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暗箭難防
2024-10-01 17:28:08
作者: 程小程
《易經·雷山小過》初六象曰:飛鳥以凶,不可如何也。
飛鳥帶來了兇險,是沒有辦法解救的。看到了驚飛的鳥群,兇險就已經離得很近了,還怎麼去解救呢?其實每個人心裡也有一隻鳥兒存在,這鳥兒是貪慾也是仇恨,鳥兒不動無凶,鳥兒驚飛,先傷己後傷人,兩敗俱傷。
侯華一聽到我的名字,新仇舊恨齊集心頭,當然不會放過這次可以和我決一雌雄的機會。至於鄭巨發,在她眼裡也不是什麼好人,當初侯仕貴競爭易經學會會長時,鄭巨發先是與他站在同一陣營,後來棄他而去。不光侯仕貴惱火,侯華也是恨不能對他抽筋剝皮。
侯華安頓好俞敏,回家向侯仕貴說起俞敏相求之事,當然又添油加醋把我惡損了一通。
侯仕貴不用她動員,聽到「周天一」這三個字已經是拍案而起了。
「他這幾年也逍遙快活得差不多了,好日子該到頭了。」侯仕貴自言自語說。
侯仕貴找出一本筆記本,翻了翻,找到記有我生日的那一頁。這老小子真夠歹毒的,臨離開大都師範大學也不忘查我的檔案,把我的生日抄了去。
他用四柱預測法給我推了一遍命理,臉上不由露出笑意:「今年正是周天一的災煞之年,巳見卯,無處逃,看來這是他命當該絕。」
在舊時,一個人的八字是不輕易道於外人知的,男女婚配,男方要去女方家裡求八字合婚或定婚期,不光是因為女子有隱藏年齡的需要,關鍵還是怕八字落到仇家手裡,被做了手腳,引來禍事。
八字是人生的密碼,懂行的拿過來,流年吉凶一看便知。古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說法,其含義就是等仇家運衰那一年再下手,就容易得手。
我的凶年是卯年,司馬空也說過我三年之內必有一災,而這當口,又正好遇到侯仕貴發難,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這一劫是躲不過去的。
侯華問:「你想怎麼做?」
「我們不用做什麼,把天符雙魔請來,作個法,讓鄭巨發和周天一兩個人一齊身敗名裂家破人亡。」侯仕貴目露凶光冷冷地說。
「我想讓周天一生不如死。」侯華說。
侯仕貴抬頭看了她一眼,幽幽地說:「看他的造化吧,總之這一次他是躲不過去了。」
侯仕貴和天符雙魔的聯絡一直不斷,一個電話就把那兩個魔頭請了來。
這兩個魔頭也和我有仇,上一回在羅桃兒家我沖了他們的法事,差點毀了他們的功業,讓他們休養了很長時間才恢復元氣,侯仕貴說要做我,他們自然義不容辭。
侯仕貴問雙魔:「先從哪裡下手?」
「當然是先從黃金健公司下手,這個公司是上市公司,一旦經營出現問題,必然大亂,到時周天一會出手相救,只要他接了招,他就死定了。」女魔惡狠狠地說。
「我們多年前做過香港的一個公司,一年內就讓那個公司關張破產了,公司的老闆跳了海……」男魔得意地賣弄道。
女魔眼珠翻白瞅了他一眼,他很快地住了嘴。
女魔問:「什麼價?」
「這個,」侯仕貴看了看侯華反問道,「你們要多少?」
「一千萬。」
「不多,小華,你去和主家溝通一下,同不同意這個條件,如果同意的話就簽個合同。」侯仕貴說。
雙魔沒想到侯仕貴這麼痛快,不由暗自後悔要得少了。
侯華出來和俞敏商量價錢的事。
「你說的這件事可以做,但是價錢不菲,事成之後要兩千萬,先預付一半,你能做得了主嗎?」侯華又加了一千萬進去,有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當然要趁火打劫。
「什麼?兩千萬?姐姐,你獅子大開口啊!」俞敏驚得差點暈過去。
「這是把黃金健公司做死的價錢,他們一年的利潤得在幾十億吧,兩千萬多嗎?九牛一毛而已,只要黃金健公司倒了,你們一家獨大,一年得多賺多少錢?你和你們老闆商量一下吧,不行就算了。」侯華說。
