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古畫玄機

2024-10-01 17:27:26 作者: 程小程

  《易經·風火家人》初九爻辭:閒有家,悔亡。

  在家裡做好防範,不會有悔恨的事情發生。閒是木門裡面的門閂,男人不在家,女人應該在家裡閂好門,喻意妻賢夫禍少,家安萬事順。女人守正則吉,如能與男人同心同德,同甘共苦,便是家門有幸。

  鄭巨發新淘了一幅古畫,請我去他辦公室里欣賞。

  我心裡正亂著呢,也想找他閒侃一通,調節一下。

  陶然已經搬到了落香茶社,聽見我在電話里說什麼古畫、撿漏,好奇地問我:「周老師,你也收藏書畫了?」

  「沒有啊,我一個朋友淘了一幅八大山人的畫,讓我去分享一下。」

  「八大山人的畫?」

  「是啊,你懂畫,不如一起去看看。」

  「好啊,八大山人的真跡真的是難得一見呢。」陶然是畫家,對畫當然很熱情。

  

  鄭巨發正端著茶杯站在一幅水墨畫前聚精會神地欣賞,看到我,臉上盛開笑容:「天一,快過來,讓你長長見識。」

  這幅畫高約四尺,寬約二尺,不見山不見水,稀疏的竹子從兩塊一大一小的石中探出羸弱的枝條,一隻孔雀站在石下四下打望。邊款上只落了「八大山人」四個字。

  我感到這幅畫很怪異,石是瘦石,竹是殘竹,孔雀只有一隻,像是被父母拋棄的棄兒一樣孤獨無助,大面積的留白也顯得很空寂。

  我懂畫的妙處,只看到了一種落魄衰敗的氣息。

  鄭巨發得意地問我:「怎麼樣?震撼了吧!」

  不是驚濤拍岸,也不是亂石崩雲,更不是虎嘯龍盤,何來的震撼?我懂他的意思,他是指「八大山人」這四個字,這個名號。

  我調侃說:「落款上怎麼沒有寫巨發兄雅正。」

  鄭巨發笑了:「天一,你妒忌我。」

  我也笑,說:「陶然小姐是畫家,讓她說說這幅畫的妙處。」

  鄭巨發忙把陶然請近畫前說:「太好了,請你簽定一下這畫是真是假。」

  陶然拿出隨身攜帶的放大鏡,仔仔細細地察看了一番說:「從紙張筆墨看,是很古舊,鈐印入紙也深,應該是一幅舊畫,不過我不是專業的書畫鑑定人士,也從沒見過八大山人的真跡,不敢妄言這幅畫的真偽。」

  雖然陶然沒有給出令鄭巨發肯定的答案,但他仍然很滿意,忙親自為我們倒了茶水,侃侃談起這幅畫的來歷。

  乾隆年間,有一位紀姓大學士,常隨乾隆塞北江南地遊歷,深得乾隆的器重,有一回乾隆玩興又起,只帶了紀大人和兩名侍衛又跑到了江南某地遊玩,行走到鄉野山村時,天色已晚,想向一戶村民借宿一晚,柴院裡出來一位老者,看他們穿著打扮不像商不像官也不像匪,心下不免生疑,就不樂意留宿,推辭說:「家裡房少,無法安置你們四人,請諸君別處投宿吧。」

  乾隆看看他家裡的房子並不少,知是託詞,說:「你這老者,明明有房,怎麼不肯借我們住一晚呢?我們不白住,你要多少銀子都給你。」

  老者面露難色,說:「不瞞各位,家裡有女眷,實是不方便。」

  聽到外面爭吵,又從屋裡出來一位少女,問:「爹爹,天這樣晚了,誰人在這裡齟齬不休?」

  乾隆循聲望去,見一絕色女子亭亭玉立站在月光下,不由暗嘆,真是深山出俊鳥。這風流皇帝就更邁不動腳步了。

  乾隆示意紀大學士再去說動老者,一定要住在這裡。

  紀大學士當然深諸乾隆的心思,拿出大把銀子說:「我們不是壞人,本來是去前面寨子裡訪友的,沒想到貪戀這山間景色誤了行程,天這樣晚了,一時也不好找到客棧,請老人家一定行個方便。」

