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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物篇 第一節 「豪門一哥」西門慶5

2024-10-01 17:08:37 作者: 疏樓龍宿、白羽蒼狗

  第十六節「人窮志短」話幫閒

  上期節目中,我們分析了應伯爵這個人物,這像個中介,買賣雙方通過他的確可以快速達到自己的目的,但他在中間吃了不少回扣,又讓買賣雙方都承受了不同的損失。

  這種在古代叫做「幫閒」的角色,自然也很辛苦,應伯爵跟在西門慶後面混吃混喝,恰好也證明了他生存的不容易。

  這樣的人物,咱們說了除了腦子好、會說話外,還得不要臉。

  什麼是不要臉,就是放棄尊嚴,幫閒跟中介一樣,買賣雙方離不了他們,同時又很討厭他們;幫閒更離不開買賣雙方,所以一面是幫閒拿高額回扣,一面是受著夾板兒氣。

  但是,跟老挨打,會變得皮糙肉厚一樣,放棄尊嚴的人,也會變得厚顏無恥。

  應伯爵是緊緊跟隨西門慶的,西門慶經常光顧妓院,也少不了應伯爵的身影。

  問題是西門慶是妓院的金主,妓院的女人哪個能不把金主照顧好,但應伯爵僅僅是西門慶的跟班,如果不照顧,怕得罪西門慶,照顧吧,以應伯爵那種揍性,妓女們又免不了被揩油,占個便宜。

  所以,妓女們對應伯爵雖然討厭,又必須接待。

  不過,妓女們久經風月,比一般良家婦女是要有手段的,妓女們總會逮著機會治治應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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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西門慶讓應伯爵給妓女鄭愛月遞酒,鄭愛月偏偏不接,並說應伯爵如果跪下,讓她抽兩巴掌,她就接。

  如果是個正常男人,受到女人還是個妓女這樣侮辱,多半會拒絕。

  這應伯爵反倒二話不說就下跪,鄭愛月狠狠扇了他兩耳光,應伯爵還連聲說:「再不敢傷犯月姨了。」

  你看,鄭愛月正受著西門慶的寵愛,應伯爵是不能得罪西門慶的,所以這樣委曲求全,都是為了讓西門慶高興,果然是人窮志短。

  關於應伯爵的下跪,還不止一處。

  西門慶曾經大鬧妓院,徹底冷落了另外一個妓女李桂姐,李家妓院的老鴇不能丟掉西門慶這個大主顧,所以就給應伯爵和謝希大送禮,幫忙說情。

  應伯爵呢,也確實做了,但西門慶正在氣頭上,說什麼也不答應。

  這應伯爵和謝希大又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說了一通話,意思是我們答應了人家,如果你不去,不是顯得咱們兄弟感情不夠鐵,我們兩個很沒面子啊。

  然後這應伯爵還求西門慶哪怕去李桂姐那裡坐一坐也好。

  很顯然,應伯爵對於傳統道德觀念是不怎麼上心的,「拉皮條」不成,讓自己丟面子比倫理綱常重要。

  也難怪,應伯爵這種「幫閒」的人生信條就是「有奶便是娘。」

  所以西門慶死後,應伯爵馬上更換了碼頭。

  早先,西門慶想獨自承攬朝廷採買「古器」的生意,他打發自己的僕人來爵與商人張三一起去京城找宋御史要批文,但批文來的時候,西門慶已經死了。

  這張三就帶著批文想去投靠王三官,不料此舉被吳月娘的哥哥吳大舅知道了,吳大舅就問張三討要西門慶生前借貸給他的一筆錢,本利共計六百五十兩。

  而張三能夠跟西門慶搭上線,也是應伯爵牽線搭橋的。

  由於應伯爵是作保人,假設張三拿不出這麼多錢來,這應伯爵是要跟著倒霉的。

  所以嚇得應伯爵提前知會了張三與張三的合伙人黃四,張三、黃四通過應伯爵給了吳大舅二十兩「封口費」,又湊了四百兩銀子,將這個事兒給了掉了。

  然後三人拿著批文去投靠王三官,這王三官背景也不一般,人家最後靠著行賄朝中大官,最後補了西門慶提刑官的缺,儼然已經是「西門慶第二」。

  這應伯爵理所當然成了王三官的座上賓。

  王三官出了五千兩銀子,應伯爵同張三、黃四一起找宦官徐內相借了五千兩銀子,合起伙來做「古器」生意。

  看來,所有的幫閒都盼望著自己能過一把老闆癮,跟著王三官,應伯爵不再是「幫閒」,而是一個「股東」了。

  應伯爵對於讓他華麗轉身的王三官自然是感恩戴德,他還給王三官推薦潘金蓮的「風情萬種」。

  這讓金瓶梅的作者都看不下去了,作者評價:「凡世上幫閒子弟,極是勢利小人,當初西門慶待應伯爵,如膠似漆,賽過同胞弟兄。身死未幾,骨肉尚熱,便做出許多不義之事。」還留下了經典的俗語: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是,金瓶梅的作者本身是對道德進行反思的,在這裡對人的評價仍舊基於傳統儒家的仁義禮智信,繞了個圈子又回來了。

