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歷史政治篇3
2024-10-01 17:09:09
作者: 疏樓龍宿、白羽蒼狗
在永樂朝以後,明朝歷代皇帝開始不斷完善和改進宦官監軍制,在全國各級軍事單位,設立監軍宦官,形成了一個完善而龐大的宦官監軍網絡。
正統九年,成國公朱勇出征兀良哈三衛,太監僧保就作為監軍跟隨朱勇在喜峰口前線活躍;
這種監軍制度,表明皇權對軍隊的絕對控制力,以免發生唐朝時的"藩鎮之亂"。
即使監軍宦官有不法之事,皇帝也會網開一面,保護有加。
因為宦官監軍制度,是皇權控制軍隊的最後一道防線。
明朝中期以後,無論是鎮守軍,還是衛所軍,或是京營軍,宦官監軍的勢力無處不在,上至都督,下及把總,各級將領,均處於監軍的有效監管之下,其任何"不軌"的企圖都無法得逞。
個別太監在監軍的時候,的確揭示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
成化年間,提督西廠太監在遼東也很搶眼,不僅打服了女真,還通過威寧海子戰役,讓蒙古吃了大虧。
但是這種制度,更多的是帶來了很負面的作用。
袁崇煥被殺,背後就有太監監軍的作用;
當李自成逼近北京的時候,明軍一個將領唐通孤軍勤王,都這個節骨眼了,崇禎帝還派太監杜之秩監軍,杜之秩卻與李自成暗通款曲,唐通惱怒之下,乾脆開了居庸關投降李自成,演變成了後來的「甲申之變」。
《金瓶梅》中用太監當太尉這一情節諷刺的就是明代的監軍制度,但作者的意圖還不止於此。
因為六黃太尉的「太尉」畢竟不是實際負責的事務,他主要是幫助宋徽宗尋找好玩的和好看的器物。
從某種層面說,他經過的地方,必然存在擾民的舉動,方臘起義不就是因為花石綱麼?
那類似這種「擾民」的行為,在明朝是否存在呢?
咱們下期再講。
第十一節「花石綱」揭露了明朝皇帝拿樣惡行?
上一期我們提到了,作者借六黃太尉的事情諷刺了明朝的太監監軍制度,但六黃太尉具體負責的採辦花石綱的事情,作者又怎麼可能放過呢?
那究竟在影射什麼?
且聽咱們慢慢道來。
話說之前西門大官人宴請宋御史時,曾經表示以後有什麼用得著的地方,儘管吩咐。
但是沒想到自己小妾李瓶兒剛掛,喪事還沒辦完了,就有人帶著宋御史的命令找西門大官人幫忙來了。
原來徽宗皇帝熱愛園林藝術,全國各地尋找奇峰怪石,名曰花石綱。
而在當時呢,海運被禁了,大塊石頭要運輸,就只能通過大運河走水運的方式來解決。
所以宋徽宗就派宮裡的太監六黃太尉,帶著一直浩浩蕩蕩的船隊通過大運河去江南採辦花石綱。
而要走大運河南下,則必然要經過大運河的山東段,那麼西門大官人的老巢臨清,作為北方大運河的第一經濟重鎮,自然也是必經之處。
欽差大人光臨,自然是一路雞飛狗跳,用宋御史的話來說,就是「官吏倒懸,民不聊生」。
最讓宋御史頭疼的,不僅僅是沿途安排欽差一行人沿途的食宿和布置拉縴的縴夫,還有怎麼給欽差大人接風洗塵的問題。
畢竟,這可是一個巴結皇帝跟前紅人的大好機會,肯定不能隨便應付的。
但是要隆重接待的話,錢從哪裡來呢?
以宋御史為代表的山東大小官員,自然是不肯掏自己的腰包。
而且,雖說是接待朝廷欽差,但如果弄成對公接待,又怎麼給六黃太尉賣人情呢?
再說了,中國曆朝歷代都有那些個關於接待的規矩,什麼級別的官員用什麼規格的辦法接待,都是規定好了的,也不像今天這樣有著無數上下其手的空間。
那怎麼辦呢?
接待是一定要接待的,但是又不能淘自己和官府的腰包,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個凱子來接盤。
剛好就這麼巧,臨清不就有一個叫西門慶的凱子麼。
在宋御史看來,西門慶還主動與自己拉關係,如今正是考驗他的時候,連給俺接風的時候,都這麼捨得砸錢,這鍋甩給他來接最靠譜。
於是乎就有了派人給西門大官人訴苦,看看他能不能再當一回凱子。
當然,宋御史話不能這樣直白。
你看人家怎麼說得,以俺老宋為首的山東大小官員都是清正廉潔之人,不可能讓西門大官人掏腰包,錢呢還是咱們出,只是請你西門大官人代為操辦而已。
至於宋御史們一共湊了多少銀子呢?
「兩司八府官員辦酒分資──兩司官十二員、府官八員,計二十二分,共一百零六兩」——交與西門大官人——「有勞盛使一備何如?」
二十幾個人,就送一百兩齣頭的銀子來!他們好意思送,西門慶都不好意思收:
「既是宋公祖與老先生吩咐,敢不領命!但這分資決不敢收。該多少桌席,只顧吩咐,學生無不畢具。」
當年,西門大官人請蔡狀元、宋御史那頓飯,花費就不下千兩銀子,如今可是代表山東一省大小官員宴請當朝太尉,才送一百多兩銀子來?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不,還有更無恥的!
