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物篇 第一節 「豪門一哥」西門慶4
2024-10-01 17:08:32
作者: 疏樓龍宿、白羽蒼狗
換句話來說,你潘金蓮要繼續伺候我武松,我武松是接受滴,但是你如果謀求進一步的發展,則會有傷我武松的體面,我這衙門的都頭還當不當了?所以我是拒絕滴。
而且武松在斥責潘金蓮之時,只顧得維護自己的光輝的形象,絲毫沒有考慮過潘金蓮的感受與面子。
你說你武松不做這種有傷人倫豬狗一般的勾當,那麼現在你嫂嫂這麼挑逗你,是不是說你嫂嫂就如同豬狗一般不知廉恥呢?
這種一點面子也不留的做法,自然導致潘金蓮十分壓抑,女人在家庭關係一旦壓抑,出軌是很自然的,就如婆媳關係長期緊張,夫妻有矛盾很容易導致婚外戀一樣,於是就有了跟西門慶偷情再到毒殺武大郎這一連串的變故。
這裡值得注意的是武松發現變故之後的一連串騷操作。
雖然同是跑去告狀,卻因為官府上下已經被西門慶打點好,而求告無門的情況下,跑去獅子樓找西門慶尋仇。
但是在《金瓶梅》中,卻因為李外傳跑去給西門慶通風報信,被西門慶跑了。
武松沒有抓到西門慶,便拿沒來及跑路的李外傳出氣,不僅一把將他扔下獅子樓,而且還特意跑過來補刀,直接將李外傳兩腳踹死。
這裡的武松可是比《水滸傳》中的武松要兇殘冷酷的多,李外傳通風報信,你確實有理由教訓他一番,但是你這種已經把人摔個半死的情況下,還特意跑過來補刀把人打死,哪怕是你懷疑他給你假消息讓西門慶跑路了,這種做法是不是太過了?
而冷酷無情,做事不留餘地,毫無分寸,正是《金瓶梅》中武松的最大特點。
在之後的情節中,作者還特意提到武松殺了押解自己的兩個公人之後,又潛回孟州殺了張都監,蔣門神全家老小的情節。
雖然這也可以解釋為與《水滸傳》的相關情節相呼應,但卻無疑再一次強化了武松殺人不眨眼,且下手毫無分寸的人設。
正是這樣一個認死理,而且殘酷無情,下手毫無分寸的人,潘金蓮到最後居然還認為自己可以在他身上找到好姻緣。而絲毫不考慮自己毒殺了他哥哥,他會不會用殘酷的手段來抱負她。
連吳月娘都在知道武松買下潘金蓮之後,大驚失色,知道潘金蓮肯定是沒救了。
潘金蓮居然還在做著和武松好好過日子的美夢,也只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負數了。
那麼,假如說,如果沒有武大郎這檔子事,那麼潘金蓮對於武松的感情會有好結果嗎?
答案同樣是否定的。
各位看官,要知道咱們現在看的是《金瓶梅》而不是《水滸傳》,而《金瓶梅》中的男人,即便並非都是西門大官人那種大豬蹄子,但絕對都是自為自己考慮的自私自利之人,即便是打虎英雄武松也不例外。
在刻畫潘金蓮與武氏兄弟的情節中,作者特意加入了迎兒這個《水滸傳》中所沒有角色。
通過對迎兒被潘金蓮打罵的刻畫,我們可以看出武大郎的懦弱無能,而再次通過對迎兒的刻畫,也讓我們看到武松的自私自利與冷酷無情。
在武松以血腥的手段殺死潘金蓮與王婆之後,從出場到現在,一直都沒說過一句話的迎兒,怯生生給武松這個親叔叔說了整部書中唯一一句台詞「叔叔,我也害怕」。
她並沒有感到父仇得報的快意,所感到的只有害怕。
透過這句話,作者成功的刻畫了迎兒懦弱善良的性格,對於這樣一個懦弱善良,明顯缺乏謀生手段的小侄女,武松的反應是什麼呢?
沒有代替死去兄長照顧她,帶她一起遠走高飛,也沒有為她找一個好人家,至少讓她可以有一個安穩的生活。
有的只是一句「孩兒,我顧不得你了」,便奪門而出,甚至於在奪門而出之時,還不忘捲走自己所帶來的銀兩,連給無依無靠的小侄女留一點生活費都沒做。
通過武松對待小侄女的態度,我們無疑可以坐實在武松這個人心目中,親情遠遠沒有他個人的名聲來得重要。
無論是拒絕嫂子的勾引還是為兄長報仇,說到底都不過是為了他自己英雄的名聲。恐怕他並沒有真正為他人考慮過多少。
我們要承認,《水滸傳》裡面的武松是個英雄,人家手刃仇人,步步為營,除了武藝之外,還有頭腦,最後的投案自首都像是英雄的個人秀;
但《金瓶梅》里的武松卻是一個狗熊,這樣一個看上去英武無比,實際上卻完全自私自利的打虎英雄,恐怕也不能夠給予潘金蓮任何她所期盼安全感吧!
