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命懸一線

2024-10-01 17:28:13 作者: 程小程

  《易經·水山蹇》九五爻辭:大蹇,朋來。

  真正的友誼是不會躲避朋友的困難的,患難見真情,所以當朋友有了災難,作為朋友一定要不遺餘力地去幫助他。

  我的注意力都在李平陽那百萬巨債上,沒有去多想鄭巨發目前遇到的困難。我以為他對自己的公司經營狀況成竹在胸,我想他的公司那麼大,戰線那麼長,出現點小問題是正常的,應該在鄭巨發的可控範圍之內,也是鄭巨發對待危機的坦然態度令我放鬆了警惕,再者說了,我又能幫他做什麼呢?

  我不知道,這是鄭巨發在我面前硬撐面子,不肯將軟弱的一面展現給我,他可能認為在我面前他一直是個硬漢,是個舉重若輕的人,不能讓我小看了他,或者是他不願讓我替他擔心?我不知道,只知道後來發生的一切讓我追悔莫及,也讓鄭巨發追悔莫及。

  晚上,鄭巨發請我和陶然吃完飯,他有事先走了,我和陶然沿著柳堤街的林蔭小路走回落香茶社。月光正好,柔和地灑在我們腳下,溫暖的風撲面而來又擦身而去,我們兩個人並排前行,都不說話,似乎一開口便驚飛了這一份美好的沉默。

  走過街角,一個擺夜攤的青年沖我們笑,輕輕揚起手裡的一件東西:「要餐具嗎?咖啡壺、咖啡杯,精美瓷器,回去享受美好生活。」

  陶然停下來,隔著月光看我,然後走過去,在橘黃的路燈下挑了兩個咖啡杯問:「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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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青年被陶然的美麗震住,口齒不再伶俐,斟酌了半天小聲說:「你看著給。」

  陶然嫣然一笑說:「哪有你這樣做生意的。」

  那個青年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要不你給十塊錢吧,都是特級品,出口可以賣二十塊一個的,我們陶瓷廠倒閉了,抵工資的。」

  陶然聽他這樣說,又要了幾個杯子,掏出一百塊錢塞到那青年手上,拉著我就走。

  我們朝前走,陶然拉著我的手再也沒有鬆開,慢慢挽住了我的臂膀,頭倚在我的肩上,手裡袋子裝的杯子叮噹作響,聲音清脆,意境悠遠。

  我不忍心打碎陶然心中這片刻的美好,只任她依偎著,聽著陶瓷在奏樂,心裡卻思考另一個問題,美好可以出售,錢可以買來美好,可是人生卻總是如此地難以圓滿。

  到了茶社門口,我扶好陶然,輕聲說:「謝謝你。」

  「為什麼這樣說?」陶然有些詫異。

  「我知道你畫廊的畫為什麼統統標價一百萬。」

  「你想多了,不是為了幫你們還債,」陶然咯咯笑著轉身先上樓了,卻又回頭丟下一句話,「你以後不要天天預測股票了,我特討厭你們為了錢天天疑神疑鬼的樣子。」

  是的,她不是為了要幫我們還債,她只是想幫我們找回以前的快樂。

  我隨後上樓,我的房間裡坐了一圈人,見我進來,都沉默不語,表情凝重。

  「出什麼事了?」我感覺不好。

  「怕什麼來什麼,我們買的股票被關裡面了。」李平陽把手指插進頭髮里,痛苦地說。

  「什麼關裡面了?」

  「我們買的股票停牌了,證監會發公告說這個公司涉嫌做假報表,要調查,完了,這回全完了。」

  「不至於吧?等復牌時賣掉不就行了?」

  「誰知道什麼時候能復牌?如果這個公司真做了假帳的話,即使復牌也會連著幾個跌停,到時候我們這十萬塊錢就剩不下多少了。」

  陶然從房間裡走過來,站在我身後,輕聲說:「按易經的理論,這也許是好事,把你們都給解脫出來了,看看你們這些人這段時間過的什麼日子,天天什麼都不幹了,像著了魔一樣,好了,都別如喪考妣啦,都放下吧,我請你們K歌去,先好好發泄一把,明天再想別的辦法。」

