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竹林
2024-10-01 15:45:29
作者: 明月傾
到晚上,果然夫人小姐們都紛紛回程了,有和雲夫人交情淺的,中途就直接走了,只是打發個僕人來跟雲夫人告辭,有和雲夫人親近的,就當面拜別了。
婁二奶奶和卿雲本來是被趙夫人力邀一起回去的,但記掛著嫻月,於是都回了桃花塢。
嫻月卻還想再留一天。
婁二奶奶不由得有點動氣,道:「在外留宿一天,已經是破例的事了,未出閣的小姐,怎麼好接二連三住在外面。」
「難得有這樣的盛事,留下消遣也沒什麼,又有長輩看著。」卿雲勸道:「我聽說了,明天雲夫人還要帶大家踏青,在外面野餐,舉辦曲水流觴呢,這桃花塢風景這麼好,也算一件雅事。」
「不准去。」婁二奶奶正色道:「你都要定親的人了,還去這些地方幹什麼,都不准去,今晚就跟我回家去,京中的宴會還多得很呢,錯過這一次也沒什麼。」
「是呀,姐姐都定親了,大家都陪著回家就好了。」嫻月淡淡道。
她雖然愛撒嬌,但很少說這樣的怪話,也是動了真怒了。
婁二奶奶還不覺得,卿雲和凌霜了解她,頓時都明白了。
「卿雲回去吧,我陪嫻月在這裡。」
凌霜立刻出來救火,不等婁二奶奶反駁,就道:「剛好明天程筠也來,還有蔡嫿,朋友都在,我是不會回去的。」
婁二奶奶沒話說了,她向來管不住凌霜,也沒有單獨把嫻月揪回去的道理。怒道:「你們要留,那就都留吧,我帶著卿雲回去了。
「明天下午我派車來接,你們要是再不肯回去,仔細你們的皮。」
當晚嫻月就和凌霜在桃花塢留宿,嫻月難得少話,睡覺前安靜得很,凌霜道:「嫻月,我問你句話,你跟我說實話。」
「什麼話?」
「你到底看中誰了,我看你像是有目標的樣子,但又猜不到是誰。」凌霜問道。
「好啊,我回答你這問題,你也回答我一個問題。」嫻月問她:「為什麼我的蘭花霜的空罐子,在馬廄外面的廢料里被馬夫掃出來了。」
凌霜頓時大笑,起身要躲,被嫻月抓著掐了幾下,才終於承認道:「我哪知道你每一罐都有數的,我以為扔了罐子你就不知道丟了呢。」
「你還好意思說,你要偷我的蘭花霜去幹什麼我不管,東西可別亂扔,女孩子的東西是好扔的嗎?萬一被外人撿到,不知道造多少謠呢。
「雖然這罐子沒什麼特別的,認不出來,但以後你要敢扔我別的東西,我皮不扒了你的。」
「知道了。」
「你聽了可要往心裡去,你自己的東西也小心,你家程筠也多少人眼紅了,不定什麼時候就害你,到時候可別怪姐姐沒提醒你。」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嫻月難得起了個大早,兩人都換了輕便衣服。
嫻月閒得沒事做,非要打扮凌霜,把她按在鏡子前,又是描又是畫,又是梳頭,又是戴首飾,折騰了半晌,才帶去見雲夫人,雲夫人一見,十分驚喜:「原來凌霜也是個大美人,往日竟是我眼拙了。」
「不是你眼拙,是她自己腦子有問題,經常怎麼丑怎麼穿,頭髮怎麼難看怎麼梳,小時候就這樣,打扮得跟個男孩子一樣,有人跟我做了半年鄰居,還問我『你弟弟今天怎麼沒來呢』我說哪個弟弟,他們說『老是穿著褐色衣服,和人打架打得鼻青臉腫那個』。」嫻月立刻宣揚凌霜小時候的戰績。
賀南禎和秦翊在外面聽著,都笑了。賀南禎對秦翊的小廝長慶道:「聽起來像不像你家爺小時候的行徑。」
長慶不敢笑,秦翊冷冷問他:「你皮癢了?我沒記錯,小時候挨揍的都是你吧。」
等了一會兒,外面進來傳話,說東西都準備好了。
賀南禎和秦翊去外面先上了馬,踏青遊園,照例是自家男丁在前面開路,女眷的轎子在後面,雲夫人在轎子裡還說呢:「今天就是咱們自家的人了,終於可以好好玩玩了。沒那麼多閒言碎語,蒼蠅似的,最讓人煩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顧及幾個年輕小姐的名聲,並沒讓男女同席。其實也就嫻月、凌霜、蔡嫿,還有莫名其妙跑來的荀郡主四人,趙修不知道怎麼回事,和荀郡主一起來了。