武松的表現還真不如那個和潘金蓮偷情,某種意義上算亂倫的陳經濟!
關於他又有什麼故事呢?咱們下期再講。
第十三節職業軟飯男陳經濟
前面我們已經說過了潘金蓮生命中五個男人中的四個,現在我們再來看看最後一位——軟飯男陳經濟。
在《金瓶梅》的男性角色中,陳經濟既不是最壞的,也不是最淫的,甚至於可能是唯一一個對潘金蓮動了真情的男人。
但是,如果要在《金瓶梅》中找一個最不堪的,恐怕非陳經濟莫屬。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陳經濟向人們展示了一個人可以墮落到什麼地步,什麼叫爛泥扶不上牆,他是真的「爛泥」到了。
陳經濟人生幾次起伏,雖遭困厄,但每次也都有新的機會。但是每一次機會,都被他自己親手斷送,不僅害的自己送掉了性命,甚至連幫助他的人,也受其連累。
陳經濟本是西門慶的女婿,西門慶把女兒西門大姐嫁給陳經濟也是為了攀附陳經濟父親陳洪的人脈,因為陳洪和楊戡是親家,後來楊戡倒台,陳洪在被牽連充軍之前,安排兒子陳經濟帶家私投奔西門慶,指望日後能東山再起。
西門大官人兩口子的為人,我們之前已經談過,陳洪的家財自然就被黑了,陳經濟也被留下來當了夥計。
其實一直到西門慶去世之前,除了與潘金蓮通姦之外,作者並未在陳經濟身上多費筆墨,所以我們所看到的,大體只是一個不知分寸的紈絝子弟形象。
真正讓陳經濟這個角色活起來的,還是在西門慶去世之後的發生的一連串事件。
西門大官人在彌留之際,曾經給陳經濟說,自己沒有兒子,所以把他當親兒子看待,要他好好料理自己遺留下來的生意,幫扶吳月娘等人。
西門大官人這番話不論是不是真心的,恐怕對他來說,除了陳經濟,也實在沒有誰好託付。
畢竟,他不可能託付給那些奴僕,而吳月娘雖然和他一樣很有心計,一起圖謀別人的家財,可對於生意上的事,應該是一竅不通。
所以,除了陳經濟這個女婿之外,西門大官人也實在是找不到能夠幫他料理生意的人了。
西門慶一死,整個西門府可以說是樹倒猢猻散,連來保這樣的下人,都趁機圖謀西門府的家財,自己獨立開店。
如果陳經濟是個比較靠譜的好人,他可以選擇幫著吳月娘維持西門慶的生意。
即使他想趁機奪回自己被西門府霸占的家財,那麼有西門慶的託付,他可以說處於一個比來保等人更為有利的位置。
但是他呢?居然成天跑去和潘金蓮鬼混,甚至還因為被吳月娘捉姦,然後和吳月娘賭氣,生意也不顧了。
最後還口出狂言要告發西門府圖謀他家財的事情,直接導致自己被趕出西門府,奪回家財的事情,自然也是顧不上了。
潘金蓮被吳月娘交給了王婆,讓王婆賣掉時,陳經濟想買,但沒錢。
於是陳經濟便向東京找他爹要錢,但他爹已經死了,他母親帶著家私財物,正運著靈柩要回老家。
陳經濟急著買潘金蓮,就跟他母親說他自己帶著物先走,他母親運著他爹的靈柩慢慢走。
這個行為就很不像話了,放著自己親爹的靈柩不管,騙了母親的錢財著急趕著要去買一個女人。
不僅如此,陳經濟的母親想讓陳經濟用家裡僅存的積蓄去做點生意,也不至於坐吃山空。
結果呢?
