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惺惺相惜

2024-10-01 15:19:51 作者: 李春平

  野生的出世並沒給阿偉帶來很好的運氣,公司的生意進人了相對的低潮時期,只能保持在微盈不虧的水平上。這是與野 生的出生花費他大量精力有關的。他對這種情況有充分的估 計.,因此並沒有在此間大發橫財的奢望。對於錢,他已經夠用 了。他不能因為錢太多,而覺得自己活得不安全,他也不能因 為錢太少而為未來的生計發愁,錢多是禍,錢少便窮,夠用就 行便是知足常樂。他覺得無論是跟小玲在一起,還是跟野生在 一起共享天倫之樂,都比在生意場上你爭我奪爾虞我詐更有滋味得多。

  相反林萍的事業卻走出低谷,這與阿偉的跌落沒有必然的 聯繫,卻與林萍本人的精神意志緊密相關。看見阿偉蕭條她就 有種得意忘形的勝者之態。這種心態驅使她去做艱苦卓絕的努 力和開拓,緊咬牙關度過了資金緊張和銷路疲軟等重重困難, 使公司員工的精神重新振作起來。林萍對立喬的意見逐漸加 深,主要是立喬沒有把精力用到報社公司上,而是醉心於自己 嫌錢。她跟王總頻頻的電話來往表明他們打得火熱,也表明她 的生意很不錯。她喜形於色的臉上時刻掛著愜意的笑容。林萍 覺得她的笑有點忘乎所以,甚至有些恬不知恥。她認為立喬的 全部能耐就是利用姿色抱住了王總這棵大樹,從而暴獲其利, 這與出賣肉體賺錢沒有什麼本質區別。林萍深感奇怪的是當立喬拿著大把鈔票回家時,她的丈夫倒能忍受而不問來歷。後來 她才打聽到,立喬的丈夫在市政府找了個情人,據說夫妻兩人 還訂了君子協定,表示在情人問題上互不干涉,求大同存小 異,共同維護家庭的存在。林萍聽到這個消息時非常氣憤,對 他們的這種畸形相處感到臉紅。她發泄對立喬不滿的惟一辦 法,就是在公司一些微妙的決策上撇開立喬,充其量也不過是 讓她得點繩頭小利。而立喬對此並不介意,因為報社公司的收 人只是一種補充而已。

  林萍愛憎分明的態度,使她對阿偉的成見有增無減。她見 了阿偉就一副冷若冰霜視同陌路的面孔。連同阿偉平時要好的 朋友她也愛理不理,這使阿偉覺得非常奇怪。他始終不明白林 萍為什麼對他如此怨恨,在他心目中林萍不應當是這個樣子, 他也覺得自己沒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公司之間的關係並不影 響個人關係。直到他一直在深究其因時,也不知道林萍乾的那 件製造信件揭穿他老底導致家庭矛盾的勾當。信件的消失又使 這件事情化為烏有,也使阿偉永遠蒙在鼓裡。林萍一直靠從子 君那裡獲得情報,子君面對阿偉和林萍兩個他都惹不起的人, 在多方利弊的權衡之下,似乎跟林萍處好比跟阿偉處好關係重 要得多實惠得多。搞錢是他最大的目標,他必須趨利背義地背 著阿琴阿偉和肖平,來滿足林萍的口實之需。他裝成一副傻子 般的面孔有問必答。凡是他所知道的阿偉夫妻鬧矛盾,小玲孩子叫野生的事情等等他都一吐為快。有時他也想過,自己是充 當了一個奸細般的角色,但奸細自有奸細的好處,並非一切奸 細行為都是可恥的,他做出這種判斷是由於林萍與阿偉兩人誰 也弄不清誰是誰非。

