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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刑警羅飛陷入「催眠圈套」 01

2024-10-02 02:12:34 作者: 周浩暉

  從龍州到省城有四個小時的車程。陳嘉鑫開車,羅飛和淩明鼎則抓緊時間在車上小睡休憩。一早出發,中午時分到達了省城。旅途勞頓,腹中也飢餓。三人找了家賓館先安頓下來,然後又一塊兒外出就餐。

  隨便找了家街邊的小店,無所謂什麼檔次,乾淨就行。坐著等餐的間隙,羅飛順手拿起桌上的報紙,略略掃過幾眼後便送到淩明鼎面前,說:「你又上報紙了。」

  淩明鼎對此早有預料,他苦笑著接過報紙,果見在顯著位置上有著加黑字體的標題:「龍州催眠師大會再起風波心理治療術遭遇緻命質疑」。

  淩明鼎端著報紙細看,眉頭越皺越緊。那篇報導中不僅描述了大會現場潰亂的情形,更把五年前他妻子自殺的經過也抖了出來。不用說,肯定是楊冰等人接受了記者的採訪。那三人原本就有反對大會的私心,又經歷過神秘男子的催眠洗腦,現在已堅定地站在自己的對立面,成為反淩陣營明面上的領袖人物。

  強忍著憤懣把通篇報導看完,淩明鼎重重嘆了口氣,把報紙扔回桌面。陳嘉鑫也探頭過來看了看,感慨道:「這些記者也真夠無聊的,你看這張照片配的。」

  新聞配的照片正是夏夢瑤阻攔記者時的場面。當時夏夢瑤張開雙臂擋在淩明鼎身前,淩明鼎隻露出半個腦袋,活脫脫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照片旁還有一小段文字說明:「大會現場淩明鼎遭到多方詰難,這位挺身而出的美女粉絲幾乎是唯一支持他的人。」

  「這事和小夏有什麼關係?」淩明鼎憤然拍著桌子,「他們無端把別人的照片登在報紙上,實在是太過分了!」

  「記者都是這樣,怎麼能吸引眼球就怎麼來。小夏長得這麼漂亮,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素材。」在羅飛說話的當兒,服務員把三人點的快餐送到了桌上。羅飛便把報紙收起,順勢收起話題,招呼大家道,「來,吃飯吧!」

  用餐完畢,三人直奔省城刑警隊而去。因為這案子不屬羅飛管轄,而且省城警方已經結案,所以羅飛並不方便公開查案。他隻能輾轉找到省城警方的一個熟人,委託對方把相關的卷宗複印一份出來。好在案子本身在當地沒有引起重視,涉案卷宗也不屬於秘密文件。那熟人做了個順水人情,他把複印好的材料交給羅飛,更熱情邀請羅飛晚上一塊兒吃飯。羅飛婉言謝絕了,一是不想浪費時間,再者也不願整出不必要的動靜,平添麻煩。

  三人拿著卷宗回到賓館細細研讀。通過省城警方的視角,去年那起案件的來龍去脈漸漸顯現。

  

  故事的主角是個叫做許麗的女人,去年案發時的年紀是四十三歲。她的丈夫名叫顧大鵬,比許麗大三歲。夫妻倆育有一子顧盼盼,案發時十七歲。

  許麗夫婦早年雙雙從工廠下崗,後以開小食檔為生,經過多年的辛苦經營後,生意漸有起色。從小食檔到小吃店,從小吃店到小飯店,最後直做到在省城小有名氣的酒樓。然而日子好過之後,兩人的感情卻出現了裂痕。

  首先是顧大鵬有了外遇,在秘密交往兩年多之後終被許麗發現,一場家庭戰爭就此爆發。開始是無休止的吵鬧,最後鬧到了離婚的地步。整個過程對雙方的身心都是一次嚴重的折磨,尤其是許麗,從一個熱情開朗的女人變得極為敏感和神經質。在離婚分家產的過程中,兩人的矛盾進一步惡化。許麗變得對任何人都不信任,似乎整個世界都是她的敵人。在這種狀況下,許麗的父母請來催眠師吳睿,試圖對女兒展開心理治療。但治療並未起到預期的效果,許麗甚至把吳睿也當成敵人。而且她的觀點變得越來越偏激,認為很多人都想害她的性命。許麗的父母覺得事態嚴重,一度計劃將女兒送到精神病院。但吳睿並不死心,他說服許麗的父母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於是在去年九月二十三日的下午,吳睿再次來到許麗家中,試圖對許麗進行催眠。當時兩人在書房獨處,僅僅二十分鐘後,屋外的家人就聽見許麗大喊:「你為什麼要害我!」隨後又聽吳睿慘呼:「救命!」家人連忙撬開房門衝進屋內,隻見吳睿身中數刀,已經倒在了血泊中。而許麗則手握著一柄利刃,以仇恨的表情瞪視著剛剛進屋的家人。許麗的父親一邊勸慰一邊上前,想要奪下對方手裡的刀。許麗卻大叫:「你們全都想害我!」連叫數聲之後,她沖向陽台,從窗口跳了出去。許麗家有九層樓高,這一跳導緻她當場斃命。