陳經濟以外出做貿賣為名,卷了家中資財,與光棍楊光彥來到臨清熱鬧繁華大碼頭,「游娼樓,串酒店,每日睡睡,終宵蕩蕩」,勾搭了粉頭馮金寶,娶回家中,不僅逼得老婆西門大姐上吊自盡,甚至還把自己的親媽也活活氣死。
在料理完母親後事之後,陳經濟整理家中財物,發現還有不少錢,陳經濟就想和他的一個狐朋狗友陳大郎一起去進貨做生意。
結果中途又莫名其妙跑去勾引已為他人妻子的孟玉樓,讓陳大郎拿著自己的錢去進貨,結果不僅自己惹上官司,險些送掉性命,貨款也被陳大郎捲走了。
等回到家之後又發現自己的本錢已經被楊光彥吞沒,家財也被馮金寶轉空。
在徹底敗光了陳家的家產之後,陳經濟才想起來西門府圖謀他家財的事情。
跑去給吳月娘說是陳經濟就去給吳月娘說,你把我當初帶來的財物還給我,不然我就告官,誰都別好過。
所以你說陳經濟這人蠢不蠢?
當初你管著西門府所有生意的時候,你不琢磨怎麼奪回自己的家產,你被趕出西門府之時,你也不像所宣稱的那樣,想想怎麼告官去奪回自己的家產,完全是過嘴癮。
現在你把自己的家產敗的一乾二淨之後,居然跑去威脅吳月娘,要吳月娘歸還家產,早幹什麼了?
吳月娘是什麼人?雖然做生意不行,對付不了來保這些精明狡猾的下人,還對付不了你陳經濟這樣的紈絝子弟嗎?
而且我們要知道,雖然我們西門府的太太,乃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但是做人還是很有底線滴。
那就是不能涉及錢財之事,一旦涉及錢財之事,絕對會不擇手段跟你拼命。
果不其然,還沒等到陳經濟跑去告她,吳月娘卻便下手為強,借著西門大姐自盡的由頭,又疏通了官府,告陳經濟逼死他女兒西門大姐。
當然,西門大姐不是吳月娘的親女兒,但畢竟也是名義上的女兒。
於是陳經濟被抓去痛打一頓,又花錢疏通關係,還賠了錢。
陳經濟至此是家徒四壁,身無分文,甚至落魄到上街要飯的地步。
但說實話,不知道作者對陳經濟這個角色,是不是有幾分偏愛,總會安排一些貴人,幫助他走出困境。
所以在陳經濟淪為乞丐後不久,他就遇見了父親的故友——杏庵。
杏庵念故舊情分,給陳經濟吃了頓飽飯,還給了乾淨衣服,然後給了陳經濟些錢,說你拿著做點小生意餬口,也好過討飯。
杏庵還讓陳經濟去租個房子,房租他來付,這夠意思了吧!
換我們任何一個平常人,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好歹不能辜負別人幫助咱們的情義吧!
結果陳經濟拿了錢,既沒有租房子,也沒有做生意,直接花天酒地。
錢自然很快就沒了,就又找到杏庵。
杏庵就又給錢,並囑咐拿著這錢一定去做個營生,租個房子。
陳經濟自然是不聽的,每次都直接拿錢花天酒地去了。
用「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來形容陳經濟都覺得不夠貼切,還是用「狗改不了吃屎」比較合適。
杏庵確實夠意思,但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於是就找了自己的朋友,主持著晏公廟的任道士。
讓陳經濟去任道士哪裡,學些吹打,應福之類的技藝,也算是讓他能有一些謀生的手段。
而任道士看到老友的面子上,對陳經濟也是非常看顧,不僅教他技藝,也沒讓他干多少重活。
結果陳經濟是怎麼報答任道士的呢?
他居然和自己的大師兄勾搭成奸,對諸位沒看錯,兩個男人也能勾搭成奸。
剛好他大師兄又管著整個晏公廟的財產。
陳經濟就通過他大師兄,拿著晏公廟的錢跑到外面去花天酒地,又遇見了馮金寶,與人起爭執,打了起來。陳經濟被抓了,打了一頓,趕出來了。
事情鬧的這麼大,任道士自然也就知道的。
任道士一開始還奇怪他陳經濟哪來的錢花天酒地,四處搞事,結果回去一看,由他大弟子保管的錢箱已經空空如野,直接一口氣接不上來,直接氣死。
所以你看,陳經濟這個坑貨,不僅坑自己也坑別人,誰幫他誰被拖下水。
這還沒完。
任道士被氣身亡後,陳經濟自然不敢再回晏公廟,也無臉再去找杏庵了,於是重新淪落為乞丐,後來被工頭侯林兒收留,給找了個搬磚的活兒。
注意啊,可不是各位看官老爺以為的「搬磚」,是真的去搬磚了,懂我的意思不?
但這陳經濟註定還要接著荒唐,因為他遇到了已經貴為守備夫人的龐春梅。
我們之前說過,龐春梅這個人,最重情義,她對陳經濟是有感情的,所以就跑去求周守備,說陳是她表哥,讓周守備把陳接到府中照顧。
於是周守備就拍下人張勝去把陳經濟接到府中,給了一個參謀官的閒職,還正兒八經的給陳經濟娶了個老婆葛翠萍。
陳經濟之人生經此起落,還能有了不錯的家室,有了體面的工作,還要怎樣呢?
