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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1:34:02 作者: (美)弗蘭克·赫伯特

  你聽說過香料大倉庫的神話嗎?是的,我也知道這個故事。是一個總管當趣事講給我聽的。故事說有一個美琅脂倉庫,巨大無比,像一座山。這座倉庫藏在一顆遙遠星球的地下深處。不是厄拉科斯星。不是沙丘星。香料在很久以前就藏好了,甚至比第一帝國和宇航公會的出現還要早。故事還說保羅·穆阿迪布去了那裡,與這座倉庫毗鄰而居,一直靠香料活著、等待著。總管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故事會讓我心煩意亂。

  ——《失竊的日記》

  艾達荷氣得發抖,正沿著灰色塑石走廊大步流星地走向帝堡寓所。每經過一個崗哨,女兵都會「啪」的一聲立正。艾達荷一個人也沒回應。他知道自己攪起了她們的不安。沒有人會看錯司令的情緒。但他依然重重邁著步子,靴子砸在地面上的聲音沿著牆壁一路迴蕩。

  他還在回味那頓午飯——帶有古怪熟悉感的厄崔迪式筷子餐:一小份辣味人造肉,外圍一圈香草調味的焙烤什錦穀物。他用一杯澄清的西綴特果汁把這些都灌了下去。莫尼奧找到了獨自坐在衛兵食堂一角的艾達荷,盤子邊上支著一張地區作業計劃。

  莫尼奧逕自坐到艾達荷對面,把作業計劃撥到一邊。

  「神帝叫我帶個信給你。」莫尼奧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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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生硬的語氣讓艾達荷意識到這不是一次邂逅。其他人也感覺到了。周圍幾張桌子的女人們都靜下來豎耳傾聽,嚴肅的氣氛逐漸擴散到了整個食堂。

  艾達荷放下筷子:「嗯?」

  「這是神帝的原話。」莫尼奧說,「『鄧肯·艾達荷竟然迷上了赫娃·諾里,這是我運氣不好。這件倒霉事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艾達荷面露慍色,緊抿嘴唇,但沒有開口。