  接到報警後,警方在十分鐘之內便趕到了案發現場。根據許麗家人的證言,警方判定這是一場精神病人殺死醫生後又自殺的意外事件。

  法醫後來也作出了相同的論斷。首先從現場痕跡來看,吳睿確實是被許麗刺死,這一點毫無疑問。而許麗在案發前的種種表現證明了她是一名「被迫害妄想症」的患者。這種病症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種,多在挫折或精神壓力過重的情況下發病。病人堅信自己受到迫害、跟蹤,甚至是與生命相關的陰謀對待。病人因此變得極度謹慎、處處防備,一個小小的誤會就可能被其放大,變成受害妄想的核心。這種情緒如果得不到緩解,病人就會用最極端的手段對妄想世界中的敵對者展開反擊。許麗最終的結局正是如此。

  以上就是警方卷宗裏記載的案件經過。但羅飛已經知道,這些記載絕非事件的全貌,有一個神秘人物一直躲藏在陰影中,逃過了省城警方的視線。要想把這個人找出來,羅飛必須對相關人員展開新一輪的走訪。

  卷宗裏留下了涉案人員的聯繫方式,不過怎麼和他們聯繫還需斟酌。因為羅飛此行在程序上並不合法,如果對方有抗拒心理不願多談,那就無法強求。

  得知羅飛的顧慮之後,淩明鼎笑道:「你不用擔心。你想約誰,我來打電話,他們肯定會同意見面。見面之後你先聊,如果對方不配合,那就換我上。」

  羅飛這便放了心。他知道淩明鼎的能耐,在這個催眠大師面前,普通人很難藏得住什麼秘密。

  羅飛首先要約見的人就是許麗的丈夫顧大鵬。因為在所有的相關人員中,隻有顧大鵬和許麗有著直接的利益衝突。如果說許麗之死是遭人設計,那麼顧大鵬就是首當其衝的嫌疑人。

  淩明鼎順利約到了顧大鵬,雙方約定明早九點見面,地點就在顧大鵬夫婦經營的銀都酒樓。

  銀都酒樓位於省城東南的美食大廣場,這裡是餐飲業聚集的黃金地段。顧氏夫婦能在此處立足,可見他們的經營已頗具規模。然而貧賤夫妻可以共患難,富貴之後卻不能同甘甜,人生的悲歡離合往往在欲望的刺激下不斷輪轉。

  顧大鵬今年四十七歲,頭髮禿了,肚子也鼓鼓地凸起,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一些。雙方坐下之後,這人第一句話就問羅飛:「你們是警察?」

  「是的。」為了打消對方的顧慮,羅飛又補充道,「我們在調查另外一起案子,有些情況牽涉到你的妻子,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哦。」顧大鵬撇了撇嘴,顯得有些失望似的,「我還以為要重新調查去年那件事呢。」

  就憑對方這句話,羅飛已嗅出不一般的味道,他立刻反問:「去年那案子還有什麼可查的嗎?」

  「對你們來說或許沒了,但對我來說還有。」顧大鵬不滿地嘟囔著,「你們應該把事情徹底查清楚,還我一個清白。」

  「你覺得哪裡沒查清楚?」

  「關於離婚分家產的事情啊。現在他們覺得我顧大鵬為了這點家產,活生生把自己老婆給逼死了。我多冤得慌,我再沒良心,能幹出這種事情?何況我兒子還跟他媽在一起呢,我就是不念在夫妻一場的,還能不管自己的兒子?」顧大鵬憤憤然說著,好像自己很憋屈似的。

  「他們指的是誰?」

  顧大鵬「哼」了一聲:「就那兩個老傢夥唄。」

  「你是指許麗的父母?」

  「嗯。」

  羅飛斟酌了一會兒,說道:「我覺得他們這麼想也很正常。畢竟從結果上來說,你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羅飛的話點到則止,但深層的意思誰都明白。因為顧大鵬出軌,許麗和他鬧離婚,這事從法理來說,顧大鵬是有過錯的。如果讓法庭裁定,財產分割上必然對顧大鵬不利。現在許麗死了,雙方財產有一大半都歸了顧大鵬,而且他尋覓新歡時再也不受羈絆,這事讓誰來看都會覺得不公平。