結果陳經濟依然改不了花天酒地,惹是生非之品性。
不僅趁機與龐春梅通姦,還勾搭上了賣唱的韓愛姐,因為當時韓愛姐正受張勝的親戚劉二的欺負。
陳經濟就跑去跟龐春梅說,是不是找個由頭幹掉張勝。
所以你們看,陳經濟這個人,不僅無能而且還沒良心。
張勝再怎麼說,把你找到接到周守備府中,雖然是處於周守備的命令,但對你多少也是有恩的。
你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竟然還因為一個女人,打算對他下死手。
而且,還不是他欺負你的情人,只是他的親戚借他的名號在幹這事。
你要為自己的女人出氣,難道不能先找張勝?至於串通龐春梅下死手嗎?
而更坑的是,這事剛好被張勝知道。張勝乾脆先下手為強,要幹掉陳經濟與龐春梅。
這次因為龐春梅事前離開,逃過一劫,只有陳經濟一個人被張勝抓到。
這個從西門慶去世之後就一再在作死坑人的傢伙,這次終於把自己徹底作死了。
通過陳經濟,我們可以看到了,運氣好也經不起不努力,更罔論陳經濟還頻繁作死。
不過,無論陳經濟,還是咱們前面說得武大郎,都不是整部《金瓶梅》中最具負面意義的男人,那究竟是誰呢?咱們下期再講。
第十四節比武大郎還窩囊的男人——花子虛
這《金瓶梅》寫了一大堆女人,要說這男人也沒少寫。
問題是這些角色大部分都自私自利,你比如說陳經濟與武大郎。
武大郎最應該被原諒,他先天有生理缺陷,咱們要關愛殘障人士,加上武大郎出身不好,窮困潦倒,所以他窩囊無能,也算是情理之中,而且有了武松這個靠山之後,還打算硬一把,只不過最後翻船了而已。
而陳經濟我們之前談過,既沒有武大郎的那些先天缺陷,而且應該說也頗有幾分女人緣,長的不錯家世也好。不僅如此,連運氣也是整部金瓶梅中最好的,雖然屢屢作死,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爛,但是危難時刻總有貴人相助,只不過實在是扶不上牆,枉費作者給他開了一堆主角光環,依舊自己作死送掉了小命。
但這兩人,算不得書中最窩囊的男人,最窩囊要數李瓶兒的前任丈夫花子虛,今天咱們就來談談這位比武大郎還窩囊的花子虛。
花子虛是花太監的侄兒,花太監將他看做親生兒子,還給他娶了妻子李瓶兒。
花太監由廣南告老還鄉,帶他夫妻二人來到了清河縣,後來花太監去世,他便繼承了萬貫家財,成了一方富豪。
按說繼承了如此萬貫家財,又有李瓶兒這樣貌美如花的老婆。此時的花子虛,那是妥妥的人生贏家。
眾所周知。有錢人之所以能夠比窮人更容易成功,誠然有著良好的教育使他們比一般人更為努力等等原因。
更重要的是他們有足夠多的金錢和精力去不斷試錯,在不斷的試錯中尋找到自己適合的行業,最終獲得成功。
此時的花子虛,應該說是有著這樣良好的條件的。
如果他成器,大可學習西門大官人一樣做做生意並拿錢去捐個官兒,也可以守著家裡的一畝三分地,老婆孩子熱炕頭,未必不能做一個安穩的富家翁。
但是他幹了什麼呢?
放著家裡如花似玉的老婆李瓶兒不管不問,天天跑去逛妓院尋快活,連西門慶都說他,哥也糊塗,嫂子又年輕,便是諾大家室,如何便丟了去,成夜不在家,是何道理?
