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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命中注定

2024-10-01 15:59:56 作者: 九鷺非香

  我被老秦的繩子綁著動不了,而我對面的謝濯被渾身的傷束縛著,也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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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大概只有這樣的狀況,我才能和謝濯在一個空間裡和平相處。

  謝濯閉著眼睛養神,他頭靠在石壁上,哪怕傷重,他也讓自己顯得並不疲弱,不像我,直接軟成一攤肉泥,恨不能嵌在石壁里休息。

  我歪著腦袋打量謝濯,對於他,我又有了許多疑問,一些是關於荊南首的,一些是關於老秦的,我在琢磨,到底要不要自討沒趣,開口問一個並不會回答我問題的人。

  而就在此時……

  「是誰傷的你?」

  山洞裡,忽然蹦出了這一句人話。

  我幾乎下意識地挺直背脊,左右看了一眼,以為是鬼在說話,但當然不是鬼,是面前的謝濯主動對我提問了。

  夭壽了,稀奇了,今天的太陽怕不是從東南西北,一邊冒出一個來了?謝啞巴會主動問問題了?

  我驚奇地盯著他。

  謝濯久久沒聽到回答,終於睜開了眼睛,看向我。

  我與他對視。

  一陣沉默之後,他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

  老秦的妖力繩索綁得好,避過了我手上所有的傷口,我的皮肉就這麼裸露著,讓謝濯一覽無餘。

  我沒說別的,先譏諷了他一句:「北荒海外的雪狼妖還會有算不到的事情呢?」

  他瞥了我一眼。

  我則靈機一動:「你要我回答你,可以,咱們交換,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回答你一個問題,誰也別藏著掖著。」

  我話音還沒落,謝濯就抬手碰了一下耳朵,對著空氣說:「誰傷的她?」

  我僵在當場。

  我知道,他這是在問老秦呢。

  那邊應該很快給了他回答,謝濯眸色薄涼,只說了三個字:「盯住他。」

  言罷,他又碰了碰耳朵,估計是結束了對話,他轉過眼看向我。

  「你如果不想死在這邊,接下來,就待在我身邊,別亂跑。」

  我眉梢一挑,覺得他這話很有意思,我道:「且不說等我身體恢復,我是不是真的打不過荊南首,便說你這句『不想死在這邊』,然後呢?跟你待在一起,等你傷好,帶我回到五百年後再死?」

  謝濯盯著我:「人固有一死。」

  我笑出聲來了,繼續譏諷他:「和離還給你離出講笑話的本事了。而且,光是我待在這裡有什麼用,我被盯上了,就是夏夏被盯上了,我在這裡……」

  我說這話,本來是想嘲諷謝濯的。

  但說到一半,我愣住了。

  是的,我在這裡,夏夏還在外面幫我找謝玄青呢,回頭謝玄青沒找到,遇上了要吃她的荊南首可怎麼辦?!我是上仙,夏夏可不是,我實力恢復了說不定能和荊南首打個平手,夏夏可不行啊!

  我怎麼能用這件事嘲諷謝濯呢!

  這可是我的命啊!

  我在笑什麼?

  反應過來後,我連忙掙了掙身上的繩索,想要用手指碰自己的耳朵去聯繫夏夏,趕緊告訴她戒備荊南首這個人。

  但我現在手腳被綁著,不管我怎麼蹭,我的手指都碰不到耳朵。手指碰不到,我就用膝蓋去頂,膝蓋倒是碰到了,但完全沒用。

  「謝濯,快,給我鬆綁,得趕緊通知夏夏,別回頭荊南首找上了她,她還毫無防備。」

  謝濯思索了片刻。

  「人命關天!」我催促他。

  「你過來。」他思索出結果了,一雙眼睛在光線微暗的山洞裡盯著我說,「我幫你。」

  我心道謝濯在這種事情上還算有點良心,於是我蹭著石壁站了起來,雙腳用力,蹦到了謝濯身邊。

  「坐下。」

  「不用,這繩子就一條,你隨便找個地方弄斷就行了。」

  「坐下。」

  他很堅持。

  我覺得這個人真是既麻煩又難伺候,但我還是在他身邊坐下了。

  我沒想到,謝濯竟然沒有幫我解開身上的束縛!他抬起了手,撩過我耳邊的髮絲,用指尖輕輕觸碰了我的耳朵。

  他指尖微涼,像春日的水滴,滴落在我耳垂上。

  我愣神,望著謝濯,沒動彈。

  摸耳朵的動作,說不上濃烈,談不上親昵,但就是曖昧得有點撩人心弦。

  「你做什麼?」我問他。

  「你的陰陽魚是我做的,我幫你碰,一樣能聯繫她。」

  我反應了一會兒,然後問他:「綁我這繩子呢?」

  「我不會幫你解的。」他答得倒是乾脆,「別打歪主意,伏九夏。」

  嘖……狗濯倒是真不好騙。

  「你碰了嗎?」我不滿地問謝濯,「為什麼沒反應?」

  謝濯眉頭微微一皺:「沒反應?」

  他這樣,我一下就緊張起來了。

  「夏夏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我回憶,「上次她被人打暈了,好似也是這樣,我這邊什麼都看不見。」

  謝濯面色微微沉凝。

  我慌了:「難道是荊南首?他動作這麼快……」

  「不會。」他打斷我的猜想,「我讓秦舒顏盯著他,沒那麼快。她或許遇到別的事了。」

  「她能遇到什麼事?我之前就讓她在雪竹林裡面找謝玄青,她難道是找到謝玄青了?被謝玄青打暈了?你把謝玄青藏在雪竹林里了,是嗎?」

  謝濯眉眼一抬,一雙眼睛沒有感情地盯著我:「別打歪主意,伏九夏。」

  「嘖……」

  這樣都套不到話!這狗濯!真是防我如防賊!