  可顧大鵬卻完全接受不了這種說法,他激動地拍起了桌子,大聲道:「你們這幫人真是啥也不懂,就知道胡說!什麼叫我得到了最大的利益?我老婆死了,丈人丈母娘整天纏著我鬧事,兒子也看我像個仇人,這他媽的叫做利益?」

  既然有些問題對方不肯正視,羅飛隻好直接點破:「可是你得到了更多的財產份額,不是嗎?」

  「所以我說你什麼都不懂!」顧大鵬瞪了羅飛一眼,片刻後才又氣呼呼說道,「我老婆死之前已經同意把所有的財產都給我,她自己淨身出戶!現在她死了,我還要分出一部分遺產給她的父母,你說我是占了便宜,還是吃了虧?」

  「什麼?」這真是個出人意料的新情況,羅飛也禁不住愣了一下,「她要淨身出戶?」

  「是啊,我上次就跟那個警察說過,可他根本不往結案材料裡面寫。他說這些事和案件關係不大。跟你關係不大,跟我關係可大了!這事不說清楚,我得背著多大的黑鍋?」

  羅飛明白顧大鵬為什麼對警方意見這麼大了——原來是責怪警方沒向死者父母解釋明白。不過這事確實不合情理,而且和警方的案卷記錄不符啊。羅飛還得繼續深問:「你們倆不是為了財產分割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嗎?怎麼又說許麗要淨身出戶?」

  「一開始是鬧,但後來不鬧了。你問我為什麼?嘿,這事好說不好聽,人死為大嘛……」顧大鵬假意扭捏了一會兒,見沒人捧他的話茬,自己又接著說道,「她肯定是有了別的男人。」

  「這是你瞎猜的,還是有什麼依據?」

  「有依據啊,我老婆那一陣天天外出和人約會。她肯定是有了相好的男人,生怕被我揭穿了,所以隻想著趕緊離婚,好脫身和那個男人過日子去。她這個人嘛,好面子,為了面子就顧不上那點家產了。」

  羅飛心中驀然一動。許麗天天外出和人約會?這個人莫非就是……他看了淩明鼎一眼,卻見對方的目光也是意味深長。

  「你見過那個男人沒有?」羅飛轉過頭來又繼續問道。

  顧大鵬咧著嘴說:「她哪能讓我見到?我是聽我兒子說的。我還讓兒子跟過她一次,但她警惕著呢,三兩下就把我兒子給甩了。」

  羅飛想了想,又問:「既然許麗同意淨身出戶了,你還跟她糾纏什麼呢?」警方的卷宗裏說得明白,許麗是不堪離婚過程中的爭吵和壓力,這才精神失常的。

  「我沒和她糾纏啊。痛快離了,大家趕緊各過各的。可離婚這麼大的事,總得當面簽個協議,把事情說清楚吧?可她倒好,死活不肯和我見面,隻叫兒子拿了份協議過來讓我簽字。這哪行?萬一裡面有什麼騙局呢?所以我就不肯簽。」

  「那你沒有上門找過她嗎?」羅飛問。據卷宗記錄,許麗和顧大鵬夫婦早已分居,許麗獨居在家,顧大鵬則在外面和他相好的女人同居。

  「找過,她不肯開門,還說我想害她。後來她誰都不相信,隻相信她兒子一個,有什麼事情都讓兒子給我傳話。」

  「那她跟父母之間的關係怎麼樣?」

  「比跟我也好不了多少,她那會兒確實精神不正常了。」

  「你也覺得她精神不正常?」

  「當然不正常。正常人會那樣嗎?覺得每個人都要害她。」

  「這種不正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是從她外面有人之後。」

  「哦,就是她提出要淨身出戶之後嗎?」

  「對。」

  「那你覺得她為什麼會變得不正常?」

  「我覺得是被她爸媽給逼的。」

  「她爸媽?逼她什麼了?」

  「許麗不是說要跟我儘快離婚,淨身出戶嗎?她爸媽堅決不同意,非說這主意是被我逼出來的。這兩個老傢夥上門找過許麗好幾次,肯定沒說什麼好話。結果許麗被說急了,乾脆把他們倆趕了出去。兩個老傢夥還不死心呢,又找了個催眠師過來,說要給她做心理治療。你聽聽,催眠!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就這麼折騰來折騰去的,終於把許麗給逼瘋了。他們倆倒好,倒打一耙,把所有的責任都賴在我頭上。我能背這個黑鍋嗎?」

