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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53:52 作者: (日)大山誠一郎

  二十分鐘後,警車開到警局。那是一棟四層高的建築物,似乎有些年頭了,牆上有不少污漬。

  佳也子被帶進審訊室,接受向井警官的盤問。向井一心要逼佳也子認罪,便翻來覆去強調,醫院周圍沒有留下兇手的腳印,所以兇手只可能是佳也子。佳也子咬緊牙關,死不承認。可漸漸地,她也失去了繼續否認的氣力。

  也許殺死香坂醫生的就是我,只是我不記得了……

  可怕的假設在腦子裡來回打轉。她唯一的心靈支柱就是秋穗。她答應佳也子會在下午趕到月野町。別瞎承認自己沒幹過的事——這句話成了佳也子的最後一道防線。

  不知過了多久……「咚咚。」敲門聲傳來。年輕刑警探出頭來問道:「警部,這下麻煩了。密室收藏家來了!他說他想見見這位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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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室收藏家?」向井臉色大變,「敢情那不是玩笑和傳說,而是確有其人?那就沒轍了,帶他進來吧。」

  「密室收藏家是誰?」佳也子戰戰兢兢地問道。

  「他是個以偵探自居的怪人,在警界內部還算小有名氣。他最喜歡密室殺人案,只要一有類似案件發生,便會立刻現身,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打探到的風聲。他跟警視廳的高層有點交情,高層還會特地打電話去搜查本部,要求警官們配合他。」

  「您見過他嗎?」

  「怎麼可能,我也是頭一回見他。我可真沒想到密室收藏家確有其人,還以為那只是警界內部的玩笑。」

  「那他的真名叫什麼?」

  「這人可奇怪了,就算有人問,他也不會自報姓名,只讓別人稱呼他為密室收藏家。」

  敲門聲再次響起。片刻後,門開了,年輕刑警帶來一位三十來歲的高個男子。他就像貓一般進入房間,腳步悄無聲息。

  此人鼻樑高挺,五官精緻,有一雙修長而清透的眸子。上身黑色毛衣,下身茶色長褲,左手捧著摺疊整齊的外套。

  「感謝您答應我的無理要求。」說著,男子深鞠一躬。他身上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嗨,您都開口了,我們又怎能不答應。」向井毫不掩飾心中的牴觸,「不過,您怎麼會來調查這起案件呢?這又不是密室殺人案。」

  「不,我認為這就是一起密室殺人案。警方似乎認定這位笹野佳也子小姐就是兇手,但我堅信她是無辜的。既然她是無辜的,那就意味著兇手在沒有留下腳印的情況下出入了案發現場。這不正是『密室殺人案』嗎?」

  「您再怎麼喜歡密室,也不能故意捏造密室吧?案發現場除了被害人,就只有這位小姐。房子周圍都是積雪,卻沒有兇手出入的痕跡,那不就意味著和被害人在一起的那個人就是兇手嗎?您何必把案子往密室上湊,這不是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嗎?」

  「可佳也子小姐若是真兇,她的行為也太不合理了。如果案發現場周圍沒有兇手出入的腳印,警方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她,那她為什麼不偽造一些腳印?如果行兇的真是她,那她為什麼還要在案發現場睡一晚上,而不是立刻走人?如果警方認為兇手就是她,那要如何解釋她在案發現場多逗留一宿的原因呢?」

  被密室收藏家這麼一反問,向井頓時語塞。

  「案發後在現場多睡一晚上的確有些反常。但案發時間是晚上七點左右。這裡這麼偏僻,到了晚上就很難找地方落腳。要是叫計程車,司機就會記住她的長相,天寒地凍,也不可能睡在戶外。既然如此,那在案發現場睡一晚上就是個比較合理的選擇了。」

  「原來如此,您說得句句在理。問題是,警方之所以會在今早趕去現場,是因為警局接到一通匿名電話,聲稱香坂典子在家中遇害。那麼您覺得,打這通電話的會是誰?」

  「這……」

  「如果是普通的案件,還有可能是發現屍體的外人或造訪現場的人發現遺體,撥打了報警電話。但在本案中,現場周圍為白雪所覆蓋,並沒有留下兇手的腳印。換言之,雪地上也沒有碰巧造訪現場發現屍體的外人的腳印。那這個打電話的人究竟是怎麼知道這起案件的?」