當然,西門慶在這裡是為了勾搭李瓶兒,才說出這番話的。
但是男人要勾搭女人,很多時候需要要說出女人自己想說但卻不方便說的一些話,才能漸漸打開女人的心扉。
而從李瓶兒的反映來看,花子虛確實就是這麼不堪之人,才使得李瓶兒獨守空房,讓西門慶有了可乘之機。
當然,你要說花子虛這人,對老婆冷淡,成天出去鬼混,那還是夫妻二人的感情問題。
花子虛更讓人覺得不堪的是,他不僅對自己的老婆漠不關心,甚至對自己的家產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以至於在李瓶兒把家產轉移到西門慶那邊去之後,在和李瓶兒對峙之時竟然被李瓶兒懟的毫無還口之力。
偏偏是這麼一個對自己家產的實際情況完全沒有任何概念的人,在面對親戚要分遺產的要求之時,又變現的極其吝嗇。
原來,由於他是花太監的嫡親侄子,花太監對他寵愛有加,所以花太監在去世之時,將所有家產都留給了他,而他的堂兄弟花大、花二、花三等人卻沒有分的什麼好處。
花大等人自然不爽,所以就跑去找花子虛吵鬧,要求多分一點家產。
李瓶兒是個聰明人,知道破財消災的道理,就跟花子虛說,讓他拿出一些銀子打發了花大等人,省的他們繼續鬧騰。
如果當時花子虛按照李瓶兒的主意去做,按照後來西門慶只用一些銀子就打發了花大等人的情況來看,這個事情應該是很好解決的。
但是花子虛呢?
成天就去窯子花天酒地,對於這些事情根本就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以至於得不到一點好處的花大等人,乾脆跑到開封府去告花子虛私吞家產,要求官府重新分割花家的家產。
雖然花子虛繼承遺產這事,是根據花太監的遺囑決定的,本來花大等人根本沒有資格來要求分家產。
何況,即便遺產繼承上存在糾紛,那麼也是民事問題,沒有說把花子虛抓去吃牢飯的道理。
但是官府對於這種有很大油水的案子,那是一向都有非常濃厚的興趣滴,所以花子虛也就因此引來一場牢獄之災。
不過,這次的牢獄之災,官府和花大本來就不占理,即便是要藉此宰花子虛一筆,也不至於讓花子虛徹底斷送掉自己的身家性命。
但是花子虛還犯了一個極其致命的錯誤,那就是誤交了一幫子惡友。
關於花子虛的這幫子惡友,在《金瓶梅》開篇就有介紹。其中西門大官人的人品自不比說,其他幾個人又是什麼貨色呢?
首先是應伯爵,原是開綢緞鋪應員外的第二個兒子,落了本錢,跌落下來,專在本司三院幫嫖貼食,因此人都起他一個渾名叫做應花子。
然後是謝希大,乃清河衛千戶官兒應襲子孫,自幼父母雙亡,遊手好閒,把前程丟了,亦是幫閒勤兒,會一手好琵琶。
其餘還有幾個,都是些破落戶,沒名器的。
一個叫做祝實念,表字貢誠。一個叫做孫天化,表字伯修,綽號孫寡嘴。一個叫做吳典恩,乃是本縣陰陽生,因事革退,專一在縣前與官吏保債,以此與西門慶往來。
簡單來說,除了西門慶之外,就是一幫一文不名的地痞流氓。而且更要命的是,這幫人本來就是圍著西門慶轉的。靠著討好奉承西門慶,從他手中討食過活。
他花子虛,守著萬貫家財,居然和這幫潑皮無賴混在一起,你說不是跟一頭肥羊送到狼群里一樣嗎?
果不其然,西門慶很快就開始打起了花子虛老婆李瓶兒的主意,一邊讓應伯爵等人繼續拉著花子虛在妓院逍遙,另一面則開始利用花子虛不在家的空檔,跑去勾搭李瓶兒。
而李瓶兒呢?
本來,花太監知道自己侄子不成器,但是又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所以幫花子虛選了李瓶兒這個老婆,甚至把花家的財產都交給李瓶兒管理,指望在自己去世之後,李瓶兒能夠幫忙把花家的家業維持下去。
而應該說,李瓶兒一開始也是盡心盡力在幫花子虛,至少最開始給花子虛提的建議很規勸,都是很靠譜的。
但是現在看著花子虛不但不聽自己的建議,甚至於完全不把自己當回事,天天跑去妓院鬼混,自然是對花子虛失望至極。
而女人一旦對男人失望了,那麼自然就會產生其他心思。
其實在整部金瓶梅中,蘭陵笑笑生在反覆得提出一個問題,在哪個女性沒有多少自由的封建時代,女人應該如何生存下去。
在那樣一個時代,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如果再有一筆財產,如果沒有一個靠譜的男人的話,往往都會處於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