「把黃金健做死?真的嗎?要是真的話兩千萬不算多,可是我們那個老闆是個小心眼,要他預付一千萬恐怕很難。」
「想成大事就得花大價錢,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可給你請的是國內一等一的高手,他們曾經把一個香港的公司做得老闆跳海,你自己掂量去吧。」
「這麼大的動作我做不了主,要不這樣,我把老闆請過來,你親自和他說。」俞敏的本意是想打擊一下黃金健公司,五十萬的酬金是唐淼權力範圍內的事,不用和金長生商量,現在要把黃金健公司做死,酬金上升到兩千萬,別說她,就是唐淼也不敢做主。
俞敏打電話先向唐淼作了匯報,把唐淼嚇了一跳,他的品行再差,也沒有膽子拿兩千萬去做死一個企業,這事要捅出去,別說今後在商業圈子混,怕是能活到哪天也不敢說,鄭巨發知道了不把他碎屍萬段才怪呢!
唐淼說:「算了吧,這事到此為止,你撤回來吧,我就是拼著這份工作不做,也不能幹這種斷子絕孫的事。」
聽他這樣說,俞敏就惱了:「唐總,你這話就不對了,你是說我在干斷子絕孫的事嗎?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們求財求名,不能弄出人命,黃金健公司在國內影響這麼大,要真是應了他們的話,鬧到不好收場,我們都得完蛋,換句話說,如果你找的人是騙子,拿了錢辦不成事,金長生也得和我們拼命,你想想是不是?」唐淼說。
「你說做就做,說不做就不做,你這不是耍我嗎?要我怎麼和老同學交代?這樣行不行,你試試老闆的口風,如果他說不做我們就收手,也讓他知道我們是為公司盡了心力的。」俞敏心機頗深,反仆為主教起了唐淼做事。
唐淼很是不爽,可是事已如此,也不便發火,強忍了下來說:「讓我再考慮考慮。」
俞敏拿著手機等了很久,唐淼也沒打電話回來,她心裡咒罵著唐淼是個畏首畏尾的小人,主動打電話過去,唐淼的手機卻關機了。
俞敏打給市場部,讓別人去叫唐淼接電話,回話說:「不用找他了,他剛剛向老闆辭了職,已經走了。」
俞敏握著電話頓時哭笑不得,罵道:「王八蛋,大騙子,膽小鬼,還說帶我來金生源公司實現人生價值,這點小事就嚇得先逃跑了。」
這時,金長生打了電話過來,原來,唐淼突然莫名其妙地辭職後,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問唐淼,唐淼只說要他問俞敏,這才心慌意亂地打電話了解情況。
俞敏沒有了退路,只得把前前後後的事情經過如實地講了一遍,她想,好端端地把一個總監給嚇跑了,自己這回少不了挨一頓臭罵,然後滾蛋。
於是,不等金長生表態,自己先冷靜地說:「老闆,我知道自己這事欠考慮,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我也向您辭職。」
沒想到金長生不光不責怪她,反而表揚她對公司高度負責的敬業精神:「小敏,你做得好,如果公司里每一個員工都能像你一樣,時時處處替公司著想,我們公司很快會成為一流的企業,你聽著,現在我宣布你接替唐淼任市場總監。」
俞敏不知道金長生葫蘆里賣什麼藥,一頭霧水地問:「老闆,你,你什麼意思?」
「你的計劃很好,我批准了,我現在馬上飛過去,我要和你的同學面談。」金長生難得一回這麼果斷地說。
天啊,這是怎麼啦?這個世界是怎麼啦?這是真的嗎?俞敏神情恍惚地不停在心裡問自己,唐淼她沒有看準,金長生也沒有看準,一句話把唐淼嚇得當了逃兵,一句話又讓謹小慎微的金老闆變成了果敢無畏的勇士,而她現在成了總監了,這般冰火兩重天的折磨,讓她既興奮又疑惑,她掐了自己一把,知道不是夢,可還是有點不相信是真的。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她又想,金長生別是騙自己的,他真相信為世人不屑的旁門左道嗎?他真有勇氣下死手把黃金健做死嗎?
