這樣他才能雙膝跪倒，乞求寬恕！」瑪烈絲又恢復了心靈交流：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才應該讓縛靈屍的利劍刺穿他的心臟！

  蠟融妖的眼睛變得蒼白無神，它已陷入冥思，正回到它本體所在的位面尋求指示。許多個令人憂懼的分鐘過去了，瑪烈絲和她的臣民們只能安靜肅穆地等待著，直到蠟融妖的意識回來。你有屍體麼？

  瑪烈絲向瑪雅和維爾娜打了個手勢。她的兩個女兒立刻跑到棺材旁，移去岩石棺蓋。這時狄寧明白了，這隻棺材不是為銳森預備的。裡面已經有了屍體——一具被喚醒的屍體從棺材裡爬出來，蹣跚地走到瑪烈絲身邊。屍體已經嚴重腐爛，許多皮肉都脫落了下來，但狄寧和神堂中的大部分黑暗精靈立刻都認出了他：札克納梵·杜堊登，那位傳奇的武技長。

  縛靈秘法，蠟融妖問道，如此你獻給蜘蛛神後的武技長就能糾正你幼子所犯的錯誤嗎？

  正是如此，瑪烈絲回答。她能感覺到蠟融妖的喜悅，一切正如她所料。札克納梵，崔斯特的導師，曾經向崔斯特灌輸那些瀆神的念頭，如今將毀掉了崔斯特。作為混亂女王，羅絲正喜歡這種充滿嘲諷意味的手段。就讓札克納梵作為處死崔斯特的劊子手吧，這一定能讓神後大悅。

  縛靈秘法需要重大的祭品，蠟融妖下令了。這隻怪物掃了一眼蛛形祭台，銳森正躺在那上面，對周圍的一切已經全無知覺。看到這個可憐的祭品，蠟融妖仿佛皺起了眉頭，當然，它是不可能有這種表情的。然後這隻怪物向瑪烈絲主母轉回身，開始審視她的心思。

  那麼，開始吧，蠟融妖催促道，它突然對這件事表現出很大的興趣。

  瑪烈絲舉起雙臂，又一次向羅絲吟唱讚歌。她向席奈安發出信號，席奈安走向布里莎面前的匣子，拿出祭禮匕首——杜堊登家族最珍貴的寶物。看到自己最新的「姐姐」握住這件寶物，布里莎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把匕首的握柄是一隻蜘蛛，蜘蛛的八隻腳向前延伸，最終聚在一起，形成了它的鋒刃。數個世紀以來，將這把匕首刺進祭品的心臟、向蜘蛛神後獻祭的任務，一直都是由布里莎承擔的。

  席奈安感覺到了布里莎的憤怒，便在走開的時候向瑪烈絲的大女兒露出一絲假笑。她和瑪烈絲一同站到銳森所在的祭台前，把匕首高舉到這名待宰侍父的心口上。

  瑪烈絲握住席奈安的手腕，阻止了她，又向略顯慌張的席奈安解釋說：「這一次必須由我來做。」席奈安回過頭，看到布里莎正以十倍的假笑奉還。

  瑪烈絲一直等到歌聲結束，神堂中一片死寂，才單獨開始了莊重的誦唱：「Thkken bres duis bres.」她的兩隻手緊緊握住那件血腥寶物的握柄。

  片刻之後，瑪烈絲的吟誦接近完成，匕首被高高舉起。杜堊登家族的全體成員都緊張萬分，期盼著在心醉神迷的狂喜中迎接蜘蛛邪後瘋狂的恩賜。

  匕首落下，卻又在瑪烈絲的手中突然轉向，刺進了席奈安的心臟。席娜菲·赫奈特主母，她最為憎恨的對頭。

  「不！」席娜菲驚呼一聲，但一切已無可挽回。八支鋒利的長腳抓住了她的心臟。席娜菲想要說話，想要對自己施放治療神術或者詛咒瑪烈絲，但只有鮮血從她的口中噴涌而出。她最後喘了一口氣，倒在銳森身上。

  整座神堂中爆發出驚駭和喜悅的尖叫，瑪烈絲從席娜菲·赫奈特的肉體中抽出匕首，將她的心臟也一同拽了出來。「欺詐！」布里莎的尖叫聲撕裂了人群的喧囂。她再一次成了杜堊登家族的長女，回到了她深深渴望的尊貴位置上。

  欺詐！蠟融妖的吼聲在瑪烈絲的腦海中迴蕩。你很懂得我們喜歡什麼！

  在這醜惡恐怖的情景中，那具被喚醒的屍體癱倒在地。瑪烈絲看了看神後侍女，心中立即瞭然。「將札克納梵放到祭台上，快！」她命令自己的兩個小女兒，她們立刻奉命行事，粗魯地將銳森和席娜菲扔到一旁，把札克納梵的屍體在祭台上放好。

  布里莎也開始行動。她小心地將許多罐藥膏排列整齊。這些苦心熬製的藥膏正是為這一刻而準備的。瑪烈絲主母以這座城市中最優秀的藥膏調製者著稱，現在正是檢驗她這一聲譽的時候。

  瑪烈絲看著蠟融妖，高聲問道：「縛靈秘法？」

  你還沒有得回羅絲的寵信！蠟融妖用心靈感應回答她。神後侍女的心靈力量是如此強大，逼得杜堊登主母跪倒在地。瑪烈絲緊緊捂住自己的頭顱，感到越來越強的壓力就要讓她的顱骨爆開了。

  漸漸地，劇烈的痛苦舒緩了下去，但你今天取悅了蜘蛛神後，瑪烈絲·杜堊登，蠟融妖繼續說道，神後應許了你處置叛逆之子的計劃。你可以得到縛靈秘法，但要知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瑪烈絲·杜堊登主母！如果失敗，就算是你最可怕的恐懼也無法與你將承受的現實相比！

  蠟融妖在一團爆炸的火焰中消失了，整座杜堊登神堂都隨著這一聲爆炸而震顫。邪惡神祇的強大力量讓聚集於此的黑暗精靈們變得更為狂熱。狄寧再一次引領他們唱起了讚美羅絲的歌曲。

  「十個星期！」神後侍女最後發出一聲喊喝。巨大的吼聲讓低階卓爾們紛紛雙手掩耳，蜷縮在地上。

  十個星期，納邦德爾石柱的七十次循環，杜堊登家族的全體成員聚集在大神堂中。狄寧和銳森率領平民歌頌蜘蛛神後，瑪烈絲和她的女兒們用魔法藥膏結合強大的神術，全力煉化札克納梵的屍體。

  喚醒一具屍體對女祭司而言只是一種簡單的神術，但縛靈秘法的效果則要遠超於此。承受了縛靈秘法的殭屍會完全獲得生前的所有技能，並完全受到羅絲所指派的主母操控。這是羅絲最珍貴的賜予，鮮少有人向神後求取，而真正能夠得到神後恩賜的更是少之又少。縛靈秘法實際上是讓靈魂返回自己的軀體，這是一種極具風險的行為，只有憑藉施法祭司強大的意志力才能將被縛靈者需要發揮的技能與其不必要的回憶和情緒分隔開。即使對於精神強大、控制力超凡的高階女祭司，要確保被縛靈者具備意識又接受控制，依然會像是走鋼絲一樣艱難。更何況，羅絲賜予縛靈秘法往往會限制操控者只能去完成特定的任務，任何越界的行為都不可避免會招致失敗。

  羅絲對於失敗者絕不會有分毫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