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意外之喜
2024-10-01 15:19:48
作者: 李春平
金秋十月的太陽,就像冬天出籠的包子轉眼就涼了,肖平 大聲吟唱天涼好個秋,阿偉卻說天涼好個逑!其實阿偉還是喜 歡秋天的,喜歡秋天的情調和色彩。因為他曾經在層林盡染的紅楓中,如獲至寶地初識了一位天真浪漫的女孩,這個女孩就是小玲。所以他常常把小玲與收穫聯繫在一起。不喜歡的是天涼之後他的生意迅速進人了淡季。他覺得這也好,給營業員囑 咐一下,就不用每天在公司操心鈔票的多少了。他就有充裕的 時間和精力來干其它的事。其它的就是如何使自己變得逍遙自 在。但遺憾的是他的逍遙自在還沒有達到高潮,小玲就說時遲那時快地臨盆了。
準確地說,小玲是在一時高興時被汽車抖生了的。這個說 法有些荒唐,但卻不容置疑。
那天小玲讓月佳去請同學到家裡來檢査胎位,大夫說一切正常,只是距臨盆時間近了,囑其要注意活動,以防出現橫胎 或倒胎。那天是星期五,次日大禮拜。小玲帶著情緒對阿偉說,都關幾個月禁閉了,人憋得心慌,過段時間再坐月子就不能出去了。阿偉想想說是。可是到哪裡去玩卻是問題,市後面有個天然公園是不能去的,那裡人多,大腹便便的小玲和阿琴 出去就十分醒目,碰上熟人不好交待。現在我們看孕婦往往從 政策上去衡量了,泄露了天機就是麻煩。大家一時感到都市無去處。阿偉打電話找肖平,肖平說他知道一個地方,離市里只 有三十多公里,是條人跡罕至的峽谷。公路從峽谷上面走,去 也方便,阿偉問他有什麼風景,肖平說什麼風景也沒有,就是 峽谷小溪里石頭特別好,奇形怪狀的鵝卵石滿溝都是,世界上 最好的鵝卵石就在那裡。前些年,肖平為寫一部風景片曾在那 里補了兩個鏡頭,阿偉讓肖平給他帶路,肖平說手上的長篇快 近尾聲,試刊有十多萬字的稿件要逐一審改,實在脫不開身。 阿偉說,那不行,就是天塌下來咱們也要一同去,把劉亞琴也 叫上,把稿子帶上,她可以給你幫忙看。肖平愁眉苦臉地嘆著 氣。他望著桌上的一摞文稿,突然想到耽誤別人時間等於謀財 害命這句話是多么正確。可作為朋友,他必須接受這種謀害。
阿偉開著公司新買的「千里馬」,一大早就開始行動了。 先開到師大把劉亞琴拉上,然後到肖平家蠻橫無理地把肖平推 下了樓又推上了車,小玲、阿琴和月佳都去了。小玲是享受大 首長的優厚待遇被月佳攙扶上車的。她正襟危坐在駕駛室里,目視前方咀嚼滿目秋色。車上人多擠不下,張子君就騎著新買 的摩托車在前面開道,阿偉開靈車似地把車開得很慢,子君不 時地回過頭來向他遞以微笑,後面一排三人坐位擠了四個人, 劉亞琴和月佳輪流坐著,站著的就必須貓著腰身子向前傾。劉亞的手不停在肖平身上動來動去,顯出幾分不安分的樣子, 阿偉從反光鏡中窺視著劉亞琴那隻不安分的手,發出暗笑。阿 偉叫肖平把劉亞琴抱住算了,這樣大家都不覺得擠。劉亞琴桃 釁似地說,你以為我不敢!說畢就把屁股扭過來要往肖平懷裡 坐,肖平緊張地併攏雙腿,表示這是不可以的。劉亞琴說,這 是一個坐懷不亂的姿勢,說著就坐上去了。肖平說,這怎麼好 意思呢。小玲回頭看看,就忍不住笑,阿偉望著被肖平抱住的 劉亞琴說這不就好了嗎。