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冤家聚首

2024-10-01 15:19:45 作者: 李春平

  夏天把季節交給秋天之後,悶熱的感覺比寒冷還難受。那 段時間文聯頗像孤廟,肖平和其他兩位詩人很少去過。肖平正 集中精力寫長篇小說,一位詩人忙著編自己的集子,另一位詩 人在創作一部世界上最長的抒情詩。這部抒情詩將講述一個駭 人聽聞的兇殺故事,作者在一片刀光劍影中抒發豪情感慨人 生,它別具一格的抒情方式決定了這是一部不朽之作。葉蔓對 戀愛的興趣日漸濃厚,她跟師大一位研究生談得水深火熱,從 雙方作出的努力看,已經具備了成功的可能性。這樣文聯就只有吳秘書長一人能堅持正常。

  其實吳秘書長上班也沒有多少事。他主要是在郵遞單上籤 簽字,學習學習文藝政策和理論文章,其餘的大部分精力就是 看報了。他必須好好上班,再說他也沒有比上班更好的事了。 他聽說市直機關的機構改革還要進一步深化,要提拔一批比較 年輕的人員到領導崗位。老的退些,無能的讓些,有能力的再 被排擠一些,他還是有希望由副處級提到正處級的。四十出頭 的年齡,正是向上爬的大好時機,錯過這趙車就再沒機會了。

  要說吳秘書長在官運上要比父親強。父親是個搞藥物研究 的科研人員,出了兩個專利產品之後,幾次讓他主持藥物研究 所的工作,但他都沒有那份福氣。身體向來健壯的父親剛一上 任就大病一場,半年之後,組織上不得不免了其職,免了職的。次曰父親就大病初癒。一年之後,父親再次被提拔,剛就職一 個月就又一蹶不振了。沒想到這一病就是兩年,直到再次免職 他才得以康復。這時候的父親已是五十多歲。本來,他的組織 能力業務能力及個人威信都足以使他混個一官半職的,只怪福 氣太差。吳秘書長與父親恰好相反,他有福氣沒運氣。在市委 市政府混了這麼多年,他一直對當官熱情不減,哪怕是臨時性 的負責他也精神倍增。自機構改革的這些年來,市委提拔了一 批批平庸之輩走上領導崗位,大家都平庸,卻沒輪到他頭上。 後來他弄了個文聯秘書長,級別雖然到了副處級,卻沒有財權 和人權,稅務局長工業局長這些好位子就是沒有他的份兒。他 只有在文聯這個位子上就地滾爬,先混個正處級再說,將來有 了調整的機會也就有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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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段時間,小道消息傳說文聯要撤銷或合併,吳秘書長聽 說這個消息時心頭一緊。他對肖平說,要真撤銷了,我們往何 處去呢?肖平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這與我無關。就是中國文 聯撤銷了,我還照樣是寫文章的。吳秘書長說,聽說市委市政 府對文聯有些意見,大家都不按時上班。作家自由散漫,怎麼 做人類靈魂工程師,怎麼為人師表呢?肖平說如果每天按時上 下班能上出作品來,當然是件好事。吳秘書長說,葉蔓相信 你,你讓她在葉書記那裡打聽打聽,文聯以後到底怎麼辦。肖 平就對葉蔓講了這事。葉蔓回家問父親,父親說,現在大家都 抓錢去了,精神文明建設也不容忽視。文學藝術工作要進一步加強,還要採取更有效的措施,鼓勵專業的業餘的作家們創作 出更好的作品。這話使吳秘書長大受鼓舞,他想他在文聯還是 有前途的。他對肖平說,文聯馬上要改選了,老主席長期養 病,形同虛設。據說下一步改選的候選人有你一個。肖平說, 我怎麼能當主席?你來當。你不搞創作,又是搞行政的料,主 席又是正處級。吳秘書長聽了滿心高興,謙虛起來,我是不行的,寫點評論文章倒可以,怎麼能領導你們這些叱吒風雲的作 家們呢!肖平早已摸透了他的心思,說,搞理論可以把握大方 向。咱們定個君子協定,你如果願意當,我可以給你拉選票。 吳秘書長嘿嘿笑起來,臉上隆起一堆肥肉。肖平進一步堅定他 的意志,你必須明白,當官是一件極易上癮的事情。不然怎麼 會有那麼多人往上爬?其實只要能幹出成績,往上爬也不是一 件醜人的事情。往上爬時要顯得理直氣壯才行。吳秘書長說, 那麼怎樣才能把文聯工作搞好呢?肖平說,要想有聲有色,就 得把刊物辦起來,要有自己的園地。你如果能把這個事情辦 好,你就會大受歡迎。吳秘書長認為肖平所言極是,但最重要 的是經費問題。肖平說經費問題不大,地方財政補一部分,企 業贊助一部分,再賣一部分刊物。有這三個一部分,刊物就能 運轉起來了。