  從應伯爵的角度來說,既然改換門庭,投靠了新老闆,那所有的立場為新老闆考慮,並非不可。

  這也是應伯爵最後一次亮相,他再次被提起,已經是從龐春梅的口中了,龐春梅準備給陳敬濟找老婆時,有人提議應伯爵的女兒,龐春梅卻嫌棄這個女孩兒「死了父親,陪嫁不多。」

  應伯爵是怎麼死得,作者壓根兒沒提,但我們還是可以猜測到一些的。

  應伯爵表面看來,在市井打滾,懂得生存之道,但是卻沒有核心技能。

  首先,我們知道應伯爵家裡是開綢緞莊的,因為經營不善成了破落戶,絲綢在明朝可是暢銷貨,他的基本盤可比西門慶的一間藥鋪好多了。

  這說明,應伯爵格局與眼界都成問題。

  既然眼界很差,那麼應伯爵看人就是個問題,他舉薦的夥計韓道國、水先生、溫秀才、李三黃四,沒有一個是有真本事的。

  應伯爵之所以能夠成為成功的「幫閒」,一半是他和西門慶熟識,西門慶死了,他多年的經驗未必適合於新老闆王三官。

  人是有差異性的。

  比如,以前和西門慶一起去KTV,大伙兒唱個崔健的、魔岩三傑的;但是你跟王三官一起,人家唱得RAP,你又聽不懂。

  況且,應伯爵比西門慶的年齡還要大的,西門慶司得時候也三十多了,應伯爵估計四十左右,人的年齡一大,對新奇事物的接受能力以及知識的更新就不如以前。

  如果把之前討西門慶開心的幽默用到王三官身上,真未必合適。

  況且,「幫閒」這個行業就沒有後起之秀嗎?每個行業都有新陳代謝,你應伯爵跟後生小輩比,還有競爭力嗎?

  西門慶的其他九個結拜兄弟中,常峙節是相對來說比較老實本分的人,家裡一度窮到流落街頭,常峙節借錢都不好意思問西門慶直接開口,而是委託應伯爵幫忙。

  常峙節得到西門慶錢的時候,買了房子,開個門面做了點小生意,每月幾錢銀子,不多但是夠穩定啊。

  但對應伯爵來說,掙習慣了輕鬆錢,讓他吃苦耐勞,勤勤懇懇從小本生意做起,他未必願意。

  所以,應伯爵大概率是被行業淘汰,又好吃懶做,餓死甚至凍死的。

  要知道,當賁外傳得罪了他,用三兩銀子謝罪的時候,應伯爵跟他老婆炫耀,除了證明自己在西門慶面前不可取代的地位之外,還高興得說了句:「這些錢讓孩子們的冬衣有著落了。」

  這也側面反映,應伯爵家裡很窮的,窮還不上進,老想著掙輕巧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縱觀應伯爵,幸運在於西門慶帶他飛,不幸在於他錯失了培養自己核心能力,最終不能平穩落地。

  估計他臨死之前,還會想著西門慶,和西門慶一起的日子,是他人生的黃金歲月。

  但作者,為何沒直接描寫應伯爵的死亡呢?

  還拿常峙節向西門慶提過借錢的事來說,一開始西門慶未予理睬,所以他只好求助應伯爵。

  應伯爵以不吃「早酒」為由,中斷吃請,領著常峙節直奔西門慶家裡去。

  他既不想讓常峙節為此多破費,又把這事看得很重很急。

  應伯爵好話說了一大堆,西門慶才借給十二兩碎銀子。應伯爵知道西門慶錢難借,自己從不向他開口借錢,但為了朋友,他卻能舍著老臉,硬著頭皮,幫助把錢借到手,確實有一副扶貧濟困的熱心腸。

  在小說第一回中,應伯爵因為「會中兄弟」卜志道死了,「在他家幫著亂了幾日,發送他出門」。他寧肯冷落西門慶,也要在卜志道家裡幫助孤兒寡母處理後事。應伯爵這樣做,絕無私利之心,完全是出於同情,完全是在盡窮哥們的義氣。

  難怪西門慶臨死的前幾天,一天早上突然心裡不耐煩早起在書房賞雪,忽然就讓小廝去喊應伯爵,可能西門慶隱約覺得自己大限將至,能信賴的也只有應伯爵了。

  不是說應伯爵是個好人,是環顧西門慶周圍,應伯爵還像個「人」!咱們不指望西門慶和應伯爵來一出劉備和諸葛亮那樣的託孤大戲,但是這證明西門慶死前能夠說說心裡話,掏心窩子的人只剩下了應伯爵。

  應伯爵呢?馬上就從被窩走出來,趕到了現場。

  在應伯爵人窮志短的委瑣卑賤外表下,心靈深處,人性利他的向善的一面還未完全泯滅。

  或可以說,應伯爵在西門慶的酒席間插科打諢,對西門慶任勞任怨,包括仗著西門慶的威風在人前人五人六,都是為了生存。

  但應伯爵人性中好的一面卻因其大醜過於突出,而為人們所忽視。

  這既是作者安排的伏筆,恐怕也是對應伯爵這種人的一絲絲憐憫,畢竟金瓶梅的作者是反思道德,而不是完全放棄道德。

  所以,《金瓶梅》的作者反覆寫西門慶這些人的不堪,以及身後的淒涼,但是當他們被一些更加不堪的人為難時,作者又總能回護他們。

  就比如說,西門慶死後,開始敲詐西門府的一些人,讓我們感覺到人的卑劣,沒有最猥瑣,只有更猥瑣!

  這其中包括了當初與西門慶和應伯爵結義的吳典恩,他的下作程度,遠超西門慶,為何這麼說呢?咱們下期再講。

  第十七節吳典恩:西門慶的假大舅

  在咱們講應伯爵的兩章中,很多朋友可能要問,一個幫閒,西門慶的拜把子兄弟,幹嘛費了兩章,比西門慶和潘金蓮等人的章節還多。

  這是因為,應伯爵這個人是聯繫書中各個人物的紐帶,因為他走街串巷、投機倒把,幾乎我們講的每個人都曾與應伯爵有過交集。

  就比如咱們今天說得這個人,他也是西門慶的結義兄弟,不過,他的形象可比應伯爵要差遠了。

  可以說,他從西門慶這邊得到的利益最大,對西門慶一家卻最不厚道,他就是吳典恩,究竟他有什麼故事呢?