  「你還活著,她就出不了大事。」謝濯平靜地說著。

  「你這說的是人話?」我瞪他,「等她出事就來不及了!」

  謝濯一聲冷笑:「這麼著急,你且自己去尋她吧。」

  我被他一句話噎住。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哪怕現在沒有繩子綁著我,我也沒辦法自己去找夏夏。

  「你耳朵上的陰陽魚,我沒關。」謝濯聲色冷淡,繼續說著,「奉勸你,等她聯繫你了,讓她儘早去翠湖台,尋求秦舒顏的保護。崑崙守備軍護不住她。」

  我聽著謝濯的話,覺得十分奇怪:「你這話里話外似乎是在說,老秦比崑崙守備軍更厲害?」

  好了,說到這個,謝濯又恢復了令人熟悉的沉默。

  「而且,秦舒顏,秦舒顏……」我眯著眼睛打量謝濯,「老秦的真名,在崑崙似乎並不應該被很多人知道吧?」

  秦舒顏便是老秦,在崑崙,經商的妖通常是不會告訴別人他們的真名的,只有在進入崑崙登記時,方會寫下自己的名字。

  老秦名為秦舒顏,這是我在成為上仙后統管崑崙守備軍時,才知道的事情。一般時候,老秦,秦管事,便足夠稱呼他了。

  這個謝濯怎麼叫老秦的名字叫得這麼順口?

  而且,聽他話里的意思,他似乎對翠湖台和老秦十分信任,都願意讓夏夏去投奔老秦,而不是待在守備軍營地裡面。

  「你和老秦,似乎並不陌生啊。」我眯著眼打量謝濯,「這都回到五百年前了,你會聯繫他來幫你,應該對他的品性很是清楚信任吧。我與你成親五百年,怎麼都不知道這件事?」

  我越說越覺得不對勁,謝濯和老秦的關係,越來越可疑!

  「上一次我帶著謝玄青去見老秦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謝玄青對老秦可是充滿了戒備。謝濯……」我問他,「你是在與我成親之後,與老秦熟絡起來的,可對?」

  我這話一出,謝濯還沒有反應,我自己先倒抽一口涼氣。

  我懂了!我透了!我參悟了呀!

  老秦啊!老秦是做什麼生意的?!

  謝濯這個男妖,婚後!瞞著髮妻!跟一個風月場所的管事很熟!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什麼?!

  我望著謝濯,不敢置信地搖著頭。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謝濯。」

  謝濯眉頭皺在一起:「你在想什麼?」

  我「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蹦著離開了謝濯身邊,我靠著另一邊的石壁,看著謝濯。

  「你這些年瞞了我這麼多事,是個人都該憋出病了,想來也對,翠湖台的姑娘是不用瞞的。那兒不僅話是能說的,衣裳也是能脫的,說不定我想知道你的事情,拿著靈石去問翠湖台的姑娘會更快一些。哦,也不一定,說不準是公子知道的更多呢。」

  我越說,神情越是譏諷,謝濯的面色則越來越黑。

  「伏九夏,你腦子是怎麼長的?」他問我。

  我冷笑:「我也好奇我腦子怎麼長的,偏偏能遇上你。五百年,五百年……終究是錯付了!」

  謝濯聽著我的話,仿佛被什麼哽住了喉嚨一樣,他微微張開嘴,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情緒:「你……」

  沒等謝濯再多說一個字,我腦中忽然闖進一個混亂的畫面。

  只見河水翻騰,幾乎淹沒視線,夏夏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咕咕咕……」

  翻湧的河水灌入夏夏的嘴巴里,將她帶入水底。

  我大驚,夏夏溺水了?!

  「夏夏!」我沒心情管謝濯,轉頭朝向一邊,焦急地詢問夏夏,「你怎麼樣?你別慌!穩住,先上岸!」

  聽我言語,謝濯也微微皺了眉頭,他關切地看著我,而我此時哪兒還有心思搭理他。

  我定神注意腦中的畫面,卻見夏夏似乎屏住了呼吸,她在水下一躍,終於從水中躍上了岸,當即用術法給自己升起了一團火。

  我通過她的視線觀察到了周遭環境,她不知是在哪條冰河邊,河中水流湍急,還有冰塊被沖刷向前,岸邊皆是嶙峋怪石,看起來毫無人煙。

  「你在哪兒?怎麼會掉入冰河裡?」

  夏夏用火將身體烤乾,這才在一旁岸邊坐下,她忍著痛,摸了摸自己的膝蓋,我這才看見,她膝蓋應該是被河裡的冰塊劃傷了,還在流著血。

  「說來話長。你等等。」夏夏回答我,她先撕了自己一塊衣服,手法熟練地將自己的傷口包紮起來。

  「讓她去翠湖台。」謝濯在一旁沉吟著,「別在外面瞎晃,她不可能找到謝玄青的。」

  我瞪了謝濯一眼,還沒罵他……

  「我找到謝玄青了。」

  聽到夏夏這句話,我直接愣住。對謝濯的憤恨還沒來得及收斂,夏夏帶給我的驚喜就已經浮上嘴角。

  我挑釁地看著謝濯,又問了夏夏一遍:「你找到謝玄青了?」

  「我找到了。」

  謝濯臉色一沉。

  「你在哪兒找到的?」

  「我本來聽你的話,在雪竹林找人,正找著,突然掉進了一個地縫裡,我順著地縫落到了一處冰石嶙峋的怪洞之中,然後就找到謝玄青了。」

  聽著都覺得不可思議,我挑起了眉毛:「就這樣?」

  「對,就這樣。」

  我看著謝濯,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你說說你說說,走著走著掉進一條地縫裡都能遇見謝玄青,這要找誰說理去。有的人哪,機關算盡,算不過命中注定的天意。」

  我看著謝濯越來越黑的臉,簡直覺得神清氣爽。

  「那你現在為什麼會在冰河裡,還受了傷?」

  聽我問到這個問題,夏夏很憤怒地拍了一下旁邊的石頭:「我被暗算了!」

  我大驚,盯著謝濯:「誰暗算你?」

  謝濯還有後手?