阿琴占了很大的面積,月佳縮著身子 儘量占據最少的地方,縱使這樣,還是稍擠。肖平感到很彆扭,他鬧意見說手沒地方可以擱置,伸向前又不可能,放在坐 位上使坐位更加緊張,阿偉讓他想想辦法,劉亞琴把他垂著的 雙手抓起來往上一提,你真笨,放在我腿上不就行了嗎!肖平 又說,這怎麼好意思呢,那我就不客氣了。一會兒工夫,肖平 就抱得胸熱心跳激動不已,路面不太平整,小車就像微風吹動 的一葉小舟晃晃蕩盪,激起兩股浪花般的塵土,像松鼠拖著一 條蓬鬆碩大的尾巴。
從公路到峽谷是一條狹窄的小路,小玲被阿偉和肖平前呼 後擁護著走,她感覺出了受到關懷的甜蜜滋味。進入峽谷之後 的視野極小,兩山往攏擠使空間變得特別狹窄,清澈見底的溪 谷里全是光溜溜的石頭。空谷只有藍天而沒有太陽。長聲拉嗓 子引起空曠而悠長的回音。六個人兵分三路各自在大石頭之間 尋找著感覺好的地方。子君和阿琴登到一個巨石上,居高臨下 地望著公路邊正在看書的月佳發笑。然後子君掏出一本孕婦保 健知識給阿琴朗讀,阿琴不時扭過頭去給他糾正念錯了的字。 肖平和劉亞琴溯流而上,在一個深潭邊脫鞋下水尋找著新奇的 鵝卵石,只有小玲舉步維艱攜著阿偉的手蠢蠢欲動,在一個高 高聳立的大石頭下面很委屈地尋找著能坐的地方,向四周張望 卻看不見任何人。小玲問阿偉,怎麼不見肖平人影呢?阿偉說 他和劉亞琴肯定親嘴去了,小玲就笑,笑著笑著就笑出一臉的 痛苦,阿偉問她怎麼啦,她說肚子有點痛,路上那次急剎車時 就有點痛,現在更痛了。阿偉給她摸摸,他迅速感覺出有點異 樣,好像隆起的地方下移了一截。小玲一邊呻吟一邊說昨晚就 是這個樣子,阿偉說不對,肯定是有問題了。於是就喊肖平下 來看看。肖平問他幹什麼,阿偉說,好像小玲要生了。肖平很 興奮,像自己添兒子似地踩著石頭往下跑,阿偉掀開裙子對小 玲說,你不要不好意思,讓他看看。我不懂。小玲說,你把我 扶著,我站起來讓他看,阿偉從背後托著小玲腋窩,小玲自己撩起裙子讓肖平過目,肖平湊近她問,可以摸摸嗎?小玲說你 摸就是了,幹嗎問。肖平摸摸說,其實昨晚上就有問題了,胎 兒已經臨盆了。兩人聯合起來把小玲扶到石頭上斜躺著。小玲 開始出現劇痛時羊水已破,.所有人都圍著她轉,她把陣痛化為 一股頑強的力量,緊咬著的牙縫裡流淌著一股堅韌。一陣撕心 裂肺的吶喊送出了許多肥沃的羊水,先前冰涼的石頭不再冰涼 不再生硬被羊水滲浸得濕潤,阿偉不得不把小玲的褲頭剪破,他讓大家把多餘的衣服和身上所帶的衛生紙全部集中起來,以 備產婦緊急之需。月佳見機行事把車上的坐墊取下來讓她墊 著。所有人不約而同急出了滿頭汗水,肖平站在石頭後面軟弱 無力地嘆息說,我是幫不上什麼忙了,劉亞琴欲罷不能地在小 玲面前晃來晃去,阿偉蹲在小玲背後把她緊緊抱住由她掙扎由 她扭動,他說你只要雙腿立起來蹲著就行,要敞開山門讓兒子 出來。月佳從正面看了一眼之後啊的一聲尖叫就不敢再看了, 她覺得那太可怕太殘忍了,她蒼白的面容伴隨著全身哆嗦,阿 偉對她的膽小十分鄙夷,他說你害怕就蹲一邊去,不要增加恐 怖了。月佳就乖乖地轉到肖平身邊磕牙去了,兩人如臨大敵似 的緊張在一起。
