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 〕02
2024-10-01 17:32:28
作者: 王俊
這時,楊虎沾沾自喜地補充說:
「安慶是我的家鄉,魯班閣里有不少朋友,都是跟過我的小兄弟,他們當然聽我的招呼。」
「打得好,打得好!」張嘯林拍手大笑,「這叫做以牙還牙,以暴易暴。對付不講道理的人,只有用拳打腳踢!」
「這一架打得痛快呢,」楊虎站起身,指手畫腳地說,「打手們給我們打跑了不是?我心想反正動了手,爽性一路打到底,也好替魯班閣的朋友出口氣,所以我們一連串的又打了共產黨盤踞的省黨部,市黨部、幾個左派工會,還有郭沫若的江右軍政治部。我們打傷了他們六個,嗨!十多年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動手打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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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陳群在笑聲中說:
「嘯天哥這一仗打出了大功勞來。首先是郭沫若28號逃到南昌去了,安徽全省的共產黨勢力元氣為之大傷。反共分子從此抬頭,這樣才給安徽留下了一片乾淨土。」
「後來他們又向武漢中央告狀,指名告我楊虎,」楊虎反手一指鼻頭,「說光升是我打傷的。其實呢,那天我恰巧不曾撞見郭沫若和光升,如果撞上了,哼哼,豈只打傷?打得我興起了,我不把他們打死才怪!」
一場大笑,張嘯林摩拳擦掌地說:
「哪一天,把上海那幫共產黨也打他一次!」
楊虎望著他,語意深長地說:
「你放心,有你打的!」
杜月笙是個聰明人,他聽陳群說了一大段國民黨首次清黨經過的敘述,再添上楊虎最後意味雋永的一句話,他馬上有所悟,這兩位朋友今夜遠道來訪,肯定有重要的事情,於是他很誠懇地說:
「只要陳先生和嘯天哥有所吩咐,即使是赴湯蹈火,我們也樂於從命!」
「月笙,你真是了不得的——不得了,」楊虎一拍大腿,十分高興地說:「就像三國志上面說的,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我想不到你現在居然出口成章啦!」
他話音一落,由黃老闆領頭又是一陣歡聲大笑。
這時,時鐘敲了一點,黃老闆驚覺為時已晚,他遲疑疑不定地望望楊虎問:
「今天夜裡——?」
「我們不回去了,」楊虎逗趣地反問一句,「老闆,你可否替我們訂兩個房間?」
「何必訂什麼房間呢,」黃老闆笑著回答,「只要兩位不嫌棄,我這裡好歹也有幾間客房」。
「謝謝,」楊虎向他雙手一拱,側過臉又去問杜月笙:
「你明天什麼時候有空?」
「隨便什麼時候,」杜月笙答,「嘯天哥只管陪陳先生過來好了。」
「好的,」楊虎點點頭說,「為時不早,我們今天就這麼散了。明天下午兩點鐘,我陪老八到華格臬路來。」
同為華格臬路的住戶,杜月笙和張嘯林異口同聲地說:
「歡迎,歡迎。」
第二日下午兩點整,杜、張二人在華格臬路杜宅,接待貴賓而設的古董間裡,接待楊虎、陳群。賓主略一寒暄,各自落坐,楊虎說完了開場白,陳群便滔滔不絕,條分縷析,向杜月笙和張嘯林細說共產黨在上海「掛羊頭,賣狗肉」的種種經過。
「這些事情我們昨天就已經有點懂了,」杜月笙深沉地笑著,接續陳群的敘述往下說,「就是不曉得問題會有這麼嚴重。現在我們只希望國民黨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我們一定盡心盡力!」
「好極了!」楊虎興奮地大叫,「月笙,我們就只要聽到你這一句話就行。」
「我想,」杜月笙望一眼張大帥說,「嘯林哥的意思,一定和我一樣。」
「那當然了。」張嘯林趕緊慨然地允諾。
陳群微微而笑,他補充一句說:
「我們的任務十分重大,除了杜先生、張先生自告奮勇,拔刀相助,還要聯合上海各方面的朋友。」