  「我同意,不就十萬塊錢嗎,虱子多不怕咬,一百萬都賠了也不差這十萬塊,都這樣愁眉苦臉的也愁不來,大不了我明天撬幾個貪官的家,來個劫富濟貧!」六子響應道。

  「你這是什麼狗屁理論呀,十萬塊錢可是我們翻本的……」溫鴻見我瞪他,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我說:「陶然說得對,壞事也未必就是壞事,說不定明天會有新的機會等著我們,走吧,都苦了這麼長時間了,我們出去放鬆一下。」

  我朝六子和喬好運使了個眼色,兩個人拉起李平陽,邊安慰他邊下樓。

  我們幾個人跑到歌廳,又跳又唱,喝了許多啤酒,直玩到凌晨才回來。

  回來的路上,我和陶然、喬好運坐一輛車,陶然說:「你們發現李平陽有什麼不對嗎?」

  「他欠了一百萬的債,又把這十萬給關股票里了,心情當然不好了。」喬好運說。

  我在回憶這一個晚上李平陽的表現,這段時間我也是身心俱疲,根本沒有心思好好觀察他,想來想去也沒有發覺有什麼異常。

  「你看出什麼了?說說看。」我問陶然。

  「我也說不上來,只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明天你們和他好好談談,別讓他鑽牛角尖。」陶然擔憂地說。

  「你的提醒很有必要,明天我和他談,對了,好運,現在股票不做了,得給平陽找個事干,你有什麼合適的工作介紹給他嗎?」我說。

  「他現在狀態也不適合做事啊,把他放出去你放心?我看你還是先好好看著他吧,等我們想辦法籌到了錢,解了他的後顧之憂再放他出去。」

  「你有辦法弄到一百萬了?」我問喬好運。

  「我要有印鈔機我就有辦法,」喬好運說,「我有嗎?」

  陶然忽然問我:「鄭巨發會不會真的付我一百萬購畫款啊?」

  我不語,因為我知道,鄭巨發真的會付,問題是他現在正陷入困境,四面楚歌,要他馬上拿出錢來肯定不可能。

  喬好運聽了有些酸地說:「什麼?鄭巨發拿一百萬買你的畫?他是看上你人了吧!」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心裡就不能坦蕩點?」我說。

  「反正有錢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他不學無術,會掏一百萬買一幅並不出名的陶然的畫?」喬好運越來越尖刻了。

  陶然沒有生氣,平靜地說:「一幅畫好不好和畫家出不出名沒有關係。」

  喬好運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道歉:「陶然,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姓鄭的沒安好心,你要小心點他。」

  「你多慮了,鄭巨發是什麼人我最了解,好了,別說這些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怎麼穩住平陽。」我說。

  「怎麼穩住他?除非有錢放在他面前,否則別想讓他從絕望中走出來。」喬好運說。

  「是啊,他現在連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得給他點希望才行。」陶然說。

  落進河裡的人,岸邊的稻草是他的希望;掉進黑暗裡的人,螢火蟲的微光是他的希望;迷路的人,地上的腳印是他的希望;李平陽的希望在哪裡?我們這一群人中,已經湊了十萬塊錢,再也榨不出一分錢了,而且每個人都不可能很快地掙出一百萬塊錢來幫他還債,別說他,我想到這事就有些絕望。

  陶然說:「只能用望梅止渴這個辦法了。」

  「望梅止渴?」

  「是啊,當年曹操帶兵打仗,走到一個沒有水的地方,士兵們都渴得厲害,眼看走不動了,曹操就對士兵們說:『我知道前面不遠處有一片梅樹林,梅子特別多,又甜又酸,到時我們吃個痛快。』士兵們聽了,馬上來勁,加快了行軍的速度,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曹操能用這個辦法鼓舞士兵的士氣,我們也能用這個辦法給李平陽一點希望。」

  「你想怎麼用?」

  「鄭巨發親口說了會送錢給我,不管他給還是不給,我們先拿這句話來給李平陽止渴。」

  「他信才怪,」喬好運說,「他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我們在安慰他,這事弄不好會適得其反。」