  「這種蠢事讓我們大家都面臨危險。」莫尼奧說,「諾里是神帝的未婚妻。」

  艾達荷竭力壓著火氣,可情緒還是從言語中透了出來:「他不能娶她!」

  「為什麼?」

  「他在玩什麼把戲,莫尼奧?」

  「我只是給你傳這條口信,別的與我無關。」莫尼奧說。

  艾達荷聲音低沉,語帶威脅:「但他信任你。」

  「神帝同情你。」莫尼奧撒了個謊。

  「同情!」艾達荷喊出這個詞,食堂里更安靜了。

  「諾里當然是個有魅力的女人。」莫尼奧說,「但她不屬於你。」

  「神帝發過話了,」艾達荷冷笑著說,「所以誰也不能有異議。」

  「我認為你明白這條口信的意思。」莫尼奧說。

  艾達荷把自己推離餐桌。

  「你去哪兒?」莫尼奧問。

  「我這就去找他攤牌!」

  「這等於自殺。」莫尼奧說。

  艾達荷怒視著他,陡然意識到四周的女人們都在聚精會神地聆聽。艾達荷臉上忽然現出一副神情,穆阿迪布倘若在世,會管它叫作「逗魔鬼開心的表情」。

  「你知道老一輩厄崔迪公爵常說什麼嗎?」艾達荷嘲弄地問道。

  「有關係嗎?」

  「他們說,當你仰視任何絕對主宰的時候,也就喪失了一切自由。」

  莫尼奧在恐懼中直僵僵地湊近艾達荷。他的嘴唇幾乎沒動,聲音如同耳語:「不要說這種話。」

  「因為這裡的女人會打小報告?」

  莫尼奧搖了搖頭,不敢相信眼前的事:「你比其他任何一個鄧肯都莽撞。」

  「是嗎?」

  「別再這樣了!你這種態度極端危險。」

  艾達荷聽到整個食堂緊張地騷動起來。

  「他頂多把我們殺了。」艾達荷說。

  莫尼奧用緊繃而壓低的聲音說:「你個蠢貨!蟲子受到一丁點兒刺激就會把他控制住。」

  「你是說蟲子?」艾達荷故意大聲說出來。

  「你必須相信他。」莫尼奧說。

  艾達荷左右看了看:「是的,我猜她們都聽到了。」

  「幾十億幾十億的人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莫尼奧說。

  「我聽說了。」

  「他是神,而我們是凡人。」莫尼奧說。

  「神怎麼會作惡?」艾達荷問。

  莫尼奧把椅子向後一頂,騰地一下站起來:「隨你便吧!」隨後猛一轉身,疾步衝出食堂。

  艾達荷掃了眼食堂,發現所有衛兵都在盯著他看。

  「莫尼奧沒有主見,但我有。」艾達荷說。

  他驚訝地瞥見有幾個女人竟然現出譏笑。她們接著吃起飯來。

  艾達荷大步走在帝堡走廊里,一邊回想剛才那場對話,一邊琢磨莫尼奧的怪異舉動。他能看出莫尼奧的恐懼,甚至也能理解,但這種恐懼似乎比怕死厲害得多……遠遠超過怕死。

  蟲子會把他控制住。

  艾達荷覺得莫尼奧說漏了嘴,不經意間泄了密。這是什麼意思?

  比其他任何一個鄧肯都莽撞。

  艾達荷想到這句話就來氣,別人把他當成一個陌生人來同他自己作比較,而他不得不忍受著。其他鄧肯要有多小心?

  到了寓所門前,艾達荷把一隻手放到掌鎖上,心裡猶疑起來。他覺得自己像一隻逃回巢穴的獵物。食堂里的衛兵一定已經把剛才那場對話報告給了雷托。神帝會怎麼做?艾達荷的手在鎖上掃了一下。房門往裡打開。他進入前廳,關上門,可眼睛還盯著門看。

  他會派魚言士來逮我嗎?

  艾達荷環視了一圈。這是一處普通的門廳——設有衣架和鞋架、一面全身鏡和一口武器櫃。他瞧了瞧關著的櫃門。裡面沒有一件武器能對神帝構成真正的威脅,連雷射槍都沒有……儘管所有記錄都顯示雷射槍對蟲子是沒有殺傷力的。

  他知道我會反對他。

  艾達荷嘆了口氣,朝通往起居區的拱門望過去。原來那批輕軟的家具由莫尼奧換成了更厚重硬實的家具,其中一部分明顯是弗雷曼式樣的——挑選自保留地弗雷曼人的庫藏。

  保留地弗雷曼人!

  艾達荷啐了一口,大步走過拱門。往屋裡只走了兩步,他就愕然剎住腳步。北窗的柔和光線正照著坐在低矮吊索沙發上的赫娃·諾里。她穿著一件凸顯身材的亮閃藍袍子,正抬頭望他。

  「感謝諸神你還好好的。」她說。

  艾達荷回頭瞧了瞧前廳和掌鎖門,又不解地看著赫娃。除了幾名特許的衛兵沒人打得開這扇門。

  看到他一臉疑惑,她笑著說:「那些鎖是我們伊克斯人製造的。」

  艾達荷發現自己全在為她擔心:「你來這兒幹嗎?」

  「我們必須談談。」

  「關於什麼?」

  「鄧肯……」她搖搖頭,「關於我們。」

  「他們警告你了。」他說。

  「他們要我拒絕你。」

  「是莫尼奧叫你來的!」

  「在食堂聽見你們說話的兩個女兵——是她們帶我來的。她們認為你非常危險。」

  「這就是你來的原因?」

  她站起身,這個優雅的動作讓艾達荷想起雷托的祖母傑西卡——兩個人都能如行雲流水般控制肌肉,每個細微動作都那麼美。

  他震驚地想到了什麼:「你是貝尼·傑瑟里特……」

  「不!她們是我的導師,但我不是貝尼·傑瑟里特。」

  他腦子裡布滿疑雲。雷托的帝國究竟運行著怎樣的效忠機制?一個死靈對這些東西能了解多少?