  向來早睡早起的吳秘書長開始了跟作家們一樣地加班加點。僅用兩個晝夜的工夫拿出了恢復刊物的計劃和給市委市政 府寫的報告。報告送上去後,吳秘書長就馬不停蹄地跑刊號拿批文,密鑼緊鼓地跑企業贊助。那天開會討論刊物的經費籌措 問題,肖平說要成立刊物董事會。這個意見得到了大家的一致 響應。任務是強行攤派下去的,專業作家和文聯領導每人負責兩個董事會成員的聯絡,一般幹部只負責聯繫一個成員。董事長不是好當的,不能白當,要出錢才行,要托關係請人才行。

  副董事,是中國最奇特的一個職務。

  肖平散會後直奔林萍辦公室。林萍一副大經理的模樣,她的目光抬得很高,是從肖平頭頂上穿過去的。肖平感覺到頭上 有目光壓著,卻沒意識到林萍對他有意見。原因還是他曾經寫 了阿偉的電視片和報告文學。前段時間林萍見了肖平就把臉扭 在一邊,好像肖平借了她的米還了她糠似的。肖平倒沒在意,他還不至於到了看見一張不好看的臉色就耿耿於懷的程度。但林萍心裡卻確實有個陰影。這次有求於她,她就顯得十分冷 漠。她對肖平說,支持文學事業不是企業的責任,是一種自願 行為。我們這些人沒多大用處,要是能像阿偉那樣就能支持你 們了。肖平說,我不想聽這些不冷不熱的話,你一句話拒絕了 不更簡捷嗎?林萍把目光投向她對面的立喬,說,非常抱歉, 沒給你這位可愛的情人一點面子。立喬說,給不給面子是你的 事,跟我沒有關係。林萍說,你不生我的氣吧。立喬說,不存 在這個問題。

  肖平下樓時,立喬追下來說,你今天怎麼搞的,幹嗎不找 我呢?肖平極不自然地笑笑,總經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你這 副總有啥辦法?

  立喬說,你就這樣小看我?

  肖平說,不是小看你,怕為難你。

  立喬說,你寫上南方飲料公司本市總代理。給你三萬元, 明天給你到帳。

  肖平說,該不是你自己的錢吧。

  立喬說,這錢由南方飲料公司出。

  肖平從立喬的眸子裡看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深情的目光, 他確實害怕與這種目光再次相撞,他會感到很難受的。肖平借 口去找阿偉,就匆匆地走了。走了幾丈遠回頭看了看,立喬還 站在公司門口望著他。他覺得有股強大的暖流從背脊上滑淌, 心內隱隱作痛。其實他並沒有到阿偉那裡去,而是徑直返回了 文聯。

  葉蔓聽說肖平在立喬那裡弄了三萬元,興奮得躍躍欲試。 她問找過林萍沒有?肖平說,不僅找了而且吃了閉門羹。肖平 讓她去試試。葉蔓說,你都碰壁了,我行嗎?肖平說,這是兩 碼事。葉蔓就真的去了。講明來意,林萍說,肖平剛才來過 了,都是為同一件事。葉蔓解釋說,我們是任務到人,各完成