  請收聽本期欄目《吳典恩:西門慶的假大舅》

  通過前面的節目,我們已經知道西門慶的原配夫人叫吳月娘,吳月娘的哥哥叫吳大舅,在當地還當著一個千戶的官職。

  今天談到的這位人物吳典恩,很容易讓人想到他和吳月娘的關係,不過,既然西門慶已經有了個真的大舅哥,那這個肯定是假的了。

  可為何,這位真義弟變成了假大舅呢?

  書中介紹吳典恩,是本縣陰陽生,因事革退,專一在縣前與官吏保債,以此與西門慶往來。

  什麼是陰陽生呢?就是風水先生,給人看個八字、風水什麼的,雖說有招搖撞騙的嫌疑,但由於幹這個行業需要識文斷字,還要有天文地理知識,少不得還得拿歷史上的一些名人故事來為自己的觀點作支持!

  所以,吳典恩相比較普通人來說,文化程度和腦子要超出不少!

  再者,吳典恩經常在官商的經濟往來中充當擔保人,這個業務和西門慶有交叉的地方,從這兒,我們便可以知道,吳典恩和西門慶還是某種意義上惡合作夥伴。

  所以,吳典恩才會樂意為西門慶驅使,和西門府的家僕來保一起去東京給蔡京送禮,同時西門慶也正是看中了吳典恩腦子好、有文化的特點,因此這次送禮惡任務,吳典恩是臨時「主管」。

  且說這蔡京看到禮物後歡喜不盡,正好前一天朝廷賜了蔡京幾張空名告身扎付——相當於空白幹部任命書。

  蔡京聽說西門慶是一個平民,就把西門慶填了個副提刑職務,又問送禮的來保:「後邊跪的是你甚麼人?」

  來保才待說是夥計,這吳典恩搶先說道:「小的是西門慶舅子,名喚吳典恩。」

  太師道:「你既是西門慶舅子,我觀你倒好個儀表。」喚堂候官取過一張扎付:「我安你在本處清河縣做個驛丞,倒也去的。」那吳典恩慌的磕頭如搗蒜。又取過一張扎付來,把來保名字填寫山東鄆王府,做了一名校尉。

  咱們已經說了,吳典恩和吳月娘並無關係,他此刻公然謊稱自己是吳月娘的兄弟,他就不怕來保戳穿他嗎?

  不要忘了,吳典恩是幹嘛的,陰陽先生最會察言觀色,而且吳典恩多次參與西門慶的官商交易,他豈不會對官場的潛規則有所體悟?

  既然蔡京說皇帝給了幾張空白的幹部任命書,注意不是一張,那吳典恩怎麼才能得到一個職務呢?那就是跟西門慶攀親,並且是越近越好。

  拜把兄弟不行,夥計更不給力,正好,西門慶正室娘子姓吳,自己也姓吳,一筆寫不出兩個吳字,何不冒充西門慶的舅子?

  在蔡京看來,進京送禮這麼大的事,讓舅子押送,體現了西門慶對自己的重視,所以高興還來不及。

  至於來保來說,如果此刻當面戳穿,不僅對吳典恩沒好處,甚至會讓蔡京對西門慶的印象大打折扣,而來保是西門慶的家僕,西門慶倒了,對他有什麼好處?

  反而是來保沒有多說話,蔡京一高興,還賞了來保個小官兒,這可說是皆大歡喜。

  不過,那時做官,自己要做官衣官帽等制式服裝,還要請客。

  吳典恩家裡窮,就請應伯爵一同到西門慶家借錢,本來七八十兩銀子就夠了,但是西門慶借給他一百兩,而且言明不要利息。

  過後,吳典恩給了應伯爵十兩銀子答謝。

  做官後,吳典恩與西門慶來往很少,直至西門慶死,吳典恩也未還這筆錢。西門慶死,吳典恩未去弔唁、送葬。

  吳典恩能夠當上官,全是借了西門慶夫婦的光,但是他對西門慶卻沒什麼感恩的心理。

  首先,西門慶就「無點兒恩」給他,這個小官,雖然說西門慶提供了契機,但更多的是吳典恩自身善於鑽營的結果,鑽營也是爭取的一種方式,不應該太多鄙視。

  而且,那個小官兒跟西門慶的提刑官比起來,非常不入流,更別說他窮,人家西門慶富,這叫高攀不起。

  吳典恩自卑的表現還在於跟西門慶借錢,還得拐彎抹角求應伯爵出面,但人家西門慶怎麼說得:「既是應二哥作保,你明日只還我一百兩本錢就是了。」

  可見,西門慶是看在應伯爵的面子上才這樣大方的,這讓應伯爵感覺有面子的同時,吳典恩卻更丟面子了。

  西門慶高高在上,盛氣凌人,應伯爵巧舌如簧,費盡心機,才借得一點銀子,而他自己唯唯諾諾,卑躬屈膝,呆立一邊毫無半點尊嚴可言,

  所以,吳典恩從這裡就消失了,既沒還錢,也沒音訊,想必除了自卑,還有些許忿怨。

  等到吳典恩再出場的時候,已經是西門慶死後了。

  吳典恩此時已經是巡檢,如果說武松的都頭是縣刑警大隊隊長的話,吳典恩的巡檢就應該是縣武裝部的負責人,這麼說吳典恩還升官了。

  這可是人家吳典恩自己奮鬥出來的。

  話說有一天,吳典恩正巡邏街道的時候,遇到了平安兒宿娼被抓。

  這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西門慶死後,其家境急轉直下。

  為了維繫家庭,吳月娘讓自己房裡的丫頭和西門慶的貼身男僕玳安結婚。實際上倆年輕人已經生情在先,吳月娘及時予以補救成全。

  而另一個比玳安大兩歲的男僕平安兒,因此生發不滿。一天,平安在西門慶家當鋪看見有人三十兩銀子當了一副金頭面、一柄鍍金鉤子,趁機偷了去嫖娼。

  老鴇看他可疑,就讓人拿了準備送官。

  正好撞見了吳典恩!

