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暴露身份
2024-10-01 16:00:27
作者: 九鷺非香
鵲山在城外搭建了簡單的營地,裡面都是一些在城門通過石鏡時略帶異常,但又並沒有邪祟之氣顯現的人。
昏迷的「阿枸姑娘」被軍士們帶到了營地里,找了個角落簡單安置了下來。
軍士們在營地外守著,營地中的人皆可自由活動。
我不是特別喜歡他們這個安排。
在石鏡面前狀態有異的人中,有的或許已經被邪祟之氣入體,而有的或許只是如「阿枸」一樣,是「誤診」,若將他們安排在一塊,邪祟之氣便很容易在眾人之間傳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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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仔細一想,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處置這些狀態有異的人了。
總不能讓來的人在石鏡前面過一遭,有點不對就當場殺了吧,那也太可怕了。
雖然……
之後北荒的不死城……已經變成了那般模樣。
我守在「阿枸」身邊,先是將周圍的人都打量了一圈,他們皆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家園被毀,親友流離,根本沒有人開心得起來。
我從外表上看不出誰身上有邪祟之氣,便暫時收起了心,專注研究怎麼才能重新與這少女的身體契合。
可我這一研究就是一整天,任由我怎麼在這昏迷的少女身體裡穿來穿去,她就是沒有醒過來。
我有些發愁。
打算在這兒等到少女醒了,再試試。
這一等就到了夜裡。
營地里生起了篝火,這些時日的經歷似乎讓大多數人睡不著覺,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圍著篝火,有人失神發呆,有人戰戰兢兢,有人則開始與旁邊的人輕聲交談了起來。
我本是沒心思聽他們言語的,但其中一人口中吐出的「雪狼族」三個字卻成功地讓我的注意力從少女身上轉了過去。
「我聽說,這場災難是由咱們北荒最內里的那個妖族部落雪狼族引起的!」
我看見是篝火邊的一個壯漢正在對身邊的人說話,他言之鑿鑿,宛如親眼所見。
「好像是說,那最後一個雪狼妖為了練什麼妖術,殺至親,屠全族!」
如今我是靈魄之體,沒有身體,沒有血液,但我聽聞這話,卻只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翻滾,因為憤怒。
「我逃來鵲山的路上聽說的!有人路過了雪狼族那個地方,裡面什麼都沒有了,所有人都不見了!那最後一個雪狼妖奪取了全族的力量後跑了出來,引起了天怒,這才招致了這場災難!」
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傳入我的耳中,都更加激起我的憤怒。
我從理性來分析,這些流言極有可能是邪神自己放出來的,將謝濯說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這樣,謝濯不僅被邪祟倀鬼攻擊,還要與普通人作戰。
我不應該為這些言辭感到憤怒,我應該想想要怎麼遏制這個流言。
但理智,始終是理智。
我幾乎在聽到這話的一瞬間,就想到了那日「滅族」之時,謝濯臉上的神色……
是那樣空茫。
他已經背負了那麼多,為什麼還要在這裡背負莫須有的罵名和污衊?
我難以遏制靈魄里的憤怒,那壯漢還在不停地渲染自己的言語。
我左右探看,隨即憤怒地在營地之中穿梭,我先是再次撞入少女的身體,無果之後,我便從每個人的身體裡面撞過去。
沒有人的身體能契合我現在的靈魄,直到……
我撞入了一個一直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中年婦人的身體。
她似乎被一路以來的事情嚇破了膽,在營地中的時候,就一直縮在角落,抱著自己的身體發抖,口中念念有詞。
這樣的人,營地之中有很多,白日裡根本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
此時我往她身體裡一撞,覺得她極度驚懼的情緒與我現在出離憤怒的情緒竟然有契合的縫隙。
我當即抓住這個縫隙,往她身體裡一鑽!