  向井皺起眉頭,一言不發。

  「有可能得知這起案件的人只有兇手一個,那打匿名電話的應該也是兇手。這就意味著兇手並不是佳也子小姐,而且兇手想將罪名嫁禍給她。」

  「可……可現場周圍並沒有兇手的腳印!您要如何解釋這個問題呢?不解釋清楚,佳也子小姐就仍然是頭號嫌疑人。您有辦法解釋清楚嗎?」

  「目前還不行。但我想請佳也子小姐詳細講一講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知您是否批准?」

  「隨你吧,你隨便問好了。」向井不情願地答應了。

  在密室收藏家的循循善誘之下,佳也子如實道來。她從元旦傍晚在林中服用安眠藥自殺那裡說起。密室收藏家時而用平靜的聲音附和,時而豎起耳朵細細傾聽佳也子的話語。說著說著,佳也子心中的焦慮逐漸消散——他仿佛有一種能讓人平靜的魔力。佳也子回過神來才發現,她甚至道出了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輕生的原因。

  「怎麼樣?您能解釋案發現場沒有兇手腳印的原因嗎?」佳也子說完之後,向井很是不屑地向密室收藏家問道。

  「我已略知一二。」密室收藏家微笑著回答。

  「呵,有意思,那就說來聽聽。」向井煞有介事地說道。

  「在此之前,可否請您把拍攝被害人腳印的照片拿給我看一下?就是她昨天下午五點去附近的超市買牛奶時留下的腳印。」

  向井吩咐年輕刑警去鑑識組取來照片。密室收藏家接過照片,用鑑賞藝術品似的動作細細打量起來。

  「原來如此。一去一回,兩排腳印沒有重疊。」

  「那又如何?」

  「這是一條相當耐人尋味的線索。腳印到哪裡為止呢?」

  「現場門口是一條兩車道馬路,腳印就到馬路邊上。再往前的腳印都被來來往往的車擦除了。」

  「警方確定雪地上的腳印是被害人的靴子留下的?」

  「沒錯。我們比對過被害人的鞋子與腳印,兩者完全吻合。」

  「腳印上有很明顯的鞋底花紋,而且花紋並沒有缺口,由此可見,留下腳印的是一雙新鞋。如果是舊鞋,鞋底會有一定程度的磨損,磨損的位置也因人而異,鞋底的花紋也會有缺口。舊鞋的鞋底都獨具個性,留下的腳印也是千變萬化,一看腳印,就知道留下這行腳印的人穿的是哪雙鞋。但新鞋就是另一回事了。就算鞋子與腳印完全吻合,那些腳印也有可能是同款的新鞋留下的。我們並不能鎖定留下腳印的那一雙鞋。」

  「被害人的靴子的確是新的。您言下之意是,那兩排腳印其實是兇手留下的,兇手穿了跟被害人同款的靴子,踩著被害人的腳印進出現場?我可以明確告訴您,這絕對不可能。兇手再怎么小心,踩腳印的時候也會留下蛛絲馬跡。但我們並沒有發現腳印被第二次踩過的痕跡。」

  密室收藏家微笑道:「不,我並沒有這麼想。」

  「那您是怎麼想的?」

  「我首先考慮到的可能性是,也許佳也子小姐昨天睡下時所在的醫院,並不是她今天醒來時的那家。」

  「昨天睡下時所在的醫院,並不是她今天醒來時的那家?」

  「沒錯,昨天的醫院和今天的醫院是兩家不同的醫院。我們假設佳也子小姐昨天睡下時所在的醫院為『A醫院』,而她今天醒來時的那家是『B醫院』。兇手將佳也子小姐與被害人的遺體從A醫院搬去B醫院,再離開B醫院。佳也子小姐會在B醫院醒來。A醫院周圍有昨天傍晚五點被害人去超市買牛奶時留下的腳印,而B醫院外面則是兇手搬運佳也子小姐與被害人時留下的腳印。然而,佳也子小姐誤以為A醫院與B醫院是同一個地方,於是所有人便誤以為醫院周圍只有『昨天傍晚五點被害人去超市買牛奶時留下的腳印』。