  平安以為自己認識吳典恩,找到救星了,不料,吳典恩不僅不給情面,在平安如實交代後,還動了刑,引誘平安編造出吳月娘與玳安有奸,才讓小玉與玳安婚配。

  吳典恩以此準備提審要挾吳月娘等人。

  聽說平安連同贓物都在吳典恩的巡檢司,吳月娘也以為吳典恩會念過去情分,叫店鋪夥計去認領。

  不想,吳典恩把夥計罵得狗血噴頭,還把平安供詞說了,聲言要提吳月娘對證。

  吳月娘又氣又怕,說:「他當初這官,還是咱家照顧他的,還借咱家一百兩銀子,文書也沒收他的,今日反恩將仇報起來。」

  不過吳月娘這兒是真沒轍,那邊贖東西的還在那兒逼命呢,這還出來一個姦情,兩邊擠兌她,她是真麻爪了。

  正好遇見了薛嫂,吳月娘是忙亂之中僅僅想找個人絮叨一下,沒想到找到了救星。

  龐春梅在西門慶死後嫁給了周守備,薛嫂是龐春梅跟前的紅人,經常出入周守備的府邸。

  薛嫂就說春梅現在如何如何風光。說來說去,說到吳典恩這個事兒了,吳月娘眼淚就掉下來了。薛嫂一看,動了助人為樂的心思,直接請命去找春梅。

  要說這個薛嫂,真是個複雜的人。

  龐春梅委託薛嫂把孫雪娥給賣進妓院,但是薛嫂瞞著龐春梅想儘量幫孫雪娥找一個好人家,雖然最後沒成功,但是畢竟有這個心。

  此刻又要幫吳月娘,這薛嫂是誰倒霉就幫誰,自然呢,也沒有什麼油水可撈。

  這說明了薛嫂是個愛張羅、且有熱心腸的老大娘,但薛嫂的職業卻和那個給西門慶和潘金蓮偷情製造條件的王婆一樣,是個媒婆,還有人販子!

  薛嫂和王婆是同行的冤家,互相詆毀起來,不遺餘力,薛嫂不落下風,這說明薛嫂可不是什麼慈祥的鄰家大媽。

  再說,薛嫂沒有發賣孫雪娥,是因為認識孫雪娥,薛嫂過往販賣良家婦女,估計沒少收黑錢。

  從薛嫂這個人可以看到,人不可能十全十美,也不可能十惡不赦。

  既然薛嫂肯幫忙,龐春梅又是個戀舊的人,周守備的官職本來就比吳典恩高,又增加了緝拿捕盜的權力,自然沒什麼問題。

  周守備看了說:「此事正是我衙門裡事……吳巡檢那廝這等可惡!我明日出牌,連他都提來發落。」

  周守備嚴厲警告了吳典恩,又將平安打了三十大棍,放了,贓物如數歸還吳月娘。

  這就是西門慶的結拜弟兄,借為蔡京送禮之機,冒充西門慶舅子,得到清河驛丞的官職。多麼善於見風使舵。而當他向西門慶借銀子時,搖尾乞憐,低聲下氣。

  估計吳典恩也正是此刻,發誓他日榮華富貴,大權在握之時,一定要顯擺顯擺,假公濟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果不其然,這一天在西門慶死後終於來到,他便該出手時就出手,一點情面也不講,對孤兒寡母放出惡手來,

  你看他升任巡檢,權力在握,刑逼平安,反誣月娘,想藉此機會敲詐月娘錢財,是如此的無恥、兇殘與貪婪。

  吳典恩縱然個人厚顏無恥、但是,這也正是世態炎涼、人情險惡社會的一個縮影。

  畢竟,吳典恩跟他的兄弟西門慶、以及國之蛀蟲蔡京來說,又是小巫見大巫了。

  回過頭來看,西門慶侵吞花子虛財產固然讓人很鄙視,那回過頭來,吳典恩又圖謀西門慶的財產,果真是報應不爽。

  然而,西門慶業已身死,並且西門慶對吳典恩是施過恩情的,在我們中國人傳統的價值觀中,就算西門慶再惡,但由於對你吳典恩有恩,所以你不報恩可以理解,絕不能落井下石。

  各位看官又不是不知道,董卓一代巨奸,蔡文姬的父親蔡邕因為董卓對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在董卓遺體前痛哭流涕,不僅被世人所理解,還受到了後世的讚揚。

  有龐春梅的幫助,西門府好歹是度過了這場劫難,不過給西門府造成最大傷害的還不是吳典恩這些人,而是西門慶身邊最信任的那些僕人,因為西門慶乾的所有事情他們都知道,西門慶的關係網他們也都熟絡,就比如和吳典恩一起給蔡京送禮的來保兒。

  這個來保兒在西門慶去世的前後又有怎麼樣的表現呢?請看下集《透過錢眼兒看奴才:來保兒》。

  第十八節透過錢眼兒看奴才——來保兒

  上回咱們在講吳恩典的時候,說了這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啊!