  那女子卻不似老者一般愚鈍,看出這幾個人談吐不凡,出手闊綽,雖看不出是商是官,也絕非匪人,再看那兩個僕人更是不怒自威,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別得罪他們。心生一計說:「我們不要你的銀子,我出個上聯,你若對得出下聯,上房有請,對不出只好請諸君馬棚將就一晚。」

  乾隆好勝,詩詞歌賦都很精通,哪會把一個鄉野村姑放在眼裡,連說:「好好,你快出聯。」

  那少女略一沉吟,吟道:「寄寓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

  此聯一出,乾隆頓時不語,心想這聯看似簡單,卻是十分難對,十一個字全是寶蓋頭,而且寓意深遠,意味深長,要想一下子對出來卻是找不到合適的字句了。

  乾隆不肯認輸,一會望月一會看地,抓耳撓腮想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始終對不出來。紀大學士將他拉到一旁,耳語一番,乾隆大喜,走近村姑說:「我想出來了,你聽著,遠避迷途退還蓮徑返逍遙。」

  村姑點頭說:「雖然算不得工整,但還說得過去,上房請吧。」

  紀大學士不光解了乾隆的圍,還設法在這家多留住了幾天,幫助他博得了村姑的芳心,成就了他的好事,回到京城後,乾隆龍顏大悅,決定賞賜紀大學士,讓他去自己的藏寶閣任選一件寶物。

  紀大學士愛畫,金銀珠寶全不要,就挑了一幅最不值錢的畫。那幅八大山人的畫本是江西一知府收來指摘八大山人的,乾隆並不喜歡,順手讓太監收了起來,沒想到卻被紀大學士視為寶物,乾隆笑他痴癲。卻不知紀大學士是不敢貪功,故意裝癲。

  這幅畫因是皇帝賞賜之物,雖不值錢,紀大學士也不敢怠慢,小心收藏,世代相傳,成了傳家寶。

  黃金健公司四川分公司的經理有一個親戚就是紀家的後人,這家人久居鄉野,並不知現在八大山人的畫早已今非昔比,價值連城,因為這個經理給親戚的兒子安排了一份工作,就把這幅畫送給了他。

  那個經理感念鄭巨發的知遇之恩,把這幅畫獻給了他。

  這個故事很傳奇,貌似天衣無縫,只是我聽著心裡卻不大踏實。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畫的空白處出神,恍惚間,似乎看見那空白處有一個陰影在飄動,揉揉眼又什麼都沒有。