俞敏打電話給金長生的秘書小許,平時在公司里她和小許很要好,她向小許打聽金長生的行蹤。
小許說她剛幫老闆訂了去成都的機票。
這回俞敏放下心了,並且馬上跳了起來,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好事,她想所謂走狗屎運也就是這麼回事吧。
金長生當然對俞敏的計劃感興趣,鄭巨發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如果殺人不犯法的話,他早就把鄭巨發碎屍萬段了,哪用這般日日絞盡腦汁,勞神費力地和他鬥智鬥勇。
其實在以前,他從沒有信過世上還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存在,他從創業到現在,全是靠一個人一點點積累慢慢打拼掙得萬貫家產,別人兒婚女嫁開業上樑都要請先生看個好日子,他從不信那套,全憑他的喜好,他說哪天就哪天,他說什麼是良辰吉日?我說哪天是哪天就是,什麼神啊命啊的,我就是神。
自從在鄭巨發公司對面建了廠子,他沒有一天順利過,而鄭巨發卻越來越紅火,親戚朋友開始在他耳邊念叨,說鄭巨發和易經學會的人經常來往,每逢初一、十五還去廟裡燒香拜佛,所以他的財運才一直這麼好。
經不住這樣三天兩頭的灌輸,金長生也開始動搖了,跟著朋友找算命先生看了幾回相,每次也都能說到他心裡去,於是就性情大變,不光開始信風水學說,而且在家裡也供了財神。
他光知道鄭巨發對周易深信不疑,也逢廟燒香遇佛磕頭,卻不知道鄭巨發還樂善好施,在窮困地區捐建了許多學校,資助了許多大學生,人行好事莫問前程,積惡之家必有餘殃,這兩句話才是至關重要的。別說金長生做了多少惡業,單是他造的那些假貨,坑騙了多少不義之財,這份孽債已經夠他幾輩子還的了。你供財神有什麼用?財神也不是閉著眼亂發紅包的,他要看看功德簿,你祖先的功德吃完了,子孫的福報透支完了,難道讓財神借貸給你不成?
財神不懂人間的借貸,於是金長生就要搶了。
俞敏一告訴他有這樣一條捷徑可走,兩千萬可以換來幾十億的市場,這是多麼大的誘惑啊,他豈有不動心之理?