  但吳典恩畢竟是外人,他無非是知道西門慶家有錢,想勒索點錢罷了,西門慶死後,西門府解體最大的隱患還是內部人物。

  為什麼這樣說呢?請收聽本期節目《透過錢眼兒看奴才——來保兒》。

  在介紹今天這位主角之前,咱們得先嘮點別的。

  我們都知道,西門慶死得時候,按照古人的壽元,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在古代,三十多年作爺爺的人比比皆是,西門慶不過是此前李瓶兒為他生了個早夭的兒子,吳月娘又懷了他的遺腹子。

  這讓西門慶沒有一個合適的接班人,在他死後,西門府就徹底失去了主心骨。

  西門府的一些僕人對西門慶的業務了如指掌,替西門慶鞍前馬後忙碌的同時,也熟絡了西門慶的關係網,目前主子死了,這些奴僕們就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西門府的僕人有來字系和安字系。

  前者如來保、來旺、來昭,他們一般年紀較大,都已經成家,尤其是來昭,書中已經明白交代了,他有子女。

  後者如玳安、平安,他們一般年紀較小,自然也沒有成家。

  除了僕人,西門集團還有夥計,比如傅老爹和韓道國。

  僕人與夥計的區別在於,僕人沒有人身自由,夥計則僅僅是僱傭關係;但是,僕人同樣是家庭成員,夥計卻是外人。

  雖然,西門慶必須按月給韓道國等人支付報酬,但是假如韓道國辭職,或者被西門慶炒了,就再和西門慶無瓜葛。

  西門府的僕人則不然,他們替西門慶辦事,地位低下,但客觀上,西門慶也使得他們免於饑寒凍餒。

  往深層次說,西門慶一些重要的事情,會優先委託僕人即便委託夥計,也一定會派一個僕人跟隨,因為僕人是某種意義上的「自己人」。

  眾多僕人中,最受西門慶倚重的就是那個和吳典恩一起給蔡京送禮的來保,所謂「紀綱之仆」。

  來保能有這樣的地位,與他能幹是分不開的。

  就拿楊提督被參,連累親家西門慶的親家陳洪來說,西門慶恐拔樹尋根,連夜把家人來保、來旺叫到臥房中,悄悄吩咐他們星夜上東京打探消息。

  西門慶當時通天的關係就是陳洪了,在朝中並無其他背景硬的大臣作後台,這就要考驗來保的能力了。

  來保先找到蔡京弟弟蔡攸的管家高安,通過高安搭上了蔡攸,蔡攸又把他們引薦給該案件的直接主管李邦彥,當來保看到要處置的名單上有西門慶的名字的時候,來保慌得只顧磕頭,告道:「小人就是西門慶家人,望老爺開天地之心,超生性命則個!」

  李邦彥最後豁免了西門慶,當然是瞧在西門慶賄賂的真金白銀,但不能忽略來保具體執行的功勞,假設換一個不是很得力的僕人,你別指望他辦成事兒,他就連關節都打不通。

  這不,後來西門慶攀附蔡京那一回,就是來保和吳典恩一起去送禮的。

  日後,在「苗青案」中,曾御史彈劾西門慶,依舊是來保赴京求告蔡太師,使主人躲過一劫,還帶來了支取鹽引的生財之道。

  在西門慶彌留人世的最後當口,來保還與韓道國一起遠涉揚州,為主人走標船長途販運絲綢。

  來保借著為西門慶跑腿兒辦事的機會,來保拿了不少好處,就比如來保把韓道國的女兒韓愛姐送給翟謙做妾,從京城回來,翟謙賜給了他二十兩白銀。

  跟吳典恩一起去給蔡京送禮,來保還破天荒地成了山東惲王府校尉。

  然後回過頭來,西門慶既然一直用他辦事,也不會虧待,甚至還經常賞賜他。

  這樣看來,來保雖然經常在外面東奔西跑,但有兩頭油水可拿,也算是讓人羨慕的肥差。

  可以說,來保為西門府的安定與繁華立下了汗馬功勞,好處也沒少撈,然而西門慶死後,這個「綱紀之仆」就露出了本性。

  提前知道西門慶死亡的是韓道國,這韓道國就拐了兩千兩白銀的貨款,帶著自己的好媳婦王六兒跑到了東京。

  來保隨後知道,就把價值八百兩銀子的貨物給扣下,據為己有。

  回到西門府,把髒水全部潑到了韓道國身上,反正韓道國不在身邊,死無對證!吳月娘一個婦道人家,又能做什麼?

  後來,吳月娘給了他二三十兩銀子房中盤纏,他說:「你老人家還收了。死了爹,你老人家死水兒,自家盤纏,又與俺們做什麼?你收了去,我決不要。」

  看著倒很念舊情義,不過隨後的一次事件,才能理解他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一天晚上,來保外邊喝醉了酒,走進吳月娘房中,搭伏著護炕,跟吳月娘說道:「你老人家青春少小,沒了爹,你自家守著這點孩子兒,有害孤零麼?」

  啥意思呢?

  你這麼年輕做了寡婦,夜深人靜的時候,可曾孤單寂寞冷?

  那來保前面說那句「都是自家盤纏」,就是一種暗語,吳月娘如果從了來保,那可不就是一家人嗎?

  但吳月娘畢竟不是潘金蓮!面對來保的調戲,不為所動。

  來保這個舉動,就有點厚顏無恥了,因為他在外面奔波,正常的商業活動吃點回扣是可以理解的,但來保「尋花問柳,飲酒作樂」,這花得也是西門慶的錢,可以說西門慶並沒有對不住來保什麼。

  如果僅僅是貪污點錢這沒什麼,公然調戲自己的主家婆,人品之低劣可想而知。

  東京蔡太師管家翟謙索要西門府的四個彈唱Y寰,吳月娘忙與來保商議,來保怎麼說呢?