小生命的誕生是那麼合乎自然,覓死覓活的小玲幾聲吶喊 幾番掙扎和一身大汗濃縮了愛情與人生的全部激情,擠出來一 個濕漉漉粘手的輝煌的生命,最先出來的是一綹烏黑的頭髮, 仿佛剛用電視上宣傳的洗髮香波洗滌過似的。充當接生婆的阿 琴雙手托著胎兒的頭,像是從一個洞裡取出一件比洞本身還要 大的東西,謹小慎微的樣子讓旁觀者都替她捏了一把汗。當她 完完整整的把這個小生命拔了出來時,腦袋已被並不寬敞的產 道擠變形了,頗像新石器時期使用過的原始生產工具——石 錘。阿偉迫不急待地劈開嬰兒的兩條腿,發現男性特徵,他頓 時笑得像哭。肖平叫他野-生。他舉起相機給野生拍了幾張裸體照,說這孩子生下來就上裸體照,長大了少不了一大打情人 的。然後用車上的海綿墊上,用一件衣服當作襁褓把他包起來 後遞給阿琴。野生在第一次接觸人類文明物——衣服時聲嘶力 竭地大哭不止,用聲音證明著自己的存在。這時太陽已把峽谷映得透明,照耀著大家在緊張釋放之後的粲然笑容,照耀著小 玲被染得烏紅的白屁股。阿偉擔心小玲著涼生病,用衣服將她 裹住,急著與子君把她往車上抬,半路上,肖平說還有一件重 要東西沒出來。阿偉說除了兒子還有什麼重要東西呢?肖平說 胞衣,阿偉說它自己會出來的,快要上車時,它果然就呼之欲 出了。阿琴用手輕輕一拉就和盤托出,阿偉對肖平說,這東西 大補,送你吃。肖平噁心得直搖頭,這時的小玲已從劇烈的陣 痛中清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看兒子,因為汗淚交混使表情模 糊不清。野生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親的這種表情,娘 兒倆進行著意味深長的對話交流。小玲聽阿偉要把胎盤送給肖 平,就非常生氣,覺得阿偉太殘忍了,居然要吃她的肉,她有 氣無力地說,現在都別嘴饞,給我兒子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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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遊從根本上改變了遊山玩水的性質,仿佛是上帝精 心安排似的恰到好處。雖然說不上有多愉快卻取得了意想不到 的收穫!七人出門八人歸的壯麗景觀使大家激動不已。小玲在 鵝卵石上完成了從姑娘到母親的歷程,理直氣壯地做起了母 親。初覺做母親的滋味要比姑娘厚實得多豐富得多,它折射出 了五光十色的生命的層次。抱著野生,在他的臉上尋找著自己 和阿偉的痕跡,她覺得他是醜陋得那麼漂亮,難看得那麼美 麗,弱小得那麼強壯。
小玲平常整潔的屋裡被搞得面目全非,所有人都圍著她 轉,她感到溫馨自在而又自豪。第一頓飯是很講究的,她吃得 很用心,吃著吃著,就感覺胸前有股潮水般的東西在爬動,她 掀開衣服才發現是奶水流出來了,難怪頭幾天感覺到乳脹,用
手一擠,噴了阿偉一臉的白漿,阿偉說這孩子真有福氣,第一 天出生就有奶吃,比你老子走運多了。三十六年前阿偉出生 時,母親是在五天之後才來奶的,父親端著個瓷碗到處找奶。 阿偉又給家裡打電話。他用喜憂參半的語調告訴向紅梅,小玲 生了,今晚就不回家了。
向紅梅說,生個野種給我報什麼喜!