  只是一幅畫而已,我想,我太過於多疑了。

  從鄭巨發那裡出來,陶然說:「這幅畫來得太容易了,倒是讓人不放心,不過好在他沒花錢,真偽也無所謂,收著玩吧。」

  我想也是,管他來歷和真假呢,難得他喜歡吧。

  我們回到落香茶社,六子和溫鴻也在,正在和小蘭研究一個普洱茶餅的年代,看見我,六子說:「師父,把這茶煮了吧,老溫說這茶健胃,我正好這兩天胃疼。」

  我們五個人都是年輕人,聚在一起熱鬧是自不必說的。

  我說:「煮了你還差不多,你知道這個茶餅值多少錢就煮了它,等陰會長回來你拿什麼還他。」

  這個茶餅上寫著四個大字「茶馬古道」,是非賣品,陰曰陽一共收藏了三塊這樣的茶餅。

  溫鴻在一旁壞笑,我知道是他故意攛掇六子,很多人都沒有喝過普洱茶,我也沒喝過,沒嘗試過的東西都想一試為快。

  陶然對小蘭說:「蘭子,你去煮一壺來,這塊茶算我的,等陰會長回來我給他算錢。」

  我忙攔住小蘭:「這間房裡的東西不能動,要喝就去柜上挑一塊。」

  陶然臉一紅,轉身進了自己房間。

  六子叫:「師姐,師姐,你給我畫一幅人頭像,像史達林的那種。」也追了進去。

  溫鴻說:「史達林你不像,你像希特勒。」也要進去。

  我沖他招手,把他叫到身邊說:「和你商量件事。」

  「什麼事?」

  「你把在楊運公司的工作辭了吧,我給你另找一份工作。」

  「什麼工作?」

  「去黃金健公司,那是上市公司,更有前途。」

  「為什麼呀?我到了那邊能幹什麼?還是副總嗎?」

  「副總肯定不行,去董事會辦公室你認為怎麼樣?」

  「不去,我寧做雞頭不做鳳尾,放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總不干,豈能跑那兒當跑堂的!」溫鴻大搖其頭。

  一人之下和剩下的那一萬個人有什麼分別呢?只要不是老闆,左右還是一個打工的,把打工的身份分成三六九等,在其心中根本就沒打算有朝一日自己也做老闆的。

  樹上的葉子看著地下的落葉說,你怎麼淪落到了這種地步。可是一轉眼自己也掉了下來。打工者的飯碗永遠都不會穩固,在上在下,不過一陣風罷了。

  我讓溫鴻去鄭巨發的公司,是出於兩種考慮,一是溫鴻在楊運那兒干不長,不如趁他還沒有在副總的位置上養尊處優,儘早回到平實的生活里;二是我擔心鄭巨發的公司擴張太快,裡面會有什麼隱患,我不會去他公司幫他盯著,我想讓溫鴻去他那裡替我掌個眼。

  我自從在鄭巨發那兒看了那幅《孔雀竹石圖》後,心裡總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擔憂。

  這兩種考慮我都不能向溫鴻說明,人在順境,聽不得逆言,前一種考慮說了也白說,後一種考慮更無法啟口。

  溫鴻見我沉默,以為我生氣,賠笑說:「師父,你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你相信靈光一閃這句話嗎?」

  「相信,可是靈光一閃就過去了,根本來不及細想,所以我琢磨得不多,沒有研究過這種作用力。」

  「我不和你討論靈光一閃的作用力,我想說的是關於你的工作一事,我是靈光一閃想到的,沒加思索就和你說了,我也說不清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念頭,你好好斟酌一下,不要急著作決定。」

  溫鴻或許感到了莫名其妙,淡淡一笑說:「好吧,我再考慮一下。」

  小蘭把煮好的茶端了上來,暗紅的茶湯有點像中藥,有一種淳樸的香氣瀰漫在空氣里。

  六子聞香而出,手裡拿著一幅素描,陶然的手真快,只這一會兒工夫就給六子畫了一幅畫像,溫鴻搶過他手上的畫,說:「畫得太傳神了,太像了。」

  「帥吧,人長得帥,一上畫就好看,蘭子,你看我像不像劉德華?」

  小蘭伸頭看了一眼說:「畫不像劉德華,你本人像,像《整蠱專家》里的那個——大傻哥!」

  六子等了半天等了這麼一句話,一口茶差點把他噎了過去。

  我端了一盞玻璃盅正要喝,成菲打電話過來。

  「小周——」

  我放下茶杯,走到外面接電話。

  「小周,我該怎麼辦?」

  「我想過了,既然我們相信寧書記,就放心地把東西給他吧,當然,為了穩妥起見,你可以先把複印件給他,聽聽他的意見再作決定。」

  「好,我聽你的,我這兩天右眼總是跳,不會有什麼事發生吧。」

  這句話讓我不由心裡一緊,是啊,我們在行動,那些人呢?他們在幹嗎呢?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