  謝濯看著我,也露出不解和意外的神色。

  夏夏那邊也能通過我的眼睛看到我這邊的畫面,她看到了我眼前的謝濯,聲音中有點暴跳如雷的意思。

  「就是你面前這個妖怪!他找了個翠湖台的女狐妖!我剛找到謝玄青,還沒等我去把謝玄青叫醒呢,那個狐妖就把我推下了冰河!」

  我震驚了。

  翠湖台的女狐妖!這不跟我剛才的猜想直接對上了嗎?!

  難怪呢!之前謝濯說什麼「有別人去救了」「換個人,一樣救」,敢情這人選在他與我成親的五百年裡就挑好了!

  「謝濯,你這個狗東西!果然!過去五百年裡你都在翠湖台鬼混!到底是哪個女狐妖『綠』了我?!都回到五百年前了,你還念念不忘呢!」

  「什么女狐妖?」

  謝濯眉頭皺得極緊,看著比我還不明白狀況的樣子。

  「他還裝!」夏夏在我耳邊痛罵謝濯,「他自己說找了別人去救謝玄青!現在謝玄青身邊的這個女狐妖定是他找的!他找了個好心狠手辣的女狐妖啊!直接把我推河裡!」

  我氣得心口疼。

  殺我是一回事,「綠」我是另外一回事!士可殺不可辱!我現在要是能伸出手來,我能直接把他頭打下來!

  我瞪著謝濯,眼裡要冒出火來:「那女狐妖是誰?說!」

  謝濯被我一吼,頭微微往後仰了一下,似乎被嚇到了一瞬。

  就在我憤怒的目光里,他沉默了片刻,隨即抬起了手,飛快地敲了一下自己耳朵上的方塊,沉著臉和聲音,開口就問:「女狐妖,是誰?」

  他一臉鐵青,一副比我還氣的模樣:「我讓你去,你找了誰?」

  謝濯碰了自己的陰陽魚,他應當是在與老秦通話。

  老秦那邊的回話我聽不見,與我連線的夏夏自然也聽不見,她跳著腳罵:「這狗東西還裝!他跟誰說話呢?!」

  「你別跟我演戲!」我也罵謝濯,「我在問你!你別想把鍋甩到別人身上!你看上了翠湖台的誰?!竟然『綠』了我五百年!」

  謝濯似忍耐了極大的情緒,他深吸一口氣,耳朵的小方塊上,術法的光芒一閃而過,霎時,洞中一亮,一束光芒從謝濯耳朵的小方塊上射出,在我與他之間的空間裡投射出了一個微微發著光的人影——正是老秦。

  老秦手中的扇子合著,輕輕放在他的嘴唇上,他一臉狐狸相,還微微眯著眼笑著:「哎喲,這是怎麼了?」

  「你把老秦的模樣投出來幹什麼?!」我瞪著謝濯問。

  謝濯現在倒是乖得不得了,開口解釋道:「我沒與你演戲,我將陰陽魚中此刻秦舒顏的模樣幻化出來,我問什麼,他答什麼,你都看得見。」

  我沉默片刻後,決定看在謝濯難能可貴配合的份上,我可以按捺一下自己的情緒。

  我問:「你讓他說,女狐妖是誰?」

  謝濯看著老秦,目光也是冷冷的:「說。」

  老秦卻沒急著開口,將扇子「啪」地打開,老神在在地扇了扇:「我這剛走沒一會兒呢,二位這是在鬧哪出?什么女狐妖,我可不知道。」

  我立馬瞪向謝濯。

  夏夏也在我耳邊罵了起來:「就是這謝狗找的女狐妖!」

  謝濯微微一咬牙,臉沉得比炭黑,聲音也暗含警告:「秦舒顏。」

  他如此一喚,老秦仿佛有些退縮了。

  「好。」他合上了扇子,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我知道,女狐妖確實是我找的,可這不是你來找我要的嗎?」老秦一臉無辜。「二月初十的時候,你帶著一身風雪來尋我,進門便讓我在二月十二日去救個人。」

  二月初十?