也混在男子裡面,一起踏青到桃花塢的溪流下端,原來那裡有個小亭子,遙遙與寒林寺相望。
溪水到了這裡變緩,衝出一個巨大的山池來,池邊都是嶙峋怪石,一大片竹林,一棵上了百年的老桃樹,半斜在水面上,開得雲蒸霞蔚,水流沖得花瓣在水中打轉,靠岸邊的水面都是一層厚厚的桃花花瓣,簡直如同仙境。
「再等幾天來,更好看呢,那時候桃花落盡了,幾乎看不到水面,都是桃花,簡直是花的海洋一般。
「所以我們當初給這池子起了個名字,就叫浣花池,那邊的竹林就叫停筆林,還找了兩塊石頭刻上,如今浣花池的石頭還在,停筆林已經不在了。」雲夫人給眾人講解道:「你們看,是不是正應了那句話,自古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還有一句更好,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年輕人看花,不知道珍惜,其實人一輩子滿打滿算也看不了幾十次桃花,看一次就少一次了。
「每年也不過是這短短几天,一年一會,就像一位老朋友……」
眾人都聽住了。
不僅女孩子們若有所思,連賀南禎也收斂起了笑意。
秦翊向來是冷的,賀雲章更冷,張敬程一派書生習氣,也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情思。程筠則是呆呆的,估計也體會不了。
「怎麼越說越傷感了。」嫻月笑道。
她倒不是出風頭,天性就是這樣,愛說笑,正如她自己所說,她就算喜歡珠寶,喜歡綢緞,喜歡盛宴飛觴,花團錦簇,這時候也笑道:「這桃花估計都認識雲姨了,估計在說,怎麼年年帶人來看我們,年年都說這些傷感的話。」
雲夫人頓時笑了,道:「就你這丫頭嘴快,天天取笑長輩,是什麼道理。」
「這就取笑長輩了啊?」嫻月笑道:「我要是取笑雲姨,我就不說花的事了,我就說,這池子邊是誰寫的字,東倒西歪的,這麼憊懶……」
雲夫人笑著要抓她,她早跑開了。
凌霜看著池邊的字,浣花兩個字原來是雲姨的手筆,確實有點東倒西歪的。蔡嫿見她盯著字,道:「這是學的衛夫人吧,不熟練,所以才這樣的。」
「我父親學的王羲之,母親開玩笑,偏要學衛夫人,是要做他的老師的意思。」賀南禎在旁邊,淡淡補充道。
他難得沒有撩撥的意思,但蔡嫿向來保守,聽他接話,便紅了臉,走到一邊去了。雲夫人遠遠聽見,笑道:「好小子,又說什麼呢。」
眾人在池邊玩耍一番,雲夫人讓丫鬟在亭中擺了一席,又在外面用錦褥子鋪了一席讓他們這些男子坐,用風爐煮酒熱茶,將帶來的點心和涼菜上好,又現熱湯菜,用小泥爐煮雞湯鍋,下各色豆苗野菜進去煮,風味十足,很是好玩。荀郡主嚷道:「怎麼他們那麼好玩,咱們就得坐在亭子裡呢。」
「你喜歡,你也去他們席上嘛。」雲夫人笑道。
她原是說笑,誰知道荀郡主真去了,抓住賀南禎,非要他說出打馬球贏的秘訣,鬧成一團。
張敬程在旁邊,微微皺眉,十分守禮,讓去一邊。也不管眾人會不會尷尬。
「到底是老侯爺的高徒,行事不同凡響。」嫻月笑道。
離得近,其實張敬程是聽到了她的取笑的,但他守禮,也並不反駁,只是皺了皺眉,不說話。
這兩人的不對付,其實凌霜也看出來了。
但今天蔡嫿在,她陪著蔡嫿,就沒多管嫻月,只是時不時留意她,有沒有掉到水裡去。嫻月也只跟著雲夫人,兩個人說不完的話。
「喝了酒,有點熱,陪我在池邊走走吧。」蔡嫿忽然道。
凌霜於是挽住她的手,兩人在池邊散步,遠遠看見那邊荀郡主和賀南禎打鬧,趙修也摻在其中,但眼睛一直離不開嫻月。