楊虎嫌陳群說這句話有點不知輕重,他怕杜月笙聽了不樂意,正要向陳群施眼色,沒想到杜月笙卻絲毫不以為忤,他一拍胸脯說:
「當然,各方面的朋友,我們都會儘量的為兩位聯絡。」
楊虎聽了,衷心欽佩,他向杜月笙一伸大拇指說:
「月笙,我們十年不見。這十年裡,你的長進真了不起,上海灘上杜月笙這個響噹噹的字號,果然名不虛傳。」
這一下午,整整商議了兩個鐘頭,就如何迎接國民革命軍,配合國民黨中央全面清共,初步確定了幾項步驟。
這一些步驟和做法是:
一、杜月笙他們既已了解共產黨的陰謀,從此不但要拒絕汪壽華的種種支援要求,而且,要施展鐵腕以組織對付組織,以群眾對付群眾,把汪壽華所掌握的工會和工人儘量爭取過來,叫他們反過來打擊共產黨。
二、杜月笙儘速建立一支民間武力,這支民間武力,負有雙重的任務:一方面協助北伐軍,維持秩序,確保上海的安寧,一方面監視共產黨掌握的武裝工人,在適當時機,一舉加以解決。
至於步驟,他們決定先從爭取上海灘一切有力量的人士著手。於是,就在當天晚上,杜月笙又去和黃金榮密談,他在金榮哥面前,他代表楊虎,陳群提出一個要求:
「楊、陳二位想拜張鏡湖張老太爺的門。」
「只怕我還沒有這個資格引見他們吧?」黃金榮頗為躊躇地說。
「金榮哥,」杜月笙笑笑說,「大概你還不曉得,青幫里有這麼兩句切口:『引見無大小,傳教分高低。』」
「這件事體——」黃金榮終於坦然地說,「月笙,你是曉得的,他們一定要我引見,我的確很尷尬。」
這是因為黃老闆身價高,他是從來不會當面要求過別人什麼事情的。
杜月笙對黃金榮說:「楊虎、陳群以這麼高的地位和身價,在上海做工作,他們為了工作的推展,不惜在此時此地入幫拜門,說來說去,無非為國為民,這種精神是極其可敬的。我希望金榮哥能夠看在他們一片誠心的分上,勉為其難一番。」
為國為民!黃老闆被他說得滿腔熱血,激情澎湃,馬上拋下煙槍,「嚯」然而起說:
「好!大家都在說我老了!我倒偏偏要在臨老之前,為國家做點事情給大家看!」
「金榮哥。」杜月笙十分歡喜地說:「我們這一幫人,成龍修鳳,得道升天,就在這件事上。莫說金榮哥並不曾老,即使你老脫了牙齒,你也要領著我們辦好了這樁大事。」
「對!」黃金榮眉飛色舞地說,「我們說辦就辦。」
杜月笙先去拜訪吳崑山,備述楊虎、陳群拜門的誠意,吳崑山一聽,點頭微微而笑,他試探地說了一句:
「杜先生,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吧。」
吳崑山是上海革命元老,他曾幫著陳其美,攻打製造局,光復大上海。杜月笙在他面前不隱瞞,他把自己和楊、陳的商議,一五一十地全部講給吳崑山聽。
「很好。」吳崑山深表讚許。他又說:「張老太爺最近少問外務,不大肯開香堂收徒弟,然而事關國家大計,又有黃老闆的推薦,我想也許老太爺會為之破一次例。萬一老太爺執意不收,你放心,杜先生,即使我人微言輕,我也一定會盡力促成。」
3天后,杜月笙代楊虎、陳群把門生帖和贄敬先送進海格路范園,又過了兩天,吳崑山派人來說,請黃老闆陪同楊虎、陳群見張老太爺。當日,三個人在鈞培里黃家聚齊,一起換了新制的長袍馬褂。
然後,他們到張公館盤桓了半日才回來,張老太爺為了客氣,兼且保密,他開的是小香堂,儀式簡單而隆重,楊虎、陳群都磕了頭,他們成為青幫的「通」字輩。
在幫會中取得了進身之階,走遍上海,到處都是自家人,楊虎和陳群配合上海「三大亨」,由於黃、杜、張的全力支持,反共清黨的各項工作得以迅速而順利的展開。
另一方面,在楊虎、陳群的策劃之下,杜月笙積極著手組織願為蔣介石效死的流氓地痞和青幫分子,一面組織,一面訓練。與此同時,杜月笙不惜毀家購買槍枝彈藥。這時,杜月笙對手下人下了一道命令:自即日起,不惜一切代價,要以最快的速度,大量收購長短槍枝,炸彈彈藥,以及輕重各型的機關槍。至於價款,他說:「不必擔心,有貨色我就照付銅鈿。」
黃老闆聽說杜月笙在大量收購軍火,他又有點擔心,打電話把杜月笙請到鈞培里。
