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七戰悲歌
2024-10-01 16:18:37
作者: 簡暗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算計,雖然說被算計的那個人總要吃大虧,可是,如果他從不曾有過那樣一個引人利用的紕漏,又怎會遭人算計呢。然而,人無完人。「完」字怎講?縱使用盡全力,也不可能成為這世上無可攻克的一人。
一生豐功偉績,於這萬世時光,也不過是白駒過隙的一瞬罷了!
大漠蕭條,如今荒戰一片,位於北領的天都,國軍九成傾巢而出,決與雲沛死戰。
對於為何挑起這場令綠洲覆滅、生靈塗炭的戰爭,靖天王的理由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兩點就是,一,天都已經具備挑戰雲沛的軍事實力,在優渥資源可以一戰而得的情況下,當然要搏上一搏。至於二嘛,就要從為什麼天都的軍事實力增長如此之快上來說了,天都冰刺政權混亂,歷來多黨爭,為人共知的刺殺事件從不停息,內鬥成災。所以,從靖天王的角度來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找一個共同的敵人,一個一旦擊敗便能讓在位者都得到好處的敵人,那就是雲沛,那就是一統大漠,天下唯尊的地位。而事實上,這一招確實奏效了,天都從未像現在這般萬眾一心。
只不過,從政治上來說,任何一件事情或任何一個決定都可能成為兩面刀,一個不小心,便會毀人滅己,得不償失。
如今整個大漠戰場西移,表面上看,好像是天都迫圍雲沛,但實際上,展王以此打破戰場平衡,為的,卻是等待一個時機,那個時機就是——冰刺宮政變!
從開戰伊始,那戰就已派人潛入冰刺宮,與留守天都的趙氏相黨多番密談,授意支持相黨擁立靖天王之弟,年僅十二歲的霍擎嶺為傀儡國王,另闢政權,一旦成立,天都大軍便立刻變成無名之師。這一步縱使危險,但是對趙氏來說,無疑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只要展王旗開得勝,趙氏,就能成為天都冰刺宮的主人。
而這一步殺機暗藏的棋,竟是在擎雲調動所有莽流的人尋找皇北霜的情況下,走得其順無比。
公元三百三十二年,天都冰刺宮一夜新王立,尊號小同,當朝一向趙瑞大權在握,排除異己,收押在朝官員一百零九名,並對外發布公文,宣稱北靖天王已廢,乃為不義之師,人人得而誅之。僅僅四天,卻然大亂天都軍心,上萬士兵盲走,雲沛於此大勢頓收!
一戰悲歌唱計謀,在其位者,謀其事。人心何妨生靈嘆,但把乾坤一手攬。
此時廢都。
若問的復原能力很好,飽飽睡上一覺,醒來已是精神抖擻,低頭再看睡在一邊的皇北霜,摸了摸她的額頭,果然又開始發燒。
啪啪,幾個不輕不重的巴掌打下去,總算把她拍醒了,皇北霜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裡還有些淚痕。
「睡夠了就快起來,我們得離開這裡!」若問坐在一邊,重新包紮自己的手臂。
「怎麼離開?」她看著頭頂,只見一片黑。
「不找找看怎麼知道離不開?」說著,若問已經包好傷口,轉身就一把抱起她。
「幹什麼?」
「別動不動就問我幹什麼,你走得動?」若問近距離看著她的眼睛,說話的口氣有些煩躁。
「……」的確,她根本就走不動。
在一個地下皇宮,若想出去,首先考慮的辦法,當然就是溯源——若問抱著皇北霜順著水道走,那是條很清澈的水道,水很乾淨,且一直處於流動狀態,他們走了好一會,最後卻發現這水渠已被人工截斷了,一堵厚得敲不出回音的高牆死死地擋住了去路。兩人看著那面牆壁發呆,不免失望,看來靠水路不是辦法。
「你有沒有什麼建議?」嘆口氣,若問抬頭問道。
皇北霜四處看了半天,才道:「我不知道怎麼找出口,但是……你有沒有發現,雖然很暗淡,但這裡還是有光線的!」
「繼續說!」若問抱著她一邊走,一邊開始觀察這個宮殿。
皇北霜道:「這些光線來自廢都還沒有倒下的一些螢玉牆,你看,那邊就有一堵,還沒完全倒下,有沒有發現,那牆上面鑲嵌了很多螢玉!」
