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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計程能手伽弗洛什

2024-10-02 02:53:44 作者: (法)維克多·雨果

  馬呂斯履行諾言,在她淌著冷汗的蒼白額頭吻了一下。這不是對珂賽特的一次不忠行為,而是懷著溫情的懷念,向一個不幸的靈魂告別。

  他從愛波妮的手中拿到信,內心不禁為之震顫,他當即感到事關重大,急不可耐,要拆開看看。人心天生如此,不幸的姑娘剛剛合目,馬呂斯就想看信。他把愛波妮輕輕放在地上,便走開了。有一種感覺提醒他,不能在這屍體面前念這封信。

  他走進樓下廳堂,湊近一支蠟燭。這是一封小柬,折封精細,顯然出自女子之手。信封也是女子的娟秀字體,只見地址寫道:「玻璃廠街十六號,庫費拉克先生轉馬呂斯·彭邁西先生收。」他拆開信,念道:「我心愛的,唉!我的父親要同我立刻動身。今天晚上,我們要住到武人街七號,再過一周,我們就去英國。——珂賽特。6月4日。」

  他們的愛情純真到如此程度,馬呂斯連珂賽特的字體都不認得。

  事情的經過,幾句話就能交代清楚。全是愛波妮一手製造的。經歷了6月3日夜晚的事件,她有了個主意,一箭雙鵰,既挫敗她父親同匪徒搶劫普呂梅街那戶人家的計劃,又拆散馬呂斯和珂賽特。她碰見一個要男扮女裝尋開心的青年,就用她的破衣裙換來男裝穿上。也是她在演武場向冉阿讓提出明確的警告:「快搬家。」冉阿讓一回到家,

  果然就對珂賽特說:「今天晚上我們就走,同都聖到武人街去。下周,我們就前往倫敦。」事起突然,珂賽特一時驚呆了,就匆忙給馬呂斯寫了兩行字,但是信如何投寄呢?她從來不單獨出門,交給都聖吧,又怕她詫為怪事,肯定要拿給割風先生看。珂賽特正在焦慮,隔著鐵柵門忽見男裝打扮的愛波妮,而近來愛波妮總在那園子附近遊蕩。珂賽特叫住那「青年工人」,給他五法郎和信件,並對他說:「請按照這個地址立刻把信送去。」愛波妮揣起信。第二天6月5日,她去庫費拉克住處找馬呂斯,但不是為了送信,而是「去瞧瞧」,這種行為,任何嫉妒的情人都能理解。她在那裡等待馬呂斯,至少等待庫費拉克,始終為了瞧一瞧。她聽庫費拉克說「我們去街壘」,就靈機一動,計上心來。反正也是一死,不如投入街壘的戰鬥,同時也把馬呂斯推進去。她跟隨庫費拉克,看準要築街壘的地點,就去普呂梅街等候馬呂斯,料定她把信扣住,馬呂斯未收到任何通知,必然像每天晚上那樣,天一黑就去赴約會,於是,她以馬呂斯的朋友的名義,向他發出那聲召喚,心想這一定能把他引到街壘那裡去。她這種把握,完全基於馬呂斯找不見珂賽特而產生的悲觀絕望的情緒,也的確沒有估計錯。然後,她又回到麻廠街,在街壘的行為,我們剛才也看到了。嫉妒的心就是這樣,慘死也高興,拖著心愛的人同歸於盡,心說:誰也別想得到!

  馬呂斯吻遍了珂賽特的信。看來她還愛他!有一陣工夫,他考慮自己不必再尋死了,繼而他又思忖:她走了,她父親帶她去英國,我那外祖父也拒絕這門婚事。這種命運安排絲毫也沒改變。馬呂斯這種夢幻類型的人,一消沉就走極端,做出悲觀絕望的決定。活得太累,無法忍受,還不如一死了之。

  於是,他想,還有兩個責任要盡到:一是把他的死訊告訴珂賽特,給她寄去訣別信;二是要從即將發生的這場災難中,救出那可憐的孩子,即愛波妮的弟弟和德納第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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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帶著活頁夾子,當初他寫下許多對珂賽特愛慕之情的記事本,就曾放在那夾子裡。他撕下一張活頁,用鉛筆在上面寫了幾行字:「我們不可能結婚。我向外祖父請求過,他不同意;我沒有財產,你也一樣,我跑到你家沒有找見你,你知道我對你發的誓,我信守。我決意一死。我愛你。等你讀這封信的時候,我的靈魂會到你的身邊,沖你微笑。」

  他沒有信封,就只好把那張紙折成四折,寫上地址:武人街七號,割風先生宅,珂賽特·割風小姐收。

  信折好之後,他又若有所思,再拿出夾子打開,用同一支鉛筆,在第一頁上寫了幾行字:「我叫馬呂斯·彭邁西。請把我的屍體運到我外祖父家:沼澤區受難會修女街六號吉諾曼先生。」

  他把活頁夾放回外衣兜里,就喊伽弗洛什。那流浪兒聽到馬呂斯的喊聲,趕緊跑來,那神氣又快活又殷勤。

  「你肯給我辦點事嗎?」

  「什麼事都成,」伽弗洛什答道,「仁慈上帝的上帝!說真的,沒有您,我早就讓人扔進湯鍋里了。」

  「這封信你看清楚啦?」

  「看清楚了。」

  「拿著。立刻離開街壘,」伽弗洛什隱隱不安,開始用手指搔耳朵。「明天早上,你把信送到這個地址,武人街七號割風先生宅,交給珂賽特·割風小姐。」

  英勇的孩子回答:「行啊,可是,在這段時間,街壘讓人家攻占,

  我卻不在場。」

  「看樣子天亮之前,不會攻打街壘了,明天中午之前,也攻打不下來。」

  敵軍再次給街壘留下的喘息時間,的確在延長。這類休止在夜戰中屢見不鮮,繼而總是更加猛烈的進攻。

  「那好,」伽弗洛什回答,「明天早晨,我把信送去還不行嗎?」

  「那就太遲了。等到那時候,街壘很可能被封鎖,所有街道也都有人把守,你就出不去了。你馬上就走吧。」

  伽弗洛什無法反駁,但還站在原地猶豫不決,愁眉苦臉地直搔耳朵。突然,他就像小鳥常有的動作,一下子抓去信。

  「好吧。」他說了一聲。

  他扭頭從蒙德圖爾小街跑開了。

  伽弗洛什有了個主意,才下了決心,但是他又怕馬呂斯反對,就沒有說出來。

  他有了個這樣的念頭:「現在剛剛午夜,武人街又不遠,我這就把信送去,回來還能趕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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