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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07:15
作者: 簡·奧斯汀
伊莉莎白已經無法忍耐,覺得非把這件事跟簡講不可了。最後,她決定把談到姐姐的地方略去不提,而且要讓她大吃一驚。第二天上午,她就把達西先生向她求婚的事告訴了簡。
班納特小姐剛開始還覺得驚訝,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她與伊莉莎白姐妹情深,認為誰愛上妹妹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久,她的驚訝就被別的情緒徹底掩埋了。她為達西先生感到惋惜,認為他不應該以那種不恰當的方式表達感情,然而更讓她難過的是,妹妹的拒絕肯定給他的內心造成了傷害。
「他有些過分自信了,」簡說,「至少不能讓別人看出來,可是你想一想,這樣他會有多難過呀。」
「對,」伊莉莎白說,「我也覺得這樣不好,但他總歸還是有些顧慮的,說不定沒多久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不過話說回來,你不會怪我拒絕了他吧?」
「怪你?噢,當然不會!」
「那你會怪我一直向著威克姆嗎?」
「不會——我沒覺得你那樣有什麼不對。」
「唉,等我把第二天的事告訴你,你就知道我哪裡不對了。」
於是,她說起了那封信,並把有關喬治·威克姆的部分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可憐的簡著實吃了一驚!即使她走遍天下,也不會相信人性竟然如此險惡,而這諸多的罪惡還集中在一人身上。簡很感謝達西先生能正面做出回應,但是隨之而來的真相,讓她的心情無法平靜。她竭力想證明這封信的論述與事實有所出入,不願讓任何一方蒙受冤屈。
「不行,」伊莉莎白說,「你沒辦法兩全其美。選吧,但他們兩個你只能選一個。他們一共就這麼些優點,兩個人可不夠分,能湊出一個好人就不錯了,再加上這些優點飄忽不定,誰是好人還真說不準呢。在我看來,達西先生說的才是真話,不過,你想怎麼認為都行。」
過了好一會兒,簡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我從未覺得如此震驚!」她說,「威克姆先生竟然這麼壞!真是難以置信。唉,可憐的達西先生!親愛的麗茲,你想想,他會有多麼痛苦呀!他知道你對他印象奇差,而且不得不把自己妹妹的事情說出來!他肯定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我相信你也有同樣的感受。」
「噢,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站在他那邊。你越幫他講話,我心裡就越輕鬆。你對他的惋惜和同情,其實是對我的救贖。只要你再為他嘆息一聲,我的心就會像羽毛一樣飛起來。」
「可憐的威克姆,他看起來那麼善良!他的言談舉止還頗有紳士風度!」
「這兩位先生在教養方面也是天壤之別,一個深藏不露,一個虛有其表。」
「我從不認為達西先生是個沒有教養的人。」
「然而我自作聰明,早早就給他下了定論。我討厭他,甚至說不出理由,這需要多麼強大的智慧,多麼無畏的幽默,才能如此果斷決絕。你可以一天到晚挑別人的刺,就算說不到點上,別人也不會怎麼樣,但你要老是笑話別人,總有一天,這笑話會落到你自己身上。」
「麗茲,剛讀這封信的時候,你的想法肯定和現在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我當時可難受了——難受到我笑都笑不出來。我有許多話想說,可是找不到一個人來傾訴,也沒有簡在身邊安慰我,說我不像自己想中那樣脆弱、那樣虛榮、那樣荒唐!噢!我是多麼需要你呀!」
「你在達西先生面前提到威克姆的時候,言辭那麼激烈,現在想想,實在是太傷人了,他根本不該受到這樣的指責。」
「你說得對,我確實不該這樣刻薄,但我事先存有偏見,說話難免會有些過火。我有一個問題想向你請教:你說我該不該揭露威克姆的真面目,讓大家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班納特小姐想了一會兒,說:「我覺得沒必要刻意弄壞他的名聲,你的意見如何?」