  我掰著手指頭算了下,我是二月十一落到這個時空的。謝濯在時空里比我早一步踏出來,他比我早到,所以二月初十,他去找老秦安排救人之事,說得通。

  這樣算來,他初十去找老秦,取得老秦的信任,讓老秦在十二日的時候去救謝玄青,而十一那天,謝濯又以密信報以吳澄,讓吳澄在十二日的時候去雪竹林堵夏夏。

  而十二日當天,謝玄青被別人救走了,夏夏也在雪竹林裡面被吳澄給拖住。

  只有「假冒」的夏夏和「假冒」的謝玄青,在正確的地方,正確的時間,錯誤地相遇了。

  謝濯的計劃其實已經成功了,夏夏和謝玄青如今也沒有相遇。他若此刻有能力將我帶回五百年後,說不定我們的血誓就已經解了。

  我感慨於謝濯縝密的心思,又慶幸還好他現在受了重傷。但在多種情緒混合下,還是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從我內心滲透出來。

  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個問題——謝濯一個從未來回來的人,為何被傷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照理說,我們相遇這題,還有另一個解法,那就是謝濯運籌帷幄,幫助謝玄青渡過難關,謝玄青根本不會身受重傷,也不會在崑崙停留,更不會為「我」所救。

  只要謝濯幫謝玄青解決了危機,我們的姻緣就不會存在。

  只有一個可能——謝玄青的危機,根本無法可解。

  哪怕加上通曉未來的謝濯,謝玄青也必須以慘痛的代價,獲得勝利。

  所以,那到底是怎樣的敵人……

  我思索著,卻忽然被謝濯的一聲怒斥喚回了飄遠的思緒。

  「我讓你去救人!」謝濯黑著臉,一字一頓地和老秦強調,「讓,你,去。」

  老秦笑了笑,他這笑容一如上一次我去翠湖台告訴他我要逼走謝玄青時那樣。

  老秦說:「我知道,但我不也知道你真正的訴求嗎?你要斬斷你們的姻緣,這斬斷姻緣最好的辦法,不是不與這個人遇見,而是與另一個更好的人遇見。」

  我就知道!這老狐狸的思路什麼時候都是這麼一針見血。

  謝濯聞言唇角一抿:「我不需要。」

  陰陽魚那邊的夏夏聽到這話,更是氣得直喘:「他什麼意思啊?這狐妖什麼意思?啊?什麼是更好的人?崑崙的生意他不想做了是不是!直接給我推冰河裡,那叫什麼更好的人?!」

  我聽了夏夏的話才意識到老秦這話里的不對,但我現在已經從被「綠」的激動情緒裡面走了出來。

  我知道,這件事很可能是個烏龍,不管謝濯是怎麼取得老秦的信任的,但他倆之間的交流,委實不像嫖客與老鴇。

  我暫且放寬了心,安慰自己不可能被「綠」五百年還毫無察覺。

  這放寬心後,我就要為自己的未來謀劃了。

  「你先靜靜。」

  我側過頭,用頭髮微微擋住自己的嘴,想趁謝濯沒注意到我時,安排夏夏接下來要做的事。

  我用極小的聲音告訴夏夏:「你傷口綁好後,儘快往回找,這次你有了防備,那女狐妖終究只是翠湖台的女狐妖,是鬥不過你的,你找到那地方把她趕走,你一定要在謝玄青睜眼之前待在他身邊,一定要讓他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你!」

  我交代完,夏夏當即明白了我的用意。

  「我知道!這場戰鬥還沒有輸,我現在就回去,把那女狐妖撕了!」

  夏夏立即動身,順著冰河開始往回找路。

  而她一動,謝濯的眼睛就掃到了我身上。

  老秦笑眯眯地開口:「九夏將軍,就這麼大個山洞,你說得再小聲,我也聽得到,更別說與你同在一個空間的這位了。」

  謝濯收斂了方才的情緒,神色又變回了之前的模樣,他將投射出來的老秦收了回去。

  洞中光芒消失,恢復了昏暗的模樣,只有謝濯吩咐老秦的聲音響起。

  「秦舒顏,回去,擋住那個她。」

  我也恢復了與謝濯針鋒相對的模樣:「謝濯,原來你是會和人說話的啊,你告訴老秦的不少嘛。」我陰陽怪氣地諷刺了謝濯,轉而就對陰陽魚那頭的夏夏催促道:「你聽到了。」我也不再避諱謝濯,索性就大聲說了出來:「情況危急,快。」

  夏夏沒有猶豫,立即施展功法,飛上陡峭的山石。

  我對面的謝濯也在遠程「操控」老秦:「秦舒顏,快些。」

  我在腦中看著夏夏那邊的場景變動,只恨不能自己代夏夏上場:「抱元守一,調整內息,呼吸吐納沉于丹田。」我當著謝濯的面就開始了現場教學。

  時隔五百年,我看當年的我調動魂力使用功法時,那些陋習缺點簡直不能更明顯。

  我時刻提醒夏夏,讓她注意自己的呼吸,夏夏也不負我所望,危急關頭,妥妥地撐住了場子,她學得很快,眼瞅著御風而行的速度變快了起來。

  夏夏一躍而上,從冰河岸邊跳入一個山壁上的冰窟之中。

  冰窟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粉色結界,一看就是狐妖的術法。

  我透過夏夏的眼睛,看到了結界裡面面露驚詫的女狐妖,和女狐妖后面正靠著冰窟牆壁昏迷的謝玄青!

  終於!

  終於見到你了!謝玄青!

  「夏夏。」我聲色沉凝,命令道,「給我破了這狐妖的結界,把她踢出這個冰窟!」

  我透過腦中的畫面看著冰窟里的謝玄青,也在這邊陰暗的山洞裡,直接望著謝濯的眼睛。

  「今天,能留在這個雪狼妖身邊的女人,只能是我或你。」

  我的獵物,誰也別想染指!