「嗯!」若問走過去,摸了摸牆面,「就是這東西發光?」
「螢玉可以聚光,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居然還沒完全失效!」皇北霜點點頭,一隻手搭在若問的脖子上保持平衡,一隻手也在牆壁上摸來摸去。「可是,你看,很多玉已經沒有光了,說明它們受光強度不一樣,也就是說……」
若問聽到這裡便馬上明白過來,「也就是說,順著比較亮的螢玉走,很有可能找到出口?」
「只是可能而已!」皇北霜點點頭,皺眉道:「也可能走進迷宮也不一定!」
若問換了個力把她掂了一下,抱好了問道:「還有別的建議嗎?」
「想不出來!」皇北霜搖頭。
若問一哼,「那就走吧!」
尖都。
在心神不寧的情況下,擎雲決定速戰速決。已是第七天了,冰刺宮政變給他帶來的重創只有在擊敗那戰以後才能解決。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幾近無兵的朝臣竟然也能政變,這或許就是那啟達一字天機的本質所在——每一方領土都有自己的統治者,一旦統治者離開,剩下的人隨時都有可能封關自立,看來這一道黃沙相隔,斷然能隔開他握在手裡的權力。
那戰在打什麼主意擎雲不是不知道,區區一個文臣政變,又無兵可用,根本就不是左右這場戰爭的關鍵,展王不過想藉此脅迫,令他停戰妥協,而趙瑞則鋌而走險,賭他不會妥協。政治,很多時候便是如此,牽扯,制衡,一擊成功,或者樹倒猢猻散,這就是他們生來就要面對的世界,多麼冰冷又可笑。
戰場上,白馬如名,健步如飛,馱著身著鎧甲的擎雲沖在亂鬥之中,只見劍光交錯,這段時間他有太多淤積於心的煩躁,只有借著與那戰這一場決戰來發泄。殺紅了眼,他的心,越跳越快,胯下的飛踏頻頻立身而起,嘶鳴沖天。
「陛下!不可太深入了!」守在一邊的機華趕緊上前攔截。這是西邊戰場上第三次開戰,雙方人馬都很焦躁,再加上什麼天都小同王新政,搞得他們一團糟。那戰這一招確實狠,硬是令得他們軍心大亂,最後不得已還斬殺了3名叛逃將領。
「陛下!」然而,機華的勸阻並沒有收到效果,沒幾刻,飛踏已經沒入人海,機華嚇得一身汗,趕緊追上。
就在那一瞬間,沙壕邊黑影一閃而過,那塊丘地上,出現一個虎背熊腰的雲沛士兵,他手持一把近人身長的玄弓,細弦彈動,黑色利箭已經赫然射出。
那樣的弓,普通人是拉不動的,一旦拉開,黑箭離弦,便定將穿腸無數,此時亦同。
「陛下!」機華大驚,猛得衝上去,擋住擎雲,卻不料,那飛箭穿過了一個士兵,又穿過了機華的肩膀,卻依舊不肯停下,不偏不倚,射在了擎雲右背上。時間,一瞬間停止,血,泉涌而出……
那手持玄弓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受天都控制的臣國——鵠劾使者占別,走投無路之下,他只得參加雲沛大軍,如今,卻然真是給他抓到機會,當弓一射,為他的母親,為他的祖國報仇雪恨,其幸何哉!
他站在最高處,威風凜凜,激昂澎湃,再次拉開玄弓,便狂笑起來。此王橫霸天下,誰人莫敵,可是今日,就要命喪他手,想到這,他眼一冷,健壯的臂膀狠狠拉開弓,利箭,再次飛射出去。
可是這箭,卻讓機華硬生生以自己的身體接下,他縱身一躍,當箭入肉骨之時雙手抓住半截箭杆,人往後退了好幾步,末了,吐出一口血來。占別一驚,頓時怔住。
機華的行為徹底激起了天都士兵勤王護主的忠誠,只見附近天都士兵紛紛結集,全數把刀箭弓弦對準了占別。
「出箭!」
射到了國王陛下這還了得?受重傷的機華咬牙絕不倒下,在旁高聲一喝,隨之而來的親衛兵皆上箭殺敵!無數支箭射向了站在沙丘高處的占別。在他因為自己射中了仇人而激動不止的時候,回敬他的,是如天網一般的利箭。
占別只是一個小人物,縱使他有心創一番功績,卻偏沒有那個命,為了娶一位鵠劾貴族的女兒,他拼了命想出人頭地,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挫折,卻偏不能將他一個小小的願望實現。他的國家,他的母親,他的愛人……如今,伴著生命的消逝,不知還有沒有再次相遇的來世?英雄是何物,當他逐漸倒下,仰望天空的那一刻,是否瞭然於心……
二戰悲歌唱英雄,命里有時終須有,奈何天地不容情,強求功績無命抵!