金長生一分鐘都沒有耽擱,馬上命秘書訂了機票,連夜飛到了成都。
侯華和俞敏去機場接他,一上汽車,他就迫不及待地問起作法的事情。
「侯小姐,聽小敏說你請來了懂符咒的大師,能把黃金健公司整黃了,真有這麼邪乎嗎?」
「世上邪乎的事多了,百慕達三角、水晶頭骨、麥田怪圈……不是更邪乎?」
「是,是,還有外星人,海底城堡什麼的,可是那些都是科學家的事,我就想知道這位大師是怎麼作法的。」金長生好奇地說。
「作法需要一個很複雜的過程,不可能立時見效,像黃金健這樣大的公司,一夜之間讓它倒閉是不可能的,就是真的神仙來了也做不到,最快也得半年的時間。你有時間天天在成都盯著嗎?」侯華好笑地說。
「啊,這麼長時間?」
「是啊,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要拆的話當然一天也拆不掉。」
「說得在理,我能親眼看看大師作法嗎?」
「肯定不行,你看了就不靈了。」
「那我能見一面大師嗎?」
「對不起,我請的大師是世外高人,修煉多年才成正果,不是我爸爸懇求,他輕易不會下山管這些破事,所以他是不會和塵世間的凡人接觸的,那樣會損傷他的功力。」侯華毫不客氣地給擋了回去。
她怎敢讓金長生見天符雙魔,那兩個魔頭嗜錢如血,聞到了味道不對,自己的一千萬就泡湯了,說不定還會因此壞了老爸和他們多年的交情。
「說的也是,通神的大師凡人哪能隨便見,可是見不到大師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不要急,肯定會讓你驗證一下的。」侯華看著猥猥瑣瑣的金長生,有些厭惡,不是看在兩千萬的分上,她才不理他呢。
「怎麼驗證?」金長生心裡蠢蠢欲動。
侯華心裡說,你也太猴急了吧,真難為你這老闆是怎麼當的,一點城府都沒有,還想和鄭巨發斗,要是真刀真槍一對一地單挑,你連鄭巨發的小手指頭都打不過。
俞敏也極力想促成這件事,好在老闆面前立上一功,於是附和說:「侯大小姐,你就別賣關子了,大家的時間都挺寶貴的,儘快敲定這件事,簽了合同,我們各忙各的。」
「驗證很簡單,大師只要用一張符,你想讓誰生病,馬上就可以實現。」
「真的?太好了。」金長生的腦海里馬上呈現出衛道時的嘴臉,他想,你小子乘人之危坑了我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去,我玩不過你,還不能讓你大病一場嗎?我就拿你做試驗。
他幸好還不知道衛道時騙了他一百多萬,又拿一百萬買了他公司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這一內幕,如果知道了,他肯定不只是要衛道時大病一場了,他會要他的命。
回到賓館,金長生急不可耐地催促著侯華做試驗。
侯華讓他寫下衛道時的名字,又要衛道時的照片,金長生拿不出來,侯華說:「我去問一下大師,沒有照片可以嗎?」
咒人生病並不需要多高的法術,茅山術就擅長這個,天符雙魔最拿手的就是茅山法術,他們對各種符咒駕輕就熟,想讓一個人病一場,根本不用照片,只要知道名字,居住方位就能做到,使一個滅神咒就可以了。
雙魔問道:「要死咒還是活咒?」
侯華說:「我們還要做大事,這時節切不可橫生枝節,不要死咒,要快咒,最好能馬上見效,讓他昏睡個七八天就可以了。」
男魔笑道:「大小姐真是菩薩心腸,不過我乾脆送你個人情,也幫你揚揚名,我把這個禍主弄成植物人,非得請你去才能救得過來,你看好不好?」
侯華當然大喜過望,連連道謝。
男魔又忽生主意說:「我收你做徒弟吧?」
女魔咳了一聲:「說正事呢,你逗什麼貧嘴呀!」
男魔馬上噤聲不語。
侯華想笑,又不敢笑,打消女魔的戒心說:「我可學不來符咒之法,我沒那天賦。」