  在那女狐妖錯愕的驚呼聲中,夏夏運足力量,直接一腳踹在粉色結界上,氣勢堪比捉姦在床,徑直將那粉色結界踏得稀碎,變成了漫天粉末,稀稀拉拉隨風散走。

  女狐妖面露驚詫後退一步,靠著石壁不敢說話。

  「給我滾!」夏夏踏入冰窟,邁步走到謝玄青身前,她背對謝玄青,面對已經怕得瑟瑟發抖的狐妖,冷眉冷眼地威脅道,「再讓我在這兒看見你,我把你天靈蓋都打飛。」

  到底是翠湖台的女狐妖,有膽子偷襲夏夏,卻沒膽子與平日裡巡查的軍士正面對上。

  她迫於夏夏的氣勢,又貼著石壁往外退了好幾步,冰窟不大,這幾步女狐妖便已退到了冰窟的邊緣,下面便是常年奔騰衝刷的冰河。

  女狐妖有些害怕地往身後看了一眼,她瞅了瞅下方的冰河,又為難地看了眼夏夏背後的謝玄青。

  我透過夏夏的眼睛,看見了女狐妖這個眼神,我讀懂了。

  這個女狐妖……她在擔憂謝玄青。

  「你別……」女狐妖顫巍巍地對夏夏開口,「你別踩到他,他傷得很重……」

  聞言,夏夏沒有反應,我卻拳頭一緊。

  「把她天靈蓋打飛吧。」我脫口而出。

  夏夏幾乎下意識地就應了我的話:「好。」她說完之後,又頓了頓,側頭小聲問我:「真打飛啊?」

  我心中有一股莫名難言的滋味,我想,當年我與謝玄青相遇時,有道銀光從身後襲來,謝玄青為了救我,可是抱住了我的。

  這個女狐妖呢?

  她救謝玄青的時候,銀光也出現了嗎?謝玄青也……抱了她嗎?她此刻對謝玄青的擔憂,難道……也是因為那個擁抱,而動了惻隱之心嗎?

  一念及此,我看著夏夏眼中的那個女狐妖,心中滋味更加難言了起來。

  我閉上了眼,定了定神,心中默念,「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我告訴自己,眼前的這些都是空幻的,都是過去,我和謝濯註定成一對怨偶了,我們的相遇不重要。

  不重要。

  不重要……

  我深吸一口氣,睜開眼,就在這一瞬,我身體全然不受控制,用盡力氣用兩隻腳夾了一塊地上的石頭,直接沖對面坐著的謝濯甩去。

  謝濯微微一偏頭,絲毫沒有多餘的動作,就精準地避開了我甩過去的石頭。

  他皺眉看向我:「做什麼?」

  他難得直接向我發問。

  我瞪著他,咬牙切齒,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第一次,這還是第一次,我對心中的憤怒難以啟齒。

  畢竟,我怎麼能承認,時至今日,我對我們的相逢仍舊懷揣美好的懷念。

  我將那段心動的時間,珍於心間幽隙,藏於腦海深處,而他……

  這個狗東西!竟然找了另一個女妖來打破這份美好!

  他媽的!

  雖然女妖不是他親自找的,但他也是罪魁禍首,退一萬步,就算按照他的計劃,真是秦舒顏親自來……那這「患難相逢」的初遇話本就更不對味了!

  「夏夏,趕走她。」我沒有搭理謝濯,直接迴避了他的問題,轉而吩咐夏夏,「然後你自己布個結界,謝玄青隨時會醒,別讓任何人打擾你們。」

  夏夏點頭:「好!」

  「錚」的一聲,夏夏直接把腰間的大刀抽了出來,那是崑崙軍士的佩刀,寒光凜冽,瘮人得緊。

  「轉過去,自己跳。」夏夏對女狐妖說。

  女狐妖一臉無辜加哀愁地看了看夏夏,又看了看謝玄青,最後將目光落在夏夏的刀上。

  「我……」她鼓足勇氣說,「小將軍,奴家方才是不該推你,但奴家是怕你把他帶走了。此人傷得極重,你讓奴家先給他看看傷吧……」

  夏夏聞言,往謝玄青身上瞥了一眼。

  我隨著夏夏的目光看到了謝玄青,此時的他與我記憶中一樣,他靠坐在冰窟石壁上,無力地耷拉著腦袋,雙眼緊閉,瘦削的臉蒼白、病弱,卻有種異樣的脆弱美感。

  「看什麼看?」我不滿地開口。

  夏夏也在此時說道:「不需要。」

  「沒錯。」我對夏夏的話表示肯定,「讓她別廢話趕緊滾,謝玄青就你能治。就像我當年那樣。」

  我說完這話,倏覺對面的謝濯瞥了我一眼。

  我有些不滿地瞪了謝濯一眼:「你又看什麼看?」

  謝濯與那邊的謝玄青同樣是一副面色蒼白、要死不活的模樣,他唇角一抿,沒有說話。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心道我與他真是孽緣!

  當初,我救活要死不活的他,多折騰,事到如今,五百年後的他回到這個時空,還是要死不活地坐在這兒,換了個方式折騰五百年後的我……

  我對謝濯不滿,那邊夏夏對面前的女狐妖也越發不耐煩。

  「再不走,我不客氣了。」夏夏的大刀又往前逼了一寸。

  女狐妖似乎被嚇到了,她瞪圓眼倒吸一口冷氣,後退時一腳踩在了外面裸露的石頭上,石頭一松,她身體也跟著往下一斜,眼瞅著要掉入下面冰河裡了。

  此時,一雙手撐住了女狐妖的後背。

  老狐狸的臉笑眯眯地從女狐妖背後出現。老秦從冰窟下方御風而來,悠悠閒閒地飄在冰窟外面,給女狐妖撐住了腰。

  女狐妖霎時如找到了主心骨一樣。

  「秦管事。」她聲音變得比方才還要嬌柔,「我幫不了他了。」

  「九夏將軍。」老秦笑得人畜無害,「你何以如此對我翠湖台的姑娘?她這臉都嚇白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夏夏直接將刀一橫,不負我所望地沉著臉說道:「今日我在此,誰也別想從我這裡搶男人。」