  如果說阿偉對子君有些信任的話,那完全出於他們特殊的 親戚關係。從內心講他根本看不起子君其人的低劣素質。那天 子君說一個月賺了五千多元時,阿偉無動於衷地說,你即使成了百萬富翁也只是一堆錢而已,錢再多也無法改變你低劣的素 質和低賤的地位。子君似懂非懂地瞪著眼睛,像在聽一個謎底 深奧的謎語。這謎語讓他猜紅了臉。阿偉叫他掙過幾年錢後再 去讀點書,要上升到另一個層次,再來掙錢和用錢就有意味 了。子君對書的興趣實在不大,讀書學習不如打麻將和跳舞來 得輕鬆。他說如果全社會的文化都高了也不是好事,那就沒有 真正的勞動人民了。這個社會就是體力勞動者養活著腦力勞動 者,經濟養活著政治,罪犯養活著公安,讀者養活著作家。他 舉了一個例子說,如果向紅梅也是大學文化,她會每天晚上給 你洗腳嗎?阿偉覺得子君的話有些道理,但談到洗腳,就覺得 他在看他笑話一樣地不快了。他聲明自己早就洗腳了。語調中 流露出王子王孫淪為庶人的悲涼和沮喪。

  阿偉對伺候產婦有著濃厚的興趣,當然並不要他干多少,他負責指揮月佳干。然後坐在旁邊給小玲講故事,故事都是他杜撰出來的,不管真實與否只要哄得小玲高興就行。野生就睡 在小玲身旁,小東西出世第二天就會笑了,充裕的奶水把野生 澆灌得很苗壯。一個月之後,野生就完全脫去了原來的那副丑 陋相,被產道擠得細長的腦袋已復位,長得又白又胖。一雙眼 睛特別好看,在微笑中喜歡眨巴的雙眼預示著他先天聰慧,必 將又是個風流種子。每當阿偉抱起野生時,想到以前使用種種 陰謀企圖消滅他未能得逞,便覺得野生的頑強和神奇,一種敬 畏之情便油然而生,他感到自己抱著一個大難不死的巨人。這 個巨人曾經以可憐的弱小戰勝了父親令人髮指的陰險謀殺。在 粉碎了父親的妄想的同時,延續了父親的生命和意志。阿偉覺 得野生的每一個微笑,對他都是一種藐視、一種嘲弄,這使他走向自慚形穢的地步。惟一改變不了的是野生當兒子的輩份。

  他這樣一想,心裡也就踏實了,覺得自己有責任去用心愛護和養育他。

  阿偉對向紅梅冷冰冰地缺乏熱情,儘管每天堅持在家裡 住,但每天都回家很晚,一臉鐵面無私,使家裡充滿了莊嚴肅 穆的氣氛,全家人在一起好像開追悼會似的。向紅梅見他累乎 乎的樣子便問他吃了飯沒有,想吃什麼,依然如故地殷勤周 全。阿偉看得出來她是在努力想拋棄前嫌,和好如初。可是每 當他自己洗腳找衣服找牙膏剪腳趾甲時,他便有種清潔工的感 覺。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對她的那一絲熱情瞬息即逝。有一次竟為大腳指甲過分硬僵,左比右劃不知如何剪去,向紅梅卻笑眯眯地袖手旁觀而大為惱火。他恨不得不長這種經常需要修剪的東西,甚至他想不長腳才好。一氣之下,狠狠一剪刀下去,連趾甲帶肉都剪了下來,頓時冒出一絲淚一樣的血。向紅梅不動聲色地給他遞了塊創可貼讓他自己貼上。他想,要是別人的腳就不管了,但腳是自己的腳,痛是自己痛,想想還是貼上了。嘴裡卻說,這東西是不止痛的,貼也沒用。就是這些提不上桌面的雞毛蒜皮的事,日積月累給他的心裡壘起了沉甸甸 的怨恨。

  阿偉對向紅梅有種敵視的情緒,可自己又是個離不開女人 的人,他跟女人的魚水關係常常使他感到有種說不出的苦惱。 他喜歡跟女人在一起睡覺,喜歡向紅梅和風細雨、溫情脈脈地 去撫摸他的全身。他就在她的手下解除了一天的疲勞酣然入 夢。向紅梅在睡覺前總是把那雙因做家務變得粗糙的手洗得干 乾淨淨,然後再塗上潤膚露之類的東西使之軟化,她在撫摸別 人的同時也剌激著自己。常常就造成一種錯覺,以為阿偉十分 地需要她。她在表現出那種動機遭到冷遇時,才恍然明白過 來,阿偉真正需要的只是撫摸,而不是撫摸之後的深入。她的 那張漲紅的臉伴隨著火熱的欲望就以一種不戰而潰的形式消逝 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重的仇恨和失望。她覺得自己正在或 已經受到了性虐待。這比真正的性虐待更加殘酷。而阿偉的內心卻在暗自得意地發笑,把她弄得熱血沸騰之後潑一瓢冷水, 這種使對方有苦難言的報復行為可以獲得比性快感更有味的心 理滿足。尤其是向紅梅失望地長嘆一聲蜷曲身子給他一個背 時,他的愜意更是無與倫比。當他連續幾日讓她受到這種熬煎 之後,偶爾也爆發地滿足她一次。這就使他們的性生活罩上了 一層安慰、補償和恩賜的色彩,向紅梅自然興奮不已,馬上又 覺得阿偉還是愛她的。有晚她問,你為啥這麼長時間不干?阿 偉說,禾苗要枯了才下雨,農夫才知道雨的金貴。