這是在跟西門慶客氣嗎,不,宋御史的意思是,這是我們省府各官的「公禮」。
「公禮」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說這些花費要麼是可以報銷的,要麼是以工作的名義要求分攤的,總之,這是各官請欽差的花費,只是向西門大人你借個地盤,做個東道主,接待還是要我們來的。
這不但是要西門慶做東,要西門慶出錢「補差」,還要掠奪西門慶的功勞。
接待好了,這是省府官員在接待!以你西門慶的處境,你敢不接待好?
西門慶一聽明白了,乖乖地回答:「學生權且領下。」什麼叫「權且」,還是客氣,但這客氣有了新語境。
接待當然是你們,錢我還是不能收,只是,不敢不收,權且收吧!
當然,平心而論,宋御史和西門大官人,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本來西門大官人作為一個小小的提刑官是絕對不可能越級接待欽差大人的。
宋御史能把這活栽派給他,完全是因為看得起他,覺得他政治過硬,工作能力強,最關鍵還是錢包夠鼓。
不僅宋御史甩鍋,連臨清,清河兩縣的縣太爺也甩鍋。
當西門大官人告知兩位縣太爺被安排了迎接欽差的差事時,這兩位父母官們是這麼回答的:
「正是州縣不勝憂苦。這件事,欽差若來,凡一應衹迎、廩餼、公宴、器用、人夫,無不出於州縣,州縣必取之於民,公私困極,莫此為甚。我輩還望四泉於上司處美言提拔,足見厚愛。」
不是不知道地方接待欽差之苦,也坦陳費用只能取之於民,用之於官,然則這些體制內的事,無非是「沒辦法」罷了。
不過雖然沒辦法,但是在接待問題上還望西門大人「於上司處美言提拔」才是要緊事……。典型的不出力還想搭便車。
遇到這麼一幫子老爺,西門大官人也是很無語。
不過無語歸無語,該辦的事情還是要辦,誰叫自己的命根子捏在別人手裡呢?
也多虧西門大官人有錢,這場迎接朝廷欽差的宴席,辦的也還不錯。
六黃太尉到清河,不僅有山東全省官員前來迎接。
席間,山珍海味、吹拉彈唱,各有節次,極盡聲容之盛。
黃太尉滿意而去,桌面的器皿,答賀的羊羔美酒,都讓周守備等人親送上船。
巡撫、巡按感謝不盡。
欽差大人高興了,安排人物的宋御史也高興,臨走,宋御史親自答謝西門慶:「今日負累取擾,深感,深感!分資有所不足,容當奉補。」
一百多兩銀子還好意思說「分資有所不足」?
不過這倒不是客氣話,這是官場裡含蓄的表揚:這接待工作做得不錯,排場、分資都安排得很好嘛。
當然,為了安排這套宴席,西門大官人也是大出血。用應伯爵的話來說就是,整個山東沒有第二家能夠把這套酒辦下來。
不論如此,欽差總算是送走了,這件事情也就了了。
整個事件除了體現出西門大官人的土豪與官場的各種潛規則之外,最引人注目就是官員們對欽差這次出巡的看法。
而在整個關於事件的描述中,我們已經兩次提到了官員們對欽差出行的看法。
一是宋御史表示,欽差這次來簡直是「官吏倒懸,民不聊生」。
另一次是兩位縣太爺表示的,公私困極,莫此為甚。
為何一次簡單的欽差的出行與接待,會讓山東全省大小官員都表示極其坑爹。
這裡就不得不提一提當時的時代背景。
萬曆二十四年,明神宗萬曆皇帝為了增加宮中的收入以應付日益龐大的內庭開支,開始派遣太監採礦。一開始只是在直隸,很快就遍及河南、山東、山西、浙江、陝西等處。
在農業稅之外另外開闢稅源,徵收礦稅,倒也算是合情理。
問題是萬曆的操作方式不是調整稅法,通過官府行政系統去徵收。
因為官員們都大力反對礦稅。
所以萬曆直接動用內臣系統,派太監到各地直接徵收,而且收入也不進入國家財政,而是進入萬曆皇帝的小金庫,據說是用於修建皇宮。
這些被任命為礦稅徵收專員的太監直接受命於當今皇上,當然牛得不行,為皇上徵稅之餘少不了作威作福,給自己也賺上一筆。
他們在地方上橫徵暴斂,在各地弄得民怨沸騰,引來各地官員的強烈反彈。
這些太監雖然在地方上弄得天怒人怨,但他們是為皇上辦事啊,所以萬曆皇帝也很支持他們。
無論是地方還是中央的官員,大凡反對征礦稅,又或者彈劾這些太監的,輕則丟官,重則入獄流放。
萬曆皇帝是個很有韌勁的人,無論是不上朝理政還是徵收礦稅,他都能不顧群臣反對一直堅持。
簡而言之,剛剛因為國本之爭和文官們撕破臉的萬曆皇帝,這次又因為徵收礦稅問題,和文官集團又撕起來了。
如果說之前的國本之爭,一般的吃瓜群眾還是在一邊吃瓜看熱鬧的話,那麼這次礦稅之爭,可以說把每個人都卷進來了。
所以,這次不僅文官集團反抗強烈,連各地民眾也掀杆而起,起而反抗朝廷所派來徵稅的欽差們。
萬曆二十七年,高淮等人剛被派到遼東,當年九月就發生了民變。
接著萬曆二十八年清河堡的金得時又發動兵變,這次規模很大,有不少女真人參與,「與韃子相連幾至二萬」。
到了萬曆三十六年,前屯再次發生兵變,這次規模更大。
動亂並不止遼東一處,萬曆二十九年,蘇州發生民變。
萬曆三十四年,雲南發生民變。
在這些此起彼伏的反抗之下,萬曆皇帝的徵稅行動最終以失敗告終。
但是朝廷所派遣的太監的種種橫暴之舉,無疑讓士大夫與民眾都印象深刻。
所以當大家看到六黃太尉採辦花石綱的搞的一路雞飛狗跳的段子時,恐怕第一反應就是那些口含天憲到處徵稅的太監們吧。
令我們稱奇的是,在小小的清河縣,還有一大堆太監,這其中又有何隱情呢?