「看他們倒也好玩。」蔡嫿道:「你怎麼不去玩玩。」
「無聊。」凌霜道:「說我,那你呢,今天這麼好的機會,難道你真是來賞花踏青的?」
蔡嫿頓時笑了。
凌霜對她是了解的,看似謹小慎微逆來順受,其實心中是有大志氣的。但這世上確實少有人能看穿表象。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過是看看罷了。我高攀不上,人家也沒這意思。」蔡嫿有點自嘲地道:「你看,賀南禎根本就沒看上荀文綺,見她靠近其實都躲著。
「秦翊更傲慢,根本沒把任何人看在眼裡,過了今天,他大概連我們樣子都記不住呢。
「賀雲章,寒門出身,又太陰沉了,不是好相與的,趙修是你姐姐囊中物……」
「那張敬程呢。我可聽說了,他就喜歡荊釵裙布的女子。」凌霜問她:「你要是看得上他,倒也是一對。」
「文人嗎,自然嘴上都說喜歡高潔的寒門女子,容貌不重要,只要操守,實際上誰知道呢,再往後看罷了。」蔡嫿淡淡道。
「好啊,等於承認是為張敬程來的了。」凌霜立刻發威:「我還以為真是來陪我玩的,真是明珠暗投了我。」
蔡嫿被她逗笑了。
「誰為張敬程來的了?」
「那你昨天前天不來?」
「我被絆住了。」蔡嫿無奈,只能說了實話:「我姑姑說要我幫她抄經,不讓我出來。我通宵抄完的,不然今天都出不來呢。」
「偏選在桃花宴,就是故意給你使絆子呢。」凌霜憤慨:「整天拜佛,其實蛇蠍心腸,真讓人噁心。」
蔡嫿笑了。
「我嫁不出去不更好?正好陪著你,咱們一起當尼姑。」
「你要真不想嫁,那陪我當然好。
「但如果你想嫁,我作為朋友就支持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凌霜正色道。
蔡嫿見她認真起來,笑道:「先不說這個了,有人來找你了。」
「誰?」凌霜回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程筠已經走到她附近了,但見她和蔡嫿在一起,畢竟是大家小姐,男女大防,不敢過來搭話,在一旁一臉無辜地看著這邊。蔡嫿笑著把她一推,自己先走開了。程筠這才敢走上來。
「幹嗎?」凌霜對他還是小時候一樣,當個小跟班使喚。
程筠頓時更不敢說話了,沉默了一下,凌霜都要不耐煩了,才紅著臉道:「我是家裡有事,所以前兩天才沒來的。」
「哦,」凌霜並不在意:「來不來沒什麼要緊的。」
「還是要緊的,雖然我打馬球也不厲害。但我聽……聽說,有人給你們送花來著,要是我在……」
「你在也不准送花。」凌霜凶得很:「你打馬球還沒我厲害,我要花自己會去拿,等人送多沒出息。」
「哦哦。」
程筠頓時囁嚅起來,又結巴了半晌,忽然膽大,抬頭看了凌霜一眼,道:「有句話,我今天一直想說……」
「那你就說唄。」凌霜沒什麼好氣。
「我說了,你別打我。」程筠對她的習性很是了解。
「說吧,不打你。」
程筠的臉頓時紅了,結巴了兩下,終於道:「你……你今天真好看。」
他還是怕打,說完這句話,立刻跑了。
凌霜倒也沒想揍他,也沒追上去,在原地站了會兒。
按道理說,這時候是該心如鹿撞的,再不濟,也該紅個臉,但她心中一點波瀾沒有。不僅沒有,還很快又起了揍程筠的心——就他過來搭話這一下子的工夫,嫻月不見了。
雲夫人被紅燕叫走,像是府中有什麼事。
嫻月自己待了一會兒,趙修倒是很開心,過來搭了兩句話,嫻月並不怎麼理他,偶爾接一句,逗得他團團轉。等趙修心花怒放時,她卻走了。
「小姐,咱們去哪啊。」
桃染跟著她,見她只往竹林深處走,有些害怕。
「你別問,跟著就行了。」嫻月道。
她往前走,竹林昏暗,桃染又怕有蛇。
只好跟在後面,正想著要不要找根棍子來趕蛇,只見前面豁然開朗,有間竹林小築,是茅草頂,窄窄一間,周圍全是春天的嫩筍,四面被竹林包圍,後面還有一汪泉眼,倒也十分雅致。