  這種微妙的夫妻關係的變化,使向紅梅和男悟之間有了共 同的話題,兩人原本是很少交往的,在男悟的眼中,向紅梅無 職業與沒文化使她覺得不屑一顧。男悟一向樂於與有權有勢的 人打交道,她認為這樣有利於自己各方面的提高。而與向紅梅 這種人打交道只會使她落後。男悟是最早知道阿偉有外遇的人 之一,她在驚訝之餘便以一個悲劇人物的態度審視向紅梅,她 認為丈夫有了外遇,與情人情意綿綿地在一起廝守,而妻子茫 然不知簡直是奇恥大辱。這種感覺一直持續了一年多時間,當 她確實地判斷出肖平與劉亞琴之間關係曖昧後,才發現自己也 落到了這個地步。同病相憐的古訓,使她感到她與向紅梅已經 有了許多共同之處,跟她相互交談不再是降低身份屈尊就駕, 完全有了平等對話的性質。那天下午,她跟肖平爭了兩句就到 向紅梅那裡去了。她說是去借打毛衣用的棒針,向紅梅的棒針 型號齊全。她說她要給肖平打一件漂亮的毛衣外套,這也許是 最後一件了。她還說了如何選擇毛線的問題。線條簡潔色澤鮮 明是對這件毛衣的基本要求。向紅梅說她今冬不想給阿偉打毛 衣了,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沒興趣是主要的。她不忍看到阿 偉穿著妻子精心編織的毛衣,然後又去別的女人那裡廝混,男 悟說男人都是這樣的,一旦擁有金錢和名譽,他們就會背叛愛

  

  情,所有的山盟海誓都用到情人身上去了。你要男人忠誠就必須使他不如你,距離是愛情的墳墓。向紅梅羨慕地說你們兩口 子倒還不錯,不會有什麼問題。男悟說,我也曾經這樣沾沾自 喜過,但現在不行了,肖平經常到劉亞琴那裡去玩。儘管沒有 發生關係但卻有這種跡象。向紅梅說你怎麼知道沒有發生關 系?男悟說肖平說的。再說劉亞琴是女孩家,不會輕易以身相 許。向紅梅說屁話,你能聽他的?兩個男女睡一床能不那個 嗎?我就不行。我夠封建了吧,可我是人。我忍不住了就得那 樣干。男悟說那是你,我就對那事不感興趣,一輩子不過性生 活我也不想。向紅梅說你怎麼能跟一個男作家相比?作家感情 豐富且容易衝動,能像你那麼安分守己嗎?男悟無言以對。看 著向紅梅那激動的樣子,馬上意識到她們在認識男人上的差 距,對於男人的了解向紅梅要深入的多。沉默許久,男悟說如 果再這樣下去我只有離婚了。向紅梅說,離婚幹什麼?離婚不 是成全了他嗎?別離,告訴你,拖死也要拖著他不放!男悟 說,拖著他不也是拖著我自己嗎?我怕什麼,我什麼都不怕。 論年齡我才三十出頭,論單位金融部門是熱門行業,論收入每 月一千多元,剩下的就是房子問題,這也不難,我們單位解決 一套住房就行了。我照樣會活得很好的。向紅梅說,你個人條 件確實優越,但這並不成為你離婚的理由。她壓低聲音說,你 既然對干那事沒興趣,肖平對你又無所損,何必離婚呢?錢照 樣給家裡拿,不打你不罵你,你自己對那事不行,你有什麼權 力不讓人家找個情人,你幹嗎全怨他?要我是男人,我早就找 了!男悟對向紅梅突然改變自己的立場,大惑不解,她覺得這 些女人真怪,都喜歡干那個事情。她懷疑全世界的男人女人都 是虎鞭鱉精餵大的,對性生活渴求的態度鮮明而坦誠。她不知 道這是她跟別人格格不入還是別人跟她格格不入。而更不理解 的則是向紅梅,她覺得男悟這人就是有點奇怪,性生活本身就 是一件其樂無窮的事情,而她卻對此冷若冰霜。向紅梅覺得尤其難以想像的是,那麼大個東西進入體內竟能無動於衷,簡直 不可思議。她對男悟說,再美妙再恩愛的夫妻如果沒有正常的 性生活,那麼他們的感情肯定是一個蒼白的空殼。