……
擎雲肩背中箭,好在這箭經過了兩人聯擋,戾氣幾已殆盡,只是象徵性的扎在他的背上。一手按住傷口,一手還緊握寶劍,擎雲抬起頭,卻已無心思去看是何人竟能一箭至此。因為,右前方,意外地,出現了同樣深入陣場的那戰,這麼久以來,他們第一次,以國王的身份,在戰場上如此近距離對峙。
他,依舊是紅衣裹身,鮮艷深沉;他,依舊是黑裝勁甲,霸道狂莽。
許多年來,這是他們第一次,戰場上百步相迎。論劍!已是蠢蠢欲動……
「你們都退下!」那戰看著擎雲,握緊寶劍。
「你也退下!機華!」擎雲看著那戰,亦握緊寶劍。
然後,他們一步一步靠近,劍,如驚雷,在空中怒斗。
擎雲雖然有傷,卻依然沒有折損他渾然天成的氣魄和精湛的劍術,隨著鏗鏘入耳,他越來越順,嗖地一下,電光石火間便是還了那戰破骨一劍。那戰吐出一口血,以劍為杖,硬是沒有倒地,按住胸口血痕,不甘地看著擎雲。
「平時不練劍吧!」擎雲看著他冷冷一笑,「研究陰謀詭計花了不少時間?」
「哼!」那戰擦掉嘴邊鮮血,抽劍一指,「起碼雲沛在我治下從未出現過貴國人盡皆知的醜事!你少年輕狂,為君十年,把時間都花在習武上,也難怪弱根不治!」
他一說完,兩人互相看著對方,待血風一陣,又對沖而上,擎雲的劍快過那戰,劍劍劃破他血肉,卻也劍劍無法取其性命。在這戰場中央,他們斗得紅綢如衣,周圍,是雙方親衛兵劈開的空地,他們站成一圈,看著這場龍爭虎鬥,熱血,在這一刻凝結。
他們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政治風格不同,性格不同,對自我的肯定亦不同。一個,對自己不做壓抑,任何事情都要力取;一個,卻十分信任自己的克制力,絕不劍走偏鋒。而他們唯一的相同之處,就是命——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君主命。他們對,則惠及國民,他們錯,則傷及國民。他們兼修文治武功,勵精圖治,都是那一個命運圈裡,不得不行的棋,不得不走的路。而這些,無論他們做得好還是不好,在旁人看來,卻是理所當然之事。
似乎,無關他們的愛與恨,血與淚。
三戰悲歌唱帝王,豪情平地起,萬丈聲名顯,誰人知,文武皆是家國恨,唯見清風黃泉間!
打仗的是士兵,不打仗的是貧民,自從西邊硝煙滾滾,從尖都雪原逃難的人如潮漸退,多數都想逃往遠在東邊的彌贊,但那裡實在太遠,常是未見絲毫希望,便落個葬身荒地的下場。於是,躲在小綠洲上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幾十或幾百人結隊自保,防止被搶劫或被殺,所以凡是落單者都很難活下去。
「走了多久了?」
昏黃的光線下,若問抱著皇北霜不知走了多久,他的手臂已經有些發紫,聽到皇北霜問話,他抬頭看著她道:「怎麼?終於睡醒了?」
皇北霜一愣,才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就算受了傷,自己也不該如此沒有戒心,她懊惱地咬咬牙,沒再吭聲。
「有兩條路!」忽然,若問低道。「走哪邊?」
皇北霜抬頭一看,兩條通道看上去差不多,很難判斷,頓時蛾眉糾結,腦海里開始回憶《大漠集卷》的內容,希望能找出蛛絲馬跡。
若問見她煩惱的神情卻是一聲笑,「別想了,我知道走哪邊!」
「你知道?」皇北霜聞言大驚,「你怎麼知道?」
若問手一松,緩緩地放下她,一直抱著她走路,兩條手臂已經酸得麻木,他邊甩甩手,邊走到在兩個通道口處轉了轉,才又走回來抱起她,看著她乾枯的唇好一會,紫色的瞳孔散發著幽光。
他的眼神越來越讓人無法理解,尤其是他不說話的時候,皇北霜別過頭,不願再看著他。卻在走進通道口的那一刻,若問唇一抿,再度欺吻而上,那是少見的,溫柔的吻,像是在給予她滋潤一般,輕輕地,帶著些酸酸的舔動。皇北霜此時也不敢反抗,只好忍氣吞聲,兩隻手搭在若問的肩上,幾乎掐進了他的肉里。然而,他卻沒有在意。
許久,他終於放開她,淡道:「走吧!」
……
這條通道很奇妙,蛇形盤桓,似乎是為了讓那些有序排列的螢玉牆互相輝照,聚集光線,而且,最重要的一點,若問似乎真的沒有走錯,因為這些螢玉越來越亮。
「你怎麼知道,要走這條路?」皇北霜看著越來越亮的牆面,心情激動難平。
「……」若問卻沒回答她,只是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到最後,已是飛奔。
儘管路坡越來越陡,若問的逆奔卻不見絲毫減慢。終於,跑到至高處,他們看到了一道如月牙一樣的裂口,裂口外面,是一片藍天白雲!