  我說:「也只有試試這個辦法了。」

  「你們既然都相信鄭巨發會給一百萬,天一,你怎麼不去直接找他把錢拿來?」喬好運說。

  陶然也望向我,看來這也是她的心裡話。他們都是為了救平陽,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可是他們不知道鄭巨發現在的處境,要擱平時,讓他掏一百萬買一幅畫,還真沒什麼問題。但現在不行,他答應的事雖然不會食言,卻不知何時能實現了。

  我說:「畫是陶然送給他的,我怎麼能去主動要錢?我也實話告訴你們吧,我本來打算向他借錢了,可是他的公司現在出了點問題,資金一時周轉困難,所以只能等等再說了。」

  「看來只能讓他望梅止渴了。」

  「是的,只能如此,明天我與陶然一起去和平陽說,一定要讓他們相信真的有一百萬馬上要到帳了,然後再幫他找份工作,讓他先走出絕望,剩下的事慢慢想辦法。」我說。

  可是沒等到明天,天快亮時,李平陽就差點出事了。

  我和李平陽住一個房間,回到房間後,我看到他正在打掃房間,又是拖地又是整理書架,還要幫我去洗衣服,我說:「這都幾點了,先睡一會兒,明天再弄。」

  他頭也不抬說:「我睡不著,你先歇著,我弄完這些再睡,反正我白天也沒什麼事,可以睡一天。」

  我沒有多想,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六子的號叫把我驚醒:「師父快醒醒,出事了!」

  我睜開眼,窗外灰濛濛的像要快天明了,我睡眼惺忪地坐起來問:「什麼事啊,你叫魂哪!」

  「你看看這個,李平陽寫的信,」六子把一張紙塞給我說,「我去上廁所,手紙沒了,見桌上擱了一張紙,就拿進衛生間,一看是李平陽寫的。」

  我仔細看信,果然是李平陽留給我們的。

  天一、好運、陶然、溫鴻、六子還有小蘭:

  感謝你們,讓我在人生的最後一刻感受到了濃濃的溫暖,你們也是我僅存於心的留戀。我多想重新來過啊!可是老天把手掌攥得緊緊的,不肯漏一點光給我,這也是對我曾犯下的罪愆的懲罰,我做的我領受。我得走了,如果我再賴在這個世上,只能是行屍走肉,和死沒有區別的。別為我難過,為一個失敗者一個懦夫掉眼淚是不值得的。欠你們的債我還不上了,如果有來生的話,我一定加倍償還。

  最後,祝你們好人一生平安,幸福快樂!

  李平陽絕筆

  我看六子還在發呆,吼道:「愣著幹嗎呀,快去找他!」

  陶然和小蘭也都被叫了起來,我又給喬好運和溫鴻打了電話,讓他們趕快過來一起去找李平陽。

  我深深為自己的大意內疚,陶然提醒我了李平陽有異常,回來後我也明明看到他殷勤地收拾房間,這些異象我為什麼就放過去了呢?

  我冷靜下來,認真地起了一卦,還好,卦象表明李平陽暫時沒有生命之虞,方位在西北方,如果他選擇去其他方向自殺,這會兒肯定是成功了,可是西北方是他的生門,註定他死不了。他自殺也能選錯方向,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成,這是他命不該絕。

  喬好運和溫鴻沖了進來,我對他們說:「去西北方向找他。」

  喬好運一拍腦袋說:「我知道他在哪裡。」我們幾個人跟著他往外就跑。

  原來前幾天的一個晚上,李平陽和喬好運一起吃完飯,李平陽說想看看城市的夜景,喬好運帶他上了一個寫字樓的樓頂,那幢樓四十多層,不是大都市最高的,但是視線好,可以將半個城市收入眼帘。

  這時天已經完全明了,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我們幾個人在街上瘋跑,引得路人紛紛側目。轉過一個路口就到了那幢寫字樓下,保安見我們氣勢洶洶的樣子,以為是尋釁滋事的,攔住我們不讓進,六子一把將他撥拉到一邊說:「要死人了,你他媽的快躲開!」