然後我就站了起來。
我契合了婦人的身體,我扯掉了她一直蓋在頭上的布巾,邁步走向還在絮絮叨叨的那個壯漢。
「哎,你。」
我一巴掌拍在坐在地上背對著我的壯漢的腦袋上。
這個動作不痛,侮辱性卻極強。
絮叨著的漢子被我猛地一抽後腦勺,眼神中帶著憤怒和茫然回頭看向我:「你干什……」
沒等他將話問完,我深吸一口氣,蓄積周圍的魂力,齊聚右手拳頭之上,然後二話不說,直接扭動腰腹,甩出胳膊,狠狠一拳砸在了壯漢的臉頰上。
「嘭」的一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有點喧囂。
壯漢一頭栽倒在篝火旁邊,嘴裡吐出血來,過了好半天,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喘氣,卻沒有爬起來。
我的拳頭上,四個指節也在這一拳的力量之下紅腫發疼。
一時間,營地之中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一個骨瘦如柴、看起來不會任何術法的婦女一拳撂倒了一個雄壯如牛的壯漢,大家都沒有及時地反應過來。
「不要以訛傳訛。」我看著地上喘息的人,揉了揉自己的拳頭,悄悄地用術法使拳頭上的傷好起來。
「你上下嘴皮一碰,既可能扭曲事實,毀人清白,也可能讓勇者受辱。」
我說這話,也沒有人搭腔,周圍的人仍舊處在錯愕中。
而營外的軍士們卻反應過來了,他們喊著「在幹什麼?!」,沖了進來。
「此人未經核實便信口雌黃,胡亂編造災禍緣由,我只是在制止他……」我一邊說著,一邊正色看向衝進來的軍士。
但鎮定的我卻看見軍士背後竟然還有一人跟著走了過來……
謝濯……
我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更不知道剛才那壯漢口中的謠言是否對他產生了影響。
我望著他,他的眼神也落到了我的身上。
他微微偏過頭,似乎在思索是否見過我。
而我看到他,心裡方才想好的怎麼跟軍士說的打人的理由竟然都忘了。
我心中產生了一個念頭——你可千萬別因為他的話而難過呀。
可我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謝濯的到來讓我心中的憤怒霎時灰飛煙滅。
隨著憤怒的消失,我當即感到一陣強烈的排斥,這個中年婦人的身體直接將我的靈魄狠狠地從身體裡擠了出去。
沒有那出離憤怒的情緒,我竟然無法再與她繼續共情下去……
我復而飛到空中,但見那婦人發現自己站了起來,還被眾人注視著,她的神色一下有些驚慌,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些不知所措。
鵲山的軍士走到了婦人面前,對她說:「你就算有緣由,也不能隨意出手傷人!」
「我……傷人?」婦人的目光在人群中轉了一圈,最後落到挨了打的那個壯漢臉上。
她愣愣地看了一眼篝火邊的壯漢:「我打你了?」
她是疑惑的。
而這句話聽在壯漢耳朵里,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意思。
他似乎被我那一拳打怕了,怯怯地看了婦人一眼:「沒……沒多大事……」
婦人便也不再多問,抖著身體,有些無助地看了軍士一眼,軍士揮揮手:「罷了罷了,沒什麼事就回去待著,明天還要去石鏡前再照一遍的,都早些休息。」
婦人便又坐了回去。
謝濯跟著軍士走入營地,軍士顯得比今日白天要對他恭敬許多,也不知他與主神霽都聊了些什麼,但看樣子,他在鵲山獲得了一些特權。
「公子,您要尋的少女從白日來營地後便一直在沉睡,現在還沒醒呢,她就在那兒。」
謝濯循著軍士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見少女果然還在安穩地沉睡,他點了點頭,沒有多言,轉身就要離開。
但離開前,他的腳步又頓了頓,在所有人有些不解的目光中,他走向了方才那個婦人的身前。
婦人剛給自己包好了布巾,她仰起滄桑的臉看向謝濯。
謝濯啟唇說了兩個字:「謝謝。」
婦人一臉不解。
我卻感到靈魄裡面微微一暖。
我飄到謝濯面前,望著他,輕聲說:「不用謝。」
謝濯說完,便沒有再逗留,轉身從營地里離開了。
似乎他來這一趟只是為了確認少女的安全,但他卻在不經意間收穫了這人世間的另一份善意。
忽然,我想,如果我的靈魄跨越千年來到這裡,只做了這一件事,或許也是值得的。
因為……
謝濯值得。
有了上次憤怒關頭契合中年婦人的經驗!我頓悟了!
我的格局打開了!
我覺得我沒必要在這營地里等「阿枸」醒過來了!
因為此前我之所以能入「阿枸」的身,是因為她在危急關頭迸發的求生欲與我的救人心切契合了。
後來,我之所以能與婦人的靈魄契合,也是因為婦人一路顛簸,驚懼之中其實暗藏對世間的憤怒,而我難以宣洩的憤怒也正好契合上了她的情緒!
仔細一想,除了那單純的小狗,我之所以能機緣巧合地與這兩個人靈魄契合,皆是因為我有強烈的情緒波動,而她們同樣有強烈的意願。
在憤怒、恐懼之中,無論何人,大千世界,皆共此時!
而若要尋找這樣的情緒,我大可不必局限在「阿枸」和這婦人身上,我完全可以跟著謝濯伺機而動,尋找他身邊的人!
這樣我就可以時時刻刻待在謝濯身邊了!