  「你娘子人家不知事,不與她去,就惹下禍了!這個都是過世老頭兒惹的,恰似賣富一般,」你看,西門慶活著的時候,來保喊吳月娘為「大娘」,喊西門慶為「俺爹」,此刻直接一句「你娘子人家」,又說西門慶是個「過世老頭兒」,言語中充滿了蔑視!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人告訴吳月娘,來保和韓道國背地裡結成了兒女親家,要知道西門慶死之前就是從韓道國老婆王六兒那裡回到家中的,西門府的女人對於王六兒印象很差。

  另外,別人還跟吳月娘說,來保的媳婦惠祥在西門府衣著樸素,在別的場合穿金戴銀,根本不像個僕人的老婆,倒像是主家婆。

  當來保夫婦知道後,惠祥先跟潑婦一樣大罵,來保呢,還不斷的自誇,要不是他來保,西門府的錢早就被韓韓道國拐帶完了。

  吳月娘見他老婆罵大罵小,尋由頭兒和人嚷,鬧上吊;來保又兩番三次,無人處在跟前無禮,心裡也很生氣,只得教他兩口子搬離了家門。這來保就大剌剌和他舅子開起個布鋪來,發賣各色細布,日逐會親友,行人情,不在話下。

  我們印象中,封建社會等級森嚴,主僕之間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但是商品經濟的到來,對於固有的社會形態造成了衝擊,因為在商業角度來看,只要經營得當,人人都能致富,這算是另外一種的公平。

  與科舉制為基礎的官僚體制不同,在官僚隊伍中,作為一個師爺,永遠是吏的身份,哪怕他比縣官知府有能力、有才智,只要你不是科舉出身,你想成為官員,比登天還難。

  商業體制則是另外一回事,只要僕人擁有足夠的財富,別說改換門庭,反客為主都是常有的事情!

  比如《水滸傳》中那位綠了盧俊義的管家李固,差點就把主人辛苦積攢的家業據為己有。

  來保這種僕人,在西門慶生前,只能奉獻自己的才智謀生,但這個過程中來保必然熟悉了商業運作的一套規則,無論是非法的還是合法的,這既增長了他的見識,也磨礪了他的能力。

  西門慶的死亡,對於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商業網絡是個重新洗牌的機會,但任何一個圈子都有一種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主動變動的習慣性運作方式,這裡面掌握最高話語權的人,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快速選擇一個新的代理人,這個代理人只要能讓大家保住過往的利益就好!

  那麼,顯而易見,西門慶這個「閻王」死了,最適合代替他的就是來保這種「小鬼兒」。

  你看,來保颳了西門慶不少油水,有資金;走南闖北接觸了各行各業的人,有銷售渠道;又通過和韓道國結親的方式,與老上級翟謙搞好了關係,來保巴不得撇開西門府單飛。

  由此可見,來保調戲吳月娘,和自己的妻子一起吵鬧,可能是二人的雙簧,要的就是吳月娘發話,讓他們離開西門府。

  那來保為何不光明正大離開西門府呢?這就說到,人內心的「虛偽」了,做最不道德的事情也要以不違背道德的形式表現出來。

  為何呢?因為人是社會性的動物,你根本做不到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李世民多麼強悍,照樣怕後世說他弒兄逼父,得位不正。假設來保主動提出離開西門府,人們就會說:「大官人生前也沒慢待你,你怎麼可以在西門府最需要你的時候選擇離開呢?」

  我們當然不能以道德的大棒指責來保,因為西門慶作為一個主子,他的上位路就不乾淨,我們此刻不齒來保的忘恩負義,可憐西門府「樹倒猢猻散」,那西門慶當初怎麼不可憐一下武大郎和花子虛?

  指望西門慶這樣的人能帶出浪子燕青的忠僕,怎麼可能?!

  但是來保後來的結局並不美妙,因為做朝廷招標的買賣,虧空了錢糧,被下了大獄;他的兒子僧寶兒繼續給別人家趕馬,還是沒能逃脫僕人的命運。

  難道說作者出於「因果報應」的想法,不願意安排來保善終?

  我反而更傾向於來保得意忘形,少了之前如履薄冰時的冷靜思維,很多人位置低的時候不會被人騙,因為那時候你滿腦子想著,我怎樣避免不好的東西;得意的時候,全部想得對自己有利的事情,肯定是要栽跟頭的!

  某種意義上,西門慶「飽暖思淫慾」,縱慾而亡,也是如此!

  為何我能排除掉作者不信「因果報應」呢?這從西門府的另一個人結局來看,就可以知道。

  他就是咱們金瓶梅人物系列的終結篇,最後一個人物——玳安。

  西門慶死後,承繼西門府的就是玳安,人物以西門慶開始,以玳安終結,算是劃一個圓滿的句號。

  究竟玳安有什麼故事呢?我們下期再講。

  第十九節奴才變主子——玳安

  在上一期節目中,咱們看到西門慶的僕人來保兒,在西門慶的商業活動中,上下其手,獲利頗多,在西門慶死後,還自立門戶。

  然而,西門慶的萬貫家財並不會因為西門慶死了就憑空消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來保得到的,也只不過是西門慶家財的九牛一毛。

  究竟西門府的家財被誰得到了呢?請聽本期節目《奴才變主子——玳安》。

  先說說這西門慶究竟有多少錢呢?