阿偉對著電話悽苦地一笑,不是報喜,是報憂,是你請 假。
向紅梅用指頭敲敲桌子,憤怒之火從話筒中衝過來,你還 是去伺候你的二太太吧。~
阿偉說,你態度能不能放好點?
向紅梅說,我又不是開黑店的,沒那麼好的態度。
阿偉花朵似的微笑,變成了一堆爛泥。他又給男悟打了電 話,說小玲生了,肖平今天晚上就不回家了,需要他幫些忙。
男悟說真是祝賀你呀,生個什麼?兒子?兒子不錯。肖平 懂什麼呢?倒不如我來好了。
阿偉咚咚地跑上樓告訴肖平,我已經替你請假了,你就別 回家了。肖平說你又把我留在這兒幹什麼?這不是趕鴨子上架 嗎?阿偉說你好歹也比我強,我是什麼都不懂,阿偉吩咐肖平 和劉亞琴到街上搞採購去,凡是要用的東西都儘量往詞買。肖 平和劉亞琴上街去買東西時,劉亞琴說,我們倆該沒有這一天 吧。肖平問,你指什麼?劉亞琴說,生孩子的事。肖平說,生 孩子是需要條件的,我不相信你一個人就能生出孩子來。劉亞 琴說,有你呀。肖平說你就別開這個玩笑了。倆人把東西買回 來,劉亞琴讓司機在樓下等著,她和肖平把東西搬上去,然後 又把肖平拽上了車。肖平問她幹什麼,她說到學校去看看她住 的地方,她都分新房了,肖平還不知道住在什麼地方,那行 嗎?肖平好好端詳了劉亞琴一眼,發現她今天特別激動,紅撲撲的臉上露出豐收時的濃濃秋色,也許小玲的分娩挑撥了她的 激情。她問他看什麼,肖平說看你的表情,她問他看懂了沒 有,他說看懂了,她咯咯地笑起來,笑聲中流動著一股歡快和 諧的情緒。
劉亞琴住在至高無上的五樓,是個高瞻遠矚的地方,四十 多平方米的套房,由於沒有家具而顯得有些空蕩蕩的,只有靠 東邊的臥室里才有一種家的感覺。肖平說我睡一覺可以嗎?劉 亞琴說你睡吧。肖平就往床上一躺,眼珠盯著四壁滾動。劉亞 琴把門關上就過來摟住他說,我也睡。肖平說你不能睡,她問 為什麼,肖平說不敢,這是要出問題的,說著伸出手去把她推 開,劉亞琴說我只想跟你睡,沒想別的,又說,要出問題早就 出問題了,還等得到今天嗎?肖平說你讓我躺一會兒,別打擾 我好不好?劉亞琴見他真的有些疲乏,就浩嘆一聲坐起來說, 你睡吧,我去做晚飯,菜是昨天就買好了的。
肖平睡覺的樣子不像是睡覺而像去世了一般。平躺端臥的 睡姿與一具屍體並無二致。劉亞琴怕他著涼給他蓋上床毛毯。 毛毯的覆蓋反而給她增加了一種恐懼感,只有起伏的胸脯表明 他睡意正酣。劉亞琴過去輕輕地親他,想把他叫醒又不忍心把 他叫醒,直到菜飯做好他還沒有睡醒的意思。時間奮不顧身地 往前走,這時已到了晚上十點多鐘。透過陽台上的玻璃可見月 明星稀的夜空,劉亞琴把他叫醒的時候,肖平已經覺得非常的 餓了。劉亞琴炒了許多瘦肉,把肖平寬鬆的牙縫塞得很充實難 受,肖平剔牙時,以為卡著瘦肉,結果剔出來一塊青菜,他惡 狠狠地把青菜彈得很遠。劉亞琴給了他一把房子的鑰匙,這就 給你了。
在劉亞琴的執意挽留下,肖平這天晚上確實沒有回去,他 當時想阿偉是給男悟打了招呼的。阿偉也忽視了一點:男悟說 過肖平不懂什麼,不如她去小玲處的。問題就出在這裡,到了晚上,男悟突然心血來潮,覺得自己應當到小玲那裡去看看,她畢竟是有經驗的過來人,就到街上買了些被褲衣物類的東西 當作禮品給小玲送去了。她原以為肖平在那裡,結果肖平不 在,阿偉猜出肖平可能是到劉亞琴那裡去了,只好支吾其詞地 進行搪塞,說他到街上買東西去了,可是幾個小時之後還不見 人影。男悟頓生疑竇,她說你們狼狽為奸,互相庇護。阿偉說 我們非狼非狽,無以為奸,他一邊辯護一邊笑出了許多詭秘,這就使男悟更加懷疑肖平的去向了。