  陶然說:「樓頂有人要自殺,我們是救人的。」

  喬好運對這幢樓很熟悉,很快找到電梯,那個保安也跟了上來。

  到了樓頂,李平陽果然正蜷縮在樓頂的一角,手裡拿著一個酒瓶。他顯然是喝多了,見我們這麼多人上來,愣了幾秒鐘,卻又很迅速地翻身爬到了樓沿上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們別過來!」

  喬好運試圖靠近他:「平陽,你想喝酒找我啊,自己一個人跑這兒來喝什麼悶酒,你下來,我們換個地方接著喝。」

  「你別過來,你要過來我馬上跳下去。」李平陽嚷道,身體晃悠著讓在場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我說:「平陽,你想幹嗎?你下來,我和你好好聊聊。」

  「天一,你別管我了,我現在只有一死才能好受點,你們成全我吧!」

  陶然冷靜地說:「我們大家都在幫你想辦法,你卻要當一個逃兵,算什麼男人?你想死就死吧,我們都在這兒看著你,看你是怎麼從我們眼前消失的。」

  「我寧可當一個逃兵也不要當逃犯,做人的尊嚴沒有了要生命何用!」李平陽說。

  「你不用當逃犯也不要當逃兵,本來我想今天告訴你的,陶然剛賣了一幅畫,正好是一百萬,她準備拿出來先幫你還債……」

  「別騙我了,一百萬,什麼畫值一百萬?天一,你的良苦用心我懂,可是我真的沒有勇氣再活下去了,對不起了,我們只有來世再做好兄弟了!」李平陽說著身子一側,轉向牆外要跳樓。

  我大喝:「李平陽,我馬上把一百萬放在你面前,你看是不是真的!」

  「平陽,你等等,如果我們不把一百萬拿來你再去死,我們決不攔你!」

  李平陽慢慢轉過身來,悽然說:「我真不值得你們這麼厚愛。」

  我說:「平陽,錢財是身外之物,因財傷命才叫不值,我們和你做兄弟沒做夠,你怎麼可以說走就走呢?我剛才給你卜了一卦,你命不該絕,如果你跳下去,摔個半身不遂什麼的,還不是我們弟兄伺候你?到那時你才叫生不如死呢!你先下來,我們一起去拿錢。」

  「天一,你別勸我,沒用的,我不想連累弟兄們了,看著你們為我費盡心力,我還是死了大家都得解脫。」李平陽一仰臉把酒瓶里最後一點酒喝了,將酒瓶摔在地上,搖搖晃晃地要站起來。

  我知道他是要跳樓了,忙示意陶然先穩住他,我掏出手機給鄭巨發打電話:

  「大哥,我是天一,借我一百萬,要現金,現在,送到天福大廈頂樓天台上來。」

  「你,怎麼了,兄弟,你瘋了吧,你……被綁架了?」

  「不是,我要救一個朋友,他現在要跳樓,沒時間解釋了,你馬上送錢來行不行?」

  「一百萬啊!我一下子去哪弄這麼多現金?跳樓叫警察啊!」

  「鄭巨發,我一直當你是大哥的,現在人命關天,你就說救不救吧!」我低聲咆哮道。

  「我,這個,好好,你等著,我馬上到。」鄭巨發有苦難言,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百萬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喬好運正緊張地看著我,見我掛了電話,問我:「怎麼樣?」

  「錢馬上送過來,你下去等著,帶鄭巨發上來。」

  喬好運大喜過望,沖李平陽喊道:「平陽,我下去給你拿錢,你記著,我不來你別走了啊,那就不夠哥們了!」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地說:「平陽,下來吧,我不會騙你的,我們這麼多人不會騙你的,錢馬上送到,你別站在樓頂晃來晃去的,把警察招來你就麻煩了。」

  六子說:「平陽哥,下來吧,你要跳樓我也跟著跳下去,看誰先落地。」

  小蘭聽他這樣說,擰了他一把說:「跟著添什麼亂!」

  陶然慢慢靠近他,伸出手去,柔聲說:「來,下來,上面風大,小心著涼。」

  李平陽終於撐不住了,一下子癱倒了下來,我和六子快步上前攙起他,他雙手捂臉,痛哭失聲,六子和他抱在一起陪著他大哭說:「平陽哥,你嚇死我了。」

  我也有些虛脫,倚在牆上喘了會粗氣。陶然看著我笑。

  我問:「你笑什麼?」

  陶然輕輕搖了一下頭。我想了下,也不由笑了。

  人生就是一場悲喜劇,編劇是自己,導演是自己,演員還是自己,想想真夠可笑的。

  喬好運帶著鄭巨發氣喘吁吁地跑了上來,看到李平陽已經走下了樓沿平台,正被六子抱著坐在地上哭泣,鄭巨發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我。