  咱們不用計較西門慶那些在外面的流動資金,單說不動產,西門慶有祖宅、西門府的大量田產、霸占花子虛的房產、李瓶兒獅子街的房子等等。

  更重要的是還有好幾個富婆老婆的大量陪嫁,尤其是李瓶兒,那些錢留在可西門府,李瓶兒死後,自然落入了西門慶的腰包。

  西門慶的家產總計約合白銀10萬兩。

  不要受電視劇影響,覺得10萬兩銀子不值一提,可在西門慶生活的時代絕對是一筆巨款。

  想當年,魏忠賢公公想讓別人給他一刀,好進宮當公務員,就因為給不起7兩銀子的手術費,無奈只能自己動手。

  晚明(《金瓶梅》成書年代)一年的財政賦稅收入超過1000萬兩的時候並不多,而西門慶一人的私藏就占到全年財政收入的1/100。

  所以在當時,西門慶算是巨富,西門慶一共兩兒一女,女兒和大兒子慘死,小兒子出家,無人繼承家產。

  所以,吳月娘才讓一直跟隨西門慶的小廝玳安改名西門安,繼承了西門府的財產。

  這個玳安是誰呢?

  各位看官老爺都知道,古代最了解皇帝怎麼想的,那是太監;現在知道老闆下班後去哪兒的,是這司機。

  這說明什麼道理呢?每個有錢有勢的人,身邊總得有幾個親隨,這些親隨不見得地位多麼高,但由於接近核心人物,反而舉足輕重。

  玳安就是如此,由於跟隨西門慶的時間很長,西門慶心中所想,他比一般人更快猜到,這點兒連吳月娘等一眾妻妾也比不上。

  就比如在應伯爵那期欄目中,咱們說過李瓶兒死後,西門慶茶飯不思,吳月娘等人一籌莫展之時,玳安自告奮勇說,去把應伯爵和謝希大請來,西門慶最聽應伯爵的話。

  吳月娘還不服氣,數落玳安:「你是你爹肚子裡的蛔蟲嗎?俺們幾個老婆反倒不如你。」

  事態的發展果如玳安所說,這說明玳安很機靈,所以,西門慶到哪兒也不瞞著他。

  西門慶和李瓶兒偷情,西門慶留宿李瓶兒府上,李瓶兒給好處打發玳安回去,玳安機靈的跟李瓶兒說:「我回去,告訴大娘,就說爹在妓院過夜了。」

  這一番說辭,讓西門慶也十分滿意,並且玳安說到做到,口風很緊,這讓西門慶越發信任他。

  從這裡看,玳安對西門慶還很忠誠,不過這種忠誠未必算一種傳統意義上的美德,這種忠誠只是玳安一切以西門慶的喜好厭惡為標準的表現而已。

  李桂姐曾經是西門慶最喜歡的妓女之一,西門慶也為李桂姐撒過不少錢,任何人下了血本都是有目的的,當他發現李桂姐「背叛」自己的時候,西門慶怒不可遏,大鬧李桂姐所在的妓院。

  雖說這種背叛,不過是李桂姐在西門慶之外,接待了別的客人,李桂姐的職業本身就是幹這個的,但玳安還是堅定得和主子站在了一起。

  西門慶大鬧妓院,也讓西門府得妻妾們知道了,尤其是愛挑事兒的潘金蓮,纏住玳安,問一些八卦,玳安說:「爹說了,今天還要擺布那淫婦呢,」潘金蓮很是不屑,就罵玳安,往日裡提到李桂姐,一口一個「桂姨」,今兒個喊人家「淫婦」。

  真正讓潘金蓮對玳安不滿的地方是在西門府的一眾妻妾去吳大舅家裡赴宴,在宴席上,有人告訴李瓶兒,兒子官哥哭了,李瓶兒起身就要回去。

  李瓶兒本就比其他幾個更受西門慶的寵愛,更何況官哥當時是西門慶的心頭肉,玳安不僅把李瓶兒親自送回家,還把三盞燈籠中的兩個掛到了李瓶兒的轎子上。

  然後呢,吳月娘、潘金蓮、孟玉樓、李嬌兒四頂轎子,打著一盞燈籠,潘金蓮向吳月娘埋怨:「你看這忒獻殷勤的玳安」,到家後,潘金蓮諷刺玳安:「專揀走時運的人跟」。

  而且,她對玳安還帶有一絲絲警告:「哥哥,你的雀兒,只揀旺處飛。休要認著了,冷灶上著一把兒,熱灶上著一把兒才好。俺們就沒時運嗎?」

  別看潘金蓮嘴刁,但是這句話正好說到了玳安的心坎上,慌得玳安賭咒發誓。

  吳月娘對玳安其實也不滿,不然玳安會說:「雖說俺大娘好,毛司火性兒,一回家,好娘兒們親親噠噠說話兒;你只休惱狠著她,不論誰,她也罵你幾句兒。」

  毛司火性兒,就是說臭脾氣兼急脾氣,這樣的人怎麼會對玳安種種的勢利行為滿意呢?

  且說這李嬌兒房中的丫頭夏花兒偷了一個金元寶被發現,西門慶吩咐吳月娘賣了這個偷金的丫頭。

  李桂姐是李嬌兒的侄女,感覺姑姑房裡的丫頭被賣李嬌兒臉上無光。

  於是,李桂姐仗著西門慶對她的寵愛,向西門慶求情不要賣小丫頭了,西門慶隨口對身邊的玳安吩咐去給吳月娘說一聲不要賣小丫頭了。

  久經沙場的玳安十分聰明,知道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因為吳月娘連媒婆都找來了,現在因為李桂姐一通話,就不賣夏花兒了,這相當於挑戰吳月娘的權威,吳月娘肯定會問個究竟。

  假設玳安全盤托出,吳月娘會把矛頭對轉李桂姐,這不就得罪李桂姐了嗎?