  羅飛沉吟了一會兒,又問:「這些事你都是怎麼知道的?」

  「我兒子告訴我的啊。」顧大鵬感慨道,「這一大家子裡面,也就我兒子還算有點良心。」

  「你兒子平時都和許麗住在一起?」

  「是啊。我被許麗趕出去了,家裡就他們娘倆在一塊兒。」

  話到此處,羅飛覺得暫時也沒啥可問的了。他要探訪的下一個目標是許麗的父母。臨行前顧大鵬還不忘叮囑:「你們可得跟這兩位把話說清楚了,淨身出戶是許麗自己的主意,別往我身上賴。我跟他們耗不起!他們要是真有能耐,就找跟許麗相好的那位鬧去!」

  許麗父母住在城東的一處老式小區。對羅飛等人的拜訪老兩口顯得頗為重視,許父又是端茶又是遞煙的,羅飛一再表示不用客氣,老人才終於安坐下來。在後來的交談中,許父說話並不多,場面基本上被許麗的母親——一個年近七十的老太太全程主導。

  「你們總算來了。」許母拉著羅飛的手,像是舊社會的貧苦農民迎來了救星,「我女兒不能就這麼死了,你們一定要追究顧大鵬的責任。這傢夥沒有一點良心,當初小麗跟著他起早貪黑,吃了多少苦啊!現在有錢了,就想把我女兒甩了。小麗完全是被他逼死的,他就是個畜生陳世美!」

  羅飛順著老太太的話語安撫了一陣,等對方情緒穩定後才進入正題。

  「顧大鵬說許麗在外面也結識了別的男人,這事您知道嗎?」

  「他放屁!」許母對這種說法表示出最強烈的憤慨,「我女兒一直規規矩矩的,從來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見對方這麼牴觸,羅飛便轉了個話題問道:「那她有沒有說過離婚時要淨身出戶?」

  「她那是被顧大鵬折磨的,腦子已經不清楚了。顧大鵬在外面有女人,憑什麼要小麗淨身出戶,他自己淨身出戶還差不多!」

  「你覺得你女兒的腦子不清楚了?」

  老太太點點頭,神色既悲哀又無奈。

  「這個大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是她說要淨身出戶之後。以前她都很聽話的,什麼事都和我們商量。可後來就變了,怎麼說也不聽。我們還不是為了她好,她反而說我們要害她……」老太太說到傷心處,情不自禁地落下老淚來。她用衣袖抹了抹,又恨恨說道,「都怪顧大鵬這個畜生,小麗那麼好的孩子,硬是被他逼成了這樣。」

  羅飛斟酌一會兒,又試探著問道:「許麗會不會是被外面什麼人給騙了,所以才變得不太正常?」

  「外面什麼人?」老太太有些發愣,看來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思路。

  羅飛提醒對方:「據說許麗那幾天經常出去和人碰面?」

  老太太「哦」了一聲,連忙解釋說:「她那是去談工作上的事。小麗和顧大鵬鬧成這樣,銀都那邊肯定不會再去了。有好幾個酒樓的老闆都想請小麗過去幫忙,大家都知道我女兒能幹。他們兩口子能開起這麼大的酒店,一多半都是小麗的功勞。」

  「所以許麗那幾天外出,就是和別的老闆談合作的事情?」羅飛又追問道,「她具體都和哪幾個老闆談過呢?

  「這我說不上來。小麗每次都是自己出門,我們又沒跟著。」老太太也聽出羅飛話中有話,很不高興地反問,「你說還能有什麼事?」

  許麗的父親在一旁插話道:「不會有別人騙小麗的。她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好騙?就算要騙,也是攛掇著小麗和顧大鵬分家產,對不對?淨身出戶這件事,就是對顧大鵬有好處,除了他,還有誰想得出來?」

  羅飛點點頭,覺得對方這番話說得頗有道理。如果真是有人在暗中作梗,那他的動機是什麼呢?這似乎很難解釋。羅飛禁不住打量了許父幾眼:這老頭雖然話不多,心裡可藏著主意呢,一開口便戳在點子上。

  許麗主動提出淨身出戶,同時還和外人有接觸,這事已得到顧大鵬和許麗父母雙方的證實,看來是不會錯了。不過這個變化到底是何原委還有待考證。羅飛接下來要關注的是那起命案的前後經過,在這件事情上,許麗父母是最直接的見證者。

  「後來怎麼想到找催眠師過來?」

  「小麗完全不聽勸了,把我們老兩口當成仇人一樣。我們就覺得她是不是精神上出了點毛病。」老太太說,「至於怎麼找到那個姓吳的催眠師……我們也是聽人介紹的。說這個催眠師不錯,能給人看病。」