女魔並不理會她,只是直入正題說:「我們只等三天,三天後五百萬預付款不到位,我們就打道回府。」
侯華說:「二位大師放心,只要事主驗證完了,錢馬上到帳,我看得出來,他比我們還急呢。」
天符雙魔的名頭可不是虛的,當天夜裡一點多,衛道時就開始發燒,然後就是昏迷不醒。第二天一大早,金長生抑制不住地打電話找衛道時,是馬小龍接的電話,說:「我爸夜裡突然發高燒,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金長生聽聞這個消息,是又驚又喜,驚的是侯華請的這位大師不是假貨,果然法術高超,喜的是終於治了衛道時一把,出了口惡氣。
侯華已經告訴他要讓衛道時睡上七天七夜,並且轉送了他一個人情,讓他去給衛道時家人出主意請自己出面醫治。
等到第三天,金長生再打電話給馬小龍,衛道時果然還沒有醒過來。
金長生徹底信服了侯華,馬上簽了一個協議,並且從帳上劃了一千萬給侯華。
不說金長生和俞敏回大都坐等好消息,且說侯仕貴父女與天符雙魔密謀對黃金健作法之事。
雙魔要侯華想辦法把自己畫好的符咒送到鄭巨發的手上,而且要把符咒懸掛在辦公室里,他們在這裡作法,就可以遙控鄭巨發,使他受到蠱惑。
這頗讓侯華傷了一番腦筋,想了一個星期也沒有想出妙計來。
正當她苦惱不已時,機會卻送上了門。
侯仕貴在四川某大學分管後勤,黃金健公司四川分公司的經理景治為了把黃金乳打進學校的食堂,要請侯仕貴吃飯。
侯華靈機一動,和侯仕貴商量出一個主意,讓侯仕貴和景治拉近關係,先交上朋友,再尋機下手。景治有求於侯仕貴,見侯對自己熱情有加,自然受寵若驚,一來二去,兩個人果然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這時,侯華找人仿製了一幅八大山人的畫,把天符雙魔的符咒裱在畫裡,然後讓侯仕貴以要送女兒出國留學手頭緊為名低價賣給了景治。
景治當然明白這畫是假的,他只當侯仕貴是變相索賄,哪裡想到這畫裡暗藏了機關。好在侯仕貴要的價錢也不高,景治就買了下來。
侯華又讓天符雙魔略施法術,慫恿景治編了一個謊言把畫送給了鄭巨發。
天符雙魔的法術確實高明,鄭巨發找名家鑑定都沒有看出破綻,視為珍寶掛在了辦公室里,日日欣賞,暗自高興自己撿了一個漏。
可惜我對符咒並不太精通,未能及時識破其中的奧妙,因此埋下了禍根。
鄭巨發的事業太順,發展得太快,領導、市場、公眾、員工都信心爆棚,可以說他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根本就不會注意到潛在的危險。
一個品牌做成了全國老大,而且有一個已經被市場認可的產品,他以為自己是無可替代的,是沒人可以在短時間內超越的,即使金長生推出了白金乳,他也不過淡然一笑,完全不放在眼裡,一個跟風產品,怎麼能撼得動他的根基!
生意場也罷,官場也罷,總少不了鉤心斗角互相傾軋。如果有人說我是一個儒商,守法經營,有序競爭,把對手當朋友,從不與人為敵。除非他的生意不顯山露水,否則他死定了。
也有一種行業翹楚,蔑視群雄,從不把對手放在眼裡,高高在上的以為可以永遠高高在上,只研究自己的企業自己的市場,從不研究對手,其結果是在某一天,優勢變成劣勢,自己的案板、灶台成為別人炮製美味佳肴的工具。
鄭巨發毀就毀在了太過自信上。
天符雙魔的符咒很快顯出威力,黃金乳的原材料價格上漲過猛,工人薪酬大幅提升,代理商的胃口越來越大,虛報費用,相互串貨,拖延回款,一些地區經理和賣場、代理商沆瀣一氣欺上瞞下,大肆侵占公司利益,再加上其他公司的跟風產品攪局……一時間四處火起,鄭巨發被折騰得精疲力竭,顧及不暇。
我去找鄭巨發,想和他談談借錢的事。
歐陽雲錦正在向他匯報工作,抱了一摞文件放在他面前,一件件地擺出來全是令他頭大的事。