  我走上前,把他拉到一旁問:「錢帶來了嗎?」

  「天一,你玩什麼?我很忙的,你把我像支使三孫子似的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你不覺得太過分嗎?」鄭巨發生氣地說。

  「你沒看到嗎?那個被六子抱著的人,叫李平陽,是我大學同學,上下鋪的兄弟,剛才要跳樓,因為我說了已經借來一百萬替他還債,才把他救下來的,你怎麼了?以前兄弟長兄弟短的,一向你借錢就翻臉啊,不借算了,你拿走吧,他再跳樓就跳去,人各有命富貴在天,我也救不了他。」我針鋒相對,也不給鄭巨發好氣地說。

  「我怎麼感覺你是在設圈套啊,先是帶我去陶然那裡看畫,一幅畫標價一百萬,知道我不占別人便宜,讓陶然送了畫給我,讓我主動拿出一百萬來,見我遲遲不送錢給她,又編出一個跳樓的故事,你告訴我實情,你要這一百萬幹嗎?」鄭巨發也不示弱,自作聰明地分析道。

  不能說他分析得沒有道理,放在誰身上誰都會這麼想,可事實不是這樣,我解釋又有什麼用呢?

  我說:「隨便你怎麼想吧,我發誓沒有騙你,我也用不到這麼多錢,真是為了救李平陽一條命,要不是為了救人,我是不會開口向你借錢的,你要借的話,我現在給你寫個借條,以後我會慢慢還你,如果不借,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陶然見我們耳語個不休,走過來和鄭巨發打招呼說:「鄭總你好,謝謝你救了李平陽一命。」

  「他真要跳樓嗎?不是喝多了鬧著玩的吧?」

  「他這是第二次要自殺了,怎麼是鬧著玩的呢?」陶然簡單地把李平陽的事說了一遍,又順捎著把自己畫廊里的畫標價一百萬的用意說了。

  陶然說:「我不知道天一會把你帶我畫廊去,讓你見笑了,我的畫真不值一百萬,那天素素把您的原話向我轉述了,讓我羞愧了好幾天。」

  「不,不,聽你這樣一說,應該感到羞愧的是我,天一說得對,你的真誠就值一百萬,這是那幅畫的潤筆,一百萬整,你收好。」鄭巨發弄了個大紅臉,把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塞到陶然手上。

  「這一百萬是我們借你的,一定要還,那幅畫是送你的,不能要錢,這是兩碼事,你別弄混了。」陶然一本正經地說。

  我說:「是的,你別把別人都想得齷齪了。」

  「天一,你少得便宜賣乖,你的手段我要不知道能做你大哥?我的為人你不知道你會認我這個大哥?人家陶然不怕別人譏諷頂著壓力把畫定一百萬,還不是為了你!不看陶然面子上我真想抽你,淨給我耍小心眼。」鄭巨發給自己找了台階說道。

  陶然聽懂了鄭巨發話里的意思,臉一紅轉身走開了。

  我說:「你什麼都能看明白,你又什麼都不明白。」

  「我沒工夫和你在這裡閒扯,公司一大攤子事呢,我先走了。」鄭巨發揮揮手撤步要走。

  我追上一步歉意地說:「你公司現在的資金這麼緊張,我還向你借這麼多錢,對不起啊大哥。」

  「我再緊,幾百萬還是有的,你少跟我假惺惺,我走了,把你的朋友安頓好吧。」

  他這句話倒提醒了我,我忙說:「你先別走,我還有一件事想麻煩你。」

  「什麼事?」

  「你好人做到底,給平陽在你公司安排個工作吧,他有事干也免得成天胡思亂想。」

  「他?他能幹什麼?」鄭巨發掃了一眼有些猥瑣的李平陽問。

  「他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曾開過公司,有豐富的管理經驗,不比你公司那些人差。」