第二日,「阿枸」醒了,我又嘗試與她契合,無果之後,就果斷放棄了她。
我以靈魄之體暢通無阻地進入了鵲山,想先去找到謝濯。
鵲山之中,前來避難的人有許多。市集嘈雜不堪,連山林也開始變得擁擠。
好在要找謝濯並不難,主神霽領了個神秘人回鵲山,還給了他鵲山哪兒都能去的特權,這個消息在我進入鵲山的時候,便從民眾口中聽說了。
鵲山的軍士們比我更關心謝濯今天去了哪兒。
我隨著他們的話,穿過鵲山的人山人海,去尋找謝濯。
我來到了集市。
集市本就人多,在如今這個時候,更加紛亂嘈雜,而我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謝濯。
這像是我的超能力,或許也是他的超能力。
他身上像有光芒一樣,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只要他在,我就能一眼看到他。
我快樂地飄到了謝濯身邊,哪怕他看不見我,我也高興地在他身邊轉了幾圈,上上下下地將他打量一番。
「謝濯,昨天你是不是沒有好好休息?」我問他,哪怕他聽不到,「你為什麼看起來有點憔悴?是主神霽沒有給你安排休息的地方,還是你自己沒有好好休息?你這樣可不行呀,與邪神的抗爭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打完的。」
謝濯自然是不會回答我的,他神色凝肅,走在人群里,姿態有些戒備。
他這模樣,我在崑崙見過太多次了。
那時候我不懂,總是埋怨他,與我上個街總是拉著臉,顯得很不開心的樣子。
現在我懂了,想對他說聲抱歉,卻找不到契機和理由。
謝濯在集市里走得很慢,幾乎每個與他擦肩而過的人,他都探看了他們的臉。
走到了集市盡頭,人變少了,他依舊沒有什麼收穫,於是便靠在街角,抱著手,打量陸陸續續擁進集市的人。
我就這樣在他身邊陪著他,從上午一直到夕陽西下。
集市裡的人,不管是鵲山的,還是剛來的,都想離開,找個地方休息了。
人漸漸少了,守了一天的謝濯微微嘆了口氣,他站直了身體,似乎打算離開。
而就在這時,旁邊一個婦人帶著自家的兩個小男孩走了過來。
他們似乎是逃難來的,婦人的神色有些憔悴,她在街角用北荒的銀錢買下了一張餅,然後將餅撕成了兩半,分給了兩個小男孩,哥哥的多一些,弟弟的少一些,她對弟弟說:「哥哥大一點,要多吃一點,不然他更容易餓,你小一點,就少吃一點好不好?」
弟弟懂事地點了點頭,咬了一口餅,但一旁的哥哥卻沒吃,他從餅上撕了一塊下來遞給婦人:「阿娘,我跟墩子吃一樣多就好,我不餓,你也吃。」
婦人眨了眨眼,眼中似有淚花:「阿娘……阿娘修行過仙人術法,可以吸取天地靈氣呢,阿娘不餓。」
婦人還是把餅給了孩子,之後牽著兩個小孩往集市前方走去。
一家三口雖艱難,卻互相關懷。
謝濯一直望著他們,目光再沒挪開,直至那三人走到他看不見的地方,他才微微低下了頭來。
我有些心疼地望著謝濯,卻見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石頭。
我猜,他可能想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我左右探看,暫時從謝濯身邊離開了。
我跑到集市里,東鑽西竄,終於,我找到了幾個正在打架的小孩!
或者說是一群小孩,他們正在欺負一個女孩,她似乎是一個與母親走散的難民,正在被一群本來就住在鵲山的小渾蛋欺負。
此時,小女孩已經哭不出聲來了。
我沒有多想,直接悶頭往小女孩身體裡一撞!
小女孩的痛苦、無助、憤怒瞬間席捲而來,將我的靈魄包裹,我進入了她的身體。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把那幾個小屁孩捶了一頓之後,我揪住為首的那個男孩:「打人了,賠錢!」
鼻青臉腫的男孩將兜里的銀錢摸給了我,連哭也沒敢哭一聲。
我揣了銀錢便跑走了。
我邁著小女孩短短的腿,跑得風風火火,直接跑到了街角的位置,還好謝濯還在,那個賣餅的也還在!