嫻月圍著竹林小築走了一圈,並不見石頭,正想進去,門推開了,張敬程一手拿著本書,一手提著個小茶壺,正準備往外面接水去,看見她,頓時一愣。
他雖然對這婁三姑娘的做派不怎麼贊同,但還是守禮,垂手立在一旁,道:「得罪了。」
嫻月並不理他,而是朝裡面張望了一下,張敬程見狀,連忙擋在前面。嫻月挑起眉毛。
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來,張敬程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臉頓時紅了。
「你不要胡亂猜想。」他忍不住道。
「我猜想什麼了?」
嫻月沒想到這笨蛋書生還有三分脾氣,反問道:「難道張大人知道我心中所想,不如說出來聽聽。」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啞謎是什麼意思,自古這些世家,要亂也夠亂,張敬程這樣的書生更是戲本里的常客,動不動就和誰家的小姐暗通款曲了。
現實中當然小姐不會輕易從了書生,但也常有和丫鬟眉來眼去的,像趙家這樣的世家,更是公然用丫鬟籠絡過新科的士子,知道他們沒見過什麼世面。
也有自己不尊重的客人,公然在酒席後就和主人家的丫鬟搞到一起的。
「你……」張敬程畢竟是個文人,說不出來,怒道:「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這話一說,嫻月還小可,桃染第一個忍不住了,上來罵道:「張大人,你說什麼呢,咱們小姐金尊玉貴的人物,你竟然敢無禮!
「我們還沒說你呢,鬼鬼祟祟一個人躲在竹林里幹什麼,莫不是看我們小姐身邊沒人,想行非禮之事罷。要我們嚷起來,恐怕你吃不了兜著走。」
其實她也只是嚇唬嚇唬張敬程,真嚷起來,嫻月的名聲肯定更重要。
但張敬程頓時就臉漲得通紅,道:「你們蠻不講理,我不跟你們主僕多說。」轉身就要進房去。
「站住。」嫻月叫住他:「張大人,不妨把話說清楚了,別說我們主僕欺負你一個。桃染,你先下去,遠遠站著,我不叫不要過來。」
張敬程聽了,更加要走,嫻月道:「怎麼,張大人比我還膽小,我一個閨中女兒,都敢留下來和你辯理,你們讀書人不是最講道理嗎?今天我要和你講道理,怎麼反而跑了。」
「誰跑了。」張敬程被她一激,留了下來,道:「那就講道理。」
「好啊,那是誰說我不如荊釵裙布的女兒,說女兒家操守最重要。言下之意,是我沒有操守了。」嫻月把他們酒席上的話說了個明明白白:「我記得當天我和張大人素昧平生,怎麼說得上操守不操守了,張大人憑空污人清白,也不是君子所為吧。」
張敬程頓時紅了臉,道:「我並沒說你沒操守,我只是說荊釵裙布的女兒最好。富貴小姐品行也未必好。」
「這不還是說我嗎?」嫻月冷笑道:「好,這話先不說。
「我就問張大人一句,據說君子以直為美德,張大人要老實回答,張大人是不是覺得我行事不得體,不莊重了?」
張敬程沒想到她敢直接問,但被架上去了,臉漲得通紅,不說話,嫻月逼道:「張大人不敢說?」
「是。」張敬程到底被逼出了一句。
「為什麼?」嫻月認真問他。
張敬程無論如何都不肯回答,嫻月晾他一陣,才道:「張大人,你抬頭看我。」
她今日穿的一件杏子紅的單衫,配的鴉青色的裙子,錦緞外是紅綃,襯得膚色雪白,一雙眼睛眯細了媚態十足,帶著點冷冷笑意,實在是又冷又艷,張敬程瞥了一眼,頓時張口結舌,不敢直視。
「你,你……」張敬程道:「你故意做這情態……」
「故意?」嫻月反問道:「張大人怕不是又聾又瞎吧,你今天和賀南禎同席,賀南禎比我莊重到哪去了。
「他不是眯著眼睛看人,不是這樣歪坐著,不是說笑起來毫無顧忌?