孟玉樓如此,李瓶兒也不例外。
應該說,蘭陵笑笑生對於這些人為自己尋找一個靠譜男人來依靠的女性,總是有幾分同情的,而對於花子虛這種辜負女性期待的窩囊廢,其實並沒有多少好感。
眼看自己的丈夫花子虛如此的不成器,李瓶兒便不得不為自己的將來考慮。在西門慶來勾搭她的那一刻,她可能便已經開始考慮拋棄花子虛,投入西門大官人的懷抱。
雖然日後證明她的這個選擇,斷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但是在當時來說,經營著很多產業,在清河縣有著很大勢力的西門慶,還有自己那個成天除了花天酒地之外什么正事都不敢的丈夫之間,李瓶兒作出的選擇,也並非那麼難以理解。
而一旦被花太監托以後事的李瓶兒也開始夥同外人圖謀花家財產,那麼花子虛的命運差不多也就確定了。
所以當花子虛拜託牢獄之災回到家後,他才發現花家的家產早就被李瓶兒以幫他打點為名,都轉移到西門慶哪裡去了。
一直到這個時候,花子虛居然還去找西門慶,試圖討回一部分花家的財產。
落到西門大官人手中的錢財,居然還想再討回來,不得不說花子虛這人不僅對西門慶不了解,甚至對於人情世故一無所知。
從西門慶哪裡討不回錢財,回家又被李瓶兒各種擠兌,甚至連染了傷寒也不找醫生來給他治療,最終花子虛就在惡友與老婆的背叛之下一命嗚呼。
到死,這花子虛都沒想到李瓶兒和西門慶有染。
不過,有意思得橋段是按西門慶的意思,他還願意從中拿出幾百兩給花子虛,算是三千兩銀子經上下打點後還剩了一些,居然遭到李瓶兒的阻止。
其實這時候,李瓶兒已經打好了主意,自己早晚是西門慶的人,對花子虛,她連先前的一點「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惻隱之心都喪失了。
試想想,如果花子虛不是因病而亡,他也活不長久。李瓶兒要跟西門慶,只有謀殺親夫一條路,就像潘金蓮之於武大郎。
不過這又怪誰呢?西門慶這幫惡友和李瓶兒誠然應該指責,但他花子虛自己不務正業,不求上進,卻坐擁萬貫家財,不才是導致其悲劇命運的根本原因嗎?
換個角度想,假如花子虛沒有萬貫家財,也就未必會這樣悽慘了。
為何,只要沒有輕易到手的財富,人就得在生存線上掙扎,而「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你只要不想餓死,你就得琢磨怎麼吃飽飯,你只要琢磨,就比好吃懶做強。
這並不是在講大道理,咱們且不說西門慶,你從西門慶和花子虛的結義兄弟應伯爵身上就能看到,而且應伯爵這個人的複雜性,不亞於西門慶。
究竟應伯爵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歡迎收聽咱們的下期節目《幫閒祖師爺——應伯爵》。
第十五節「幫閒祖師爺」應伯爵
在上回咱們談花子虛的章節中,隱約透露了西門慶的十個結義兄弟。
這十個兄弟中,有一個最先死亡,叫卜志道,什麼意思呢?不知道,稀里糊塗的就沒了,這才有了花子虛的遞補。
在這十個人中,除了西門慶與花子虛,戲份最多的是應伯爵,哪怕是西門慶和花子虛這兩個話題人物都已經死了,應伯爵還頻頻在書中亮相。
應伯爵究竟是個什麼人呢?咱們這期節目就來說說這《幫閒祖師爺——應伯爵》。
且說西門慶和李瓶兒勾搭在一起,花子虛憤恨而亡,然而在李瓶兒嫁給西門慶的時候,發生了一段插曲,西門慶的後台親家倒了,西門府閉門謝客。
這時候,與他結義的那幾個兄弟也和西門慶斷絕了往來。
待到「柳暗花明」,西門慶非但沒倒,還比以前更有前途的時候,偏偏在清河縣這個小地方,和自己的結義兄弟應伯爵幾個不期而遇。
此刻,想必雙方都十尷尬的,如何打破尬尷?西門慶沒想過,反正自己求不著自己的這個兄弟,每個結義兄弟也幫不了自己什麼。
西門慶還沒打招呼,應伯爵倒先開口了,埋怨這西門慶老不和弟兄幾個聯絡,原來是有好事不願意分享啊,不僅升了官,還娶了李瓶兒,春風得意,把咱老兄弟們都給忘了吧。
一番話說得西門慶怪不好意思,當即邀請一起喝酒。
通過應伯爵的這番言語,一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侃爺躍然眼前。應伯爵不僅能把自己不講義氣的行為加以粉飾,反倒還讓西門慶感覺對不住他,十分高明。
一般來說,口才好的人心理素質強大,然後就是腦子靈光,應伯爵是不是這樣呢?