我立即掏出剛到手的錢買了四張餅。
這餅又大又厚,小女孩的胳膊勉強將這四張餅抱住。
滾燙的餅貼著我的胸膛,我走到了謝濯面前。
謝濯好高,站在小女孩面前,像一座山一樣。可我一點也不怕他,我眼巴巴地望著他,等他看向我。
不知謝濯是被餅還是被我吸引了,他終於把目光從他脖子上的石頭挪開,看向我。
我把餅遞給了他。
他愣住,沒有接。
「喏,餅給你。」
開始時,他沒動,卻開了口:「我不……」
我不想讓他說話,於是一隻手握住一張大餅的邊緣,將餅舉了起來,然後跳起來把餅塞進了他的嘴裡。
謝濯似乎對我並沒有防備。他一口叼住了我塞的餅,表情顯得更迷茫了。
我隨便瞎扯了一個由頭:「我聽鵲山的軍士們說,有個高高大大的神秘男子和主神一起在保護我們,你在這兒站了一天,一定是在保護我們吧?我不允許保護我們的人吃不飽飯!」
我說完,生怕露出什麼破綻,跳起來把懷裡剩下的三張餅塞到了謝濯懷裡,然後立刻轉身跑開了。
為了不讓餅落在地上,謝濯只得嘴裡叼一張,手裡抱三張,勉強穩住,愣在原地。
我回頭看了一眼,見他沒來追我,便鬆了口氣。
待跑到角落,我只覺渾身一松,就被擠出了小女孩的身體。
小女孩茫然地愣在原地左右探看,似乎不明白為什麼打她的人都不見了。
她站起來走了兩步,發現兜里有東西發出了聲音,伸手一摸,掏出來了買餅剩下的錢,她愣了愣,左右張望。
她當然是看不到什麼的。我將圓滾滾的靈魄逼出了一個圓圓的小手來,然後用小手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腦袋。
「多謝你載我一程。」
小女孩是沒有感覺的,我也就轉身離開了。
我又回到了謝濯身邊。
他已經拿下了嘴裡的餅,大大的手一隻手抓了三張餅,穩穩噹噹。另一隻手拿著他咬過的餅,開始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我知道,謝濯自幼被全族的人供奉魂力,其實他根本不需要吃飯,但現在他還是在一口一口地吃著餅,模樣很認真。
就好像……在認真對待一個陌生小姑娘的善意。
我看著他吃餅的模樣,心裡也跟著暖暖的。
「小伙子,餅好吃吧?」角落裡,賣餅的大爺挑起擔子,準備回家了。
謝濯望著大爺,點了點頭。
「唉,與我家老太婆比,我還是差了點,可惜她現在臥病在床,起不來,動彈不了,不然呀,這餅更有嚼勁呢。」
大爺絮絮叨叨地說著,挑著擔子走遠:「她可以做咱們鵲山最好吃的餅!」
謝濯沒有搭腔,吃完那張餅後,拎著剩下的三張,從集市裡面走過。
夕陽落在他身上,讓他不像是個載滿過往的孤身俠客,而像一個尋常歸家的人。
我知道他要去哪兒。
他沒有去找渚蓮,沒有去找邪神。他在鵲山安置難民的地方找到了那一家三口——婦人與兩個小男孩。
謝濯將自己手裡的三張餅送給了他們。他什麼都沒說,面對婦人的感激,他只是默默地轉身離開。
他走過難民們聚集的地方,看他們帶著孩子、老人,看他們與家人重逢,歡喜非常,也看他們為了未來的走向而爭執。
絮絮叨叨,吵吵鬧鬧,無不是生活瑣碎。
我飄在謝濯身後,看他離開了難民聚居的地方,也看他披著月光回首一望。
我在他耳邊,輕聲告訴他:「謝濯,你看,這就是人間。」
我一直跟著謝濯,在小女孩身上成功契合的經歷讓我更加確信了我之前的想法。
找到一個正處於危急關頭的人,幫他解決危機,這樣就可以短暫地使用他的身體了!
有這短暫的時間已經夠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用這個辦法不停地在鵲山「遇見」謝濯。
在他尋了好幾天邪祟,滴水未進的時候,我進入了小攤販的身體,送了謝濯一個糖人。
謝濯吃了糖人,點頭對我說:「謝謝,很甜。」
我便也覺得嘴裡甜了起來。
他查到了一個邪祟的線索,抓捕邪祟時被抓破了手臂。
我便進入了一個老大夫的身體,幫他包紮了傷口。
我怕弄疼他,不敢將繃帶勒緊,最後只得用顫巍巍的手給他打了一個松松的結。
其實謝濯並不需要包紮,也不需要我這么小心翼翼,但他沒有挑剔我什麼,甚至扶「我」回了家。
還有他在集市守候時,我送給他一個小馬扎;他在路邊小憩時,我給他戴了一頂遮陽帽;實在沒什麼事的時候,我還會順手送他一朵花。
