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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53:49 作者: (日)大山誠一郎

  門鈴的響聲,將佳也子從睡夢中喚醒。

  腦袋隱隱作痛,全身無力。翻開枕邊的手機一看,已是四日上午七點零六分。

  佳也子一下床便凍得一激靈。她來到窗邊,拉開窗簾,拭去玻璃上的霧氣一看,只見雪地上不光有女醫生昨天傍晚留下的腳印,還有另一道單向的腳印——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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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鈴又響了,按門鈴的似乎就是留下那道腳印的人。

  「請問香坂典子女士在家嗎?我是警察。」來人大聲喊道。

  警察?一大早的,警察來這兒做什麼?

  門鈴響了一次又一次,可香坂典子好像沒有應門。無奈之下,佳也子只得伸手拿起疊放在床頭柜上的衣服,迅速換好。

  打開病房大門一看,一條鋪著瓷磚的走廊映入眼帘。沿著走廊往前,便是一間放著長椅與觀葉植物的候診室。玄關的玻璃門後,站著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他背後的雪地上有昨天傍晚女醫生出門時留下的腳印,以及他自己來時的腳印。

  大門並沒有上鎖。佳也子一開門,男子便開口問道:「請問您是香坂典子女士嗎?」

  男子身材高瘦,有一頭花白的短髮。

  「不,我是暫住在這裡的人。」

  「那香坂典子女士在家嗎?」

  「實不相瞞,我也是剛起床。我今天還沒見過香坂醫生……請問,您找她有什麼事?」

  「二十分鐘前,有人打匿名電話到警局,說香坂女士在這裡遇害了。」

  「遇害了?」

  「為保險起見,請允許我入室調查一下。」

  刑警的口氣十分強硬。他迅速脫鞋,走進屋裡。

  佳也子頓時擔心起來。莫非是惡作劇電話?可她的確沒見到香坂典子的人影……

  刑警一邊往前走,一邊掃視四周。佳也子跟在後頭,瑟瑟發抖,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凍的還是嚇的。

  刑警查看了掛號處與診察室,卻不見香坂典子的蹤影。之後,他又看了看佳也子的病房。自不用說,人也不在那兒。

  病房門口的走廊上還有一扇門。刑警開門一看,眼前是一條鋪著木地板的走廊,看來門後的空間應該是香坂典子的住處。

  刑警與佳也子走上那段鋪著木板的走廊。左手邊是廁所與浴室。打開右手邊的房門,廚房與餐廳映入眼帘。

  香坂典子仰面倒在地上。她穿著奶油色的毛衣,左胸口已被染成紅黑色。她的胸口上,竟插著一把菜刀。

  佳也子一聲慘叫,蹲下身來。

  刑警帶著嚴肅的神色,用手機聯繫了警局。在等候其他警官趕到現場的時候,這位自稱向井的警官問起佳也子來到醫院的始末。佳也子便詳述了這幾天發生的事。她在附近的樹林中服藥自殺,被女醫生所救。今天早上,她被門鈴吵醒後才發現……

  二十分鐘後,警車呼嘯而至。警官們打開警車的車門,衝進屋裡。四周一陣騷動。

  警官們調查案發現場時,佳也子奉命坐在警車後面等候。年輕的刑警坐在駕駛座上,用後視鏡不動聲色地監視著她。

  一個多小時後,向井警官打開警車後門,坐在佳也子身邊。警官沉默許久,在佳也子忍無可忍時終於開口道:「你昨晚吃完晚飯後就睡著了吧。你還記得那是幾點嗎?」

  「香坂醫生是昨晚六點多給我送的飯,我應該是在七點前睡著的。」

  「驗屍官說,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是昨晚七點左右。也就是說,兇手在你睡著後不久就來到了醫院,並殺害了被害人。兇手先用鈍器重擊被害人的後腦,再趁被害人昏迷不醒時,用廚房的菜刀捅了被害人的左胸。被害人應該是當場死亡。」

  救命恩人遇害時,佳也子正在睡夢之中。她甚至沒能幫恩人呼救。我真是太沒用了!佳也子不禁咬牙切齒。

  「昨天下午五點左右,被害人是不是出門買過一次牛奶?」

  「沒錯,她特地去超市買了牛奶,是為了晚上做奶油燉菜給我吃。」

  「附近超市的工作人員表示,昨天傍晚五點多,被害人的確去買過牛奶。可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就有問題了。」

  「有什麼問題?」

  「氣象台的數據顯示,這片地區的雪是昨天四點停的。下午五點,被害人前往附近的超市購買牛奶,醫院周圍的雪地上留下了她一來一回的腳印。然而,警官們進入醫院前發現,醫院周圍除了被害人的靴子留下的腳印,就再也沒有其他腳印了。」

  「沒有其他腳印?」

  「沒錯。雪地上乾乾淨淨,沒有兇手進出醫院的腳印。別說是腳印,就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如果兇手從別的地方來,殺死被害人之後又逃離現場,那雪地上怎麼會沒有兇手的腳印呢?」

  佳也子驚呆了。她這才意識到警官在暗示什麼。警官認為,殺死香坂典子的人就是她。

  「兇手會不會是踩著香坂醫生的腳印走的?只要對準腳印踩下去……」佳也子趕忙開動腦筋為自己辯白。

  「我們也立刻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但鑑識課員對腳印進行了細緻的分析,排除了這種可能性。如果兇手踩著被害人的腳印行走,那腳印上應該會有兩重痕跡。但雪地上的腳印並沒有被人踩過第二次的跡象。」