  男悟對性生活的冷漠態度與生俱來,前些年她一直視此為 貞潔。把對性事的厭倦當作自己的節操而沾沾自喜過,後來便 懷疑自己有毛病,面對肖平的忍耐和女友們的開導,她曾經惶 惑過,苦悶過,煩惱過,也曾藉助各種可能的條件培養自己對 性事的興趣,但都毫無結果,她企圖通過改造形象恢復少婦容 貌的措施也收效甚微。她就不得不承認這種自我無能的現實 了。那天從向紅梅那裡回家之後,跟肖平進行了一場促膝長 談。其實兩人都是和顏悅色的,但都擺出了一副對簿公堂的架 勢。兩人一改坐在沙發上肩並肩的交談習慣,而是肖平坐在沙 發上,男悟坐在對面,中間隔著三尺見方的飯桌,桌上擺著一 些水果和煙茶。兩人被桌子拉大了距離,儘管顯示出平等卻又阻隔著,給人一種彼此無法接近的感覺。肖平用食指和拇指習 慣地抽著煙,不停地向菸灰盒彈著灰,其實菸頭上火星正熾,

  根本不需要彈也無灰可彈,那只是為了 掩飾內心的某種複雜的心情而作出的機械動作。他冷峻的面孔像是在面對著一個客商,仿佛正在做一筆非同尋常的買賣。他等待著男悟開門見山 地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但男悟卻用一種欲擒故縱的態度審視著他。肖平說你想說什麼呢?男悟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說,我只想咱們能好好談談。肖平說這很好,那你說吧。男悟說還 是你先說。接下來便是長長的沉默。肖肖肖這時從保姆那裡沖 過來要媽媽抱抱。男悟用責令的目光讓保姆將他領走。你是不 是覺得我們過不下去了?男悟從兒子的背影上回過頭說。我沒 有這種感覺,至少目前沒有,肖平說,你我這種家庭生活我已經習慣了,不存在過不下去的問題。男悟說,劉亞琴這姑娘確 實不錯,我喜歡她才認為乾妹,我想聽聽你的心裡話。是不是你很喜歡她,有將她作為情人或未來妻子的可能?肖平淡淡一 笑,我們目前還是朋友,當然是很好的朋友,還沒有發展到真 正的情人的地步。男悟問他真正的情人應當是什麼樣子?肖平 很簡略地解釋說,彼此相愛且有性關係。男悟說你們發展到這 一步很容易。肖平說也許很容易,但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如 果我跟她發生了性關係,我就會主動提出跟你離婚的。男悟問 為什麼。肖平說這是對她對我對你負責,我絕對不會在有妻子的情況下跟她發生性關係,如果有,那將是對你最徹底的背叛。腳踏兩隻船的事我干不來。如果我不跟她結婚而又跟她發生關係,她怎麼面對未來的丈夫?男悟說你不會像阿偉和小玲 那樣嗎?肖平說不會。男悟從肖平果斷的口氣中看出了他身上 某種意志的存在。心理上的緊張因素減輕了許多。她很鬆弛地 說,我並不怕離婚,我只是害怕社會輿論,和對孩子的影響問 題。再說,我們還是有感情的,還沒走向絕境。肖平認為她說得對,男悟說咱們還是好好過日子吧。肖平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人冬的晚風吹來,漸漸有些冷意。男悟將空調打開給屋裡加一點溫度,肖平談畢就進屋裡去寫小說去了。男悟走過去一隻手搭在他肩上看他寫,肖平說你不要打擾,等我把這段寫 完。男悟百無聊賴地坐到了床上。後來就歪倒在床上睡著了。 肖平寫畢過去給她把被子蓋上,然後自己洗漱上床,把男悟拍 醒了。男悟睡下後表現出一些溫存,把燈光擰得很小,肖平把 燈光擰大說,你不是要睡嗎?你睡我看書,就抄起一張文學報 讀評文章,男悟又把燈光擰小,說我不想睡了,你也別看書。 說完,就摟住肖平,肖平把報紙扔過床里角,兩人抱了。肖平 突然沒有了那種激情,抱著豐腴的男悟就像抱了一個海綿袋。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麻木了,他實在不想跟一個不會做愛不 願做愛而又強迫自己丈夫做愛的女人做愛,這太殘忍了。他惟一的表現是任她撫摸任她摟抱。沉默具有默許與對抗的雙重作 用。正在男悟進行著種種艱辛努力時,外面響起了保姆尖厲的 叫聲。她說肖肖肖嚷著肚子痛,男悟縮回手,揚起頭噴出一 句:吵死!就無可奈何地穿著睡衣起來了,積極性被打消得一 干二淨。煩惱地嚷著:早不痛晚不痛,偏偏這時痛!趿著鞋子 把門拉得砰得一聲響,接下來便是罵斥保姆的聲音,都是你都 是你,讓他吃這麼多飯。肖平放下報紙大聲問,肖肖怎麼了,