若沒有找到花,我便會在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對他說一句辛苦了。
在這日復一日當中,謝濯從初始的錯愕、茫然,到後來會回應,會點頭以示感謝。
我看見謝濯的神色比離開冰雪森林的時候要溫和沉靜許多。
後來,幾乎全鵲山的人都知道,這個沉默寡言的男子是主神霽請來幫助鵲山的。
所以,除了我以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都開始用自己的善意幫助謝濯。小孩們會在集市追著他,向他學功夫,老人們會送上自己做的衣衫鞋履,他追尋邪祟的時候,軍士們也都盡力在配合他。
我看見謝濯身上的「人味」漸漸多了起來。
他開始回應這些善意。
謝濯會在停下的時候,教小孩們功法,哪怕小孩們學不好。
他也會在老人為自己送上衣衫鞋履的時候,推拒感謝,雖然最後還是被衣服蓋了一身。
他還會在路過軍營的時候,替受傷的軍士療傷,就算之前這些軍士沒有幫過他什麼。
在鵲山的這段時間,謝濯的內心似乎終於不再像他的故鄉那樣,永遠被白色的冰雪覆蓋。他心間的冰雪融化了,變成涓涓細流,滋養了一片春土,種子在發芽,富有生機。
我看著這樣的謝濯,心中有著說不出的高興與感動。
我想,雖然謝濯一直不愛笑,不愛表達,可他真的是個溫柔的人。
縱使經歷了那麼多悲戚黑暗的時光,但他在面對溫暖與善意的時候,依舊選擇了接受與回應。
他得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將心間緊閉的花苞打開,露出最柔軟的花蕊。
可我看著現在的自己,卻有點著急。
以前,夏夏喜歡謝濯時,帶謝濯逛了八條街,買了數不清的小玩意。
現在,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我到底還是我,沒有帶他逛八條街,只知道給他塞不同的東西。
我表達喜歡和愛意的方式可真是……貧瘠。
如此這般過了許久。久到我以為謝濯在鵲山尋找邪祟似乎要變成常態了。
忽然有一天,我找不到謝濯了。
我的靈魄之體也是需要休息的,通常謝濯休息的時候,我也在休息,謝濯醒了,我也醒了。
但那一日,謝濯找邪祟,連著好幾天沒合眼,我便跟著他飄了好幾天。
他終於找到了邪祟——雖然不是渚蓮,但總算把這個在鵲山隱藏得比較深的邪祟給解決了。
他休息的時候,我便跟著合上靈識休息了。
或許是我這一覺睡得太沉,當我重新打開靈識的時候,謝濯已經不見了!而且他似乎已經離開了許久,周圍環境裡面連他的氣息魂力都完全感受不到了。
我扼腕於自己的貪睡,而後便開始尋找起了謝濯。
我尋遍了他常去的集市,又看過了鵲山的城門,還有他習慣休息的地方……他都不在。
他好像從鵲山裡面消失了一樣。
我搜尋無果,正在絕望之際,忽然聽到身邊路過的軍士說:「主神似乎允許那個神秘人去禁地了。」
我立馬打起了精神,轉頭看向了鵲山山頂。
來到鵲山這麼多天,我也知道了鵲山的許多傳說,軍士口中的「禁地」便是山頂上的那塊大石頭。
比起崑崙,北荒地勢十分平坦,鵲山是這裡最高的山了。而那塊巨大的山石就是北荒最高的地方。那山石狀似鵲鳥,鵲山就是因這塊山石而得名的。
在那山石裡面便是鵲山的禁地,聽說一直以來那裡只有主神霽可以去。
沒人知道裡面有什麼。
「咱們主神在那神秘人來後沒幾天就說了,神秘人在鵲山行事一如主神,哪兒都可以去的,只是那神秘人之前沒有去禁地罷了。」
「你說,他到底什麼來頭?主神不會信錯人吧?他真的能解決咱們北荒這次的災難?」
「他不能解決,主神總能解決,主神信得過的人,我便也信得過。咱們守好城門就是。聽說現在外面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
我沒有再聽下去,轉身便往鵲山頂上的山石飛去。
山石的「鵲鳥眼睛」處有一個裸露的山洞,山洞幽深、一片漆黑,遠遠看去,像是給這鵲鳥巨石點睛一樣。我飛近這山洞,發現它有一丈來高,寬度足夠站下四五個人。
我還想著從「鵲鳥眼睛」裡面飛進去呢,忽然,我看見裡面走出來一人,他堪堪停在了洞口處,正極目遠眺,此人正是謝濯。