  不愧是我,利害關係摸得門清。

  「秦舒顏,帶走她。」我對面的謝濯也開始發號施令。

  我當即眉眼一沉:「夏夏,這狐狸不好對付,氣運丹田,按著我說的做。」

  我話音一落,那邊的老秦直接對夏夏動手。

  夏夏立馬橫刀接招,兩人當即形成對峙之勢。

  我怒罵謝濯:「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麼忠心相助的朋友呢?!他還真聽你話啊!」

  謝濯沒有搭理我,只吩咐老秦:「別戀戰,帶她走。回去之後,立即把她囚禁在你翠湖台的密室。」

  翠湖台還有密室?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謝濯知道?!

  我沒時間感慨,眼瞅著老秦要動真格,我立即告訴夏夏:「推開他,布結界。」

  夏夏就是我,她或許反應沒那麼快,但一點就透,她當即匯聚了全身力氣,一擊推開老秦,「哐」的一聲豎了一道透明結界,擋在了她與老秦之間。

  結界把夏夏和謝玄青隔在了一頭,老秦與女狐妖被隔在另一頭。

  「你們這樣打鬥,對他傷不好的!」女狐妖在老秦背後擔憂地開口。

  我聽到這話,身側拳頭捏得更緊。

  「關她屁事!」我罵了一句,心頭還是不解氣,看了眼腳邊還有石頭,我又泄憤地往謝濯那邊踢了一塊。

  謝濯偏頭躲開,這次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不解地看向我,似乎不明白我為什麼在這個節骨眼還用這點不痛不癢的手段來找他麻煩。但他沒有在意這些細節,只看了我一眼後,就立即吩咐老秦:「她用的是崑崙守將之術,五行為土,以木系術法破她結界。」

  狗東西!

  我暗罵一句,立刻交代夏夏:「用心脈之血連接結界!」

  以心脈之血連接結界,老秦再敢破陣,夏夏非死即傷。

  謝濯聞言,黑眸猛地一沉,狀似惱怒地瞪向了我:「伏九夏!」

  我梗著脖子:「你打我呀!」

  謝濯咬牙,被我氣得深吸了一口氣,才穩住了心緒。

  而另一邊,夏夏雖然聽了我的話立即將心脈之血抹到了結界上,但她還是在結界光芒大作之時,有些後怕地問我:「用心脈之血是不是玩太大了?有些草率了!」

  我聽著夏夏的話,目光卻盯著面前的謝濯,高傲地揚起了下巴。

  「不草率。」我回答夏夏,也說給謝濯聽,「只有這樣,他才不敢動你。」

  謝濯也盯著我,臉色是更陰鬱的黑。

  果然,如我所料,在老秦要再次對夏夏所布的結界出手之時,謝濯開了口——

  「住手。」

  老秦的手堪堪在夏夏的結界前停住。老秦神態還是悠閒的,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哪怕加上了她心脈之血,這結界我也能破。」

  謝濯回答:「我說,住手。」

  老秦一挑眉梢,收回了手。

  我就知道,我還有謝濯的血誓在身,傷及夏夏性命的事,這狗東西還是不會幹的。

  「夏夏。」我喚她,「讓結界向前。把他們趕出冰窟。」

  「好!」夏夏立即行動,結界往冰窟前方推進。

  老秦和女狐妖還站在原地,半點沒有要走的意思。但他們不走,有人讓他們走。

  「退。」謝濯開口了。

  老秦帶著女狐妖退了一步。

  「繼續。」我挑釁地看著謝濯,吩咐夏夏,「進。」

  謝濯雙目依舊緊盯著我,他沒說任何廢話,只繼續命令:「退。」

  一進一退,直到夏夏的結界完全覆蓋了洞口。老秦與那女狐妖都被趕到了冰窟外面,在冰河上方自己御風飄著。

  我透過夏夏的眼睛,看到了結界外的兩人,稍稍鬆了口氣。這一次的危機算是短暫地解除了。

  「夏夏,守住結界,直到謝玄青醒來。」

  夏夏點頭答應,退回了冰窟里。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望著謝濯:「你費盡心思阻止他們相遇,卻不承想,這就是命中注定。謝濯,他們——或說我們,躲不過這場孽緣的,你別折騰了。」

  謝濯沉默了許久,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開口說:「他還沒醒呢。」

  言下之意,勝負未定。

  我有些焦慮。

  夏夏雖然暫時用塗了心脈之血的結界擋住了外面的人,但洞裡的謝玄青還沒醒,現在事情也變得和我記憶中不一樣了,我也不確定謝玄青什麼時候會醒,要是他隔十天半個月才醒過來,光是每天往結界上抹心脈之血就能活活把夏夏給熬枯了。

  而且,就算謝玄青醒了,在這樣被困在結界裡的情況下,他還會愛上夏夏嗎?會不會直接把她當成賊人一刀給殺了?