「我也這麼覺得,達西先生並沒有同意我將這些信息公之於眾。相反,他特別囑咐我,凡是涉及他妹妹的事,都要儘可能保密。至於威克姆先生的品行,就算我如實轉述,又有誰會相信呢?大家對達西先生懷有極深的偏見,你要讓他們覺得達西是個和藹可親的人,恐怕得先讓梅利頓的人消失一半才行。這麼做可不是辦法。反正威克姆馬上就要走了,他是什麼樣的人,與任何人都無關。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到那個時候,我們就能嘲笑他們被無知蒙蔽了雙眼。只是現在,我們必須隻字不提。」
「你說得對極了,在眾人面前揭露他的過錯,很可能會毀了他的一生。他或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決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我們不能把他逼上絕路。」
這次談話之後,伊莉莎白紛亂的心緒平復了許多。兩個星期以來,這兩個秘密一直壓在她心頭,現在總算卸了下來。她知道,這兩件事隨便談一件,簡都會是她最忠實的聽眾。可是,伊莉莎白依舊有所顧慮,為了慎重起見,她不敢說出達西先生那封信的另一半內容,也不敢告訴姐姐,賓利先生到底有多麼重視她。這個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除非雙方完全和解,或者一切問題得到了解決。「假如,」她想,「那件不大可能的事成真了,我才有權把它說出來。不過,讓賓利先生自己說,豈不是更加動聽?反正,這條消息的去留由不得我。除非這件事已經人盡皆知,否則我一定絕口不提!」
既然她已經回了家,便有充足的時間來觀察姐姐的真實心境。簡併不快樂,她對賓利的感情仍未消散。她不曾奢望能與他相愛,因此她的感情純粹且如初戀般熱忱,而且由於她年齡和性格的關係,她的愛戀又比一般的初戀要堅定得多。簡渴望在賓利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認為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及不上他。幸虧她通情達理,能照顧身邊人的感受,才沒有沉浸在哀傷惋惜之中,否則,準會毀了自己的身體,還攪得親友們不得安寧。
「喂,麗茲,」一天,班納特太太這麼說,「簡沒嫁出去可真叫人掃興,你覺得呢?我是已經下定決心,再也不提這件事了。那天我就跟你姨媽說了,簡在倫敦的時候,連賓利先生的影子都沒見到。哼,這個男人不配得到簡的愛——我看,簡這輩子是沒機會嫁給他了,也沒聽到人說,他這個夏天還回不回納瑟菲爾德了。凡是可能知道消息的人,我都問過一遍了。」
「我覺得他不會再回納瑟菲爾德了。」
「哼,隨他的便吧,也沒人求著他回來,但是要我說,他也太對不起我的女兒了。我要是簡,可絕對咽不下這口氣。不過,我知道簡一定悲痛欲絕,等她真的難過得把命送掉,這小子就知道後悔了,我也總算能有個安慰了。」
伊莉莎白無法從這段話中找到安慰,因此一句話也沒說。
「麗茲,」過了一會兒,母親接著說,「所以說,柯林斯夫婦的小日子過得很舒服,對嗎?很好,很好,我祝他們百年好合。他們家的飯菜怎麼樣?夏洛特一定是個出色的管家,她只要有她媽媽一半能幹就夠了。我敢說,他們家絕對不允許任何形式的鋪張浪費。」
「對,一點兒也沒有。」
「他們過日子得精打細算。對,對,總不能入不敷出吧,不過,他們以後就不用為錢發愁了。唉,願上帝保佑他們!據我猜想,他們一定經常談到你父親去世後,他們一家接手朗伯恩的事,我敢說,他們肯定現在就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財產。」
「他們怎麼會在我面前說這種事呢?」
「當然,要是當著你的面說,那他們也太不會做人了,但我敢保證,他們私下裡肯定討論得可歡了。他們要是能心安理得地拿走這筆不義之財,那是再好不過了。如果讓我來接受這筆僅因繼承權指派給我的財產,我才沒臉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