怎麼張大人那時候不糾正他,這時候反而對我發難呢……」
「男子和女子的禮節本來就不一樣,況且他是天生的,你是故意,故意……」
「故意什麼?輕浮?賣弄風情?勾引人?」嫻月逼問。
張敬程連連後退,直接跌坐在竹階上,眼睛不知道看哪裡好,嫻月卻威風凜凜,如同個攻城略地的將軍。肆意把這小書生搓圓弄扁,實在不是她對手:「我就賣弄了,怎麼了。
「你們男的中了舉,打馬遊街,整個長安城都走遍,那不叫賣弄?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招看盡長安花,那不叫賣弄。
「你們打馬球,賭花,行酒令,四處招搖,不叫賣弄,我略笑一笑就賣弄了?」
「書中已經寫了,長幼有序,男女有道,只要人人都遵循禮節,才是好事,禮崩樂壞……」
「哦,原來男女都是有道的。但為什麼男人的道那麼多,女人的那麼少呢?
「同樣是富家子弟,他們可以追逐自己喜歡的女子,我們就只能等著被挑選。
「同樣是寒門,你張大人就可以讀書進士,改變自己的命運,你口中荊釵裙布的女兒,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苦守著寒門,等著一個像你張大人一樣有眼光的人來娶她而已,她還得感恩戴德。
「這世上男子有千萬條路,會讀書的可以讀書,不會讀書的可以從軍,從軍不成可以從商,從商不行,也可以耕田種地,總歸有路走。
「但女子有什麼路走,我們唯一的路,一輩子所有的成就,就是嫁給自己能嫁的最好的男人,然後一生的榮辱,都與他綁定。
「為了這個,我們只能各出奇招,有財的出財,有德的出德,有容貌的,也只好拿出自己的容貌。但這不是最噁心的,你知道最噁心的是什麼嗎?張大人?」
嫻月說得字字有聲,句句千鈞,臉上因為激動而如同飛霞一般,讓人不敢直視。她怒視著不敢直視的張敬程,罵道:「最噁心的,就是張大人你這樣的好人,自詡清流,自詡道德,卻還要將我們剩下的路堵死,你真在乎什麼荊釵裙布的女兒的死活嗎?
「不,你只希望她永遠守著那寒門,哪怕凍死餓死,都要等著,等著人來娶她,來選她,如果沒有人呢,她只好乾乾淨淨地餓死,成全一世清名。而你張大人呢,也不會為她流一滴眼淚。不是說你們讀書人最講仁義嗎?
「這就是你們的仁義,這世上的大奸大惡之徒,你不懲治。
「朝堂上的奸臣惡臣,你不去針鋒相對,竟然管起我們女人來了。可別叫我噁心了,張大人!」
她一番話,罵得痛快淋漓,把個張敬程罵得汗出涔涔,張口結舌,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能看著嫻月痛痛快快罵完,整個人如同雲中仙子,然後叫道:「桃染,走吧」。
帶上她那個趾高氣昂的小丫頭,和她一樣趾高氣昂地,離開了竹林。
嫻月一走出竹林,就被凌霜逮住了。
「你去哪了。」她把嫻月的臉摸了摸:「怎麼臉通紅的,一身的汗,你是不是去吹風了,找死呢你!」
「沒找死,就是罵了個人,還挺爽的。」嫻月滿臉笑意,看了看四周,道:「雲姨呢,我要問她件事呢。」
「什麼事這麼急。」
「我要她給我找一個張敬程認識的,荊釵裙布的女兒。」嫻月笑得狐狸一般:「你別管,我有打算,竟然敢說我的不是,我不玩死他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