  「我本來是想送小麗到正規的醫院去……」

  老頭又在一旁插話,但這次卻被許母粗暴打斷:「精神病院那種地方能去嗎?好人進去都得被逼瘋了!再說你把女兒送進精神病院,那不是正合了顧大鵬的心意!」

  老頭無奈地咧咧嘴,不再作聲。看來當初如何處置女兒的病情,老兩口曾有過爭議。老頭覺得如果把女兒送到正規醫院,後來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但老太太不願承認這一點,她固執地迴避著自己的失誤。

  羅飛繼續往下詢問:「那個催眠師是怎麼給許麗治療的?」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每次都是在書房裡治療,我們在外面等著。」

  「哦?他一共給小麗做過幾次治療?」

  「三次。」

  「每次治療前後都是什麼情況,您還記得嗎?」

  「第一次是小麗把我們老兩口從她家趕了出去。我實在受不了,就找了那個催眠師過去。小麗開始還不肯開門,後來我們說隨便你淨身出戶吧,我們不攔著,隻是找了個朋友過來和你聊聊,好說歹說她才讓我們進屋。然後小麗就和那個催眠師進了書房。那次他們聊了大概有兩個鐘頭。」

  「具體聊了哪些內容他們都沒說過嗎?」

  「我倒是問過那個催眠師,他當時搖了搖頭,說了句:『挺奇怪的。』」

  「挺奇怪的?」

  「對。具體哪裡奇怪也沒說。他說要回去研究研究,過兩天再來看看。」

  羅飛和淩明鼎對視了一眼。如果和淩明鼎的說法對照,吳睿這次回去應該是和淩明鼎通了電話,請教治療的方法。淩明鼎則建議對方採用心橋治療術。

  「那次許麗的戒心很重,不肯向吳睿說出近期發生的事情。」淩明鼎回憶著說道,「我覺得她一定有什麼顧慮,就建議吳睿用心橋術首先打消她的顧慮,然後再詳加詢問,對症治療。」

  「你和那個催眠師是一塊兒的?」老太太警惕地看著淩明鼎,因為是自己的女兒殺死了吳睿,她對淩明鼎的身份自然會產生戒備。

  「我們認識,但不算熟悉。」淩明鼎解釋說,「隻是他碰巧向我說起過這件事。」

  老太太「哦」了一聲,目光又轉回到羅飛身上。

  羅飛又問:「那他第二次來怎麼樣呢?」

  「還是不行。」老太太搖頭道,「那次他從書房出來之後,自己都無精打采的。當時我還想,這個人恐怕沒什麼本事,下次也別找他來了。」

  按照淩明鼎的描述,這次應該是對手利用許麗攻擊了心橋術,使得吳睿對治療喪失了信心。羅飛看了淩明鼎一眼,兩人心照不宣。隨後羅飛又對老太太說道:「可您後來還是找他過來了吧?」

  「後來是他打電話主動找來的。他好像很自信的樣子,說是再試最後一次。我就相信他了。」老太太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說,「誰知道就是這最後一次,出了大事。」

  吳睿自信的原因是被淩明鼎勸服了,所以他再次向許麗施展心橋治療術。但顯然那個對手做了更充分的準備,在這場交鋒中,吳睿一敗塗地。當催眠師和病人雙雙斃命後,淩明鼎也徹底喪失了翻盤的機會。

  更有某些重要的秘密,恐怕便從此掩埋。

  現在的羅飛隻能儘量多了解一些旁枝細節,試圖拼湊出事件的原貌。

  「那天你們都在客廳,所以不知道出事前書房裡發生過什麼?」

  「嗯,我們是聽到喊聲才進去的。」

  根據卷宗記錄,首先是許麗大喊:「你為什麼要害我?」然後吳睿便大喊:「救命!」許麗父母這才趕往書房。但書房的門被反鎖著,他們拼命敲門也沒人開,隻聽見屋裡吳睿慘叫連連。後來許父去廚房拿了把菜刀,硬生生把房門撬開。進屋後看見吳睿倒在地闆上,渾身鮮血,早已沒了氣息。許麗則拿著一柄利刃,背對陽台而立。

  羅飛關注的是卷宗裏沒有提及的細節。

  「你女兒手裡的那把刀是哪來的?」羅飛看過卷宗上的照片,那是一柄鋒利的剔骨刀。

  老太太說:「就是自己家裡用的刀,切切肉、削削皮什麼的。」

  「自己家用的刀不是應該在廚房裡嗎?怎麼會在書房呢?」

  「這個……應該是小麗特意帶進書房的吧。」

  羅飛「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但這一問一答的潛台詞已經非常明顯,許麗在交談前把剔骨刀帶進書房,說明她早就有了殺人的念頭,並非吳睿治療不當引起了對方的殺念。

  羅飛換了話題問:「你們衝進書房之後,許麗對你們也充滿了敵意,是嗎?」

  「是的。」老太太傷心地說道,「她一直在喊:『你們全都想害我!』」

  全都想害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即便對外人不信任,難道還不放心自己的父母?那傢夥究竟向許麗灌輸了什麼?