我飄到謝濯身邊,圍著他轉了兩圈,見他神色自然,身上也沒什麼傷,便放下了心,安靜地落在他的肩頭,以靈魄輕輕靠著什麼都不知道的他。
「聽說北荒越來越不好了。」我跟著謝濯望向遠方。
此處地勢高,能將下面的山林、集市收入眼底,甚至更遠處,鵲山之外的北荒也能看見。
而我卻看見茫茫北荒大地被一層若有若無的黑色氣息所籠罩。
那是邪祟之氣,這氣息如此橫行,只能說現在鵲山之外的北荒幾乎已經淪陷。我聽鵲山的民眾說過,可能再過一段時間,主神霽便會關閉鵲山的城門,到那時,外面所有人都將不被允許進入鵲山。
主神霽或許是想,若以他之力守不住北荒,至少得守住鵲山。
而我卻可悲地知曉,最後……鵲山也沒有守住。
這裡變成了不死城。
只是我現在還不知,這裡到底為何會變成那樣。
「謝濯公子。」
身後傳來主神霽的聲音。
我與謝濯一同回頭,但見主神霽一襲白衣,正從謝濯身後走來。
他緩步走到了謝濯身邊,謝濯對他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這裡沒有發現邪神蹤跡嗎?」
「沒有,這裡的氣息比外面還要乾淨。」
主神霽微微皺了皺眉頭:「此處乃鵲山靈脈,他竟然沒有來過這個地方……如此行事,倒讓我有些看不穿他這次到底要什麼了。」
數千年前,八方諸神齊心協力,終將邪神封於深海極淵。那一戰後,諸神折損殆盡,僅餘十位。
主神霽與西王母便是在那一戰中活下來的主神。他們都與邪神交過手,知曉邪神的習慣。
「他以前如何行事?」謝濯問了一句。
「殺主神,斷靈脈。」似乎想到了過去的事,主神霽神色沉寂了片刻,「毀掉一個地方的靈脈之後,那裡的人便再無魂力來源,無法與他相鬥。」
「但這次,他似乎並沒有這個打算。」主神霽道,「此前,我日日來此探查,還以為是他善於隱蔽,我難覺端倪,所以尋了你來,你對邪祟氣息如此敏感,但也未感應到,想來他是當真沒有來過。他這次……到底想要什麼?」
謝濯垂眸,思索了片刻:「此前,他的靈魄欲將我變為他的軀殼,他與我在這副身體之中相鬥,最後他輸了。」
主神霽神色微微一愣:「他輸了?」
謝濯點頭:「他逃出明鏡林時已很虛弱。」
主神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謝濯。
我是明白主神霽為何驚訝的。
在崑崙的傳說里、世人的口中,邪神的力量幾乎是不可被戰勝的。
此前,諸神與邪神相戰,也不過是封印他於極淵,而今,邪神靈魄被重新召回,哪怕只是靈魄,他也應當強於這世上所有的靈魄。
但謝濯卻說,邪神輸了。
在一個被邪神創造出來的軀殼裡,邪神與謝濯的靈魄相爭,邪神卻輸了。
邪神變得虛弱,狼狽逃出……
「方才我探靈脈便知,鵲山靈脈強大,如今,恐怕他沒有辦法來斷這靈脈。而且……」
謝濯看向遠方,漆黑的眼瞳里映出了外面的天色。
「他逃出去後,沿路放出邪祟之氣,不停地製造邪祟、倀鬼。又借他們不停地製造混亂,擴展了邪祟之氣。我想……他這次從極淵歸來後,目的應該變了。」
「以前的路走不通,他現在應該想要人,而非靈脈。」
意在人,而非靈脈……
主神霽往山下望去:「你是說,他想用邪祟之氣把所有人都感染,如此,哪怕天下靈脈皆在,也沒有人可以與他抗衡……」
謝濯點了點頭。
霎時,主神霽的面色白了幾分。
他們如今說的場景便如同之前的崑崙一樣。
天下都是邪祟之氣,所有人——蒙蒙、吳澄、崑崙的守備軍——都被邪祟之氣感染了。
剩餘的主神們在崑崙之巔欲吸納天下邪祟之氣,但失敗了……
可以說,我來這邊之前的那個時空已經被邪神占領了,諸神與所有人皆敗於邪神。
「此間事宜,我須告知其餘主神,謝濯公子,找出邪神並制衡他,恐怕非你不可。我只能在此,代其餘主神先叩謝你。」
「不用謝我,這是我本來就要做的事。」
謝濯說著,轉身離開,主神霽卻又在他身後開了口。
「公子。」
謝濯腳步微頓,回頭看他。
洞口逆光處,主神霽站在那方,身上似有神光:「我聽聞,你來了鵲山之後,對鵲山民眾多有幫助,可我第一次見你,卻並不認為你是會如此行事的人,為何你在鵲山會有如此改變?」
我聽到這話,心覺奇怪。
怎麼?謝濯幫你們鵲山的人還成什麼過錯了嗎?值得主神你這般詢問?難不成,還能是邪神入了謝濯的身體,在操控他幫你們鵲山的人?