咱們下期再講。
第十二節太監扎堆清河縣
在上一期中我們談到了六黃太尉下南京採辦花石綱,實際上是影射明神宗拍內臣南下徵收礦稅的問題。
實際上,在整部金瓶梅中,除了一出場就威風八面的六黃太尉之外,關於宦官的記載比比皆是。
比如出場就掛了,「活在人們記憶中」的花太監,因為深得皇帝的信任,官至廣南鎮守。
花太監是清河縣人,所以卸任之後,帶著侄兒花子虛李瓶兒夫婦回清河縣養老。
花太監死後,花子虛與西門慶為鄰,後成為結拜兄弟,花太監的錢財全部落在李瓶兒手裡。
西門慶也正是通過娶了李瓶兒而走上了飛黃騰達的道路!
還有通過劉娘娘與蔡太師的關係,為侄兒謀到提刑官位的何太監。
有一次西門慶進京朝覲皇上,何太監宴請西門慶,正中獨設一席,下邊一席相陪,旁邊東首又設一席。
廳內獸炭焚燒,金爐香靄,席上盤堆異果,花插金瓶。
家中12名小廝吹打,其中領頭的兩個來給眾人磕頭。
席中何太監送西門慶一件飛魚綠絨氅衣。
何太監又拿出1200兩銀子買了夏提刑原來的住房,為侄兒到任時家人居住,看得出也是一個土豪。
當然,金瓶梅中的太監不僅僅是土豪而已,權勢也非常驚人。
六黃太尉下江南時搞的一路官民雞飛狗跳就不說了,連清河縣裡蹲點的太監薛內相劉內相都讓人敬畏有加。
這兩位太監是朝廷派到地方為皇上負責購置木材和燒磚瓦的。
儘管沒有職權但地位很高,西門慶升官之際,劉公公、薛公公來祝賀。
坐席時,周守備、荊都監、夏提刑等武官紛紛讓座。
周守備道:「二位老太監齒德俱尊。常言:三歲內宦,居冠王公之上。這個自然首座,何消泛講。」
酒席間,小優唱曲兩位公公全不知其意。
薛太監自嘲道:「俺們內官,只知道服侍萬歲爺,不曉得詞曲滋味,隨他們唱吧。」
聽周守備說,今天還是西門慶弄璋之喜。
老太監不知何意,這個可以理解,太監是沒有生育能力的。
周守備解釋後,兩個老太監連忙說,咱們明日補禮。
看到沒,面對兩位實際上並沒有多少實權,僅僅只是幫皇帝採辦物資的宦官,一桌子的武官還紛紛讓座,甚至還說出「三歲內宦,居冠王公之上」這種話。
可見在周守備的認知中,太監是比王公大臣都還尊貴的存在。
這種情況與該書作為時代背景設定的北宋政和年間的實情,有著非常大的出入。
眾所知周,鑑於唐朝宦官之禍,宋太祖趙匡胤黃袍加身做皇帝後,就對宦官非常警惕。通過各種限制,禁止太監參與政事。
所以趙匡胤與其繼承者宋太宗趙光義,為了限制宦官的勢力也是煞費苦心。
以宦官人數為例太祖時限制人數為50,要收養養子,要滿30歲以上,自己沒有養父,才可以收養一人。
到太宗時,人數有所增加,也限制在180人左右。
到南宋孝宗時,因為「宦者員眾」,有官員報告給宋孝宗,孝宗命令開列名單,將人數限制在200人以內,後來有所增加,也不過增加到250人而已。
而對於宦官出任的職位上,也非常慎重。
不是不授予其高級職位,而是對於授予的時機、人選、條件,比較謹慎。
例如,北宋前提的重要宦官,曾掌握兵權的王繼恩,因為有戰功,按例應授宣徽使,但在宋太宗的堅持下,只授予其相對較低的宣政使。
後來有人替王公公鳴不平,認為賞賜太薄,結果被打了一頓板子扔到海南島打漁去了。
再比如真宗時期,有位叫劉承規的太監病重要死了,死前求落實政策,授其節度使的榮銜。
因為他生前曾主持過樞密院也就是國防部的工作,所以臨死有這種要求,也不算過分,想來也只是為養子、家人留一點待遇。
真宗本來已經答應了,但由於宰相王旦的堅持,最後還只是以「節度留後」終止了。
南宋光宗時期,王德謙王公公想謀個節度使的榮銜,本來已經批覆許可了,但執政團隊一致反對,硬是把形式上正在審批的公文給廢了。
而且,就理論而言,宦官作為內臣,只能在內廷做事,即便不得已要派去外廷做事,也有著各種各樣的限制。
例如,對宦官的官階授予,如果只是在宦官的入內內侍省和內侍省這兩個系統內升遷的話,最高只能到內東頭供奉官。
聽著繞口,但這確實是兩個系統,內侍省是宋代宦官的總機構,另設入內內侍省以統轄親信宦官。
宦官如果要繼續升遷的話,那就要「轉出」,即轉出宦官系統,歸政府的組織人事機構「吏部」管轄,其授予的官階,則依武官系統來升遷。
也就是說,宦官要從事比較重要的工作的話,他們是要接受掌管樞密院的長官的管轄,而樞密長官,又多為認死理的文官。
在這一套組合拳的打擊之下,宋代宦官的權勢完全無法與其唐代的前輩們相提並論。
儘管也出過童貫這種權傾朝野的存在,甚至有宋一代,以宦官領兵而成名的將領多達二十四人之多,但是始終無法與文官集團相提並論,更談不上什麼「三歲內宦,居冠王公之上。」
所以,金瓶梅中那種從大內深宮到街頭市井,滲透的無所不在的宦官系統,完全就是借宋代的背景,來影射權勢滔天的明代宦官。
由於受影視作品的影響,一般人提到宦官,肯定會想到王振、汪直、劉謹、魏公公九千歲這些能夠操縱國政的權閹。
其實明代太監的權勢,並不能與晚唐馬元贄、仇士良那樣,把皇帝玩弄於股掌之上,甚至廢立皇帝!