  羅飛忽然想到另外一個細節,便轉頭問許父:「是不是因為您手裡拿著菜刀呢,所以嚇到她了?」

  許父斷然搖頭:「我撬開門之後就把菜刀扔了。後來我向小麗走過去,隻是想讓她把手裡的刀丟掉,別傷著自己了。可是小麗卻莫名其妙地大喊大叫,揮著刀不讓我靠近。後來她就從陽台跳下去了。」說到最後的那一幕,老人語調悲涼,屋內其他人也是一片靜默。片刻後,老人又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還是應該早點送她去醫院的。」

  這次老太太沒有反駁,隻回以一聲辛酸的長嘆。

  告別了老夫婦,羅飛下一個尋訪的對象是許麗的兒子顧盼盼。這個男孩剛剛十八歲,正在讀高三。為了不影響孩子的學習,羅飛三人一直等在教室門口,直到對方下了晚自習。

  得知羅飛的來意之後,顧盼盼非常抗拒地問道:「這事不是早都說過了嗎,怎麼又來問?」說完扭頭就要走。

  羅飛很理解對方的心情,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消除這孩子的對立情緒。正尷尬難決之間,卻見淩明鼎搶前一步,對顧盼盼說道:「那女生不錯呀。」

  顧盼盼停下腳步,有些詫異地反問對方:「你說什麼?」

  「那個女生,紮馬尾辮,帶著藍色頭繩的。」淩明鼎輕輕捅了捅顧盼盼的手肘,壓低聲音道,「她剛才一直在看著你呢,她好像對你挺關注的。」

  「是嗎?」顧盼盼現出將信將疑的表情。

  羅飛也注意到那女孩了,那是個身姿窈窕、相貌甜美的女生。先前女孩從教室門口走過的時候,顧盼盼的眼神曾在對方身上頗多停留。這也正常,十八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哪個男生不喜歡美貌的女孩?

  「你的學習成績很好,體育也不錯。聽說你還是校足球隊的主力?這麼優秀的男生誰不喜歡啊?」淩明鼎適時誇了顧盼盼幾句,同時又輕輕地捅了對方的手肘一下。

  顧盼盼笑了笑,七分得意,三分羞澀。淩明鼎便順勢和顧盼盼攀談起來,言語間頗多誇獎和讚許。男孩很快便接納了這個陌生人,情緒中已無絲毫的抗拒之意。

  兩人間的話題由女孩開始,漸漸轉向顧盼盼的校園生活,隨後又談到了他的家庭,當時機成熟之時,淩明鼎便把話鋒一轉,問道:「其實你媽媽的死並不簡單,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顧盼盼看著淩明鼎,神色猶疑。

  「這位羅警官是刑警隊的隊長,是個神探。」淩明鼎把孩子的視線引到羅飛身上,「他一定能查出真相的,但你首先得配合我們。」說這話的同時他伸手再次觸碰了顧盼盼的肘部。

  顧盼盼盯著羅飛看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

  淩明鼎沖羅飛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該你上了!羅飛微微一笑以示謝意,然後他便以一種拉家常的方式向男孩展開詢問。

  「你現在和誰一塊兒住呢?」

  「和我外公外婆。」

  「不去你爸爸那邊嗎?」

  孩子堅定地回答說:「不去!」

  「你恨你爸爸?」

  「他們都隻想著自己。」孩子咬著嘴唇說道,「沒人考慮我的感受。」

  羅飛注意到對方用的是「他們」這個詞,便問道:「你媽媽也是這樣?」

  孩子沒有說話,他的神情顯示出是默認的態度。

  「你為什麼這麼想呢?是你爸爸背叛了你媽媽了啊。」

  「離婚的事是我媽媽提出來的。」

  羅飛在心中默嘆了一聲。他明白了,不管發生了什麼,孩子都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分開。雖然顧大鵬出軌在先,但因為是許麗提出的離婚,所以顧盼盼對許麗也有怨恨。