  而如果不說出實情,吳月娘是個「毛司火性兒」,這不要挨罵嗎?

  機智的玳安急中生智,馬上搶下畫童手裡送李桂姐的包袱,自己去送李桂姐,卻讓畫童給吳月娘傳話。

  去送李桂姐,還能得到李桂姐的賞賜,又把禍水轉移給了畫童。

  果然,吳月娘聽了畫童的傳來了話,果然不高興了,追問畫童是誰給西門慶出的主意,不明就裡的畫童給吳月娘說了實話。

  吳月娘聽了罵玳安道「憑兩頭獻殷勤欺主的奴才,舔道頭裡使他叫媒人,他就說道爹叫領出去,原來都是他弄鬼,如今又幹辦著送她去了,住回等他進門後,和他說話。」

  吳月娘顯然看出了玳安偸機抹滑的手段,但從側面也反映了玳安察言觀色的本事了得,而這除了天分,也得益於西門慶的言傳身教。

  不過,這也導致「上樑不正下樑歪」,玳安玳安耳濡目染,學會了見什麼人下什麼菜。

  西門慶去王六兒家嫖宿,在外等待主子的玳安和琴童就大鬧下等妓院,砸場子,狐假虎威口口聲聲嚇唬來妓院的客人「好不好,拿到衙門裡教他試試新夾棍兒。」嚇得來妓院的客人四散逃竄,老鴇還得不斷地給玳安說好話賠小心,優先服務。

  玳安憑藉著西門慶貼身小廝的身份,撈了不少好處。

  潘金蓮沒嫁給西門慶的時候,就通過給玳安好處探聽消息;更別說出手闊綽的李瓶兒。

  另外,西門慶一切官商交易,跑腿兒的也是玳安,由於玳安傳信的對象都是夏提刑這種官員或者說一些獨立商人,玳安還每次能收到打賞。

  不過要說明的是,玳安收到的打賞次數雖然多,但還是不如來保那樣,一吞就是好幾百兩白銀的貨物,可為何玳安能最終繼承西門慶的家業呢?

  其實這在《金瓶梅》中也早就有過劇透。

  話說借西門慶銀子的黃四,來找西門慶還錢。陳敬濟把錢收進去,交於月娘收了,黃四站在廳上,等著把自己盛錢的褡褳拿出來。

  玳安兒進去問月娘要,月娘的丫頭玉蕭道:「使著手,不得閒,叫他明日來與他就是了。」

  玳安兒卻說黃四明天就要去東昌府了,來不了了,還是趕緊收拾一下給他吧。

  玉蕭極不耐煩的把銀子往床上只一倒,把褡褳與了玳安兒。

  玳安兒拿著往外走,到了儀門,卻從褡褳里抖出來一塊三兩的麻姑頭銀子來。原來紙包破了,玉蕭使性子倒時,漏下一塊在褡褳里。玳安兒道:「且喜得我拾個白財!」這一情節,無疑也是玳安兒未來的命運的讖語。

  西門慶死後,吳月娘對於西門府的前途很迷茫,自己的親生子嗣西門孝哥又出家做了和尚,無論如何,西門府總得有個撐得起台面的人物。

  西門府的奴僕們,像來保兒這些,年紀大且動機不純;像玳安這些呢,腦子靈光的不多。

  這樣的選擇下,發現玳安和自己Y頭小玉偷情的吳月娘乾脆成人之美,再把玳安改名西門安,成了「西門小員外」。

  玳安相比較來保等人來說,還算正派,最後也讓吳月娘安度晚年。

  但畢竟不是自己血脈,吳月娘肯定有些許不甘心。

  但最可憐的還是西門慶。

  西門慶的一生,雖然享盡榮華富貴,但是為了這一切,他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在他臨死之前的一兩個月內,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每天迎來送往,事情不斷。經常身上疼的難以忍受,卻沒有時間休息,只是偶爾找人幫他按摩一下。

  甚至於任醫官給他開的藥,他都沒有時間吃。

  若是西門慶死後有知,知道自己如此辛苦拼來的一份家業,都落入了一個異姓人之後,恐怕也會後悔不已吧?——早知如此,還不如多休息一下,少操一些掙錢的心思。

  也許,官哥和李瓶兒相繼死亡後,他朦朧的意識到了這點,他跟應伯爵訴苦:「先是一個孩兒沒了,今日他又長伸腳去了。我還活在世上做甚麼?雖有錢過北斗,成何大用?」

  此處的西門慶已經不見了「和姦了那織女,也不減我潑天富貴」的豪氣,從這裡看,還真是因果報應,失去了敬畏心的西門慶,確實沒有好下場。

  但是,與玳安一起的另一個小廝平安,雖然腦子比較笨,但是很老實本分,然而平安動不動遭主人責罵,最後身陷囹圄;玳安這樣一個油嘴滑舌、見風使舵的人卻成了最後的贏家。

  可見,作者講的又不是一般的因果報應。

  這恰好說明作者對於複雜的社會和人性有著清醒的認識,或許還帶著一絲絲困惑。

  好,今天這一節是咱們金瓶梅系列講人物的最後一節,接下來的十節是我們精心打磨出品的宮斗系列,聽完這期節目你就會發現什麼《甄嬛傳》、《延禧宮略》都有參考金瓶梅情節的地方,可以這麼說,《金瓶梅》才是宮斗劇的老祖宗。

  您別覺得我吹牛,您先聽,下個系列,咱們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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