「我的天!」皇北霜驚訝地大喊,「這是……」
若問放下皇北霜,抽出腰上的刀與槍,架成一個十字型,嵌在月牙口,然後蓄足了力氣猛地一腳,只聽砰地一聲,這一道還無法讓人通過的月牙縫隙瞬間開出一道更大的口子,而若問的弒父刀……斷成了三截,與黃土飛沙一起掉落。
皇北霜這會兒已經徹底呆掉了,沒想到他力氣這麼大,本以為要挖洞得花上一點時間,竟然被他一腳達成。
若問拽著皇北霜爬了出去,外面,依舊是記憶里的一片黃沙。
皇北霜坐沙地上深深地吸了口氣,望著皚皚白雲忍不住哽咽起來。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落澗,沒想到竟有機會逃出生天。不知是不是死過一次的人,會更加憐惜生命,她不覺淚流滿面,心中一陣抑制不住地竊喜。
然而,同是剛從深淵裡爬出,若問的反應卻大不相同,他陰霾著臉,殺氣騰騰。皇北霜一愣,扭頭見他抓著手裡唯一的武器——長槍奪妻,壓低身體飛快往前方奔去。皇北霜順著他的方向一看,原來是一隊二十多人的難民,多是孀孺,男丁甚少,似是正扎地休息。她瞧那裡還有些炊煙,聽得到有婦人蒼然的歌聲傳出……
滿天灰,滿天墜,
駝鈴響,馬蹄飛!
星光不照水;月兒不笑淚!
夫郎!夫郎!如何還未回?
兒朗!兒朗!如何還未歸?
……
皇北霜當下一驚,不好,於是趕緊扯開嗓子大喊,「快跑!快跑!」
婦人們停下歌聲,循聲望來,才發現不遠處拿著長槍奔來的若問。
「啊!」隨著尖叫,她們聚集在一起,隊裡僅有的七八個男丁拿著大刀攔住若問。
「你是誰?」他們大吼,粗朴的握刀的手被若問的戾氣震得發抖。
然而,持槍衝過去的若問,猶如惡魔重生,見人就殺,動輒雙人連斃,頓時號啕聲此起彼伏,那些男人,那些女人,甚至那些孩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沒來得及吃下最後一口殘糧,二十多人,全滅,踩在若問腳下的,已是屍骨一片。
皇北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幾天在廢都與若問相處,幾乎忘記了他原是這樣一個凶暴的人。此時風已成腥,若問站在那裡,譏諷的眼裡無情到底,他把槍在一個死人身上蹭了蹭,算是擦血,然後,提起那片屍體裡,唯一一小袋的糧食,一步一步走回來。
走到皇北霜身邊,他扔下袋子,冷道:「吃吧!」
「搶了糧食就夠了,為什麼還要殺了他們?」皇北霜看著那袋染血的米糧,憤恨地問。
「天真!」若問一哼,坐下來開始吃東西,「放他們一命,只會給他們機會回來幹掉你!人只有死掉才會罷休!」
「你不是人!」皇北霜看著若問,只能想到這一句話。
「呵呵!」若問卻笑了起來,拿著餅狠狠咬上一口才道:「為什麼我知道走那條路?是因為,我嗅到了……獵物的味道!懂嗎!」
「獵物……」皇北霜無力地重複著這個詞,「在你的眼裡,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
若問看著她,久久說出兩個字,「地獄!」
地獄,強者生,弱者死。不要祈禱,不要天真,要活下去,要滿足自己,就要強大,不要同情,不要憐憫,如果倒轉過來,你的下場其實一樣。
皇北霜也是大漠兒女,她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可是那些女人呢?她們做錯了什麼?嫁與人婦,相夫教子,她們做錯了什麼,為何依舊沒有一條活路?皇北霜也是女人,見了此情此景,便終是忍不住,埋頭痛哭。
四戰悲歌唱婦人,幾許花開紅妝落,春風已散路重重。沙場硝煙功名悔,寂寞帳下皆是淚。誰能了……紅顏常憂思,老去不心碎。
西漠。
仗打得太久,終也會偃旗息鼓,可是,在擎雲與那戰誰也沒有先倒下來之前,這陣硝煙便是怎樣也無法停下。天意何解,這一南一北的兩個人,竟能有如此多的矛盾,理想、霸業還有女人……全是矛盾。
擎雲脫下身上礙事的甲冑,一手抹掉沾臉污泥,看著對面已是渾身浴血的那戰。只要殺了他,天都便能定鼎天下,進駐雲沛富庶之地;只要殺了他,皇北霜就可以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可以光明正大地殺掉他了。
想著,他握劍更緊,眼神一冷,沒待那戰喘夠氣,又是一劍刺上,這一劍,仿佛穿越了歲月一般,耗上他所有的力氣,快,而且執著,狠,而且利落,然而,儘管劍風撲面,那戰卻森森一笑,似乎等這最後一擊已久,劍將刎的那一瞬間,他避開了要害,擎雲的劍僅僅刺中了他的腹部,而那戰的劍,卻乘機奪勢,順下一擊,中的!