  男悟在外面遞了一聲過來:吃多了!

  第二天肖平穿著一身灰西裝到文聯看試刊清樣,劉亞琴也 去了,見了他就說,你這西服難看死了,不許你明天再穿了。

  肖平說,舊了不是?劉亞琴說不是,陳舊不等於難看。當即要 讓他脫了,肖平覺得很有意思,從來沒有人管他穿衣服是什麼 款式什麼料子,今天倒有人管了,有人管了就不習慣。他說劉 亞琴是狗咬老鼠。劉亞琴伸手就要去剝他的衣服,適逢葉蔓進門,劉亞琴說,葉蔓你說這衣服還能穿嗎?葉蔓說確實難看,作家穿這皺巴巴的東西有辱斯文。她加重語氣說,亞琴你給他 脫了!劉亞琴將目光轉向肖平,你看,群眾眼睛是雪亮的吧,不是我一個人說難看。肖平說,女人也有看錯的時候。劉亞琴 說,那你就穿。說完就扭身走了。葉蔓見劉亞琴走了,沖肖平 吐了吐舌頭,說,你不聽話,人家使性子了吧,還不快脫。肖 平說女孩子常常這樣使性子吧。葉蔓說只有愛你才這樣的,否 則,管你個鬼,她哪兒沒事找事呀。約摸二十分鐘後,劉亞琴 回來了,給肖平買了件夾克衫遞過來,試試這個。肖平傻乎乎 地笑著試衣,葉蔓說,確實不錯。劉亞琴說,你這模樣不適宜 穿西裝,要穿就穿高檔的。便裝最瀟灑。肖平就穿上了,愁眉 苦臉地說,就這樣穿回家去嗎?男悟問我怎麼辦?劉亞琴說,你就給男悟姐講,是我給你買的!看她把你吃了!她理直氣壯 地把肖平換下來的西裝扔進了裝垃圾的紙箱裡,說是糟踐人。

  肖平頂著蓬鬆的頭髮笑道,這算什麼事呢?

  中牛兩人肩並肩地備推一輛自行車招搖過市,肖平在霧靄 沉沉的天幕下意氣昂然,他在向所有認識他的人展示他的新夾 克衫。新夾克衫很合體,很合體的新夾克衫是劉亞琴買的,劉 亞琴你們認識嗎?就是很愛我的那個大學教師,搞文學理論也 搞創作,當然才起步,但起點高,就是走在我旁邊的這個女 人,她現在跟我一樣推著自行車。肖平狠狠地在街上走了幾里,才選中了一個快餐館。劉亞琴是在他前面先進館子的。肖平進門時用頭看了看希望碰見一個熟人,碰見一位對男女私事 感興趣的熟人。遺憾的是連個人都沒有遇到。於是抬頭看看 天,天空譚堆滿了烏黑的垃圾吊在城市上空。幾個淸潔工在掃地上的枯枝敗葉,掃過的地段露出一片潔淨。他突然覺得 這個械市像一個老處女似的,必須天天打扮化妝,才能保持姑 娘的風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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