杜月笙向老闆說明了,收購軍火,準備武裝衝突,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且因為戰火迫在眉睫,爭取時間,此事第一要緊。他說:「只怕軍火買得不多,收得不快,到時反而誤了大事。」
「購買軍火,要花一筆大錢啊!」黃金榮知情地說。至於那一筆數目巨大的價款,杜月笙慨然地說:
「既然我們曉得頂要緊的是軍火,那麼,除了我投下全部家當,哪怕叫我去借、去偷、去搶,我也願意。」
杜月笙慷慨激昂,義形於色,使黃老闆深受感動,他此刻不但不再勸阻,反而這麼樣說:
「貨物買來以後,存放的地方雖要緊,外國頭腦是頂怕私藏軍火的,你們那邊要是地方不夠放,不妨叫他們送到鈞培里來。我想,捕房裡的朋友,總不好意思跑來抄我的家吧。」
杜月笙十分感激,他一時說不出話,向金榮哥連連地點頭。
告辭以後,杜月笙剛剛走到房門口,黃老闆又在他身邊喊:
「喂,月笙,你銅鈿不夠,隨時到我這邊來拿。」
5 風聲鶴唳,日夜密謀
華格臬路杜公館,成為忙碌緊張、發號施令的指揮部了。每天,從早到晚,都是那幾張熟面孔在華格臬路杜公館進進出出,小「八股黨」的頭腦,是杜月笙的八員大將,這一次杜月笙借重他們的地方很多。顧嘉棠、芮慶榮,高鑫寶、葉焯山……雖然人人腰纏萬金,或多或少辦了些事業,如今已有大老闆的身價,全都日以繼夜,守在杜公館裡聽候差遣。
葉焯山奉杜月笙之召,到華格臬路杜公館來,杜月笙第一次介紹楊虎、陳群和他見面,簡略說了些當前形勢和他們所將從事的任務,杜月笙說:
「焯山,我們買的第一批軍火已經到了,我想交一批人給你,教他們打槍。」
葉焯山綽號「火老鴉」、「阿虎郎」,又稱「小阿雲」,他性如烈火,有水滸傳上的「霹靂火秦明」之風,最喜歡衝鋒陷陣,親冒鏑石,他和芮慶榮兩個一搭一檔,一向是杜月笙的左右先鋒。
火老鴉身懷絕招,他的槍法獨步滬上,一生不曾遇見敵手。某年,陳炯明部下的軍長林虎,在叛亂失敗後逃到上海,擁有「嶺南神槍手」的尊號,杜月笙帶一幫朋友在「一枝香」西茶設宴招待,席間葉焯山向他請教,他那一手「名聲遐邇」的槍法是怎麼樣練出來的,林軍長哈哈大笑說:
「無非常玩而已嘛。我們當兵的,隊伍里子彈多的是,閒來無事,我便打靶。老弟,不瞞你說,我這大半輩子,少算點,最少也打了兩萬發子彈。」
葉焯山嚇得吐了吐舌頭,杜月笙一時好奇,請林軍長即席表演,林軍長說:「大菜館裡不方便吧!」
立刻便有人去跟老闆打過了招呼。林軍長笑吟吟地從懷中掏出手槍,平放在桌上,命人拿一隻磁碟,拋向半空,磁碟自半空中正急速落下時,他不慌不忙,抄起槍來「砰」地一響,一隻磁碟立被擊為兩半,舉座正在歡呼,第二次槍聲又響,飛墜的兩片磁碟之一,又中了一彈,齊齊的又斷成兩片。
原來,正當林虎面露驕矜之色,將手槍仍舊放回桌上,就在這間不容髮的分際,站在他身後的葉焯山,彎下腰來,輕輕說一聲:「得罪。」他迅如鷹隼,一把抄起林軍長的手槍,於是又聽見砰然一響,舉座佳賓為之目瞪口呆,原來在另一半磁碟即將墜地的那一剎那,葉焯山又一槍命中,一隻磁碟被兩槍擊為三塊,跌落在紫紅色的地毯上,一大兩小,如刀切豆腐般整齊。
林軍長連忙離座起立,肅容相向,和葉焯山親熱地握手。杜月笙等一幫主人各個喜形於色,不約而同地幹了一杯酒。
這一天葉焯山在華格臬路奉「月笙哥」的將令,他正連聲應「是」,陳群在一旁叮嚀:
「葉先生,這件事是很機密的,練習的時間和地點,恐怕都要加以特別安排。」
葉焯山輕聲地回答:
「我曉得,陳先生,我保險不露聲氣。」
楊虎放聲大笑,他在笑陳群的外行:
「老八,上海灘不是營房裡,他們平常練槍,向來都是極機密的。」
於是大家笑了一陣,葉焯山粗中有細,他曉得共產黨勢力很大,總工會的工人糾察隊也有氣吞三山五嶽的好漢、飛檐走壁的能人。於是他頭一個想起杜公館的安全問題,他提醒杜月笙說:
「月笙哥,你這裡的槍枝,也該拿出來分發一下了。」
杜月笙漫不經心地回答:
「不要緊,保鏢他們都是槍不離身的。」
「那還不夠,」葉焯山瞟一眼楊虎、陳群,「家裡還有兩位貴客哩。月笙哥,你不妨將你那些槍都拿出來,上下各人,大家分配使用,這是預防萬一的意思。」
「你說得對,」杜月笙霍然驚悟地說:「這是最要緊的。」