明代的太監是因為形成了一套幾乎與外廷的文官系統平行存在的政治系統,所以才有了明朝的公公們牛氣沖天的錯覺。
明朝太監系統中,有四司八局十二監,合稱二十四衙門,與文官系統相呼應。
個別大太監甚至還借東廠、西廠等監察機構,完全凌駕於外廷的文官系統之上。
整個宦官系統大BOSS掌印太監同大學士一起工作,其「秩尊視元輔」,權力相當於內閣首輔,但他的受寵信程度,因為近侍君王而往往在首輔之上。
其實這只是司禮監最為重要的職務,另外司禮監還與三法司會審大案,代表皇帝參加內閣會議、廷議,以對閣臣或眾大臣的議事進行控制和監視。
宦官權勢如此之大,甚至於連最討厭宦官的東林黨左光斗、楊漣等人,也將當時的掌印太監王安稱之為內相。
足見文官們不管再怎麼討厭太監,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太監實際上已經形成了一套與其平行的行政系統的事實。
除此之外,與歷朝歷代宦官系統大多局限於中央不同,明代宦官的權力體系,幾乎滲透了大明朝的每一個角落。
前面我們曾經提到明神宗萬曆皇帝派太監為欽差,到各地徵收礦稅的事情。
實際,早在明初就曾設個別太監核實稅收,到萬曆年間宦官已控制了各地稅務機關。
朱元璋一面禁止宦官干政,一面又在宦官與地方官的衝突中支持宦官。
正是因為內臣對全國各地稅務系統的滲透已經如此之深,萬曆皇帝才敢放膽的派他們前往各地徵收礦稅。
而宦官所控制的並不僅僅只有稅務系統,還有國家的歲辦、採辦、皇店。
歲辦是各地每年上貢的土特產,採辦是根據皇室需求向地方征納、採購和督造的物品。
皇店是皇家開設的商店,由宦官經營。
而金瓶梅中所提到的薛內相與劉內相,便是這個系統里的宦官。
明代宦官之所以如此有別於其他朝代,恐怕主要是由於明代皇帝對於權力的敏感要甚於其他朝代,所以一心想對外廷的文官集團進行有效制衡。
而在明成祖上位之後,一方面由於其得位不正,所以使其對文官集團有著極度的不信任,另一方面則是由於勛貴集團經過明太祖時代的幾番清洗與靖難之役的打擊,其勢力也幾乎一蹶不振。
放眼四周,能夠扶起來對文官集團進行有效制衡的,就唯有身邊的內臣了。
所以明成祖才會一改明太祖立下的不許內官干政的規矩,重用內臣們來制衡主要由士大夫組成的外廷文官集團。
而他的後繼者們一看以內之外這套玩的不錯啊,也有有樣學樣繼續發揚光大了。
所以才會有金瓶梅中三歲內宦,居冠王公的局面。
正德年間,大宦官劉瑾經常把公文帶回府上批閱,批閱完後,也不交回內閣,以聖旨名義直接發出。
劉瑾被處決的時候,還喊了一句:「滿朝公卿,皆出我門」,不是一般的囂張。
不過,薛劉兩個公公在西門府的宴席上,所點的場區:「嘆浮生有如一夢裡」、「想人生最苦是離別」,看起來又有點悲涼。
這固然是有意安排,預示西門慶盛極而衰,更有可能在暗諷,腐敗叢生的大明也危機四伏,假設大明倒了,這群作威作福的太監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也代表,不是所有太監都能達到「六黃太尉」那種級別,「六黃太尉」權勢滔天,在明朝,這樣的大太監恐怕只有皇帝能讓他們懼怕。
但我們也發現了,「六黃太尉」的直屬上級是朱太尉,明朝的皇帝偏偏姓朱,這又是在表達什麼?
咱們下回再講。
第十三節朱太尉出巡的排場
上一期我們講到,「六黃太尉」的上司是朱太尉,明朝的皇帝也姓朱,簡而言之,朱太尉是在影射明朝某位皇帝。
這樣的結論,有沒有證據呢?咱們這期節目就來說說這個問題。
六黃太尉來到臨清已經「雞飛狗跳」了,他的上司朱太尉後腳也來到了臨清。
朱太尉既然是六黃太尉的上司,其排場也比六黃他隆重得多。
且看,當臨清的當地官員得知朱太尉駕臨的時候,不敢怠慢的樣子。
西門慶先派出了兩撥人馬,去探聽朱太尉的行蹤,當朱太尉駕臨後,西門慶看到了:「眾官都頭帶勇字鎖鐵盔,身穿摟漆紫花甲,青紵絲團花窄袖衲襖,紅綃裹肚,綠麂皮挑線海獸戰裙,腳下四縫著腿黑靴,弓彎雀畫,箭插鵰翎,金袋肩上橫擔銷金字藍旗。端的人如猛虎,馬賽飛龍。」
當朱太尉靠近這些地方官後,「只聞一片喝聲傳來,那傳道者都是金吾衛士,」東漢開國皇帝劉秀曾說過:「仕宦當得執金吾,娶妻當如陰麗華。」
從此,「金吾」這個詞,就統一指代皇帝衛隊,主要責任是護衛皇帝,巡查京城。
一個太尉,位高權重自然不必說,可為何動用了皇帝的儀仗隊呢?