肖平第二天回家時眼睛浮腫,一臉睡意惺忪的樣子,使人 想到他剛從床上爬起來。男悟審問他,他說在小玲那裡,男悟 說你哄鬼,昨晚我到那裡去了。肖平見掩飾不過去了,就說了 真話,說在劉亞琴那裡,他聲明自己什麼事情都沒幹,他是疲 倦了才在那裡睡著的,他睡了後劉亞琴就做飯,飯吃了就半夜 了,深更半夜出門不方便,兩人就坐了一夜。男悟認為肖平的坦白不太真實,孤男寡女在一起又彼此相好能那麼乾淨嗎?肖 平說,千真萬確沒有發生任何事,男悟說,我不信,你不說清楚,我就跟你沒完。肖平覺得男悟有些不講道理了,沒心思再跟她爭辯,就取出一沓稿子看,又扔過一句話來,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去,不就是一個晚上的事兒?男悟看了看肖平那滿臉 烏雲,反詰道,你說什麼,男女之間一個晚上還算少嗎?難道要一輩子才夠?肖平見肖肖肖在門口旁聽,向男悟使個眼色 說,你要嚷就出去嚷,別再添噪音了。男悟兩行眼淚從剛剛化 過妝的臉上刷地流下來,頓時出現兩條溝豁似的痕跡,她氣急敗壞的一扭身子說,我去找那個婊子去!肖平騰地站起來一把 抓住她的胳膊,用手指點著她的鼻子說,你給我說清楚,誰是 婊子?男悟怯生生地看著他,膽戰心驚地道,劉亞琴。什麼? 再說一遍!劉亞琴!
男悟臉上落下了狠狠一巴掌,肖平在揚起巴掌時還猶豫過是否真打下去,他想既然揚起來了,縮回去就不算男人,還是 打下去算了。因此,巴掌在碰上男悟臉時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 聲,那種響聲頗像父母拍孩子的屁股,頃刻間他的右手有種灼 熱的感覺。男悟頓時噴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口水來,肖平還抓著 她的胳膊未放,他估計是巴掌打在腮幫碰著牙根的緣故。這時 男悟見口水中有血絲就仿佛有了真理,像頭髮怒的母獅撲過來 叫道,好哇,你打我,你就打死我吧!肖平一把將她推倒在床 上,男悟就在床上哭了起來。
這是結婚以來肖平第一次打她。對男悟來說,再也沒有什 麼東西比臉更重要了,它是尊嚴是人格是面子,她每天用心去 粉飾它裝點它為之興為之樂為之憂為之思,就是為了保護它使 它秋毫無犯,而今卻受到內部敵人的襲擊,挨了耳光就是傷了 面子丟了人格喪了志氣,她理所當然的不能容忍。肖平見她用 哭來示威來表達自己的委屈,厭惡地看了她一眼馬上就覺得心 煩意亂,,他把桌上的稿件用牛皮紙信封裝好,怒氣沖沖地出門 了。屋裡留下的哭聲孤立而又單調。
肖平把那張死氣沉沉的難看的臉色帶到文聯去了。葉蔓 說,你又受老婆的氣了。肖平說我今天打她了。
葉蔓說,你真行,你能打老婆了,男人要像男人就得打老 婆。肖平說你今天可別惹我,我有氣,當心我遷怒於人,把你 也當老婆打。葉蔓說我今天偏要惹你,她上前拉住他,告訴他 襯衣背後掖進褲帶里的部位出來了,需要重新系一下褲帶。肖 平說你這是多管閒事,葉蔓瞪了他一眼說,不知好歹。