  我心裡還在琢磨著之後的事,便見對面的謝濯微微側頭說:「秦舒顏,讓那個狐妖走。你留下。」他吩咐老秦,「等她心脈之力稍弱,撐不住結界時,你立即進去帶走她」。

  狗東西。

  我恨得咬牙。

  我立刻在我耳邊聽到了秦舒顏的回答——是夏夏沒有關上陰陽魚,她那邊的結界也沒有隔音,所以雖然她現在已經守到了謝玄青身邊,但還是能聽見冰窟外老秦的聲音。

  老秦有些不太情願地說:「我如何知曉她心脈之力何時變弱?若耗上十天半個月的……我翠湖台生意不做啦?」

  這是個愛財的老狐狸,之前還拿過我上好的靈石呢。

  我當即就勾起了唇角,心想任他什麼狼妖狐妖,到底是敵不過金錢的力量,這聯盟還是沒我與夏夏的牢靠。

  我知道,謝濯或許有本事、有力量、有秘密,但他,沒有錢。

  我與他都是活了幾百年的仙與妖,早就過了要吃喝拉撒的階段,平日裡我是為我的興趣愛好攢點靈石,比如買點吃的啦,玩點小玩意什麼的,崑崙軍備處發放的象徵性的俸祿靈石對我來說足夠用。

  至於謝濯,他不花錢的。

  他一不吃喝拉撒,二沒興趣愛好,養在家裡比種窩草還簡單,連水都不用澆的。

  就是管得太多……

  我篤定一個連花錢都不會的謝濯定然挽留不住一個貪財的狐狸!

  我腳尖剛快樂地晃悠了兩下,對面的謝濯卻開口說:「崑崙外北三百里有個靈石礦,你幫我,我之後告訴你具體位置。」

  我聞言,愣了一瞬,那邊的老秦倒是麻溜地回答:「見外了,幫不幫的倒是其次,我留下主要是為了你我日後長久的情誼。」

  而我則氣得當即從地上蹦了起來。

  「謝濯!你還藏私房錢?!」

  一個靈石礦!

  礦?!

  他竟然從沒告訴過我?!

  雖然很多事情他都沒有告訴過我,但那可是靈石礦!

  修行之人除了靠自我修行,還可以從靈石中提取天地靈氣,而後融入己身,充盈神魂,化為自己身體中的魂力。

  平日裡,幾塊靈石或許對修行沒什麼作用,但靈石礦可不一樣,不僅可以開採靈石作為貨幣,還可以讓人在礦中修行,事半功倍。若找到極品靈石,更是可以煉製法器符咒,這可是天下修行者夢寐以求的東西!

  有了靈石礦,四捨五入等於擁有了金礦、法器礦,外加一個取之不竭的靈力源頭。

  謝濯與我夫妻五百年,一直瞞著我,今天卻為了對付我,把這個事情告訴了秦舒顏?!

  我都不想踢石頭打他了,我蹦到他臉上把他踩死算了。

  我也確實蹦了過去,他的臉我踩不到,只得先跳到了他雙腿之間。

  謝濯眉頭一皺,自下而上地看著我。

  「做什……」

  我雙膝一屈,整個人壓在他腹部。

  他悶哼一聲,沒有說話。

  我只覺他的腹部跟鐵板一樣,硌得我膝蓋疼。

  雙手被綁在後面騰不出來,我壓著他,怒視他。他也冷漠地看著我,卻沒有推開我。

  他抬手了,只是碰了三下他耳朵上的方塊,將秦舒顏那邊的聯繫切斷了。

  我盯著謝濯,心中怒火難抑:「我看咱們也別等回到五百年後了,今天就一起死吧!」

  我喊著,直接拿頭去撞謝濯。

  謝濯皺著眉下意識地偏頭躲開,而我卻剎不住去勢。他一躲,我腦袋直接往他身後的石壁上磕去。但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傳來,我額頭撞在了一個掌心裡,這個掌心並不柔軟,有些硬繭,然而勝過直接磕在石頭上。

  我收回腦袋,謝濯的手掌還墊在石壁上,他緩緩將手放下。

  他的手背因為我撞擊的力量,被石頭磨破了皮,但他眉眼還是冷冷的,好像什麼感覺都沒有似的。

  「我說過,伏九夏,你要尋死……」謝濯幽暗的眼瞳盯著我,聲音冷過冬日風雪,「別讓我看見。」

  我冷笑:「我尋死?我不過是跟一個不愛我的人提了和離而已,這個人就瘋了,想方設法地要殺我,我不過是竭力求生!我要尋什麼死?」

  我壓在他身上直視著他的眼睛罵他:「你呢?我到這邊來,你先是讓我直接去見夏夏,要不是我反應快及時撤走,我墳頭草都有兩米高了吧?而後你又利用我,要拆散我們的姻緣,解除血誓,要不是我最後一刻收了手,你恐怕已經帶我回五百年後把我大卸八塊了吧?!現在!為了讓老秦把夏夏帶走,啊,靈石礦的位置都願意報出來了!五百年,五百年你提都沒跟我提一句,自私地享用那麼久……」

  謝濯眉頭一皺,終於開口打斷我:「我沒告訴你,也未曾自己用。」

  「這是重點嗎?」我問他,「如今絞盡腦汁、費盡心機、竭盡全力、動用所有資源想殺我的人,不是你嗎?謝濯。」

  他唇角一抿,神色還是猶如融不化的堅冰:「伏九夏,是你提的和離。」

  「是我提的!」

  是的,就是這麼輕易,我一通發泄後本已經稍稍平息的怒火,就這樣輕易地被他一句話又拱了上來。

  「那又怎樣?!這是你想殺我的理由嗎?」

  他嘴角一動,想要說話。

  我立即喝止:「你閉嘴!你別說了!你無非又是想說什麼剪紅線的時候你很痛是吧?!我告訴你,謝濯!你再痛你也沒資格殺我!你就是痛死了!你也沒資格殺我!因為在這五百年的婚姻里,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已經用盡全力去維繫這段關係了!我為什麼提和離……」