這就是打鬥了這麼久,為什麼那戰始終不願意脫下那重重紅衣鎧甲,同樣是中劍,那戰只是猛地退後幾步,而擎雲,卻吐出一口血,緩緩地,倒在地上。
他視野逐漸由黑壓壓的人群變成蔚藍的天空,躺在地上,他的眼睛看著皚皚白雲……
神,從來都是眷顧他的,給了他萬人之上的宿命,賜予他一身膽魄豪情,讓他在茫茫人海遇到真心相愛的女人……
然而,神,也是遺棄他的,讓他生在了寒冷的冰刺宮,讓他從小就對自己的血親恐懼,讓他的女人不是他的妻……
神哪……究竟是何思考?
安靜,頓時打破,機華驚得兩步並一步沖了過去,身後的親衛兵立刻圍成一個保護圈,當然,巫季海也不落後,陛下險勝已經十分不容易,這會兒得了手,已令士氣大振,他趕緊上前拉回就快站不住的國王,退回自家陣地。
而靖天王,躺在那裡,依舊看著天空……
天空是藍色的,浮雲是白色的,萬里無涯,大概,不曾有人戰場上如此欣賞美麗的天空吧,疲累了,是不是就可以休息了?而休息的地方,在何處?那一處,可有你?皇北霜!
思及此,這個名字好比靈芝,擎雲頓時從疲憊的浮想中回神,猛地轉頭看了看正在為他緊急包紮的機華,又看了看圍成一圈的士兵,忽然,嘴角扯起一抹笑,自嘲的,寂寞的,輕輕地笑。然後,便是猶如夢中喃喃地一句話:「我會去接你!」
「機華!」擎雲躺在地上,沒有立刻起來,他的傷,雖然重,倒還不至喪命。就著這個姿勢,他一字一字對機華道:「那戰刺我這一劍,已令士氣大振,你立刻率兵撤退十里再做二次包圍!」
機華一愣,以為國王已經昏了過去,沒想卻字字清晰。他自己亦受了重傷,卻是重重點頭,「遵命!」
擎雲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
機華頓時眼睛紅了紅,「不,陛下!辛苦的是你!」說著,就和其他士兵扶了著擎雲起來,在親衛兵的保護下回撤。
「機華,問你個問題!」擎雲一邊走,一邊說,嘴邊還帶著些淡笑。
「陛下您說!」
「中箭的時候,你在想什麼?」他問。
「屬下在想,說什麼也要保住陛下,這是我的責任!」
「還有呢?」
「沒有了,情勢危急,只想到這些!」
「呵呵!」擎雲笑了一下。「機華,你家中有三位夫人吧!」
機華點點頭,「一位是兒時指腹,一位是陛下賞賜,一位,是臣紅顏之交!」
「那麼,剛才那瞬,就沒有想到她們?」
「……」機華沉默了一下,才回道:「慚愧,陛下,臣雖有三妻兩子,卻並無太多留戀,尚是不及我立下宏圖,為您披甲殺敵之意志。」
「好兄弟!」擎雲看著他,卻是十分感動。
「陛下!」機華沒有回視,低頭瞧著前面,輕道:「陛下那瞬,在想什麼?」
擎雲緊握寶劍,忽然大聲一吼,「我的女人!」
五戰悲歌唱痴心,是怨,是悲,是想,是追,一生相伴,到死相隨!
在強勢的男人面前,再聰明的女人也強勢不起來,
可是,在沒有愛的情況下,冷靜,便可能達成一切,
甚至令百鍊鋼化繞指柔。
七色飛鳥,國王極樂。以無比高傲的姿勢划過天際,驚開糾纏的雲圈,穿過了風與沙的狂舞,引嘯長空!