  各的任務。林萍問立喬你說怎麼辦?立喬說,你總不能讓人 家白跑一趟,盡點義務,對我們公司也是有利的。林萍答應給 一萬元,條件是占三期刊物封三GG。葉蔓當然就很滿足了。 葉蔓回去告訴肖平,說,厚此薄彼,你該不會多心吧。肖平 說,對林萍來說,只有這樣,才能顯示她對你的愛和對我的 恨。

  阿偉得知文聯辦刊物的消息,主動找到肖平。他說私營企 業比不得公家的了,現在得算計著過日子。為了表示對文學事 業的支持,他捐獻給編輯部一台分體式空調,改善辦公條件。 肖平說,市場經濟不能白給錢,給你發幾期GG吧。阿偉說那 是無所謂的。

  小玲的肚子越發挺得高了,像一座山峰橫亘在腹部。走起 路來頗像企鵝的驕傲姿態,一副功勳卓著的樣子。阿琴一時未 能找到保姆,就住到小玲這邊來了。正好小玲、阿琴和月佳各 占一房。比起小玲來,阿琴腹部的體積要小些,行動起來相對 就要敏捷一點。小玲很羨慕她不需要用手撐腿就可以完成由蹲 下到站立的過程。但這種狀況並沒維持多久,阿琴就蹲不下去 了。掉個東西在地上,兩個孕婦只好干瞪著眼,沒有任何辦法 把東西拾起來,非把月佳叫來不可。小玲已經不能坐那種很低 的沙發了,必須坐高大的木椅或藤條椅,一副正襟危坐昂首挺 胸的姿勢。月佳同時伺候著兩個孕婦,常常很榮耀地在她們面 前掻首弄姿,展示著自己的青春姣容。小玲對月佳說,你可別 高興早了。我們的現在就是你的未來,哪一天你會變得比我們 還難看。月佳羞得滿臉緋紅,笑眯眯地不再說話。

  小玲和阿琴互相羨慕。小玲說阿琴好,體積小負擔輕。阿 琴羨慕小玲體積大,能生個胖兒子。你看我哥那塊頭,會生個 小兒子嗎?她斷定小玲會生個天才,一個絕頂聰明的傢伙。一 般來講私生子都是很聰明的,比如大仲馬小仲馬。小玲說,為

  了提高人口質量和民族素質,應當鼓勵多生私生子。阿琴說, 那會亂套。阿琴認為自己肚子裡的東西一定很瘦小,張子君不 是良種,不生個怪胎就不錯了。

  月佳見兩人說得熱火朝天,就劈頭蓋臉潑去一瓢涼水,你 們也別高興得太早,苦日子還在後頭。我真為你們擔心,那麼 大個東西怎麼生得下來!沒聽說過麼,人生人嚇死人!月佳說 話的時候,做出一副極其痛苦的樣子。小玲信心十足地說,我 就不相信,別人能生下來,我就生不下來!人不都是生出來的 嗎?大不了就是個剖腹產。阿琴很支持她的意見,說剖腹產 好,剖腹產可以不改變體形。月佳感到切膚之痛地說,在肚子 上劃一刀,真不知該有多痛!我想都不敢想。那口氣,好像她 即將經過這一關似的。小玲聽到這話有種壓力,認為月佳故意 在打擊她們的積極性,增加她們的心理恐懼感。便把月佳轟到 外面看電視去了。

  這時向紅梅怒髮衝冠地進了門。月佳不知道這人是誰,便 叫小玲,說家裡來客了。小玲從裡面走出來,一看是向紅梅心 里就涼了半截,臉色倏地變得通紅。阿琴出來叫了聲嫂子,然 後讓座。向紅梅滿面仇恨地看著小玲。小玲只見過向紅梅一 面,是兩年前。那時阿偉向小玲介紹,這是我妻子。向紅梅還 熱情地跟她打招呼。現在這張臉上已經看不到那時的和顏悅色 了。向紅梅咬牙切齒地脫口而出:

  你這個婊子!