跟楊虎,陳群天天在一起,楊虎粗魯無文,英雄本色,他還沒覺有什麼;但是陳群風流儒雅,出口成章,下筆草繳,文采斐然,杜月笙心裡十分羨慕。他想到自己已經參與國家大事了,被國民黨寄予重望,他感恩之餘更加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多求點學問,多了解些國內外形勢。鑑於這樣的心態,在這緊張的不眠不休的時候,他反倒精神大抖,定得下決心來努力學習,從這時候開始他每天要「聽」報,他不能自己閱報,因為報上的生字、生詞、新事物太多,他還不盡認得,識得,懂得。他必須請人讀報給他聽,他把這位讀報的先生敬之如師,他請的是尚慕姜,法租界受人尊敬的中國紳士;尚先生學養俱深,只要杜月笙提得出問題,他就能講解得出道理。萬一尚慕姜有事,杜月笙報紙不可一日不聽,他又尋訪一位替代尚先生的金立人,或尚或金,幫著他把一日間的國內外大事瞭然心胸。
除了聽報,他還要聽書。從前杜月笙聽起來,不是列國志,便是三國、水滸。他是喊說書先生到公館裡來連彈帶唱,作為消遣的。這會兒一下子對於什麼三民主義、五權憲法、政治經濟軍事與社會等等,他每天請專家來為他講解,他似乎想把治國平天下的大學問,一古腦兒咽下肚皮去。
在百忙之中,他每天還要練字,將三字經與百家姓,一日一張,一筆一畫地統統勾勒出來。於是,革命、北伐、清共、聽書、聽報、寫字、忙得杜月笙氣都透不過來。
一日,妓院老鴇盛五娘偶然遇到杜月笙的大弟子江肇銘,她喊住了他問:
「杜先生這一晌到哪裡去了?」
「還不是在上海。」江肇銘苦笑回答。
「他在忙些什麼?怎麼連人都見不到呢?」
聽他這樣一說,伶俐剔透的江肇銘忽然有所感,他一聳肩膀笑著說:
「我們老頭子除了賭,還有什麼可忙的事情?」
盛五娘吃驚了,她一疊聲地問:「這麼說,杜先生這一晌仍舊在賭銅鈿?」
「賭得大啊!」江肇銘平白無辜地嘆口氣,「他在乾坤一擲呢!」
盛五娘聽不大懂,正想再問,江肇銘匆匆道聲再會,飄然而去了。五娘不能不信他的話,於是四處添油加醋地說著杜月笙豪賭的場面。
首先對汪壽華下手。
4月9日下午,萬墨林被喊進大煙間,他發現大煙間裡的氣氛,跟往日大不一樣,他眼睛向兩邊一望,楊虎、陳群、張嘯林、張伯岐居左,顧嘉棠、芮慶榮、葉焯山、高金寶居右,杜月笙坐在正當中,人人胸挺腰直,板起面孔,尤其是杜月笙雙眉緊鎖,一臉愁容。萬墨林大為驚異:是出了什麼事了?否則的話,為什麼一個個的神情這麼嚴重?
「墨林你來!」杜月笙招招手,把萬墨林喊到跟前,目不轉瞬地盯住他問:「限定要在今日,你找得著汪壽華嗎?」
「找得著。」
「那麼,你親自跑一趟,送份帖子給他。」
「帖子在這裡,墨林。」張嘯林一伸手,遞了份請帖給他,「你要關照那個赤佬,媽特個×!有機密大事相商,叫他一定要來!」
「好的。」
「呸!」萬墨林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一出門他一邊走,一邊在心中暗罵,「汪壽華是什麼東西!杜先生請他吃飯,還要備份請帖,喊我親自送去。」
在從前,汪壽華和杜月笙並不曾見過幾面,照萬墨林的說法,汪壽華不夠資格到杜公館來做客,和杜先生平起平坐。
汪壽華是上海工人總工會的委員長。傳說汪壽華從小就大膽機智,不怕死,他十三四歲的時候,曾經手執雙槍闖進了杜公館,要索一大筆錢。杜月笙的保鏢正待加以「解決」,杜月笙卻欣賞他人小鬼大,一身是膽,送了他一筆鈔票,笑著讓保鏢放他走。從此以後,汪壽華便名滿滬上,成了敢捋虎鬚的少年英雄。
但是幾年之後,一日,杜月笙忽然接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向他「告借」兩萬大洋,繳款的方式,請他在某日下午三至四時,把錢放在杜公館在鄰牆角落的那雙大垃圾箱裡,「借」錢的人將會親自來取。這一封信使小「八股黨」、杜門中人和親友家人一致為之震動,就是普通人家,強盜土匪也不會如此大膽,公然索取,指定時間白天取錢。於是,大家攛掇著杜月笙就放兩萬大洋到垃圾箱去,且看那賊怎樣來拿?