到了中午,肖平不想回家再與男悟爭吵,可吃飯成了問 題,把雙手裝進褲袋犯愁的時候,葉蔓跑進來說,你到我們家 里去吃飯吧。肖平說,你們家裡不是不歡迎客人嗎?葉蔓說你 除外,肖平說那就免了,他舉起亞琴給他的鑰匙,又說,我有 地方,葉蔓像逮著把柄似地說,好哇,揣著別人家的鑰匙。肖
平說,千萬別張揚。他想到昨晚還有剩飯,於是就騎著車子直奔師大。劉亞琴還在床上睡覺,一雙拖鞋底朝天地仰著,顯然是睡覺時胡亂脫掉的。肖平開門時她就已經醒了,卻裝成一副 睡得很沉的樣子看肖平如何處置。肖平走近床邊看她睡得正 甜,用嘴挨上她的臉頰,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正欲離開,不想 劉亞琴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嗲聲嗲氣地撒起嬌來,她說你一 回來我就高興,肖平覺得回來一詞用得不大科學,硬把朋友關 系說成了一家人。他說我餓了,不想回家去,劉亞琴一邊穿裙 子一邊說,以後就在我這兒住算了,也省得男悟姐給你做。肖 平說今早我們吵架了,為我在你這裡住的事。劉亞琴幸災樂禍 ,地說,有這種喜事呀,這麼大個男人被老婆趕得無家可歸,我 收留你吧,我再弄個床給你用。肖平心有餘悸地說,我可不敢 再在你這裡睡了,那將是說不清的。劉亞琴說有必要說清嗎?
她說著就到衛生間去洗漱,然後到廚房做飯,肖平對她吃鹽偏重感到不滿,他說等他的長篇小說完稿了好好顯示一下自己的手藝。
肖平在劉亞琴那裡吃飯的時候,正是男悟回娘家去的時 候。她見肖平中午沒有回家吃飯,想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覺得 心裡有股氣憋得慌,她匆匆地把肚子填得半飽,就讓保姆哄著 肖肖肖睡了,然後就騎著車回到了家裡。她媽見她滿臉不高興 就猜出又是小兩口吵架了,男悟報告說,他昨晚沒回家,她媽 聽後如五雷轟頂,把嘴張得很大說,那像什麼話!沒回家住?
是你把他慣壞了,他那種男人,不管嚴就是不行的,你不管當 媽的替你管。男悟在迷茫中從母親意氣風發的臉上似乎尋找到 了一種答案。母親是個說話算話的人,當天下午她就打電話把 肖平叫到家裡來了,找肖平算帳。肖平猜出這是請君人瓮,礙 著老輩人的面子,還是去了。他見了岳母那張早有準備的怒 顏,就莫名其妙地想笑。岳母把臉放平,拉長調子說,你小子艷福不淺吶。肖平收斂笑容,恭而敬之道,媽,你這就過獎 了,我可是個福薄命淺的人。岳母陰陽怪氣地說,你怎麼還謙 虛呢?肖平說我哪敢謙虛,我要像你們想像的那樣有福氣就好 了。這時岳母從屋裡取出本寫著作家簽名的肖平小說選,哧地撕下封面,霣出送岳父岳母大人指正的字樣來,她就這麼一張張往後撕,口裡罵著,臭作家,什麼樣!居然嫖起女人來了!
精神文明個屁!肖平見自己的書被撕成空前絕後的紙條,覺得 受了莫大的污辱,氣得把牙齒咬得略堪直響,說,媽,你雖然 沒有文化,不會寫書,怎麼連撕書都不會呢?我來教你!岳母 發愣時他一把將殘書奪了過來,恨恨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