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進退之道

  「到底是個娃娃，還不知道發生了多大的事！」

  朱驥放下茶盞，說道：「我想起來了，韋興是不會告訴你萬貴妃在廢黜太子的事情上出了多大的力。」

  「這麼嚴重？」

  楊道煥一臉震驚的看著朱驥，臉上寫滿了不相信。

  其實，他心裡清楚得很。

  萬貴妃和太子生母紀氏之死有脫不開的干係，肯定不希望太子順利繼位。

  「具體哪些事，我不方便告訴你。」

  朱驥把握著分寸，透露內情：「我只告訴你一件事，朝臣以太子已經加冠且出閣讀書多年為由，上奏皇帝請求選太子妃，被皇帝怒斥。」

  這是公開的事情，不算泄密。

  「這說明不了什麼。」楊道煥淡淡地說，「晚生斷定太子不會被廢，是有證據支撐。」

  

  「哦？」

  朱驥臉色一變，驚訝道：「難道你知道……」

  楊道煥點了點頭。

  朱驥捋了捋腮下的鬍鬚，若有所思。

  到了他這個位置，說每一句話都要三思。

  片刻後，他道：「可不可以說出來？這裡只有你我二人，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楊道煥輕輕挑了下眉毛。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說出證據，等於是把韋興賣了。

  眼下，韋興還是很好的靠山，賣了不值得。

  錦衣衛是皇帝的耳目，雖然不如司禮監親密，卻是一個雖不能依靠，但不能得罪。

  現在想想，就算朱驥願意拿籌碼換這條情報，以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也是承受不起。

  「既然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那告訴大人也無妨。」

  楊道煥沉吟了一下，低聲說道：「秘密就藏在一句話里，這句話是皇帝說的『吾不汝瑕，後之人將與汝計矣』。」

  朱驥沉穩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震驚。

  他沒想到，韋興居然把這句話都告訴了楊道煥。

  而楊道煥肯說出來，他就要面對利益交換。

  「這……句話有什麼問題？」

  放在平日，朱驥不會問出這種沒營養的問題。

  他此刻默默的盤算著利弊得失，以及後面的勾勾連連，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楊道煥不用想那麼多，思路依然清晰：「事後，皇帝有貶謫梁芳嗎？」

  「沒有。」朱驥一臉疑惑。

  「那就說明這話是真的，憤怒之下說的話，多半是真話。」

  楊道煥說道：「既然前面是真的，後面也是真的。皇帝會讓梁芳扶持上來的人繼位嗎？」

  「有道理。」朱驥點頭。

  「且不說你們不該做那件事，就說這事一旦不成。司禮監會因此受到什麼懲罰？不過罵兩句了事。」

  楊道煥笑道：「可是，備受皇帝信任的錦衣衛的下場，恐怕不亞於成化十二年，甚至再度放出西廠。」

  這話，直接刺激到了朱驥。

  他沉穩的臉上，顯露出的不是震驚而是一絲懼色。

  作為一個親身經歷者，他很清楚成化十二年發生了什麼。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倏然起身：「你來自安陸州，王世昌告訴了你什麼？」

  「我的確來自安陸州，可我不認識王大人。」

  楊道煥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錢袋子：「我能得到舉薦，全靠這個玩意兒。」

  他雖然記不住眾多歷史人物，大致脈絡還是清楚的。

  據史料記載，時任都御史的王越曾深度參與成化十二年的那件驚天大案。

  鄭時當時的表現，給了他一次警告。

  他現在還不知道王越的關係網到底能帶給他什麼，不能貿然暴露自己的底細。

  所以，他必須暫時採取否認的態度。

  朱驥也冷靜下來：「依你之見，是想讓我作壁上觀？」

  「正是。」

  楊道煥非常肯定的說道，「您在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上，將來可能起到作用。換成別人，情況也許會更糟糕。」

  「開弓沒有回頭箭，周忠已經暴露，我就算想收手也難了。」

  「只要沒開始，就有機會。大人日理萬機，還想不到拖下去的理由嗎？」

  「你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朱驥徹底穩下來，語氣也恢復如常：「既然陳黎不知道不該他知道的事，你就留下他吧。」

  「多謝。」楊道煥起身作揖。

  「後會有期。」

  朱驥起身走出屋子，披上蓑衣，戴上斗笠。

  楊道煥早就跟著出屋，接過書童遞來的油紙傘，送朱驥一行人到了住宅大門。

  等他們走遠，他才回屋。

  朱驥的突然造訪，讓楊道煥意識到，情況有些複雜。

  一股股圍繞著太子的暗流，在表面爭論激烈的營建永昌寺一事下暗潮湧動。

  就連他自己，也已經因為一個無意的舉動捲入其中，無法置身事外。

  「歐賢為了自身安危，必須支持營建永昌寺。而我帶著他的親筆信到了京師，我無意中成了他羽翼下的人。」

  「而梁芳為了保住自身權位，必須滿足皇帝的私慾。這樣一來他和歐賢的立場一致。」

  「然而梁芳的目標是廢黜太子，改立興王。這和士大夫們的政治利益背道而馳，必然遭到強烈的抵制。」

  「我雖說動了朱驥，不代表錦衣衛的立場會變化。東廠會不會因為朱驥而撤走？」

  「是誰殺了錢掌柜！作為『內閣首僚』的萬安，又扮演著什麼角色。」

  深思下去，似乎每股力量都有不同的立場和目的。

  一個個謎團的背後，隱藏著個人的精心算計。

  更感到頭疼，楊道煥此刻只是一介平民，無權無勢，很容易被當做犧牲品。

  楊道煥深深地感受到一個詞「如履薄冰」，形容的好貼切。

  走著走著，他來到了沈秋白和陳黎在的房間。

  一直活得戰戰兢兢的陳黎，一看到楊道煥，便跪下磕頭：「求求公子別送小人出去。」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

  「你別害怕，他們以後不會找你，除非你自己口風不嚴。」

  楊道煥也擔心陳黎無意中說漏了嘴，順勢嚇唬他。

  「小人絕不敢在外面說半個字。」

  「那就好。以後你就聽沈公子差遣，好好的跟著他。」

  「小人謝公子活命之恩。如果公子不介意，小人以後就是您的家生子。」

  不等楊道煥答應，陳黎脫口而出：「爹！」

  這可把楊道煥整不會了。

  雖然前世當過爹，但這一世還是黃花小伙。

  「你別叫我爹，叫我少爺就行了。」

  楊道煥趕忙阻止：「以後，你還是姓陳，不用改姓。但我相信你的忠誠，希望你別辜負。」

  「孩兒領命。」陳黎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