杜月笙也要看看那賊到時到底如何把錢取走,屆時真的把2萬大洋放到了垃圾箱裡,然後華格臬路杜公館的附近八方巡哨,十面埋伏,杜門中人惟怕錢拿走了坍台,躲在那個垃圾箱的周圍,把守得如同金湯鐵池一般,百把個人一絲不苟地足守了一個鐘頭,莫說強盜賊骨頭,便連一個閒人也不曾撞進。4點過5分大家一道去檢視垃圾箱,蓋子一掀,驚得人人目瞪口呆,那兩萬塊錢一大包,神不知鬼不覺的不見了。
杜門中人惱羞成怒,於是偵騎四出,明查暗訪,一定要將這狡賊抓來懲罰,但是,杜月笙愛惜這個人的「賊才」,這個天大的謎團無法揭開,因此他傳知水陸各路兄弟請這位高手挺身出來:杜先生不但不追責見怪,而且誠心誠意要跟他做個朋友。
於是,有一天這人飄然而來,登門拜訪,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他自家通名報姓,杜月笙又看他是汪壽華!殷勤接待,饗以酒食,席間杜月笙虛心求教,問他那日是怎樣把兩萬塊錢取去的?汪壽華笑了笑說:
「容易得很,杜公館左隔壁的房子上個月不是空出來了嗎?那天杜公館的人只顧了牆外的垃圾箱口,而忽略牆內的里箱門,而我便躲在空屋院中,順順噹噹,把錢拿了就走。」
顧嘉棠等人聽他說得如此輕鬆簡單,反而蔑視他們這一幫子無能無用,捺不住心頭怒火,又要取汪壽華的性命。杜月笙急忙喝住,汪壽華卻不慌不忙地笑著說:
「對不起,不勞各位費神,兄弟來時身上縛好兩隻炸彈,無論我怎樣摜下去,炸彈都會爆炸。」
結果,這一幫人眼睜睜地坐著,看他起身離座,揚長而去。
儘管如此,以後汪壽華也上過杜公館有事相求,但是,他走的是萬墨林的門路,他曾冒充浦東人,跟杜月笙、萬墨林攀老鄉情誼,因此,他一向討好著萬墨林。因此,這時杜月笙要請汪壽華吃飯,派萬墨林親送請帖,萬墨林嘴裡說不出,心裡卻是上下怎麼也不舒服。
這時的汪壽華自從發動工人,奪取直魯潰軍槍械,成立了武裝工人糾察隊,成為上海總工會委員長後,李立三、陳獨秀對他另眼相看。
湖州會館高高懸起「上海總工會」的招牌,糾察隊荷槍實彈,往返巡邏。
聽說老朋友萬墨林來了,汪壽華派一名職員代表歡迎。萬墨林跟他進入高大寬敞、陳設豪華的委員長室。
「墨林哥!」汪壽華親熱地大叫,「很久不見!」
「汪委員長,」萬墨林覺得在這裡處處令人拘束,他不想多逗留,走過去開門見山地說,「我是專程送請帖來的。」
「啊?」汪壽華眉毛一挑,接過帖子也不拆開來看,先問一聲:「哪一個請客?」
「當然是杜先生了。」
「不敢當不敢當,」他抽出請柬細看,一面在問,「還有些什麼人?」
「不曉得,」萬墨林含含混混地說,「好像只請你一位吧,杜先生說有機密大事和你商議。」
「杜先生請客,你一定要到啊!」
「一定,一定。」汪壽華說,「墨林哥,你請坐,辦公室里沒有好招待,等一會兒,我陪你各處參觀參觀。」
「不必,」萬墨林向他雙手一拱,「我要趕緊回去,恐怕杜先生還有事情交代。」
汪壽華繞過大辦公桌,親自送客到門口。
11日晚7點鐘,華格臬路杜公館氣氛嚴肅緊張,首腦人物都在客廳里,電話鈴聲忽晌,萬墨林跑過去接,他一聽聲音就曉得是汪壽華打來的,於是,他嘴裡應聲:「啊,汪先生!」同時向杜月笙以目示意,問他要不要接這隻電話。
張嘯林機警,伸手奪過電話筒,大聲地問:
「是壽華兄嗎?」
「是,是,您一定是——嗯,張先生。」
「我是張嘯林,今天晚上老杜請客,你要準時來啊。」
「要來的,要來的,」汪壽華急急地說,又是一陣子笑,「我正是打電話來問問,杜先生怎麼這樣客氣,是不是公館裡有什麼喜慶?」
「沒有,沒有,只不過老杜和我,有點事情要跟你商議,請壽華兄過來,比較方便一點。一小時以後,就只有你、我、老杜三個人」。
「好好,8點鐘,我準時到。」
張嘯林接電話的時侯,在場的杜月笙、馬祥生、芮慶榮、顧嘉棠等人統統跑了過來,團團地把他圍在當中。於是,張嘯林一等汪壽華那頭說話,便把聽筒平舉在面前,讓大家湊攏來聽,一直聽到對方「咔嗒」一聲,將電話掛斷了,人人臉上顯露寬慰的笑容,長長吁一口氣。