我有些不滿地盯著主神霽。只覺現在的自己護短得有點不理智,簡直聽不得別人對謝濯有一丁點的誤會。
而謝濯反而比我坦然許多,他似乎想都沒想,直接開口道:「鵲山的人對我很好。」
「只因如此?」
謝濯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我幼時,常覺自己比他人幸運。」
我望向謝濯,主神霽不知道他的幼時,但我卻是知道的。而他此時卻說,那樣的童年,他覺得,自己比他人幸運。
「或有冰雪、燭火、暖風、夏花偏愛於我。」
我愣住……
冰雪……燭火……暖風……夏花……
「所以,我便感激清風、暖陽、明月……我目之所及的風光。」
「後來,小狼來了,我便感激生靈。」
「再後來,到了鵲山,」他望著主神霽,又說了一遍,「鵲山的人對我很好,我便也想回饋一二。」
所言不多,道盡他過去的時光,卻隻字未提苦難。
此時我若有一雙眼,我想,必是紅了眼眶的。
忽然,我感覺我的靈魄來到這個時空,並不是主神們的失誤,而是上天的旨意。
一定是有特別的緣分,所以我才來到了他的幼時。
成了冰雪、暖陽,做了夏花、清風。
我也忽然明白,為什麼在多年以後的那個雪竹林里,謝濯會救下那個「素昧平生」的我,是因為他還在回饋這世間的善意。
或許是我想錯了,他的內心從來不似他的故鄉,一直被冰雪覆蓋。
他一直……
都在花開。
北荒的情況還在繼續惡化,而鵲山已經無法容納更多的人了。
主神霽終於下了命令——封閉鵲山。
徹底關上鵲山城門的這一天,鵲山城門外,未獲准進城的人全部在衝擊城門,有悲泣,有哀號,有人聲嘶力竭,有人絕望地回過身走向已被邪祟之氣吞噬的北荒。
城門前慘狀難訴,宛如人間煉獄。
而主神霽並沒有迴避,他站在城門之上,看著人們求生與掙扎,忍受憤怒的人們的辱罵與唾棄。
他沒有說話。
他好似真的變成了廟宇里的神佛,聽盡了眾生的苦,卻只半合眼眸,悲憫不言。
而從那以後,鵲山之內的氣氛也開始變化了。
集市上不再熱鬧,無人再出售糧食藥品。收容難民的地方,難民們既慶幸自己得到了鵲山的庇護,又對未來充滿了迷茫。
軍士們每天都在巡邏,但士氣卻總是低迷。
唯一不變的好似只有謝濯。
街上沒有追著他學功法的小孩,沒有給他送衣帽的老人,但他還是堅定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在巷陌尋找渚蓮與邪祟之氣的痕跡。
我日日飄在他身邊,現在街上尋不到鵲山的民眾了,我便會去軍營裡面轉上兩圈,看看能不能尋到一個契合的人,短暫地借用一下他的身體,去與謝濯道一聲「辛苦了,保重身體」。
這一日,謝濯正好去了軍營附近探查,我便飄入了軍營之中,試圖找個有緣人。
而我入了軍營,正巧看見主神霽也在營中,他似乎與鵲山幾位主管軍營的上仙有事商議,他們入了主營。
於是我就飄去了軍營角落,尋一尋有緣的小兵。
這一尋,還真讓我尋到一個。
小兵瘦弱,似乎還是個少年,剛入鵲山軍營不久的樣子,脖子上系的領還是青色的。他沒有像其他軍士一樣,在外面巡邏或者訓練,而是縮在角落裡,抱著自己的膝蓋,不停地發抖。
他將臉埋在膝蓋里,我看不到他的面容,可我卻聽到他在不停地呢喃自語:「我好怕……我好怕……我不想變成外面的人那樣……」
少年年紀輕,在這樣的大環境下,難免害怕驚懼。我有些同情他,便試著代入他懼怕的心情,慢慢地向他靠近。
我本以為,憑著他的害怕和我的同情,不足以讓我的靈魄與他相契合,但沒想到,當我飄到他身邊的時候,卻仿佛有一股吸引力,直接將我的靈魄一下子拽進了他的身體裡!
這是此前從未有過的情況。
當我的靈魄融進他的四肢百骸之時,我倏爾感覺心間一陣緊縮,一股熟悉的感覺攀附而來!不是尋常的溫暖與沉重,而是一股冰冷潮濕的氣息,順著這副身體,沿著我們相連的經絡,眨眼便刺痛了我的靈魄!
這是……邪祟之氣!
這個少年身體裡面有了邪祟之氣!
我立即想要離開這副身體,但我發現自己的靈魄仿佛被這身軀里的經絡纏住了!
那些邪祟之氣讓這副身體抽搐、顫抖,少年本來的靈魄也在我進入之後,開始驚聲尖叫起來:「我害怕!我不要變成那樣!我害怕!」
我一邊聽著他的尖叫,一邊感覺到這副身體完全不受我控制地站了起來。
在少年充血的眼睛裡,我看見這副身體冒出了黑色的邪祟之氣,氣息撕裂了他的皮膚,從破裂的皮膚下冒了出來。
「啊!」
「別叫了!」
我在少年的身體裡,以靈魄的意識吼他。但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不要,我不要!」
我繼續喝止他:「你先冷靜下來!」
上次在不死城,我被邪祟之氣入體過,我記得那時候,謝濯一直讓我保持情緒的穩定。
於是我便吼這個與我同在一副身體裡面的靈魄:「你必須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好害怕!我控制不了!」他好像反應過來了,「你是誰?你為什麼在我腦子裡?你是不是要害我的妖邪!啊啊啊!」
這是我第一次在一副身體裡與這副身體本來的靈魄對話。
我也有些無措,但還是強作鎮定地指揮他:「我想救你!邪祟之氣可以消除,你不要失去理智,先把你身體的控制權奪回來!」
「我害怕!我就是怕!」
少年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話,給我聽急了。
我當即心神一沉,想著,既然逃不出去,那我便徹底融入這副身體,幫他壓制邪祟之氣吧!