  「你敢保證?」

  「他就是毀在炒股上,現在已經醒悟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在債務也能還上了,他肯定要從頭干起,為自己的尊嚴拼搏一番的,這樣的人你用了不會有錯。」

  「我還真有件事能用到他,」鄭巨發也不急著走了,擁住我的肩說,「走,去你的茶社我們好好聊聊。」

  回到茶社,鄭巨發點上一支煙說:「天一,我有個計劃,想找個農村建一處奶牛基地,你說李平陽願不願意沉下去干點事?」

  「你現在資金狀況這麼不好,你還要投資?」

  「我分析過了,我現在的困境完全是因為產業鏈不完善造成的,黃金乳的主要原料是牛奶,我沒有奶牛哪來的牛奶,全靠國內幾個大奶牛場供奶,雖然是簽了長期合同的,可是一旦出現了不可控的局面,或者是別的公司從中作梗,我就受制於人了,這一回原料漲價,就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所以我決定要建自己的大後方,要有自己的奶源基地,資金的問題,並不是什麼關鍵因素,我撤掉一個要上馬的生產廠就可以擠出兩億的資金,另外,建奶牛基地符合農業部的發展農業規劃,可以申請到扶持資金,你說我為什麼不去做呢?」

  「你說得沒錯,建一個奶源地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且是當務之急,可是李平陽他不懂奶牛啊?」

  「誰生下來就知道牛奶能喝呢?還不是學來的!只要他願意干就行,再說了,我也不會一上來就讓他去做主要負責人,我會從公司選派一名有經驗的經理去打開局面,讓他做個副手,如果他真有能力的話,以後再重用。」

  鄭巨發真是天生的商業頭腦,這才幾天,那天一大堆煩惱堆在他面前,我以為他會束手無策呢,沒想到他很快找到了突破口,既利用了國家的支農政策,也完善了自己的產業鏈,雖然效果不可能立顯,但這終究是長久之計,早干比晚干要強。

  我問他:「你打算把這個基地建在哪裡?」

  「我有兩個方案,一個是你家鄉,那裡地理區位比較好,離我的兩個生產基地近,另一個是你幫過的向義的家鄉棗莊,我從地圖上看區位也不錯,而且我查了一些資料,那兒的氣候條件也很適宜,不過我還得帶著技術人員親自去現場考察一番。」

  「你這是公私兼顧啊,想送我一個大人情是嗎?」我調侃道。

  「要說完全沒有這個意思肯定不是,可這不是最主要的,要衡量利弊的,做企業和做慈善是兩碼事,一個要有回報,一個不需要回報,你明白嗎?」鄭巨發談起事業來態度很嚴謹。

  「我當然知道,難得你分得這麼清楚,要不我陪你去考察一下吧。」我自告奮勇說。其實我還有一個私心,因為我曾答應過向義,要去看望他母親的,正好借這個機會走一趟。

  「好啊,正合我意,你準備一下,我們明天就出發。」鄭巨發說。

  「我先問問李平陽的意見,看他願不願意下到農村,先把他的事落實了我才能放心地走。」我說。

  我去和李平陽說起去奶牛基地的事,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天一,我的命是你們給的,你讓我幹什麼我都去。」

  「平陽,話不能這樣說,我讓你殺人你也去嗎?這是關係你前程的大事,你得自己拿主意。」我不高興他的態度,說話語氣也有些重了。

  喬好運說:「黃金健是上市公司,多少人想進都進不去,這麼好的事為什麼不去?平陽,咱可是名牌大學出來的,去了干出個樣子讓他們瞅瞅,爺不是不行,找准了路爺比誰都走得正走得直走得快!」

  「天一,我去,我會幹出名堂的。」

  溫鴻在旁邊說:「平陽哥,你先去探探路,黃金健公司要是真好的話我也去。」

  「你要去現在就去,正好和平陽做個伴,以後再去還能有你的位置?」喬好運說。

  我知道溫鴻是為了給李平陽鼓勁的,他並沒有真想去黃金健公司的意圖。

  我和鄭巨發說了李平陽的意思,他自然是滿心的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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