打完這個電話,萬墨林才曉得,今晚將有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要在杜公館發生。共進會弟兄舉事在即,「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共進會決定在這一晚的八九點鐘,開刀祭旗殺共產黨人,討個吉利,先送汪壽華的終。
7點45分,顧嘉棠親自到外面巡視一周,回到客廳報告杜月笙:「一切按照預定計劃布置,妥善周密,保險萬無一失。如今諸事齊備,只等汪壽華的人頭送來。」
杜月笙還不放心,再問一聲:
「外面有沒有什麼動靜、有沒有形跡可疑的人?」
「沒有,」顧嘉棠搖搖頭,「馬路上空蕩蕩的,只有黑角塔里埋伏好的自家人。」
萬墨林注意到杜月笙始終面有憂色,神情不寧,他的臉色帶點蒼白,說話的聲音也很低。於是,他輕聲地在他耳邊建議:
「爺叔,沒有你的事情了,你還是早點上樓休息吧。」
「這個——」杜月笙遲疑了一下,沒有再往下說。
萬墨林的耳語被張嘯林聽到,關切地望望杜月笙,他也附和說:
「對的,你在這裡,行事不方便。你還是上樓休息的好。」
「那麼,」杜月笙環望各人一眼,「我先上去,你們各位要小心啊。」
「放心好了,月笙哥。」有好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回應他說。
杜月笙步上樓梯,一眼發現從小住在他家的外甥徐忠霖,正躲在樓梯口向下面張望,他快步走過去,拉住他的小手柔聲地說:
「快回你的房間去,不管外面有什麼事情,不許出來。曉得嗎?」
這時徐忠霖還不到10歲,畏縮縮地看著他,點點頭,一溜煙兒跑回自己的房間。
其餘如各樓的太太、少爺、小姐早已奉到嚴厲的命令,今夜7點進房間,關好門,從此不許出來一步。
杜月笙走到樓前鴉片煙間,歪倒下來,抽幾筒鴉片煙來振作一下;萬墨林寸步不離,陪侍在側。偌大的房間靜悄悄的,榻後,牆壁上懸一幅「鷹瞬」巨畫,蒼鷹屹立,氣象雄傑。榻上,杜月笙蒼白面容,在煙霧迷漫中,若隱若現。萬墨林閒得無聊,望著那幅「鷹瞬」出神。在杜月笙的收藏中,這幅畫要算是歷史最久的,他還記得,是在同孚里,杜月笙雄姿英發,叱吒萬人,有一天黃老闆得了這幅畫,杜月笙說他喜歡,老闆立即送給他。
驀地,遠遠傳來汽車馬達聲響,杜月笙神情緊張,放下了煙槍,他欠身坐起,側耳傾聽,萬墨林望望牆上的自鳴鐘,8點差兩分,果然是汪壽華如約來到。
汪壽華坐來的車子,剛剛在杜公館門口停下,預先等好在華格臬路和李梅路轉角的那部小包車開始徐徐滑動。汪壽華人到門口,門燈一亮,鐵扉移開,杜公館司閽笑容可掬地喊:「汪先生!」
汪壽華向來動作快,腳步邁得急,他一面跟司閽打招呼,一面大踏步進入鐵門。
鐵門在他身後關上了,徐徐滑行的神秘車輛恰好駛進汪壽華座車的左邊,兩部車齊頭並進,因為汪壽華的司機又在起步,想駛往前面一處停車的地方。於是,神秘車輛右側的兩扇門同時打開,跳下了兩名彪形大漢。
江壽華汽車的前座只有司機,后座坐一位保鏢。兩名大漢身手矯捷,力大無窮,正好一人服侍一個,硬邦邦,冷冰冰的槍口抵住他們太陽穴,然後低聲喝令:
「喊一聲,動一動,你們就此沒命!」
司機踩定煞車,車停了,兩名大漢開車門擠上來,挾持保鏢,命令他趕快把車子開走。汪壽華的司機又一次發動馬達,這回是駕車疾駛,拋開了並排停著的那部空車。
汪壽華的車子和司機,從此杳如黃鶴不知下落。
與車子加速飛駛的同時,汪壽華正穿過杜公館寬敞遼闊的庭院,一步步邁向燈火輝煌的大廳。大客廳燈火輝煌,汪壽華偶一抬頭,嚇得他急忙倒退了一步。
客廳檐前,一盞頂燈散發著熠熠強光,恰巧罩在張嘯林的頭頂上,他穿一套東洋和服,雙手抱胸,昂然直立,豹眼怒睜,薄唇緊抿,臉孔上顯得殺氣騰騰。在他的身後,一左一右,站定的是上海灘上兩顆煞星,汪壽華久聞他們的大名,一個是馬祥生,一個是謝葆生。
汪壽華看著苗頭不對,大吃一驚,馬上一個急轉身,抽身便往回走。
當汪壽華一腳跨過門檻,躲身在左門後的葉焯山,便以蠻牛挑虎之勢,斜抗右肩臂,用盡全身之力,猛的用刀向汪壽華左胸一撞。這一撞由暗裡來,汪壽華冷不提防,但覺痛到心肺,一陣搖晃,險些倒在地上,發出一聲哀呼!