我放任靈魄被邪祟之氣拖曳著,融入這副身體的每一條經絡。直到指尖末端被這陰冷的感覺占據之後,我抬起一隻手,結了印,想以崑崙術法聚集周圍環境的魂力,控制這身體裡的邪祟之氣。
但當我開始聚集周圍魂力的時候,卻覺心尖猛地一痛。
大腦里,少年的聲音又開始哀號:「好痛!你在做什麼?你這妖邪想殺我!」
我沒搭理他,再試了一次,心頭果然傳來撕裂的痛感。
這副被邪祟之氣掌控的身體,無法正常凝聚魂力。現在的我無法祛除這身體裡的邪祟之氣……
絕望之時,我忽見面前白光一閃,一人雙指為劍,輕輕地觸了一下我的眉心。
霎時,宛如清風過境,盪去一切污穢。
身體裡少年的尖叫聲小了下去,我內心也得到短暫的清明。
我抓住這個時間,甚至沒有看面前站著的人是誰,直接用了崑崙的術法,將我還能感知到的身體裡剩餘的邪祟之氣驅逐了出去。
做完這個動作,這副身體立即往地上一癱,無力得連站也站不穩了。
「崑崙的術法?」
我微微仰頭,逆著光,望見了面前的主神霽。
果然是他……
雖然這身體裡的邪祟之氣已經被我祛除了大部分,但在經絡與靈魄相融之處或許還有殘留,我的靈魄被粘在了這副身體上,無法自由地脫離出去。
我動了動嘴唇,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而且,就算能說,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個鵲山的低級軍士為何會使崑崙上仙的術法?別人看不出我用的是什麼,主神霽會看不出嗎?
「答話。」
兩個字,附帶著主神的神力,將這副本就虛弱的身體震得仿佛要散架。
我想,我再不擠出幾個字來,主神霽可能真的會把我當成邪祟,一刀砍了……畢竟這副身體方才已經冒出了黑色的邪祟之氣。
我只得用盡全力撐住腦袋,顫巍巍地盯著主神霽,開口道:「我……我還有救……」
現在千萬別砍!
再給我點時間!說不定我能把所有的邪祟之氣從這副身體裡面推出去……
主神霽眸光寒涼,又問了一遍:「你為何會崑崙的術法?」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附帶著神力,我的五臟六腑仿佛都要被這神力震碎了。
我望著他,答不出話來。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主神霽周身越發濃重的神力擠死的時候,旁邊倏爾傳來另外一道聲音。
「他說,他還有救。」
這聲音一傳到我的耳朵里,我的眼眶立即就紅了,我巴巴地望向一邊,盯住了站在主神霽身後的謝濯。
謝濯側頭看了一會兒我的眼睛,隨即轉頭對主神霽道:「他沒什麼邪祟之氣了。」
「我知道,他用崑崙的術法祛除了。」主神霽道,「他不該會崑崙的術法。」
謝濯望向我,仿佛在說,你解釋解釋。
我立即道:「我……以前遇見過崑崙的仙人,是他們教我的。」
主神霽眉頭微微一皺,似乎並不相信我的話。
而謝濯卻走到了我身前,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探上了我的脈搏。
我胸口一跳,望著靠近的謝濯,沒有說話。
謝濯收回了指尖,轉頭對主神霽道:「放靈氣入脈搏,能探到還有一些邪祟之氣,很微弱,或許真的是……」
「或許是!」
我趕緊搶了謝濯的話頭,我覺得如果讓這個大寶貝再說下去,主神霽可能真的要砍我了!
「但給我兩天時間,我或許可以把身體裡的這些氣息祛除乾淨。」
我撐住自己的精神頭,嘶啞著嗓音說:「我會崑崙術法是很奇怪,但崑崙是仙家地界,西王母是正統主神,崑崙術法也不是什麼妖邪之術,我確實也是一個鵲山軍士,如果我可以救自己,那至少……你們不要誤殺……可以嗎?」
一番搶白,兩人沉默下來。
謝濯似乎在認真思索我說的話,末了,他似覺得很有道理地點了點頭。
我咽了一下口水,又抬眼瞥了主神霽一眼。
但見主神霽收了殺氣,卻有些微妙地微微眯著眼打量我。
我不知道他這突如其來的打量是怎麼回事,只得靜靜等待他的審判。
「既然如此,」好一會兒,主神霽開了口,「我帶回去細細探查一番。」
嗯?主神霽帶我回去?
我立馬看向謝濯:不要吧,我想跟你走。
謝濯卻好似完全沒有看明白我的眼神,直接點頭答應了。
「你帶回去好好查。這兩日,我去鵲山外探探。」
「好。」主神霽道,「留在你項鍊上的術法可以讓你自由出入我的結界。」
謝濯點點頭,轉身離開,空中只留下了他的話語:「兩日後,我再來探他的脈搏。」
嗯?這樣就商量好了?
我只得癱坐在地,巴巴地望著謝濯走遠,而一回頭,一隻手直接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
主神霽望著我說:「鵲山石鏡正好送回了我殿中,你再去照照吧。」
嗯?
照石鏡就照石鏡,可你這個「再」字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