這不屬於僭越嗎?
雖說整部《金瓶梅》裡面到處都是禮樂崩壞的現象,但不要忘了,朱太尉用的可是皇帝的排場,即便是在當代的文明社會,官場的最高層,都是秩序森然的。
商場之上,沒有善意,沒有惡意,只有生意;
官場之上,沒有最高級,沒有比較級,只有上下級。
即便朱太尉和皇帝是一個鼻孔里出氣,但這樣招搖,肯定會被自己的政敵抓住把柄,因為你的位子,我也想要啊!
你看這朱太尉到地方後,尚書張邦昌與侍郎蔡攸、皇親喜國公、樞密使鄭居中、駙馬掌宗人府王晉卿,都給朱太尉送了厚禮。
張邦昌就是後來的偽大楚皇帝,蔡攸是蔡京的兒子,這個不必說。
樞密使鄭居中前來拜會朱太尉,就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了,因為按照宋朝的官制,樞密使才是真正的軍隊負責人,至於太尉則是一種尊稱,岳飛還未當上樞密副使的時候,就有人喊他「太尉」了。
鄭居中作為一個上級,卻以下級的身份拜會朱太尉,讓人想不通。
還有這個鄭居中,就是秦檜岳父王珪的兒女親家,朝中勢力盤根錯節,他根本用不著在乎朱太尉這種級別的官員。
最後一個駙馬都尉王晉卿,就是《水滸傳》里說的那個小王都太尉,宋徽宗還沒即位的時候,兩個人就是好基友,可謂一起嫖娼、一起分贓的鐵桿兄弟,高俅高太尉就是在駙馬府,結識宋徽宗的。
這些人,在朱太尉面前如此謙卑,是為什麼呢?
欽差固然官位顯赫,但是一般情況下,也就是禮儀上的禮拜,尤其是對於一些顯赫爵位的官員來說,不會如此隆重和等級嚴格。
這就暗示出這個「朱太尉」身份的特殊性。
朱太尉駕臨臨清的第一站,是傳令小兵對西門慶說:「到南薰門了」,這個熏字是薰衣草的熏,這裡很可能是南巡門,巡查的巡一種暗喻。
明朝的皇帝大都深居簡出,要多懶就多懶,別說南巡了,就是出個紫禁城都難。
但有一個卻算另類,他就是明武宗朱厚照,朱厚照一輩子都想著放飛自我。
而朱厚照乾的很多事情,是很奇葩的。
我們知道「太尉」是一個武官,明朝皇帝能打的就那麼幾個,朱厚照就是其中一個,更奇葩的是朱厚照還給自己取過一個別名朱壽,封過一個「威武總兵官鎮國公」的官職。
用朱太尉影射朱厚照,這完全說得過去。
這朱厚照曾經帶著寵臣江彬在宣府一帶胡鬧,經常闖入老百姓的家裡淫人妻女,著名的京劇《游龍戲鳳》就是根據這一背景改編的。
宣府有個叫李鳳姐的十四五歲的少女,在自家酒店裡賣酒。正巧她的父親外出,朱厚照來到店裡,見鳳姐國色天香,不禁意亂情迷。
鳳姐上酒的時候,被朱厚照一把抱起,關進房間強暴。鳳姐大聲呼救,朱厚照亮出身份,許以富貴,鳳姐只好任其凌辱。
鳳姐的父親聞聲趕來,也無能為力,誰讓朱厚照是皇帝。
朱厚照感覺民間的女子各種模樣、各種脾性的都有,比宮裡那些木訥的妃嬪好多了。
所以,朱厚照把宣府稱作「家裡」,他帶著江彬從宣府跑到大同的時候,跟蒙古的小王子達延汗打了一架。
朱厚照帶著自己的扈從還與蒙古騎兵發生了遭遇戰,蒙古騎兵擋不住皇帝精銳親隨的攻擊,這位九五之尊,還親手格殺了一個蒙古騎兵。
這是朱厚照的高光時刻,同樣讓他感覺,真打仗比玩打仗過癮。
所以他回到京城沒多久,因為寧王反叛,他自己給自己下旨,「鎮國公朱壽,南巡平叛」。
那朱厚照南巡的時候,有沒有來過臨清呢?
1973年4月13日,在山東臨清縣發現了三座古代明代券頂墓,出土了一批文物。
根據調查,其中一個墓地是明代王東洲的。王東洲墓前有一方墓志銘,是這麼說得:「昔武宗南幸,藩司檄其迎駕,公忻然赴事,夙夜匪懈,不避艱險。」
作為一個鄉紳,能夠見證皇帝的遊歷臨清,必然是他一生的榮耀。他的墓志銘對他蓋棺定論,自然會將他一生最重大、最能體現他水平、榮譽的事情記錄在案。
所以說,朱厚照南巡肯定是來過臨清的。
墓志銘的銘文,大概意思是當年明武宗南巡,當地官員讓王東洲一起迎駕,這王東州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在伺候明武宗的過程中盡職盡責,沒有絲毫怠慢,並且是不避艱險。
伺候皇帝,安保措施自然不用王東州擔憂,何來艱險呢?
