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殤皇帝

  延平元年(丙午，公元106年)

  1　春，正月十三日，任命太尉張禹為太傅，司徒徐防為太尉，參錄尚書事(東漢尚書權重於太傅、司徒、司空、太尉和大將軍。此五官中無論哪官執政，都必須加「錄」或「參錄」。「錄」即「掌管」「總領」，「參錄」即「參與掌管」)。太后因為皇帝尚在襁褓之中，想讓重臣住在皇宮中。於是下詔讓張禹住在宮中，每五天回家一次。每次朝見，司儀先通報張禹姓名，單獨設座，不與三公同席。

  2　封皇兄劉勝為平原王。

  3　正月二十五日，任命光祿勛梁鮪為司徒。

  4　三月初七，葬孝和皇帝於慎陵，廟號穆宗。

  5　三月初九，清河王劉慶、濟北王劉壽、河間王劉開、常山王劉章開始前往各自封國。太后對劉慶加以特殊禮遇。劉慶的兒子劉祜，時年十三歲，太后因為皇帝幼弱，深謀遠慮，以防不測，將劉祜與他的嫡母耿姬留在京師清河王府(為皇帝崩逝，劉祜即位埋下伏筆)。耿姬，是耿況的曾孫女。劉祜的生母，是犍為人左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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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夏，四月，鮮卑進攻漁陽，漁陽太守張顯率數百人出塞追擊。兵馬掾嚴授進諫說：「前路險阻，賊勢難測，應該暫且結營，派輕騎偵察。」張顯銳氣正盛，聽後大怒，幾乎要斬他，於是執意進兵，遇上鮮卑埋伏，士卒逃散，唯有嚴授力戰，身上受傷十處，手殺數人而死。主簿衛福、功曹徐咸自己趕來救援張顯，都死在戰場上。

  7　四月十九日，任命虎賁中郎將鄧騭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三司即三公，儀同三司，就是權力儀制同於三公，儀同三司之名自此始)，鄧騭的弟弟、黃門侍郎鄧悝為虎賁中郎將，鄧弘、鄧閶皆為侍中。

  8　司空陳寵薨逝。

  9　五月十五日，赦天下。

  10　五月十六日，河東郡垣縣發生山崩。

  11　六月初一，任命太常尹勤為司空。

  12　三十七個郡國雨水不止。

  13　六月十三日，太后下詔：裁減太官(御膳房)、導官(掌選擇供奉皇室所用糧食)、尚方(制辦和掌管宮廷刀劍和諸器物)、內署(掌內府衣物)的服裝、用具、珍饈以及精密華麗難以製成的物件，除非供應陵廟祭祀，稻粱米不得挑選，早晚只許吃一次肉。之前太官、湯官一年費用要兩億，自此裁減了數千萬。郡國進貢也裁減一大半。所有上林苑購買鷹犬預算全部取消，行宮儲備的糧食、柴炭，全都裁減。

  【華杉講透】

  中華書局胡三省注本《資治通鑑》此處原文為：「舊太官、湯官經用歲且二萬萬。」胡三省註：「《百官志》：湯官丞，主酒，屬太官令。」那麼，「太官、湯官」之間不應該有頓號，不是太官和湯官，而是「太官令下屬湯官丞」，所以柏楊譯為：「過去御膳房僅酒類開支，每年費用達二萬萬錢。」到底是御膳房一年吃掉兩個億，還是光喝酒就喝掉兩個億，此處闕疑。

  14　六月二十一日，太后下詔，遣散宮女，宗室犯罪而被沒入宮中為奴婢的，全部釋放為平民。

  15　秋，七月十五日，下詔給司隸校尉和諸州部刺史(司隸校尉是監督京師和地方的監察官，部刺史是朝廷派到地方的監察官)：

  目前各郡國發生水災，妨礙秋收，朝廷思慮自己的過失，憂慮惶懼。但是，有的郡國卻想獲得豐收的虛譽，於是隱瞞災害，虛報開墾田地的數目，不管逃荒百姓，反而競相比賽戶口的增加。又隱瞞盜賊不報，則不加征討，讓奸惡不能受到國法懲治。擢升官員，不依次序；選拔人才，乖張離譜；而官吏的貪苛慘毒，禍及平民。刺史們低著頭不看，塞著耳朵不聽，徇私舞弊，上不畏天，下不畏人。朝廷寬厚之恩，不可能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從今往後，將要糾察處罰!二千石以上官員(郡守級別)，都應實際考察人民所受的傷害，免除他們的田租賦稅。