「哎喲呀!」
這時,顧嘉棠應聲閃出,一把捉牢汪壽華的胳臂,在前的芮慶榮又猛伸出手,捂住汪壽華的口與鼻。汪壽華「嗯嗯啊」無法求救,瘦小的身軀被四大金剛捉小雞似的拎著。這時杜月笙在前樓聽到他那一聲「哎喲呀」的慘叫,他額頭沁汗,臉色大變,從鴉片煙榻上一躍而起,搶出門外,登登登地跑到扶梯口。萬墨林則急起直追,一步一步地緊緊跟在他身後。杜月笙一直跑到樓梯口,高聲一喊:
「不要『做』在我家裡噢!」
「曉得了,月笙,」張嘯林回過頭來寬慰他說,「他媽的!他們就要把他架出去啦。」
杜月笙右手撐著扶梯欄杆,左手鬆弛地垂著,萬墨林搶過去扶好他,輕輕地喊:
「爺叔,爺叔!」
杜月笙仿佛不曾聽見,他一面轉身回房,一面喃喃自語:
「不能『做』在我家裡。否則,以後就沒有客人敢上門了。」
說完,杜月笙躺回煙榻,又休息了二三十分鐘,還是坐立不安,焦灼煩躁,萬墨林不敢問他緣故,只是不時暗暗地望他一眼。不久,樓下有人來通報:「黃老闆來了。」
杜月笙正待欠身離榻,準備迎接。緊接著,下面報告楊先生、陳先生到,又是王先生汽車停在前門,杜月笙只好振作精神,下樓接待陸續而來的客人。
那一部黑夜飛車,由高鑫寶親自開著,連車燈都不開,出華格臬路,飛奔疾駛。車中的四大金剛,任務早經分配,高鑫寶擔任駕駛,顧嘉棠坐在前座,負責眺望把風;后座里,芮慶榮和葉焯山四條鐵臂把渾身動彈不得的汪壽華緊緊箍住,尤其芮慶榮那隻蒲扇大的右手,五指叉開,仿佛五根銅條,他始終緊捂著汪壽華的口鼻,使汪壽華既透不過氣,又喊不出聲。他只有竭力扭動全身的肌肉,做無效的掙扎。
當能夠看到分法華兩界的楓林橋時,顧嘉棠頭也不回,低聲提醒后座的人:
「快到楓林橋咧!」
芮慶榮望一望掌握中的汪壽華,恨意頓生,他從鼻孔里迸出聲音,咬牙切齒地說:
「姓汪的,你造的孽也夠了。北火車站前面,被你送到死城裡的人,血跡未乾!今朝是我跟你討還這筆血債!你好生記住,楓林橋是你歸陰的地方!」
說時,他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運足全身氣力,集中在他的右手五指,那五根銅條自汪壽華的口鼻移向咽喉。動作快得不容汪壽華發一聲喊,車中各人只聽見他喉間咯咯有聲,葉焯山和汪壽華的身子貼得很緊,他覺察到汪壽華垂死剎那渾身的痙攣和肌肉的顫慄,突然汪壽華身體一挫,極力向前抓爬的那隻左手鬆散的墜落下來,恰好落在葉焯山的膝蓋,葉焯山一陣噁心,把那隻死手拎起來甩開。死手軟綿綿的,仿佛有些兒微溫。
芮慶榮從牙縫裡噓一口長氣,鬆開右手,收回手時便去揩臉上的汗,於是,汪壽華重心不穩,先是頭一歪,然後身體往下溜,看上去他已斷氣。
「怎麼樣?」顧嘉棠在前座急切地問。
「解決了。」芮慶榮大聲回答,側臉關照葉焯山,「推他下去,用腳踏牢。」
兩弟兄合力把汪壽華的屍首從后座沙發推向地面,前后座之間的空間太小,汪壽華像一團爛棉絮被塞下去,由芮慶榮和葉焯山伸腳把他踩住。
車子駛到滬西,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發生意外危險,共產黨糾察隊不時在這一帶出沒,碰上了他們或者是遭遇軍警檢查,其後果之嚴重難以想像。四大金剛並非吃了老虎豹子膽,他們殺了汪壽華,自己也是膽顫心驚的。