我們先來看看,應伯爵和西門慶的幾次互動,應伯爵出現最多的地方就是西門慶的酒席間。
在西門府的家宴上,西門家上了一桌江南的鮮魚,應伯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裡送,果然是一張好嘴,能說話之外,吃起東西來也毫不客氣。
問題是,吃也就算了,應伯爵吃完,還準備把餐桌上剩下來的半條打包拿回家去,就算西門慶不差這一條魚,但是應伯爵此舉吃相也太難看了。
不過你看人家應伯爵怎麼說:「這魚,是江南的時令魚,吃完後剔牙都能感覺到香味,想必朝廷的皇上還沒吃過呢,也只有在西門大哥家,才能一飽口福。」
你瞅瞅這種誇張的說辭、連阿諛奉承都說得這麼誠懇,讓被奉承者西門慶感到十分舒服,也就忽略了那種醜態了。
不止如此,這應伯爵在西門府的餐桌上,甚至能反客為主,頤指氣使得命令西門慶。
話說這應伯爵和另一個結義兄弟謝希大,在西門府吃滷麵,不知道是兩人確實餓了,還是吃別人的不心疼,竟然用大碗吃,還一口氣吃了七八碗。
然後吃撐了,加上吃了蒜,估計有點燒胃,應伯爵就跟西門慶說:「哥,拿點你們家新弄到的香茶出來喝,」這西門慶不知道是故意逗他,還是不想給他,就說:「我哪裡來的香茶?」
如果是常人,咱們聽到主人家這種話也不好說什麼,偏偏應伯爵得寸進尺道:「你休要哄我,杭州的劉學官送了你不少,怎麼滴,你要吃獨食?」
看到這裡,我們發現了,西門府有什麼好東西,竟然瞞不過應伯爵的眼睛,這說明應伯爵和西門慶的關係在明面上讓大家感覺很鐵,所以給西門府的夥計造成了誤判,應伯爵應該是通過西門府的下人知道了西門慶家的美食。
所以,當李瓶兒死後,西門慶悶悶不樂,連吳月娘、潘金蓮等人來勸說也無濟於事,西門慶得貼身小廝玳安一下想到了應伯爵。
這應伯爵呢,還是到李瓶兒的靈堂前,裝模做樣得哭了幾句,然後來見西門慶。
應伯爵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西門慶從袖口拿出來兩隻玉簪,有一根折斷了,他就覺得這夢不好,原來是應在李瓶兒身上了。
剛好西門慶也作過這個夢,這說明了,應伯爵又是通過西門府的一些人知道這件事情的,如果應伯爵是真的做了這個夢,豈非太巧合?
不過,應伯爵此舉徹底讓西門慶的情緒得到了發泄,西門慶嚎啕大哭,一邊說李瓶兒好苦,一邊說獨獨留下自己在世間受苦,就差要追隨李瓶兒而去了。
要說西門慶這全是演技,不太可能,他對李瓶兒還是有感情的,況且人總是不珍惜眼前人,等失去了又覺得好可惜。
但如果說李瓶兒之死讓西門慶如喪考妣也不盡然,玳安就說西門慶是心疼李瓶兒的錢,李瓶兒嫁入西門府,西門慶步步高升,李瓶兒還破天荒地給他生了西門官哥。
西門慶可能是感覺到一種即將從巔峰滑落的不好預兆,所以西門慶的傷心,除了對李瓶兒的緬懷,還有一種前途未卜的彷徨,偏偏當局者迷,西門慶身在局中,不明白這個緣由。
應伯爵就能理解西門慶的處境,你看他開導西門慶的話:「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這嫂子與你是那樣夫妻,熱突突就死了,怎的不心疼?」
應伯爵開門見山,把李瓶兒的死歸結為意外,因為太過意外,才讓西門慶接受不了,這相當於打消了西門慶對前途渺茫的不好感覺,把西門慶的傷心著重歸結於李瓶兒死得太突然。
然後應伯爵又說:「爭耐你偌大的家事,又居著前程,這一家大小太山也似靠著你。你若有好歹,怎麼了得!就是這些嫂子都沒主兒。」
這句話什麼意思呢?你西門慶即便對前途渺茫,也不能自暴自棄,這一大家子人都指望著你養活呢!