  說到此時,我忍不住有些動情了。

  多少年的隱忍與累積,我一直以為我對謝濯沒期待了,不在意了,無所謂了,但當這些話脫口而出的時候,我還是感到了自己的可悲。

  「你到現在心裡還沒有點數是嗎?」

  我低著頭,聲音小了下來。「你什麼都瞞我,身世、過往、傷口……」我自嘲一笑,「還有這個靈石礦……」

  「但如今,為了達成你的目的,你都與老秦說了。」

  我看著謝濯,如同看一團迷霧,經歷了那麼多歲月,始終遮掩不散的迷霧。

  「你不是不能說,你只是不想對我說。」我問他,「一對夫妻……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會過成你我這樣?」

  我垂著眼眸,能清楚看見他染血的衣衫,以及衣襟里邪祟留下的傷口。

  「謝濯。」我聽見我平靜的聲音在我們緣起的山洞裡面響起,「我累了,想開了,終於不想探究了,你為什麼非要彼此糾纏,魚死網破?」

  我抬起眼看他,想從他深淵一樣的眼瞳中尋找答案。

  「你不知道愛,是不是也不知道什麼叫成全?」

  他看著我,黑瞳里全是我。

  是歇斯底里後,疲憊無力的我。

  他似乎咬著牙關,按捺情緒,有些悲傷,也有些難過。

  他說:「我不知道。」

  四個字,偏執得可怕。

  仿佛是深淵裡拽住最後一絲希望的困獸,它咬著牙,喘著氣,明明奄奄一息,明明雙手已經被那名為希望的絲線割爛。

  「我不成全。」

  他的執拗,我不明白。

  為何五百年時間,他看起來平平淡淡,冷如堅冰,不過剪了條紅線,說了句和離,他便瘋成了這樣。

  但一如我方才所說——我累了,想開了,終於不想探究了。

  我只想掰開他的指尖,把那根粘在我身上的絲線抽走,然後離開他。

  「那就繼續吧。魚死網破。謝濯,這是你選的路。」

  我放了狠話,他沉默接受。

  「嗯……那個……」我腦海中傳來了夏夏有些猶豫且尷尬的聲音,「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你們夫婦之間的感情,也不太願意打斷你們這對怨偶的交流,但我這裡似乎有件事情更加重要……」

  我微微偏過頭看向一邊,夏夏那邊的畫面在我腦海中再次清晰。

  「謝玄青……好像要醒了……」

  靠在石壁上的謝玄青呼吸微微重了起來,睫毛也在輕輕地顫抖。

  「不要掉以輕心,別讓他把你當壞人殺了……」我說完,立即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這個陰陽魚你趕緊摘了放遠點,別讓謝玄青看見了,這是謝濯做的,上面有他自己的術法痕跡。」

  「哦哦!好!」夏夏立即往冰窟洞口走。

  「結界記得阻隔外面的聲音與光線,別讓謝玄青發現外面的老狐狸。」

  「好。」夏夏走到冰窟洞口,很快完成了我交代她的事,冰窟外的聲音與光都被擋住了,她手中點起了一簇火光,照亮了她的周圍,她開口問,「最後,我只有一個問題……我要怎麼做才能不被他當成壞人?」

  我沉默,看著面前的謝濯。

  謝濯通過我的話,大致知道了那邊的情況,也從方才與我吵架的情緒中走了出來,皺眉不言。

  我一本正經地對夏夏說:「相信命運吧,希望他對你一見鍾情。」

  「他不會。」謝濯如是插嘴。

  我瞥了謝濯一眼,沒搭理他。

  「夏夏,靠你了。」

  「好,為了五百年後能活著,我努力。」

  那邊畫面斷掉,應當是夏夏摘掉了陰陽魚。

  我的世界安靜下來。

  我看了一眼眼前的謝濯,此時我的膝蓋還壓著他的腹部,姿勢很近,心與心卻隔得很遠。

  我現在也不想打他了,謝玄青醒了,我的命運被掌握在了另外一邊。我只要在這裡等著夏夏給我發來成果就好了。

  我扭著身子想站起來退到對面石壁去,卻不承想,我剛掙扎著站起來,謝濯就一抬手拽了我一把,我又「撲通」一下,膝蓋跪在了他的腹部。

  硬邦邦的,一點也不軟……

  「做什麼?」我冷眼看他。

  他這次倒是哼都沒哼一聲,一言不發地直接抬手,指尖再次拂過我的頭髮,碰到了我耳垂上的陰陽魚。

  我一愣,偏頭要躲,可已經來不及,謝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的陰陽魚摘走了!

  「謝濯!」我怒斥,「你做什麼?」

  「繳械。」他如是說,把我的陰陽魚拿在手裡。

  「還給我!」我掙扎著拿嘴去拱,想用嘴把我的陰陽魚搶回來,但他卻把手伸過頭頂,我一拱,重心不穩,整個人撲倒在了他懷裡。

  我心裡那個氣!

  仰頭看他,只看見他硬朗的下頜線。我恨不得用嘴在他下巴上狠狠咬一口。

  「你卑鄙!」

  我盯著他的動作,見他將陰陽魚放進了他左手的袖子裡。

  我又撲騰了兩下,掙扎無果後,直接被他用右手將我從他身上拽開了。

  謝濯閉上眼,開始調息。

  我見狀,掙了掙身上的繩索。這是老秦留下的術法繩索,它壓制了我的術法,讓我掙脫不得。我只得蹭著石壁,也開始調息。

  只希望我能在謝濯掄得動盤古斧之前先恢復力量,掙脫繩索,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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