  片刻後羅飛又問:「那你有沒有勸過你媽媽呢?」

  「勸過,她不聽。」孩子露出無奈的苦笑,這種表情本不該出現在他這樣的年紀,隨後他又評價了一句,「她誰的話也不聽,她總是這麼固執。」

  「她後來說不要財產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羅飛漸漸把話題引向自己關心的那個部分。

  「我也說不好,反正她突然就變得特別著急,要用最快的速度跟我爸爸離婚。」

  「哦?是『突然』變成這樣的?」羅飛知道許麗一開始曾和顧大鵬爭過家產,後來才主動提出淨身出戶。從常理來說,這種巨大的轉變應該有一個斟酌的過程吧。

  「特別突然。中午還琢磨怎麼和我爸打官司,下午就說什麼都不要了。」

  羅飛對這一段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立刻追問:「你詳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天是星期天嘛,我正好在家。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媽說要起訴我爸,問我有什麼意見。我心裡很煩,不想搭理她。可她卻說個沒完,說來說去就是想多分點財產。她要讓我幫她說話,我說你們愛怎麼辦怎麼辦,我不摻和。我媽就哭了,說些什麼『我要錢還不都是為了你』之類的話,搞得我很鬱悶,連飯也沒吃好。後來我在客廳寫作業,我媽一個人待在臥室裏,還在哭哭啼啼的。我沒辦法,隻好把隔音耳塞戴起來,這才能安心看書。」說到這裡,顧盼盼微微昂起頭道,「其實他們倆我誰也不指望,我隻想好好讀書,以後全靠自己。」

  羅飛微笑著點點頭,給了對方一個鼓勵的眼神。

  顧盼盼對羅飛又多了三分好感,他接著往下說道:「大概下午四點多鐘,我媽忽然從房間裡走出來,在我對面坐下。她當時直愣愣地看著我,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要對我說。我把耳塞摘下來,問她:『有事嗎?』我媽就說:『盼盼,我想好了。我什麼財產也不爭了,我隻希望早點和顧大鵬離婚,越快越好。以後我們娘倆一塊兒過,你覺得怎麼樣?』我很奇怪,問她:『你不跟我爸打官司啦?』我媽說:『不打了,爭那些財產幹什麼呢?媽有能力養活你的。』既然她這麼說了,我也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惦記那些財產。他們早點離婚也好,整天吵來吵去的,煩都煩死了。」

  按照這個描述,許麗的轉變還真是很突然。難道她一下子想通了?羅飛覺得沒那麼簡單,他更相信這期間發生了某件事情,正是這件事情改變了許麗的想法。

  羅飛問那孩子:「在你寫作業的那段時間,你媽媽有沒有出過門?」

  「沒有。」

  「那有沒有什麼人來找過她,或者她接到過什麼特別的電話?」

  「肯定沒人來過。有沒有接到電話我就不知道了,因為她在房間,我在客廳,而且我還帶著耳塞,她就是接電話我也聽不見。」

  羅飛點點頭。電話的事暫時是個盲點,不過這事不算棘手,回頭查查通話記錄就行。

  他得把具體的日子問清楚了:「你還記得那天是幾月幾日嗎?」

  顧盼盼怔了一下說:「幾月幾日不記得了,反正就是出事前的那個星期天。」

  根據卷宗記錄,出事那天是九月二十三日,星期五。那許麗突然改變主意應該是出事前五天,也就是九月十八日。

  羅飛還有最後一件事需要向男孩核實。

  「據說之後那幾天,你媽經常外出和什麼人會面,有這事嗎?」

  顧盼盼沉默了一會兒,回答說:「有。」

  「你怎麼知道的?周一到周五你應該到學校上課吧?」

  顧盼盼說:「我會留意門口的鞋子。如果我媽出過門,或者有外人進過我家,我晚上回來一看鞋櫃就知道了。」

  這孩子,居然有這樣的心機!羅飛禁不住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對方。顧盼盼則主動低下頭,不願與羅飛對視。