明武宗在宣府—大同那邊胡鬧,重要表現是好女色,那麼來了臨清,自然也不會收斂。
可是,皇帝強召民間女子,這是一種「擾民」的行動,百姓肯定以此為苦,也不願意將家中的女眷獻給皇帝。
這時候最為鄉紳的王東州作用來了,都是一方鄉親,況且作為鄉紳,應該名聲不差,所以他就得擔負為百姓做工作的任務,苦口婆心勸解鄉民,然後還要負責安撫與善後工作。
這肯定是一個自己出血,還落下個壞名聲的勾當。
說到此處,也就可以理解,為何王東州為皇帝鞍前馬後服務,卻來個「艱險」的說法了。
雖然官方的《明史》沒寫明武宗駕臨臨清,但出土實物是鐵證,況且根據《明通鑑》、《國榷》等史書記載,他不僅來過臨清,從南京返回北京的時候,又在臨清歇腳。
臨清經濟繁華,交通便利,南來北往,什麼貨色都有,守住這個要道,既有地方官員的恭迎利代,又有地方鄉紳殷情服務,不受朝廷官員的勸諫,想怎麼幹就怎麼幹,想怎麼玩就怎麼玩,豈不快哉?
難怪武宗要在臨清停留許久,且兩次駕臨呢,對於他來說,臨清是難以忘卻的溫柔鄉。
如此看來,《金瓶梅》的作者似乎對明朝皇帝的感覺不太好,如果說對朱厚照來有點遮遮掩掩,那麼對嘉靖,就是很犀利的批判了。
還記得樂工師傅李銘嗎?
李銘是西門慶太太李嬌兒的弟弟,西門慶賞他一頓飯,他吃得狼吞虎咽,還要把盤子舔個乾淨。
可見,這也是一個社會最下層的小人物,整天穿梭在妓院、大戶人家教樂器討生活,低聲下氣的看別人的臉色過活,實屬不易。
加上李嬌兒並不怎麼招西門慶待見,所以在西門慶府上,他很規矩。
僅僅因為教龐春梅彈唱的時候,糾正龐春梅指法的時候,稍微用了點力,就被龐春梅破口大罵,而且罵得十分難聽,一口一個「王八」。
之所以提李銘,是因為嘉靖皇帝的一位親家公就叫李銘,李銘的女兒李氏嫁給了嘉靖皇帝的兒子裕王,後來的隆慶皇帝,順便說一句,這個李氏不是萬曆的生母李太后。
無獨有偶,書中還有一位樂工王相,這嘉靖的另一個兒子景王的岳父就叫王相。
龐春梅罵李銘為「王八」,皇帝的親家都是王八了,那皇帝的後代,所謂「鳳子龍孫」,自然都是王八生的。
很顯然,作者對於嘉靖的厭惡要高過正德。
正德的反面標籤最多是荒唐,要說對朝政,他根本就沒興趣,所以朝中的名臣楊廷和等人反而能發揮出自己的能力;
嘉靖就不一樣了,荒淫無道之外是高超的政治智慧,一個壞人如果再很聰明,對於天下的禍害就不是不一般大了。
《金瓶梅》有沒有對嘉靖皇帝的影射呢?咱們下期再講。
第十四節「林真人」的能量
上回咱們說到,朱太尉出巡暗指荒唐的朱厚照置江山社稷不顧,來回巡遊的往事。
但是啊,一個皇帝有玩心,雖然擾民,卻不至於累死天下人,你看隋煬帝楊廣,這就是個足夠聰明的皇帝,把自己玩死了。
我們最害怕的皇帝是他不蠢卻很壞。
明武宗朱厚照之後的明世宗朱厚熜就是這樣一個人,所以作者把他的兩個親家翁安排成了身份低下的倡優,並且借龐春梅一口一個王八罵了出來,端的解氣。
那這裡面有沒有明世宗,也就是嘉靖皇帝的影子呢?還真有。
嘉靖年間,出了一本禁書,不是各位看官老爺聽的這本《金瓶梅》,而是《西遊記》,想不到吧。
至於被禁原因,就因為《西遊記》從表面來看有崇佛抑道的嫌疑,嘉靖皇帝又是個道教狂熱愛好者,《西遊記》就被禁止了。
《金瓶梅》中的宋徽宗在歷史上恰好就是個道君皇帝,也喜歡道教。
這不就對上號了?