——西南市場新出現一種黃全乳,完全是仿冒產品,專走鄉鎮低端市場,使黃金乳在當地的銷售下降了百分之三十多,打假人員已經去了一個多月,成效不大。
——北方市場種慶後的公司推出和黃金乳一樣成分功效的乳飲料,打GG稱「黃金品質,純淨水的價格」在和黃金健公司瘋狂搶奪市場。
——南方市場一些分公司營銷不力,一些給代理商的優惠政策不到位,致使代理商怨聲載道,消極怠工,黃金乳的銷售呈逐月下降趨勢。
——出口東南亞的一批產品被退貨,理由是不符合到岸國家的食品檢驗標準。
——二級市場股價出現大幅波動,上個月全月股份跌幅達百分之三,有基金髮出看空黃金健公司的言論,並已經開始拋售黃金健公司的股票。
——銀行緊鎖銀根,在某銀行申請的一億貸款擱淺,正在進行中的華北生產基地建設面臨停工的危險。
……
鄭巨發眉頭緊鎖,問:「怎麼沒有一件讓我高興的事?」
歐陽雲錦說:「有一件,你可能會高興。」
「什麼?」
歐陽雲錦在文件堆里翻找了一通,拿出一份電話記錄:「農業部派員下周一來我們公司調研,如果協調到位,可能會把調整農業結構的實驗放在大都市,我們公司作為和農業聯繫緊密的單位,會得到上級一些政策扶持。」
「這算個屁好消息,水月鏡花,你先出去吧,我和天一有事要談。」鄭巨發沒好氣地說。
歐陽雲錦朝我做了個鬼臉,施施然走了。
「我看你們的產品在市場上的反響挺好啊,怎麼會有這麼多棘手的事?」我問。
「沒事,家大業大麻煩大,只不過很多事擠到了一起,看起來令人頭痛罷了,我最近忙得腳打後腦勺,也沒顧得上跟你聯繫,怎麼樣?還好嗎?」
我本想提一下向他借錢的事,可是看他這樣,怎麼也張不開嘴了。
「我挺好的。」我說。
「你挺好?我看你情形不太好?是不是有事?」鄭巨發很細心。
我心裡一熱,他已經夠焦頭爛額的了,還能留意到我的狀態。
我說:「是,我遇到了點……」
這時鄭巨發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他示意我稍等,抓起電話:「好消息壞消息?什麼?銀行催貸款利息?多少?三千萬?劃帳啊?沒有?錢呢?進原材料了?讓牛副總給各地分公司開個電話會議,讓他們把貨款都上繳了,對,有多少繳多少。」
鄭巨發啪地掛上電話,罵道:「真他媽的出了怪事了!」
我看他情緒很差,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借錢的話無論如何是說不出口了。
鄭巨發調整了一下情緒問我:「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來看看你。」
「真沒事?那好,陪我去名人會館放鬆放鬆。」鄭巨發抓起外套,又放下,笑笑說,「算了,你不喜歡那地方。」
「公司這一大攤子事,你還有心情去那種地方?」
「煩心的事每天都有,我還不活了?這也是調整心態的一種方式嘛,反正我坐在辦公室里也想不出好辦法,不如出去放鬆一下,說不定明天就雲開霧散了。」
「有些事可以妥協,有些是不可以的,不過,如果你打定了主意,我可以陪你。」
「算了,不去了,你去了也玩不開心,我們還是去你那裡喝茶吧。」鄭巨發說。
我不能帶他去落香茶社,李平陽他們正在研究股票,他要是看到了,我不好解釋。
我想了一下說:「陶然在柳堤街開了個畫廊,你不是喜歡畫嗎?我們去她那裡喝茶。」
「這個主意不錯,有畫有美女有香茶。」
陶然的畫廊在開業時我去過一次,是一間四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全是她自己的油畫作品,平時只留一個叫素素的小女孩在那兒守著,一個月也賣不出幾幅畫,倒是經常會有一些油畫家去那裡找陶然切磋畫藝。
我和鄭巨發進了畫廊,素素認得我,忙著把屋角的圓茶桌收拾乾淨了,倒了茶招待我們。我問:「陶然呢?」