  「從照片上看,兩行腳印並沒有重疊。因此『去』的那一行腳印也許是『回』時留下的,而『回』的那一行也許是『去』時留下的。換言之,所謂的『被害人去買東西時留下的腳印』,也許是『兇手離開現場時的腳印』,而『被害人買完東西回來時留下的腳印』,也許是『兇手來到現場時的腳印』。

  「被害人的靴子是新的,腳印上並沒有穿過的靴子特有的痕跡。照片上的腳印有可能是穿著同款靴子的兇手留下的。」

  「您不是在開玩笑吧?這怎麼可能。兇手怎麼能憑空變出兩家外形一模一樣的醫院?」

  「兇手沒必要造出兩家『外形』一模一樣的醫院。佳也子小姐昨天沒有出過病房一步,兇手只需準備好兩間一模一樣的病房就行。布置病房的難度並不高。」

  「您的假設實在太牽強了。案發現場只有一來一去兩行腳印,如果那是兇手留下的,就意味著兇手只去過現場一次。照您的理論,把佳也子小姐和被害人搬進現場的就是兇手,這說明他一次性扛了兩個人進去。一個人力氣再大,也不可能扛著兩個成年女性走路。」

  密室收藏家點點頭,微笑著說道:「您說得沒錯。這套理論站不住腳。」

  「您就不能想一套更可靠的理論出來嗎?」

  「那就換一種思路吧。如果今天早上您與佳也子小姐發現遺體時,兇手還藏在案發現場呢?案發現場是醫院兼住家,肯定有好幾個房間,有的是可以藏身的地方。等其他警官趕到現場之後,兇手再偽裝成刑警,偷偷溜走即可。」

  向井搖頭說道:「這也不可能。如果真是這樣,就意味著警官的人數會突然多出一個。我親眼看著同事們坐警車趕來。當時下來了多少人,現場就是多少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那就再換一種思路。您說案發現場周圍只有被害人昨天傍晚五點出門時留下的腳印。可事實真是如此嗎?真的沒有其他人的腳印了?」

  「其他人的腳印?」

  「比如,今天早上接獲匿名電話後造訪現場的刑警的腳印。」

  「您到底想說什麼?」

  「也許,兇手昨晚踮著腳尖來到了案發現場,行兇後再踮著腳尖離開。今天早上,他謊稱接到匿名電話,沿著昨晚用腳尖留下的痕跡來到了案發現場。腳尖留下的腳印肯定會比平時走路的腳印小一圈。只要在小腳印上踩一腳,就能把昨晚的腳印消滅乾淨。」

  向井瞪著密室收藏家問道:「您的意思是說,我才是兇手?」

  「不,我只是想說,我們也可以從這個角度解釋為什麼案發現場周圍沒有兇手的腳印。」

  「我有不在場證明。昨晚七點左右,我正在警署寫文件。好幾個同事都能為我作證。」

  「在下多有冒犯,還請您見諒。」密室收藏家低頭道歉。

  向井很不耐煩地說:「既然我不是兇手,那您還有別的理論嗎?」

  「嗯……」密室收藏家正要開口,又有人敲響了房門。

  年輕警官探出頭來說道:「警部,一個叫三澤秋穗的女人要見知情人,說她是知情人的好朋友。」

  秋穗真的從東京趕來月野町了!佳也子心頭一熱。

  「知情人的朋友?帶她過來吧。」

  一分鐘後,秋穗衝進審訊室問道:「佳也子,你沒事吧?」

  「秋穗……」

  「他們沒欺負你吧?沒把你怎麼樣吧?」

  「嗯,我沒事。」

  秋穗環視四周,狠狠瞪著向井與密室收藏家說道:「你們懷疑佳也子是兇手?佳也子怎麼可能殺人呢!你們沒長眼睛啊!」

  向井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密室收藏家上前一步說道:「您說得沒錯,佳也子小姐的確不是兇手。」

  「你是誰?」秋穗被密室收藏家的氣場震住了。

  「區區賤名,不足掛齒。」

  「你說佳也子不是兇手?那真兇到底是誰?」

  「就是您啊,三澤秋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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