  我死後發生的那些變化……

  「我猜你只是個單純的伊克斯人。」他說。

  「請別挖苦我,鄧肯。」

  「那你究竟是誰?」

  「我是神帝的未婚妻。」

  「你會忠貞地服侍他嗎?」

  「我會。」

  「那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

  「除了我們之間的這件事。」

  他清了清嗓子:「什麼事?」

  「這種吸引力。」她抬起一隻手讓他別說話,「我想投入你的懷抱,我知道那裡有愛和庇護。你也希望這樣。」

  他僵住了:「神帝不許這樣做!」

  「可我已經在這兒了。」她朝他走近了兩步,長袍在身上微微蕩漾。

  「赫娃……」他乾咽了一下,「你最好離開。」

  「謹慎不是最好的選擇。」她說。

  「要是他發現你在這兒……」

  「就這麼離你而去可不是我的風格。」她再一次舉手示意他別開口,「生育我、訓練我都只為了一個目標。」

  她的話讓他不寒而慄,同時警覺起來:「什麼目標?」

  「引誘神帝。哦,他知道這個。他不會改變跟我有關的任何事。」

  「我也不會。」

  她又靠近了一步。他聞到了她乳香味的溫暖氣息。

  「他們把我造得太好了。」她說,「我的設計目標是取悅厄崔迪人。雷托說他的鄧肯比許多厄崔迪人更像厄崔迪人。」

  「雷托?」

  「我該怎麼稱呼我的未婚夫呢?」

  她一面說一面繼續靠近艾達荷。兩人如磁鐵般吸在了一起。赫娃將臉頰貼住他上衣,抱著他,手臂感受到他堅實的肌肉。艾達荷將下巴埋在她的頭髮里,一股麝香味撲鼻而來。

  「這太瘋狂了。」他悄聲說。

  「是的。」

  他抬起她的下巴,吻她。

  她把身子緊貼著他。

  兩個人都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抱起她走向臥室,她並沒有抗拒。

  中間艾達荷只說過一次話:「你不是第一次。」

  「你也不是,親愛的。」

  「親愛的,」他耳語著,「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

  「我在……我在!」

  一切歸於平靜之後,赫娃將雙手枕在腦後,在凌亂的床上扭動舒展身體。艾達荷背對她坐著,眼望窗外。

  「你都有哪些情人?」他問。

  她用一隻手肘支起身子:「我沒有別人。」

  「可……」他轉過頭朝下看著她。

  「在我十幾歲時,」她說,「有個小伙子很想要我。」她笑了笑:「事後,我感到很羞恥。我真是容易上鉤!我覺得辜負了那些信任我的人。可他們發現這件事後都很高興。怎麼說呢,我猜那是一次考驗。」

  艾達荷皺起眉:「跟我一樣?想要你?」

  「不,鄧肯。」她的表情嚴肅起來,「我們為彼此帶來歡樂,因為這是愛。」

  「愛!」他的話音里透著苦澀。

  她說:「我叔叔馬爾基過去常說愛是賠本買賣,因為你得不到保證。」

  「你叔叔馬爾基是個聰明人。」

  「他很蠢!愛不需要保證。」

  艾達荷抽了抽嘴角表達笑意。

  她露齒一笑:「你知道,當你只希望讓對方快樂而不顧後果的時候,這才是愛。」

  他點點頭:「我只怕你有危險。」

  「我們該是誰還是誰。」她說。

  「我們以後怎麼辦?」

  「這段經歷我們會珍惜一輩子。」

  「這話聽上去好像……都結束了。」

  「是的。」

  「但我們還要再見面的,每隔……」

  「永遠不會跟這次一樣了。」

  「赫娃!」他撲上床,把臉埋進她的胸口。

  她撫摸他的頭髮。

  他的臉蒙著,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萬一有了孩子……」

  「噓!應該有孩子的話自然會有。」

  艾達荷抬起腦袋望著她:「可他一定會知道的!」

  「他無論怎樣都會知道。」

  「你認為他真的知道一切?」

  「也不是一切,但這件事他會知道。」

  「怎麼會?」

  「我會告訴他。」

  艾達荷把自己從她身上推開,坐直在床上,臉上交織著氣惱與困惑。

  「我必須這樣做。」她說。

  「如果他要害你……赫娃,我聽說過這種事。你可能非常危險!」

  「不。我也有需要。這個他懂。他不會害我們兩個的。」

  「可他……」

  「他不會毀了我。如果害你,我就毀了,他會明白這一點的。」

  「你怎麼能嫁給他?」

  「親愛的鄧肯,難道你看不出來他比你更需要我嗎?」

  「但他不能……我是指,你不可能……」

  「你我共享的歡樂,我無法從雷托那裡得到。他無能為力。他對我坦白過。」

  「那為什麼不能……要是他愛你……」

  「他有更宏大的計劃和更深遠的需求。」她伸出胳膊,雙手握住艾達荷的右手,「我剛開始了解他的時候就明白了。他的需求比你我的都要深遠。」

  「什麼計劃?什麼需求?」

  「去問他。」

  「你知道嗎?」

  「知道。」

  「你是說你相信那些個……」

  「他有真誠和善良的一面。這是我在親自跟他打交道時了解到的。我的伊克斯主人也許在我體內植入了一種化學物質,現在我發現的東西已經超出了他們的預設範圍。」

  「這麼說,你相信他!」艾達荷憤然道。他想從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如果你去見見他,鄧肯,而且……」

  「他永遠不會再見我了!」

  「他會的。」

  她把他的手抬到嘴邊,吻他的手指。

  「我只能受人擺布。」他說,「你讓我害怕……你們倆……」

  「我從來不認為侍奉神是一件輕鬆的事。」她說,「但沒料到會這麼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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