  羅飛又問:「你怎麼知道你媽出門就是要和別人會面?或許是買菜什麼的呢?」

  顧盼盼掃了羅飛一眼說:「穿的鞋不一樣。去買東西她會穿平底鞋。但那幾天我媽出門都是穿的高跟鞋,感覺挺正式的。」

  羅飛簡直有點佩服這個孩子了,真是當刑警的好材料啊!不過他不想把話題扯偏,便繼續往下問道:「你把這事告訴你爸了?」

  「是的。」

  「其實你之前就懷疑你媽了,對嗎?要不然你怎麼會關注那個鞋櫃?」

  男孩擡起頭來為自己辯解:「難道不值得懷疑嗎?她為什麼那麼著急和我爸離婚?連財產都不要了?」

  羅飛咧著嘴:「你現在還這麼想嗎?」

  顧盼盼咬了一會兒嘴唇,口氣軟了下來:「可能我當時……想錯了吧。」許麗最終死於精神失常,這讓男孩的猜疑變成了懊悔和愧疚。

  羅飛接著詢問:「你還跟蹤過你媽媽吧?」

  男孩點點頭,解釋說:「這是我爸的主意。有天下午他特地幫我請假,讓我盯住我媽。他就是想知道我媽到底和什麼人見面。」

  「結果呢?」

  「我沒盯住。」男孩有些失落地說道,「當時我媽上了一輛出租,我也打了輛出租跟著。但我那個車司機技術不行,老是被前面一輛小車別住車道,才過了兩個路口,就跟丟了。」

  羅飛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心中卻在暗想,恐怕不是你那車司機的技術不行,而是前面的小車司機別有用心呢!隨後他微微閉起眼睛,聚神凝思。

  見羅飛許久不再說話,顧盼盼主動問道:「還有什麼嗎?」

  「沒有了。」羅飛專注地看著男孩的眼睛。當對方的目光與自己相對之後,他鄭重地說道,「現在我可以確信,你媽媽並不是簡單的精神錯亂,她是死於一場可怕的謀殺。」

  男孩的目光遽然一跳,露出憤怒和恐懼相夾雜的激動情緒。

  羅飛伸手拍在對方肩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放心吧。我一定要把那個兇手找出來!」他的話語沉著有力,暫時驅散了男孩心中的愁雲。

  在離開學校的路上,羅飛問淩明鼎道:「你對那孩子施展催眠術了?」

  「哦?」淩明鼎眯起眼睛反問,「你看出什麼了?」

  「那孩子一開始對我非常抗拒。但你和他聊了一會兒之後,他的態度就有了明顯的改變。我想你一定對他做了些什麼——」說到這裡,羅飛擡手觸了觸淩明鼎的肘部,很明確地問道,「比如說這個動作吧,有什麼特殊的效果?」

  淩明鼎哈哈一笑:「羅警官啊,你的觀察實在細緻,我有什麽小動作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你一共有五次這樣的動作。從第二次開始了,我就意識到這裡面一定有名堂。」

  羅飛說得不錯,在淩明鼎和顧盼盼攀談的時候,輕觸對方肘部的動作屢屢出現。淩明鼎也無意隱瞞,便坦率說道:「你猜的沒錯,我對他做了一個情緒記憶。」

  「情緒記憶?」羅飛對這個全新的名詞頗感興趣,追問道,「具體是什麼意思?」

  「我和那孩子聊天的時候,一開始都是針對他感興趣的話題,而且態度都是以讚揚為主——這個你應該注意到了吧?」

  羅飛點頭表示認同。淩明鼎便繼續說道:「那孩子的情緒被我帶動,一度非常地愉悅。每當他的情緒出現高峰的時候,我就碰一下他的手肘。這樣幾次下來,他在潛意識裡就把手肘上的觸感和愉悅的情緒聯繫在了一起。這種手法就叫做『情緒記憶』。」

  「你最後把話題引到案件上的時候,又碰了那孩子的手肘一次——」羅飛沉吟著說道,「你的目的就是要把他的愉悅情緒調動出來?」

  「準確地說,我是在介紹你的同時又碰了顧盼盼的手肘。」淩明鼎攤攤手道,「那孩子對你的第一印象非常糟糕,所以我必須用這種手法來消除他對你的敵意。」

  羅飛自嘲般呵呵一笑,回味道:「情緒記憶……有點意思。」

  「類似的手法在生活中其實會經常用到。既然聊到了這個話題,索性便說得更透徹一點。」淩明鼎又舉例子說道,「我曾經給一家食品公司出主意,讓他們把旗下一款巧克力的電視GG時段調整到傍晚四五點鐘或者是深夜時分。從GG營銷來說,這兩個時段都不理想,不過事實證明這次調整的效果非常好。」

  羅飛略一思索,已然窺到了其中奧妙:「是因為這兩個時間段裏,人們總是容易處於一種飢餓的狀態?」

  淩明鼎拍手道:「沒錯。GG的反覆播映使得觀眾把飢餓感和這款巧克力聯繫在一起了。當他們以後在商場再看到這款巧克力的時候,飢餓感就會油然而生,進而刺激起強烈的購買慾。這就是關於『情緒記憶』的又一個鮮活的例子。」

  「妙!妙!」羅飛接連贊了兩聲,心中暗忖:這種情緒調動的小技巧既簡單又實用,以後在刑偵問訊工作中應該多加借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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