前面有一道稀疏的樹林,四周罕見人跡,汽車停在馬路邊,再往下走二三十步,這是他們預定的汪壽華埋骨之所。高鑫寶把車子停好,打開后座車門,芮慶榮反躬著身子下車,他跟葉焯山一前一後,抬著汪壽華的屍體。
顧嘉棠很快的掀開后座椅墊,取出麻袋與工具,4個人七手八腳,把汪壽華像只龍蝦似的塞進了大麻袋裡。於是分執杴、鏟、鐵鍬,仍由芮、葉兩人搬運麻袋,一陣小跑,進了樹林。
看了一下地勢,顧嘉棠伸手一指說:
「好,就是這裡吧。」
芮慶榮和葉焯山聽他這麼說,四隻手同時一松,把麻袋拋下,他們兩個也來參加掘坑掩埋的工作,四大金剛各站一方,用最快的速度,在樹林裡揮土如雨地挖了起來。
坑挖好了一半,顧嘉棠伸手揩汗,突然之間聽到有沉悶的呻吟,心裡一陣毛骨悚然,他手裡的鐵鍬「噹啷」一聲跌在地上。
「這個赤佬還沒有死?」
「瞎說,」芮慶榮左手一甩,「這隻小猢猻,我只消兩隻指頭,就可以取他的性命。」
「嗯——」麻袋裡的汪壽華果然又出了聲,這一回大家都聽見了,然後,月色下,芮慶榮瞪大了眼睛,他牙齒咬得格格響,他右手抄起鐵鍬,大踏步往麻袋那邊走。
「你要做啥?」顧嘉棠高聲地一問。
「噓——」葉焯山立刻叫他噤聲。
汪壽華果然不曾被掐死,芮慶榮惱羞成怒,火冒三千丈,他衝過去,將鐵鏟高高舉起,正想一連幾鏟剁碎了汪壽華。顧嘉棠一個箭步,躥到他跟前,一伸手接住了他那條鐵臂,低聲地叱喝:
「不可以!」
「為什麼?」芮慶榮氣息咻咻地反問,「難道你想放他的生?」。
「用不著你多費這個氣力,」顧嘉棠語氣緩和了些,「管他死呢活呢,快點把坑挖好,埋掉算了。」
芮慶榮還不肯依,於是高鑫寶、葉焯山一齊跑過來,說好說歹硬把盛怒中的芮慶榮拖開。四大金剛加快速度,轉眼之間掘成了一個高可半人的大坑,高鑫寶、葉焯山合力把麻袋抬來,「蓬」地一聲拋入坑底。顧嘉棠口口聲聲在催快呀快呀,四個人挖起泥土把坑填上。然後,就在封穴的一剎那,一團漆黑的東方天際驀地亮起一片白光,像電閃,時間卻又久了些,像大量的火藥爆炸,偏是聽不見任何聲響。四個人面面相覷,雖說是久闖江湖,見慣陣仗,這時候一個個也不免有點疑神疑鬼,心驚膽戰,顧嘉棠望一眼三位弟兄,輕聲地說:
「好了,可以回去復命了。」
於是,高鑫寶、葉焯山回頭就跑,顧嘉棠跟在他們身後。惟有芮慶榮性烈人膽大,他毫不在乎,又把那一坯浮土重重的蹬了幾腳,方才離開。
汪壽華之死,對於共產黨無異是一個致命的打擊。秘密處決了汪壽華,四大金剛火速撤離,小包車飛快的駛回法租界。怕引人注意,他們特地繞了幾圈,才回到華格臬路杜公館。
進門以後,遠遠望見大廳里燈火燦燦,人來人往,顧嘉棠用肘部輕撞芮慶榮,告訴他說:
「今天真是熱鬧,剛才滬西解決了汪壽華,此地大本營又要歃血為盟了。」
芮慶榮不解地問:
「歃血為盟?」
「老闆、月笙哥、張大師、楊虎、陳群和王伯齡,今夜金蘭結義誓共生死。」顧嘉棠詳加說明,「因為共進會弟兄天不亮就要出動,衝鋒陷陣,危險得很。所以,大家事先約好歃血為盟,吃血酒,表示從今以後有福共享,有難共當。這是給大家打打氣的意思。」
芮慶榮一面走,一面凝神傾聽,他的眉頭又皺起來了,聲音悶悶地問:
「吃血酒不是洪幫的規矩嗎?怎麼我們青幫也來作興這一套呢?」
顧嘉棠笑笑,他說:
「管他哪一幫的規矩哩,只要大家表示誠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