  16　八月辛卯日(八月無此日，柏楊據《後漢書》考證為初六)，皇帝崩逝(年僅二歲)。八月初八，靈柩停在崇德前殿。太后與哥哥、車騎將軍鄧騭、虎賁中郎將鄧悝等定策禁中，當天晚上，派鄧騭持節，用親王乘坐的青蓋車迎接清河王子劉祜入宮，在殿中齋戒。皇太后登崇德殿，百官都穿吉服出席，先拜劉祜為長安侯，然後下詔，以劉祜為孝和皇帝繼嗣，又作策命，讓有司宣讀，太尉奉上璽綬，劉祜即皇帝位。太后仍然臨朝聽政。

  17　太后下詔給司隸校尉、河南尹、南陽太守說：「每每觀覽前代歷史，外戚賓客仗勢恣橫，奉公之吏為之濁亂，為百姓患苦，咎在之法懈怠，不能馬上懲罰。如今，車騎將軍鄧騭等，雖然心懷敬順之志，但是宗族廣大，姻親不少，賓客奸猾，多有犯法。要對他們明加約束，不要包庇!」從此鄧氏家族有人犯罪，毫不寬貸。

  18　九月，六個州發大水。

  19　九月丙寅日(疑誤)，葬孝殤皇帝於康陵。因為國家連遭大水，百姓苦於徭役，陪葬品和其他工程，全部厲行節約，只剩十分之一。

  20　九月初一，陳留縣落下隕石。

  21　下詔任命北地人梁慬為西域副校尉。梁慬到了河西，正遇上西域諸國造反，向在疏勒的西域都護任尚發動進攻。任尚上書求救。朝廷下詔，命梁慬率領河西四郡(敦煌、酒泉、張掖、武威)羌、胡騎兵五千人飛馳救援。梁慬還沒有到，任尚已經解圍了。朝廷下詔，徵召任尚回京，任命騎都尉段禧為西域都護，西域長史趙博為騎都尉。段禧、趙博駐守在它乾城(龜茲國它乾城是當初班超任西域都護時的駐地)，城小，梁慬認為不夠堅固，於是欺詐遊說龜茲王白霸，想入駐龜茲城，和白霸共同鎮守。白霸同意，龜茲官吏與人民堅決反對，白霸不聽。梁慬入城，遣將緊急迎接段禧、趙博，軍隊一共有八九千人。龜茲官吏人民全部背叛龜茲王，聯合溫宿、姑墨數萬士兵造反，一起包圍龜茲城。梁慬等出戰，大破之。戰爭持續數月，叛軍敗走，梁慬乘勝追擊，前後斬首一萬餘級，俘虜數千人，龜茲於是平定。(胡三省註：梁慬並非不能作戰，但是終究不能平定西域，是因為他有勇無謀。)

  22　冬，十月，四個州發大水，降冰雹。

  23　清河王劉慶病重，上書請求葬在樊濯宋貴人墓旁(劉慶生母)。十二月二十一日，清河王薨逝。

  24　十二月乙酉日(十二月無此日)，廢除魚龍曼延遊戲。(魚龍曼延是一種魔術雜技表演。)

  25　尚書郎、南陽人樊准認為學習儒家思想的風氣日漸衰微，上書說：「臣聽說，人君不可以不學習。光武皇帝受命中興，東征西戰，沒法安定下來有閒暇日子，但是，隨時下馬，放下武器，就講學論道。孝明皇帝日理萬機，每件事情都要仔細考慮，也夠忙的了，但是，仍垂情於古典，游意於經義，每次舉行射禮完畢，一定親自端坐，講經論學，諸儒一起聽講，四方欣然。又多多地徵召名儒，布滿廊廟，每次宴會，則討論詰難，一片和樂。君臣共求政治教化，期門、羽林武士，也全都通曉《孝經》。教化從皇帝開始，流及蠻荒。所以議論的人每當說到盛世，都稱頌永平年間。如今學者越來越少，遠方郡國，情況更加嚴重。博士們占著位子，卻不講學。儒者爭做輕浮華麗的空談，而忘記了虔誠的忠心。臣愚以為，陛下應下明詔，廣博地訪求隱居的大儒，加以寵進，等到皇帝上學時，加以講習。」

  太后深以為然，下詔說：「公、卿、中二千石各自舉薦隱士、大儒，一定要找到行為高潔的，以勸勉後進；從中精選博士，必得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