「宏!」
皇北霜在看到它的一刻,驚喜得脫口低喃。
「什麼?」若問也抬起頭,「哦!極樂鳥?」
皇北霜被他嚇了一跳,生怕宏給他獵了當食物填肚,「沒什麼?」
若問看著她逐漸沉靜下來的眼神。
總是很短暫,她在他身邊,無所適從的神態總是很短暫的,一如現在,剛從廢都出來,即使看到他殺人,她的驚慌總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平復。
「你又在算計什麼?」若問低道,剛殺過人,他的暴戾余息難平,緊緊抓著長槍奪妻,他猛地扳起她的下巴,紫色的眼眸再度幽暗。
「不要惹我生氣!」
「你說過在我傷好前,不會碰我!」皇北霜回道。
若問聞言,渾然扯起一抹輕浮的笑,一手扎住她的腰,一手還緊握長槍。忽然像扛獵物一樣把她扛在肩上。當然,她本來就是獵物,這一點,從來沒有改變。
「去哪兒?」習慣了他這種粗暴的行為,皇北霜知道反抗只會更糟糕,就著這彆扭的姿勢,她逐字問道。
若問淡道:「風的味道不對勁,我們得在日落前找到歇腳的地方,不然遇到風暴就完了。」
風沙果真越來越嗆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卻在日落之前,真讓他們找到了一個小綠洲。不過,情況有些出乎若問的意料。林地里,到處都是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的難民,上百雙眼睛,虎視眈眈地看著這兩個外來者,大有隨時撲上來強取豪奪一番的架勢。
若問眉毛一挑,放下皇北霜,從懷裡摸出剩下的糧食扔到地上,難民們一個個滿臉漆黑,傷痕遍體,只有那如動物般的眼睛帶著不顧一切也要活命的光芒,他們盯著扔到面前的小袋子,瞬間安靜下來。
若問哼了一聲,冷道:「這是我們所有的食物,都給你們,別來找麻煩!」說著,他長槍入土,狠狠地在地上劃出一道分界線,「互相尊重,大家都可以活命,懂嗎?」
難民們看了看若問,又看了看地上的小袋子,大概是知道這不是個好招惹的人,猶豫了片刻,終於有一個有些瘸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戰戰兢兢地拿起袋子就飛快跑了回去,難民們一見果真沒事,便趕緊圍過去,再也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若問身上。
若問冷冷一笑,坐在一邊開始生火,以便取暖。
皇北霜看著他,淡道:「想不到,你還知道什麼叫互相尊重!」
若問頭也不回地哼道:「這麼多人,殺起來沒完沒了!更何況現在只是需要休息的地方!如果真餓了,殺了他們充飢未嘗不可。」
皇北霜被這話嚇得臉色發白,愣愣坐在一邊,看著那把插在土裡,手柄上還帶血的槍,忍不住問道:「你從不後悔嗎?殺戮!」
若問生好了火,往地上一躺,笑道:「我一生有兩個字不會寫,愛,和悔!」說完,他翹起一腿,搭在皇北霜的肩上,帶點輕浮地問道:「你呢?」
皇北霜搖搖頭,「我沒有會念不會寫的字!」
「哈哈哈!」聞言,若問大笑起來,聲音洪亮高亢,好像笑得很開心一樣,一手還搭在肚子上。皇北霜扭過頭,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這麼好笑,看著他,待他終於笑夠了,才有點侷促地說道:「呃……我想喝水!」
若問坐起來,看了看她,大概是自己也有些渴,什麼也沒說,便起身拔出長槍往林子裡走。皇北霜看著若問的身影完全沒入樹林,再也看不見了,才趕緊回頭對著天空喊道:「宏!」
只聽一聲尖銳的嬰啼,七色極樂鳥應聲而來,皇北霜一見大喜,順手就撕下片袖襟,然後從篝火里抽出一塊個焦木,速速寫下幾句話便將布塊搓成一根細條,系在宏的腿上。然後低道:「去找他!」
極樂鳥對著她鳴叫了幾聲,便再度展翅。當它飛起來的一刻,林子裡的難民全都瘋狂地向它猛丟石頭,大概是餓急了,想獵下來當食物,這情形嚇得皇北霜一身汗,好在宏機警,好一會兒,硬是飛出了這小小的綠洲。
只要信一到擎雲手裡,在這大漠上,就再也不會有黃天狂兵團這群瘋子了。想著,皇北霜眼神一冷,她要活著,就算與若問在一起,她也要活下去。漫天硝煙,亂世烽火,相遇本是奇蹟,她絕不要就此放棄。