  「那……會不會是昨天晚上或半夜又下了雪,把兇手和香坂醫生的腳印蓋住了?然後兇手再穿上和香坂醫生一模一樣的靴子,在沒人踩過的雪地上偽造了香坂醫生的腳印……」

  「我們也排除了這種可能性。氣象台稱,這片地區昨天從上午十點開始下雪,一直下到下午四點,之後再也沒有下過雪。被害人的腳印是下午五點留下的,不可能被後來下的雪蓋住。」

  「會不會有人用人工方法造了雪,蓋住了香坂醫生的腳……」

  「你要怎麼人工造雪?搬一台造雪機過來?真不湊巧,案發現場周圍並沒有類似的跡象。」向井很是不屑地說道,隨即將視線聚焦在佳也子臉上,「綜上所述,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殺死被害人的人就是你。」

  ——你的身上流著殺人犯的血。

  這句話,迴響在佳也子耳邊。

  是我……殺的?

  是我殺死了香坂典子?而且我還把這件事忘了?

  「該死的殺人犯!」警車外突然傳來咒罵聲。

  只見窗外有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正狠狠瞪著佳也子。此人身材瘦小,眉目與香坂典子有幾分相似。

  「喂,這人是誰?」向井不耐煩地搖下車窗,向陪著那個女人的刑警問道。

  「她是被害人的妹妹桑田洋子。三十分鐘前,她給被害人打過電話,接電話的警官向她描述了情況,她便趕了過來……」

  「殺死我姐姐的就是你啊!」

  桑田洋子還不罷休。她的每一句話,都戳痛了佳也子的心。

  「你先別急,警方還沒確定她就是兇手。」站在洋子旁邊的男人安慰道。他看上去大概四十來歲。

  「您是?」向井問道。

  男子回答:「我是洋子的丈夫,名叫桑田武。」

  「可警官都說了,醫院周圍的雪地上只有昨天傍晚姐姐出門買東西時留下的腳印,沒有兇手的腳印。那兇手就只可能是這個女人了!姐姐好心救了她一命,她竟恩將仇報!」

  「可她沒有動機。」丈夫指出了這個疑點。

  「姐姐肯定責備了她幾句,說她不該輕生。說著說著,她們就吵了起來,這個女人一怒之下,就把姐姐給……」

  「您三十分鐘前給被害人打了電話吧?您本打算跟被害人說什麼?」向井打斷了桑田洋子的話。

  「昨天我們的伯父去世了,我本想通知姐姐……」

  「您的伯父去世了?」

  「他平時一個人住在青森縣的八戶。我和姐姐都不太跟他來往,他去世了也沒人通知我們。我還是在今天的晨報上看到的。」

  「在報紙上看到的?這位伯父是報紙會登訃告的名人嗎?」

  「我們的伯父名叫香坂實,是在東北地區做房地產生意的,生意做得很大,五年前才退休,所以名聲在外。昨天傍晚,伯父的朋友上門一看,竟發現伯父掉進自家庭院的池塘淹死了。死亡時間是昨天正午。伯父年紀大了,也許是在散步時腳下一滑掉進池塘里了。我看到晨報上的訃告,就想打電話知會姐姐一聲,誰知接電話的是個陌生男人,張口就說他是刑警,還說姐姐被人殺了。我就急急忙忙趕過來了。警官又告訴我,姐姐救了個自殺未遂的女人,姐姐遇害時,這個女人就在屋子裡,而且周圍的雪地上都沒有兇手的腳印。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兇手就是這個女人……」

  「兇案還是交給我們警方來調查吧。」向井再次打斷桑田洋子,吩咐陪同她的警官,「把她帶走吧。」桑田洋子有一肚子話要說,卻不得不在刑警與丈夫桑田武的安慰下走去遠處。

  「可否麻煩你跟我們回警局一趟?」向井向佳也子問道。佳也子只得點頭。

  向井命令駕駛座上的警官:「開車吧。」警車緩緩發動。

  佳也子竟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地方成了殺人案的嫌疑犯。眼看著警察就要把她押回警局……猛烈的孤獨感向她襲來。

  「請問,我可以打個電話嗎?」佳也子問道。

  「電話?你要打給誰?律師嗎?」

  「不,就打給我朋友。」

  「沒問題。你並沒有被『逮捕』,只是來警局配合調查罷了,可以隨便打電話。」向井冷冷地說著,但他的雙目正死死監視著佳也子的一舉一動。佳也子撥通了秋穗的手機。

  「啊,佳也子?你在哪兒呢?」聽筒那頭傳來摯友神氣十足的聲音。

  「我還在月野町。」

  「快點回來,我還等著你呢。」

  「我也想,可是……我好像回不去了……」

  佳也子告訴秋穗,救她一命的女醫生被殺了,而且醫院周圍沒有兇手的腳印,警方就懷疑到了她頭上,正要把她帶回警局問話。

  「警方懷疑你是兇手?那警察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可是他們說,既然房子周圍沒有兇手的腳印,就只有可能是我殺的。也許人真是我殺的,只是我不記得了……」

  「別胡說八道!你怎麼可能是殺人犯!得,我這就過去接你,你乖乖等我來!」

  「啊?你現在過來嗎?」

  「要是我不管你,你肯定會招供的。我這就坐新幹線過去!」

  「可這裡這麼遠……」

  「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擔心這個幹什麼!我下午就到,你可得撐住。可別瞎承認自己沒幹過的事兒!」

  「嗯,嗯……」

  「有我陪著你,勇敢點!一會兒見!」

  秋穗掛了電話。在這個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願意無條件相信我是無辜的——佳也子的淚水險些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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