最後,應伯爵再次強調了自己的看法:「常言:一在三在,一亡三亡。哥,你聰明,你伶俐,何消兄弟每說。就是嫂子他青春年少,你疼不過,越不過他的情,成服,令僧道念幾卷經,大發送,葬埋在墳里,哥的心也盡了,也是嫂子一場的事,再還要怎樣的?哥,你且把心放開!」
總之,應伯爵的話就一個重點,你西門慶就是單純因為李瓶兒死得太突然,而一下子接受不了,漫說西門慶還有大好前程,就是為了一大家子人,也不能就此倒下。
西門慶馬上就被伯爵一席話,說的是心地透徹,茅塞頓開,也不哭了,馬上張羅茶飯,與應伯爵一起吃。
看來,應伯爵比其他人都要了解西門慶。
應伯爵跟在西門慶後面,當然可以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但要說應伯爵追求僅僅滿足於此,你就小看了應伯爵。
這湖州商人何官兒有價值五百兩銀子的生絲著急出手,找到了應伯爵,應伯爵是沒這個實力的,所以他找到了西門慶。
西門慶把價錢壓到了四百五十兩,然而這應伯爵回過頭來就把價錢壓到了四百二十兩成交,這中間多出了三十兩的差價。
不過,讓人稱奇的是,應伯爵從這三十兩銀子中拿出了九兩銀子與西門慶派來辦事的來保均分,也就是來保也得了四兩五錢的好處,應伯爵從這筆生意中,賺了二十五兩五錢白銀。
這說明,應伯爵傍上西門慶,是可以利用自己獨特的地位,介紹生意,吃回扣的。應伯爵知道給來保一點好處,不讓來保白跑一趟,是明白「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僅憑這點,應伯爵的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學到的;
當然了,西門慶有了應伯爵這樣的朋友,也很方便,很多賺錢機會也是應伯爵介紹的,應伯爵還是西門慶的「獵頭」,合作夥伴也好、西門集團底下的經理人也好,都是應伯爵介紹的,甚至於應伯爵還幫著西門慶「拉皮條」。
王六兒,不就是通過應伯爵和西門慶搭上線的嗎?
前面的節目中大伙兒都知道了,韓道國的妻子王六兒和小叔子通姦被街坊抓了個現行,韓道國托應伯爵向西門慶求救,畢竟韓道國是西門慶的夥計,西門慶利用自己提刑官的權力,反把幾個帶頭的街坊給抓了起來。
然後,街坊們慌了,只得找應伯爵幫忙說情,這時候應伯爵可就難了,你不能前腳幫韓道國說話,後腳就幫街坊們求情。
偏偏應伯爵已經拿了人家街坊們湊得四十兩銀子,該怎麼辦呢?
應伯爵不愧是中介的祖師爺,他拿出十五兩銀子求西門慶的書童幫忙說情,書童把價抬到了二十兩,書童用這銀子中的一兩半置辦了酒席,求李瓶兒向西門慶說情,最後達到了目的,當然應伯爵還是有職業道德的,把說好的五兩銀子補給了書童。
不過,應伯爵僅僅通過動嘴,就白得了二十兩銀子,他也正是這樣來養活家小的。
緊接著韓道國為了報答西門慶,設了個酒局款待眾人。
頭兩個到酒場的是應伯爵、謝希大,後來韓道國也到了,正熱鬧時,賁四賁地傳來了。
賁地傳上了酒場,西門慶違背「喝酒不說事兒,說事兒不喝酒"的規則,上來就問「莊子收拾得怎麼樣了"。
賁地傳就匯報,每樣物料需要多少錢,但恰好西門慶在這方面都有熟人,西門慶特別交待可以找這些人幫忙。
從賁地傳的角度來看,他是希望西門慶買這些物料的,因為買就需要錢,這樣的話他可以吃回扣,西門慶當然不傻,放著道上的關係不用,幹嘛自己買?
但賁地傳想吃回扣的心思卻被應伯爵發現了,這個道理大伙兒都懂吧,一個貪官要在和珅面前耍滑頭,和珅還能察覺不到嗎?這也算「關公面前舞大刀」吧。
應伯爵當了「酒司令」,下令擲點兒唱曲兒罰酒,不會唱的說笑話。輪到賁地傳時,他說了個笑話,又黃又俗。應伯爵借題發揮,旁敲側擊,說賁地傳「便宜不失當家」等等,嚇得賁地傳如坐針氈,最後藉故開溜兒了。
第二天,賁地傳乖乖地拿了三兩銀子,登門給應伯爵磕頭。當初是應伯爵把賁地傳介紹給西門慶的,如今他管了大工程,賺了不少銀子,卻想忘了應伯爵這個引路人,應伯爵豈能饒過他?
應伯爵收到銀子後,跟老婆炫耀:「老兒不發狠,婆兒沒布裙!賁四這狗啃的,我舉薦他一場,他得了買賣,扒自飯碗兒,就用不著我了!」
看到沒,應伯爵在西門慶面前奉承,對賁地傳卻言辭如刀,為何?是金錢教給了他變臉術!
但是作為一個投機倒把,吃回扣的人,類似於今天的不良中介,那時候叫幫閒,除了腦子和口才好之外,還得具備一個要素,那就是不要臉,究竟應伯爵是不是這樣呢?我們下期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