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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50:48
作者: (日)大山誠一郎
我們開警車前往距離濱澤杏子家大約兩公里的縣立醫科大學。醫學部、藥學部、看護學部和附屬醫院的建築物分布在寬廣的校園中。
在傳達室表明來意後,出來迎接我們的是一位奔三年紀的青年。他戴著厚厚的眼鏡,一看就是做事踏實的正經人。
「我叫梶山達夫,在濱澤老師的研究室當助教。」
他的臉上毫無血色,也許是濱澤杏子的死訊讓他大受打擊。
慰問過後,下鄉巡查部長問道:「能不能找個方便談話的地方?」梶山回答:「那就去研究室吧。」
病理組織學研究室位於醫學部基礎醫學樓的五層,由實驗室、職員室和多功能室組成。梶山帶我們去了多功能室。牆上裝有大屏幕,屏幕正前方擺著好幾條長桌。據說這就是他們平時開會、吃飯的地方。我們找了幾張鋼管椅坐下。
「真不敢相信,濱澤老師居然被人害死了……那麼好的人,到底是誰……學生們都被嚇蒙了。」
「濱澤教授昨天是幾點來的學校啊?」下鄉巡查部長問道。
「上午八點半左右。她總是那個時間來的。」
「您當時已經在學校了嗎?」
「對,我每天早上八點不到就過來,提前把研究室的三個房間的門鎖打開。」
「那教授八點半過來以後都做了些什麼呢?」
「她先是跟我一起在職員室討論了一下上午要上的細胞組織檢查學實操課,然後從九點開始,我們就去實驗室給學生們上課了。結果上著上著,老師的前夫來了。」
「前夫?是菊谷吾郎先生嗎?」
梶山點點頭。
據說實操課才上了沒幾分鐘,就有人突然打開了實驗室的大門,連門都沒敲。
站在門口的是個四十五歲不到、膚色淺黑、鬍子拉碴的男人。這位不速之客之前也來過研究室兩三次,所以梶山一眼便認出他是濱澤教授的前夫。
「請不要打擾同學們上課。」
正在給組織切片染色的濱澤教授停手說道,語氣冰冷。
「杏子,我有事要找你幫忙,你過來一下。」
菊谷卻毫不在乎,執意要跟教授談話。
「我都說了,我們還在上課呢!」
「十分鐘就夠了,幫幫忙啦。」
梶山和兩個男生被菊谷的態度惹火了,朝門口走去。
「老師都下逐客令了,請您立刻離開實驗室。」
菊谷假裝沒聽見,面露奸笑。濱澤教授猶豫片刻後對梶山說道:
「我去趟職員室,十分鐘左右就回來。你帶著同學們繼續做實驗吧。」
梶山有些擔心,主動提出:「我陪您一起去吧?」但濱澤教授婉拒道:「不用了,沒事的。」隨後便離開了實驗室。梶山和學生們只得懷著忐忑的心情繼續實驗。
十分鐘後,教授回到了實驗室。關上的房門後傳來菊谷的怒吼:「你給我記住!」
梶山忙問:「他找您幹什麼啊?」
濱澤教授用煩透了的口吻回答:「讓我借他十萬塊。我才懶得理他呢。」
「怎麼又來了啊……」
「說什麼賭馬賭贏了會加倍還我的,沒完沒了嘮叨了快十分鐘。傻子才信他呢。」
激動湧上心頭。濱澤杏子的前夫在案發當天也找過她,跟她有過爭執。菊谷吾郎這個人變得越發可疑了。
「然後呢?」下鄉巡查部長接著問。
「老師好像有些沒精打采的。也難怪,前夫都跑到工作單位來鬧事了……」
實操課一直上到正午。到了午休時間,濱澤杏子、梶山和兩個女生一起在我們此刻所在的多功能室吃了午飯。女生們吃的是上學的時候順路去麵包店買的三明治,梶山吃的是妻子準備的便當。據說濱澤杏子吃的也是自己做的便當。這是她還沒離婚時養成的習慣,每天早上做好便當帶去單位吃。
「到了下午三點,老師離開研究室,去了大學門口的『POMME』咖啡廳。她很愛吃甜食的,去那家店點個蛋糕加紅茶的甜品套餐是她每周的固定節目。雖然蛋糕偏小,但可以選兩個,而且每款都很好吃,所以她特別中意那家店。」
我心想,原來如此……敢情濱澤杏子在推特上發的蛋糕和紅茶的照片是在那家咖啡廳拍的啊。
「後來老師回了研究室,但在三點半剛過一點的時候就早退了。她平時都會待到七點左右的。」
「早退?為什麼啊?」
「她說她覺得身子一陣陣發冷……當時她的臉色的確不太好,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是不是感冒了啊……想吃點熱乎的東西呢。』這就是老師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除了看起來不太舒服,濱澤老師還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嗎?」