不過,作者借宋徽宗譏諷明世宗的功夫不是一般的高,不仔細研讀,你發現不了。這也可以理解,如果影射那麼明顯,看來是覺得腦袋在脖子上呆久了。
在《金瓶梅》全書中,宋徽宗都是一個超然的存在,他並沒有被置入任何有衝突的情節,可是他的影響力卻無孔不入。
他寵信一個道士林靈素,所以劉貴妃身邊的何太監想給自己侄兒謀個差事,還要托林真人幫忙。
林靈素的出場除了這裡,還有一處,如果看過原著的朋友們該噴我了,明明就一處,咋還有一處。
別著急,原著中西門慶荒淫無度,身上酸脹,腰背疼痛,任太醫認為是虛之太極,送給西門慶補藥百補延齡丹,用人乳清晨飲用。
這個「百補延齡丹」,最早的藥方就是林靈素獻給宋徽宗的。
別看林靈素是個賣藥的二道販子,以宋徽宗的博學,如果林靈素對道教典籍一竅不通,也混不到高層。
林靈素的許多想法都影響了宋徽宗,他跟宋徽宗建議道,道教和儒教道理相同,只有佛教徒,剃去頭髮就不認君主和親人,換了僧衣就想逃避租稅,不忠不孝,不是我中國的人,是西方胡鬼。
佛教害道,要糾正其謬誤,就要將佛寺改為道觀,把釋迦改為天尊,菩薩改為大士,羅漢改為尊者,和尚改為德士,讓他們留起頭髮,戴上帽子,拿著簡。
宋徽宗還真就這麼幹了,天下的僧人都要改成道士,不從的被拘捕。太子帶著胡僧十二人和五台山二僧與林靈素鬥法,鬥不過,僧人被刺配邊遠地區。
五台山長老違命不從,被拘禁到京師。
徽宗大怒,將其下在大理寺獄中。
其實,佛道辯論,很多時候道士都不是和尚的對手,雖說佛學的邏輯性和思辨性更強,但更多的是因為很多皇帝都是信佛的,有了權威的支持,和尚當然比道士吃香。
此刻,宋徽宗做了林靈素的後台,和尚們肯定不是對手了。歷史上的佛道互相在底層爭奪信徒,在高層也爭奪」大客戶「,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了。
嘉靖皇帝也幹過這種事情,他即位不久,便打壓藏傳佛教。他首先放逐一些法王、國師和禪師回鄉,緊接著又大肆毀壞佛造像,甚至刮下佛像身上的金屬。
他不僅將皇宮內的所有佛教的元素全部銷毀,還把幫助朱棣完成「靖難之役」的姚廣孝,就是那位道衍和尚給移出了太廟。
嘉靖皇帝身邊,也有一個非常得寵的道士陶仲文。
在陶仲文的慫恿下,嘉靖皇帝將皇后變成了道場,沉迷於煉丹修仙。
眾所周知,嘉靖皇帝的父親興獻王生過好幾個娃,但是夭折了好幾個,嘉靖皇帝還是小時候吃著陸炳母親的奶水長大的。
可見,他們家的身體遺傳很差。嘉靖皇帝出生於1507年,當上皇帝後,後宮妃嬪很多,可是子嗣卻遲遲不見動靜,就是明證。
所以嘉靖不得不藉助於道士煉製的丹藥,這些丹藥中除了中藥和一些礦物質外,還夾雜著少量的鴉片和中亞的麻醉劑,這些東西會讓人服用後感覺很暢快、健壯,性慾大增。
這個藥物不能說沒用,嘉靖皇帝在1533年,已經快要三十歲的年紀,終於有了皇長子朱載基,這也是嘉靖的頭胎。
這個年齡放我們現代,也算晚婚晚育了,更何況古代,可見嘉靖為了生娃,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那麼,對於幫助自己煉丹的陶仲文,自然是恩寵有加,成為明朝歷史上空前絕後以一人兼領「少師、少傅、少保」三孤的人。
陶仲文在此基礎上,還給嘉靖推薦長生不老的藥方,道教認為,要想長生不老,就需要修煉內、外丹。
外丹就是那種丹藥,這個好理解,內丹就是通俗的「采陰補陽」的方法。
總之,這其中都需要女人的初潮做藥引,是以嘉靖朝後宮有數千少女。
由於女性經期不一,不能滿足生產需求,而古代又沒什麼類似於冰箱一樣的東西來儲存保鮮,所以方士給嘉靖皇帝獻上了一個更缺德的主意:給這些女性下催經的藥。
結果,很多宮女因血崩而死亡。
這些事嘉靖皇帝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死一些宮女算什麼,他是皇帝,隨時可以下令再強征一批。
正是嘉靖皇帝這種變態又殘忍的暴行,把這些無辜的宮女逼上了絕路。所以才有了十六名宮女謀殺暴君嘉靖,捨生取義的壯舉。
領頭的楊金英供詞中有這麼一句話:「咱們下了手罷,強如死在(他)手裡!」
可見這些女人有多恨嘉靖。
看到床上熟睡的嘉靖皇帝,宮女們立刻蜂擁而上,分別壓住他的脖子、前胸、上身、雙手、雙腳。然後,一根事先打好節的繩子套上了嘉靖皇帝的脖子,狠狠一勒。
強烈的窒息感驚醒了睡夢中的嘉靖皇帝。他開始拼命掙扎,奈何手腳都被人壓住,掙脫不得。繩套越來越緊,眼看著嘉靖皇帝就要斃命於此,這時,意外發生了。
原來宮女們不會打結。楊金英在原先的節上又打了一個節,如此一來,便成了一個死結,成功地阻止了繩子進一步拉緊。
臨時出了這樣的變故,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她們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卻始終殺不死皇帝。於是,宮女們開始慌了。
一個叫張金蓮的宮女更是因為害怕,直接跑出去向皇后告密了。
皇后一聽,頓時什麼也顧不上了,帶著一幫人直奔端妃曹氏的寢宮而來,制服了這群宮女,解開了套在嘉靖皇帝脖子上的繩子。但由於傷勢嚴重,兼之驚嚇過度,皇帝一直昏迷不醒,連氣兒都快喘不上了。
御醫們生怕治不好皇帝而獲罪,紛紛畏手畏腳。這時,太醫院使許紳冒著滿門覆滅的風險,給嘉靖皇帝開了一副猛藥,總算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這就是後來的「壬寅宮變」,可見,《金瓶梅》的作者就是借著林靈素給宋徽宗獻藥,暗諷嘉靖寵幸陶仲文,搞出了一系列的宮廷醜聞。
林靈素的失勢和陶仲文也蠻像,都是因為得罪了下一代皇帝。
林靈素是因為出行的時候,和太子爭路,被宋徽宗知道後,打發回了老家,潦倒而死。
陶仲文的下場要稍微好一點。
陶仲文幫助嘉靖生了孩子,然後又告訴嘉靖「二龍不能相見」,意思是嘉靖是條大龍,太子是條潛龍,兩條龍在一起,氣場會衝突,其中一個必然倒大霉。
起初,嘉靖是不信的,所以皇長子朱載基出生後,他興高采烈得去看,畢竟一大把年紀才當爹,其興奮是可想而知的。
可是,沒過多久,皇長子就夭折了,這就使得嘉靖難免狐疑了。
所以,朱載壡、朱載坖、朱載圳出生後,嘉靖很少和這幾個親生骨肉見面,並且常年不立太子。
但是,立太子是國家大事,在朝中大臣一再建議下,嘉靖不得不立皇次子朱載壡為太子,到14歲的時候,這位太子剛剛出閣讀書,就身染重病而亡。
這讓嘉靖更加相信陶仲文的話,堅持不立太子。
按照「嫡長子繼承制度」,前面的兩個都去了,皇三子朱載坖就是順位繼承人了,但由於陶仲文那句「二龍不得相見」,讓朱載坖一直擔驚受怕。
而且,朱載坖不久也生了孩子,尋常人得子很開心,但朱載坖卻不這樣想,因為這下變成了「三條龍」。
可憐的朱載坖在即位之前,沒有當過一天的太子。
不過,當朱載坖即位後,陶仲文已經掛掉了,朱載坖也沒有對陶仲文開棺鞭屍,只是剝奪了他一切榮譽頭銜。
照這麼看來,他比林靈素的下場稍微好點。
可是反過來想,林靈素如果不提前失勢,活到靖康年間,那下場豈不是更慘?要知道,陪著宋徽宗在冰天雪地「坐井觀天」的就是一個叫張虛白的道士。
好了,到這期節目,我們反覆都在說,《金瓶梅》借著宋朝的殼子影射明朝,雖然邏輯上能自洽,但是較真的朋友們還是認為,需要有直接的證據。
咱們下期節目就給大伙兒呈現一個最直接的證據,敬請期待!