尖都,太陽即將西伏,士兵們正坐於原地休息。
只見王帳之外,擎雲伸出一手,宏便俯衝而下,歇在他手肘上,擎雲激動地取下宏腳上的布條,不知是否太過緊張,打開的時候險些掉到地上。可是,當他看完了,卻是一陣狂放的笑聲,機華幾人相看一眼,不知上面寫了什麼,即時令陛下心情大好。擎雲笑完了,便把布條丟給機華,然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機華托著布塊定睛一看,上面以焦炭潦草地寫著幾排字:「若問落澗初逃,狂兵尚不知其生死,群龍無首之際。速剿!」
看完,機華也忍不住大笑來,征戰沙場這麼多年來,他見過不少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可是這位,著實令人佩服,就是這種節骨眼上,也常能走得出至關重要的一步。
擎雲騎上白馬飛踏,看著在依舊在營帳上空盤旋的七色鳥,嘴角帶著這段時日來少見的淡笑,然後扭頭對一邊的遼震機華令道:「左右將軍聽令,此戰佯敗,明日日出之時,放棄尖都,將那三千被俘的黃天狂兵團一同留下,全軍退守雪原。」
遼震一愣,老實地問道:「陛下,為何不直接將這些人處斬?雖然我軍現在稍有劣勢,但也用不著退兵啊!」
聞言機華一笑:「遼將軍真是直腸子,別忘了,弱水城還有幾萬市民在狂兵手裡,萬一他們當真屠城,天都可擔負不起這遺臭萬年的罵名!陛下這麼做是想把這燙手山芋丟給那戰。」
遼震聽了這話才回神。確實,若問那道四方通牒是眾所周知的,萬一真發生什麼紕漏,可不是小事一件。想到這,他重重點點頭,對著機華道:「除了淼景那小子,就是左將軍你最懂陛下心思哪!」
機華搖搖頭,算是會心一笑,兩人一左一右奔出了營地。
如此,不過輕輕一退。
當紅色的騎兵衝進這曾是天都駐紮地的時候,這裡只剩一片狼煙滾滾,黑色斑駁的焦地銜接著一坡又一坡黃沙土地。呼嘯中,那戰佇立在中間,身後,是雲沛大軍,身前,是令他頭疼不已的三千黃天狂兵團。
「陛下,這……」巫季海當然也知道,這會是多麼大的麻煩。
那戰黑著一張臉,許久也說不出話來,殺掉這些人,恐怕麻煩不小;不殺,依舊無法向世人交代。早知道北靖天王這麼容易就交出尖都,定會給他留下坑,卻沒想到會是如此棘手。
「要不要立刻封鎖消息?」巫季海低聲問道。
那戰苦笑一聲,轉身往營帳走,邊走邊回道:「有莽流在,這消息怎麼可能封鎖得了。」
巫季海點點頭,「可是陛下,狂兵殺人無數,不計老弱婦孺,如不將他們剿滅,將來我雲沛恐怕怨聲載道啊!」
說著,兩人已經走進了營帳里,那戰坐在一邊,什麼也沒再說。只是深鎖著眉頭,不時嘆口氣。
「陛下!」這時,廣照韻忙躍了進來,「陛下,弱水來的文書!」說完,遞上手裡的牒本。
那戰接過來,打開一看,淡道:「我們前腳拿下尖都,弱水的文書後腳就送到了,靖天王果然是早就算計好了,事先散布俘兵在雲沛手上的消息。」說完,他將文書丟給巫季海。
巫季海打開本子一看:以弱水城三萬平民交換被俘之三千狂兵,明朝日出前,回來一個狂兵我處便釋放十個弱水市民。付印者,落鷹!
「不是若問的印鑑?」巫季海,頓時疑雲。
那戰坐在椅子上,眼睛卻似乎看著營帳頂子,那裡只是一片幽暗。稜角交錯的黑影印在上面,許久他呼出一口氣,「同意交換!你去安排吧!」
巫季海聞言一怔,「陛下真要放了他們?」
那戰苦笑,「退下紅衣騎兵,明天日出前七萬衛國軍必須包圍弱水。只要三萬市民一出來,就立刻剿滅。」
說完,他閉上眼睛,心中苦澀無比,他用了最不想用的方法來面對靖天王留下的難題,放人再剿滅,結局就是兩敗俱傷,可是,他不得不這麼做。
日落,如血之輓歌,唱盡天下憂思,任憑鑼鼓聲鳴,任憑風嘯聲起,那一夜山雨欲來般的平靜,在這一片狼煙四起的黃壤上,悠然動盪著,雲沛的士兵個個和著冰冷的甲冑而眠,就是在睡夢中,也是豎著耳朵,仔細聆聽著若有若無似真似幻的馬蹄聲。不知那是來自白天血戰連連後的迴蕩,還是來自心中保家衛國的豪情,總之,他們都是鬚眉緊皺而眠。
六戰悲歌唱天命,枉生,枉死,枉悲,枉幸,不為誰來,卻為誰去!