「好像沒有,不過……」
梶山貌似想起了什麼。
「她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嗎?」下鄉巡查部長問道。
「說不尋常吧,是有點不尋常,但實在不是什麼值得說的事情……」
「您覺得不值得說的小事,說不定也能成為破案的線索。能不能講給我們聽聽呢?」
「是這樣的……我上周末回了趟倉敷的老家,買了點當地特產鹽豆包回來給研究室的同事們。昨天早上,我把東西帶去了研究室,卻忘了拿出來,到了午休時才想起來,於是就在多功能室把東西拿出來,分給老師和學生們吃。老師本來就愛吃甜食,而且在日式糕點裡面,她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鹽豆包了。換作平時,她肯定會開開心心地接過去吃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昨天居然沒有要,說『我還是少吃點甜食吧』……可您就不覺得奇怪嗎?她明明在三點多跑去吃了蛋糕呀……」
「的確有些不對勁呢。」
下鄉巡查部長嘴上附和著,臉上的表情卻有幾分失望。
「她想表達的意思是不是『我待會兒還要吃兩個蛋糕呢,就先不吃鹽豆包了』?」
我拋出自己的猜測。
「那她完全可以直接這麼說啊!『我還是少吃點甜食吧』這個說法,我總覺得有點奇怪……」
這話也許是有些奇怪,可惜我實在不覺得它會跟案情有什麼關聯。大學老師果然非比尋常,居然會糾結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我看了看下鄉巡查部長的神色,他好像也有同感。
我們對梶山道了謝,離開了病理組織學研究室。
接著,我們前往大學門口的「POMME」咖啡廳,找女服務生詢問濱澤杏子有沒有在昨天下午三點左右來過店裡。服務生回答,「濱澤老師的確是那個時間來的」。據說被害者是這家店的常客,每周都要來一次,每次必點蛋糕加紅茶的甜品套餐。於是我們便問:「您記得她昨天點了哪款蛋糕嗎?」服務生不假思索地回答:「摩卡和白奶酪。」真是位模範服務生。
然後我們又去了正門口的保安室,因為保安可能看到了早退回家的被害者。幸運的是,保安真的看到她了。他告訴我們:「濱澤老師是昨天下午三點四十分左右騎自行車回去的。」
下鄉巡查部長說:「您記得這麼清楚啊!」看起來老老實實的二十多歲保安頓時羞紅了臉。看來這位保安是濱澤杏子的「粉絲」,所以記得精確的時間。她的確稱得上是知性美女,保安會迷上她也是人之常情。
當晚九點,警方在管轄該片區的那野東署召開了搜查會議。我們四組、鑑證人員和那野東署的搜查員齊集會議室,搜查一課的課長與那野東署的署長也出席了。
我們首先聽取了司法解剖的結果。死因是心臟被刺造成的心包填塞。濱澤杏子是在被刺傷後不久死亡的。
法醫在她的十二指腸中發現了米飯、肉、番茄、雞蛋燒等食品的殘渣。那是她中午吃的便當。她在四月十日把便當的照片發到了推特上。
另外,她的胃內有海綿蛋糕、黃油奶油、奶酪奶油、餅乾、蔓越莓和黃桃組成的食糜。那是她在「POMME」咖啡廳吃的摩卡蛋糕和白奶酪蛋糕。
十二指腸內的食物殘渣在體內停留了七小時,胃裡的食糜則是四小時左右。被害者是正午時分吃的午飯,下午三點左右吃的蛋糕,所以法醫推測的死亡時間是晚上七點前後。
驗屍結果與案發現場的情況也完全吻合。燉菜與米飯都盛好了,卻沒有動過的跡象——也就是說,兇手是在她剛準備好晚飯的時候突然來訪的。
守在大學正門口的保安稱,濱澤杏子是在下午三點四十分左右騎車離開學校的。大學和她家的距離不足兩公里,所以她到家的時間應該在三點五十分左右。到了傍晚,她開始做燉菜。七點左右,晚飯大功告成。她把飯菜盛出來,用手機拍了照,發了推特。就在這時,兇手來了。一進到她家的起居室、廚房兼餐廳,兇手就把刀插進了她的後背……
搜查一課的課長如此說道:「被害者的前夫是頭號嫌疑人。估計菊谷不僅去大學研究室找過人,當晚還跑去前妻家裡借錢,卻被一口回絕,於是一氣之下就掏出隨身帶著的刀把人捅死了。當務之急是查清菊谷當前的所在地。明天一早就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