第十五節潘金蓮竟然知道「沈萬三」
前面我們一再談到,金瓶梅的作者是在借宋朝的背景說明朝的故事。而既然是這樣,那麼文中自然便有大量張冠李戴的部分。
其中有個比較搞笑的部分,就是潘金蓮曾兩次提到過沈萬三這個人物。
有一次陳敬濟到潘金蓮樓上取衣裳,正巧遇到潘金蓮、李瓶兒、春梅和潘姥姥等人喝酒。
潘金蓮拉陳敬濟喝酒,因鋪子裡許多人等要衣裳,恐怕臉紅,惹西門慶怪罪,陳敬濟喝了兩杯連忙走人。
可是忘了帶鑰匙,到了鋪里不見鑰匙,又回到潘金蓮處找。
潘金蓮藉機罰陳敬濟喝酒唱曲子,陳敬濟推辭不會唱。
潘金蓮道:「你還搗鬼?『南京瀋萬三,北京柳樹灣』——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陳敬濟無奈唱了《山坡羊》。
還有一次是在西門大官人進京期間,如意兒給西門慶洗衣服,恰巧潘金蓮也洗衣服,潘金蓮讓春梅向如意兒借槌衣棒,如意兒仗著與西門慶私通不借。
潘金蓮何許人也?飛揚跋扈慣了,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於是兩人大打出手。事後,潘金蓮把如意兒的家底抖出來,說如意兒口口聲聲都言明自己死了老公,前不久她老公帶著孩子還偷偷和如意兒相會。
孟玉樓聽了,只是笑,因說:「你怎知道的這等詳細?」潘金蓮說:「南京瀋萬三,北京枯柳樹: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怎麼不曉得……」
在金瓶梅中居然兩次提到這段有沈萬三出場的俗語,足見其名氣多大。
所以,這就是直接的證據!《金瓶梅》就是在講明朝的事情。
沈萬三,大伙兒都不陌生,他是浙江南潯人,元末明初富商,在江南享有盛名。
由於沈萬三這人太有錢了,其他人又搞不清楚他怎麼這麼有錢,於是有說他是靠種田發家的,也有說他是靠跑外貿發家的,更有傳說他家藏有聚寶盆,可以易銀為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總之就是大家都知道金陵沈家有錢,但是搞不清楚是怎麼發家。
沈萬三有錢到什麼地步?
朱元璋定都南京之時,,沈萬三為了討好朱元璋,慷慨解囊,資助修建中華門至水西門城牆,占全部城牆三分之一。
後來還想進一步討好朱元璋,打算拿出百萬黃金犒勞軍隊每人一兩。
當然,沈萬三這麼有錢,自然有他的經商之道,虧本生意是絕對不會做的。
之所以這麼下血本的討好朱元璋,無外乎是有著奇貨可居的小心思,看好朱元璋會得天下,所以提前投資,以後也好為自己弄一個保護傘啥的。
如果在同時期的西歐或者是在日本,這其實也不過是常規操作。
比如博福爾家族不就靠投資哈布斯堡家族的霸業,撈了不少特許權賺的那是一個盆滿缽滿。
小西隆佐入了豐臣秀吉的股份,也給自己兒子弄了一個大名的身份不是。
可惜沈萬三入股的對象是朱元璋。
朱元璋不僅鄙視商人,而且對於一切可能威脅到皇權的勢力都極其忌憚。
沈萬三也不好好想想,你出錢幫人修城牆和勞軍,當然展示了你的忠誠,但同時也向對方展示了你富可敵國的財力,如果你這個財力為敵所用,那還得了?
所以沈萬三這次算是馬屁拍在馬腿上了,不但沒有贏得朱元璋的信任,反而引得其龍顏大怒。「匹夫犒天子之軍,亂民也,宜誅之」。
還好朱元璋的原配馬皇后是個厚道人,看沈萬三可憐,便勸說道:「不祥之民,天將滅之。陛下何誅焉。」
這才讓沈萬三保住了一條小命。
但有道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二十年後沈萬三的上門女婿顧學文捲入藍玉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