弱水城一片蕭瑟,若問的房間自他離去後便一直緊閉著,門口,呆呆守著兩個容顏憔悴的女人,台階下,橫七豎八躺著落鷹還有失魂落魄回來的蠻狐和狼頭,就著月色,空氣中,蕩漾著一陣冰藍的鬼魅之冷。沒有生氣,也沒有激情。
蠻狐和狼頭至今還無法相信首領真的就那樣讓流沙吞噬了,可是,偏偏那是他們親眼看到的。流沙,被流沙吃下去的沒有一個能吐出來,他們都是憑一身賤膽同首領闖到今天,所以深知天真的祈禱是無用的,首領不在了,這座曾經華如天宮的弱水城也失去了光彩,那些被關在市中心的平民,頓時成了腳下的螻蟻,如果用這群螻蟻能換回自己的兄弟,那麼,他們絕無猶豫。
「落鷹!」沒一會兒,蠻狐開口了,他無神的眼睛光點一閃而過,「明早你帶著年輕的兄弟就走吧,用不著跟著去送死!」
落鷹仰頭看著那彎昏黃的月亮,哼哼一笑,說道:「我已經把所有城門都打開了,從今晚起,想走的兄弟都可以走,不用打招呼,收拾收拾,自己離開就行!我不勉強誰留下來,也不勉強誰離開!」
蠻狐聽了一笑,「讓你小子整了整幾個暗人,說話就開始有板有眼的!行啊!」
「去你的!」落鷹尖聲罵道,然後,又低聲問了句:「首領最後說了什麼沒?」
蠻狐看了看坐在一邊一直沒吭聲的狼頭道:「首領眼裡沒咱們了,還會說什麼?啥也沒說,半個字也沒說。」
「哈哈!」沒想到他這一說完,狼頭倒是尖聲笑了笑。
三個人躺在地上,一下看著若問房間的大門,一下又看著天上那彎朦朧的月亮。偶爾會聊起以前在北大漠劫掠之事,不時還笑聲迭起。完全不似若嵐緋問二女那般呆滯。
這或許就是男人與女人最明顯的一個分別吧,雖然不是絕對的,但男人常是豪放些,就連絕望也絕望得開朗,而女人常是優柔些,一旦絕望便是永遠的黑暗。
他們都愛著若問,他們也都以不同的方式朝若問走去。
若問,你可知道,縱使天拋棄了你,縱使愛遺棄了你,卻還有一幫人,被你遺棄了,也無法不想著你,當有一天,在另一個世界,你見到了他們,是否還會想著那個你看得到吃不到的女人,是否那時,你才會發現,自己的執著竟是這樣的毫無理由,毫無理由,又不得不做的執著。
若問,現在的你,是否感覺到幸福兩個字?
旭日,在這一天尤為可怕,破曉,仿佛癲狂的鐘聲,炸開一片迷離。弱水城門口,巫季海看著對面義無反顧的一群土匪,心中不由一冷,吞了吞口水,他高聲道:「我等遵從協議,同意交換人質。」說著,手一揮,第一排兩百名狂兵俘虜被推了出來,兩百人站出來的一刻,卻是同時向後面的雲沛士兵吐了口口水,嘴裡唧唧罵上好幾句,像個大爺們一樣回到了弱水,然後,第一批交換的兩千名弱水市民走了出來,一個個如驚弓之鳥,前顧後盼,膽戰心驚地走到了雲沛大軍的後面。
這次換人,出乎意料的平靜,如上反覆,一直到日上中干,烈日高照的時候,終於完成交換。
換完了人,兩邊人馬都知道接下來就是廝殺。他們看著對方,眼裡全是決絕。
許久,猛的一陣狂風吹來,蠻狐看著誠象、狼頭還有落鷹等人,互相點點頭,便同時對天握拳,蠻狐高聲喊道:「兄弟們,首領不在了,這幫雜碎就以為咱們好欺負,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如今,我蠻狐是豁出去了,只要到了陰曹地府,見了首領還抬得起頭就夠了。兄弟們,聽著,往前,就跟老子一起沖,幹掉這些龜孫子,黃泉路上相見,咱們的兄弟情義都得在。後退,四大門都開著,愛往哪去往哪去,這輩子,咱們的情誼也就到此為止。」
說著,就與狼頭兩人齊猛踢馬肚子,頭也不回往前面衝去,接著後面跟過去的兄弟不少,直到誠象和落鷹也立馬而起。只聽誠象吼道:「兄弟們,一人至少提十個腦袋去見首領,那才算臉上有光!」
說著,兩千來人已然無一人後退,吁馬聲此起彼伏,剛被釋放回來的三千狂兵也陸續拿上武器,跟著沖了出來,那一刻,浩瀚的吶喊聲,震耳欲聾,五千狂兵好似猛獸出籠,再無一分人情。
那一戰,弱水城門口,紅血成河,偏染黃沙,沒有了若問的黃天狂兵團依舊瘋狂入骨,骨肉霍霍之聲貼耳穿心,那是可以令一個普通人喪失神志的聲音,卻在他們聽來,如同美妙的伴奏,催促著極端的死亡,那是誰,在引導……
七戰悲歌唱癲狂,無情道是真有情,無義且已真道義。
公元三百三十二年,春深,雲沛衛國軍七萬圍剿黃天狂兵團五千餘人,血戰一晝夜,終令狂兵全軍覆沒,然而,雲沛卻損失了近五萬士兵。那是歷史上最慘烈的一頁,小小的弱水城外,沙成血痂,風成腥霧,數萬屍骨堆積成山,此後多少年,那一片沙地總是紅得可怕,紅得好像可以吞噬一切,仿佛有不祥的咒語籠罩。凡有世人途經那處紅沙地,都會伏地三拜,以求邪氣暫退,說事人便將其噱稱為「惡靈冢」。
一朝春盡霞光去,頻將熱淚換冷酒,
七戰悲歌唱不停,幾番徘徊落日朽!
今朝笑,多少稠血破空矢,都隨孽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