「去西山公園寫生了,應該快回來了。」
我陪著鄭巨發順著一溜牆根走過去,看掛在牆上的作品。鄭巨發看了幾幅後,停下腳步咂舌說:「天一,陶然的畫不是出售的吧?」
「出售啊,上面不是標了價嗎?」
「是標了價,怎麼都一個價啊?全是一百萬,看來不管是誰,只要去美國轉一圈回來,身價馬上百倍上翻。」鄭巨發揶揄道。
我仔細地把所有油畫下面的標價簽看了一遍,果然全是一百萬,我記得她剛開業時不是這樣標價的啊,好像最貴的才十萬塊錢。
我問素素:「這個價簽是什麼時候換的?」
「上周換的,陶然姐說不還價,全都一個價,以前還有人來看畫,現在來的人看完價錢直接走掉了,唉,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素素哀怨地說。
我知道她怎麼想的,她是想幫李平陽,換句話說是想幫我,她不想看我被李平陽的一百萬債務弄得神不守舍,寢食不安。
我心裡一陣感動,眼睛有些潮濕,良久才說:「她的畫值這個價。」
我和鄭巨發圍坐在茶桌前品茶,談論著陶然的畫。
「天一,我對油畫真不懂,你說陶然的畫值一百萬,能說說她的畫好在哪裡嗎?」
「好在真誠,她的每一幅畫都是用心畫的,真誠是無價的。」
「好,你說得沒錯,真誠無價,請問你如果有一百萬,你會買下她的畫嗎?」
「我想我會。」
「我直說了吧,你是愛屋及烏,」鄭巨發喝了一口茶,忽然眼珠子一轉,自作聰明地小聲說,「不對啊,天一,你小子莫不是有什麼用意吧,故意把我誆這裡來,是不是想幫陶然的忙,讓我買一幅畫,討美女的歡心?」
我說:「你這是小人之心,陶然不靠賣畫生活,要不然她也不會標這麼高的價,她有一顆乾淨的藝術之心,你不要侮辱她。」
「開玩笑的,看你真急了,天一,你別不是動了凡心了?」
要不是看今天鄭巨發心情不好,我真要跟他急了。
這時陶然背著畫夾走了進來,看到我們,愣了一下:「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我幫她拿下畫夾說:「路過這兒,討杯茶喝,鄭老闆順便想欣賞一下你的畫作。」
「多謝賞光,素素,換壺好茶。」
陶然款款落座,淺笑著說:「鄭老闆可是大忙人,平時地上掉一百塊錢都無暇去撿,今天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大畫家,你挖苦我,我可比不上你,你大筆一揮,塗抹之間就是一百萬,我賣十車黃金乳也掙不來一百萬啊。」
陶然聽他這樣說,臉微微一紅,看了我一眼,掩飾說:「鄭老闆真會開玩笑。」
「別介意啊,我是一粗人,不懂畫,瞎說的,我知道畫一幅畫可不是隨便塗抹就能成的,這要用心,要真誠,呵呵,這話也不是我說的,是天一說的,他說你的畫無價,我也覺得是,正好過幾天我要去質檢總局辦事,到時我一定買一幅送人。」鄭巨發口無遮攔,信口開河。
陶然又抬頭匆匆掃了我一眼,臉上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喜悅,不知是因為我說她真誠,還是鄭巨發要買她的畫。
但是接下來,她的舉動讓我明白,她是因為我看懂了她的心意才喜悅,而不是別的。陶然送了鄭巨發一幅畫,說:「你是天一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喜歡我的畫是對我的認可,不用你買,你隨便挑一幅帶走吧。」
這倒讓鄭巨發不好意思了,他從不占別人便宜,一幅標價一百萬的畫,他怎麼可以輕易拿走。可是又不好拂陶然的盛情,為難了半天才收下畫說:「我改天一定給你送錢過來。」
離開陶然的畫廊後,鄭巨發打量我半天才說:「天一,我怎麼感覺你和陶然在給我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