  小玲說,你沒有資格罵我是婊子。我跟你一樣,只是愛著 一個人。

  向紅梅說,偷人家男人,不要臉。

  小玲說,我是堂堂正正地愛你男人,不是偷。偷是什麼? 偷是私下拿走別人東西據為己有。

  向紅梅說,你真不要臉,能說出這種話。阿偉是我的男人,你知道嗎?

  小玲說,我知道,我偏偏就愛你的男人。其實你應當感到 高興才對。這表明你的男人是有出息的,不至於豬嫌狗不愛。 也表明你還有眼光,看準了人。

  向紅梅在阿琴的勸解下坐下來。說,你、說現在怎麼辦? 小玲說,你是姐我是妹,就這樣過。我愛阿偉並沒有傷害 你的意思。你愛他我也愛他,不就是同時愛上了一個人嗎?

  向紅梅看著小玲那無所謂的樣子,氣得臉色發青。她覺得 有千言萬語來控訴小玲,話到嘴邊又覺得無話可說。她環顧一 下裝潢得富麗堂皇的房子,輕蔑地哼了一聲,說,這房子不錯呀。

  小玲說,真難聽。這是我們的共同財產,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向紅梅說,你真行。

  小玲說,我說你也不要生氣,就把我當小老婆算了。大家 相安無事。咱們都是女人,為了一個共同的男人,也為一個共 同的家,都犧牲一點。這才是明智的。

  向紅梅氣憤地衝出門去了。看不出有覓死覓活的跡象和驚 天動地的壯舉。她只是想討一點公道,平衡一下心理,問題是 這地方卻沒有一個能為她主持公道的人。

  阿偉回來後,小玲告訴他,向紅梅來過了。阿偉問她有何 感想?小玲說,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來了就好。鬧事了嗎? 啊偉很關心這個問題。小玲說,沒有,她表現很文明。我對她 的氣憤表示理解。阿偉說,你小些,應當尊重她。小玲說,尊 重是相互的。只要她不傷害我,我怎麼會去傷害她呢?

  阿偉很欣賞小玲的模樣。他覺得她簡直是一件奇妙的藝術 傑作。穿著孕婦專用的寬大黑裙子,顫悠悠地在屋裡走來走 去。齊腰以下的部分像個發胖的偉人。雙手叉腰那麼一撐,就

  透出幾分慈母般的威嚴,比以前更加耐人尋味。阿偉凝視著 她,覺得她魅力無邊。阿偉最喜歡做的一項工作就是讓她躺在 床上掀開裙子,對著腹部俯首帖耳聽胎心音。每天他都要這樣 陶醉一次,感受自己脈搏的跳動,聽出自己的影子,他的事業 後繼有人。阿偉在做這事時從不避人,阿琴看了很忌妒,就對

  張子君有些意見。她說,你看我哥!子君說這怎麼能比,他可以在我面前掀開小玲裙子聽,我能當著他的面掀開你的裙子 嗎?誰叫我是他妹夫呢?阿琴說,你就從來沒聽過我肚子。子 君說,我這人膽小怕事,做事毛手毛腳,就怕傷了孩子。說著 就把耳朵貼在了阿琴肚皮上。月佳住在中間的房間,晚上左右 兩邊都說著同一個話題,聽得就有些不耐煩了。她把棉花塞進 耳朵睡覺。

  身為保姆的月佳實際上已上升到主人的地位。她聰明伶俐,能說能幹,又蠻討人喜歡,深得小玲的寵愛。平時,家庭 生活全由月佳安排,完全一個內當家。小玲只管把伙食錢給 她,由她掌管。她在廚房貼了幾張紙,把常用蔬菜都填進表 格,然後記下每天消費的數字。這是提高家庭消費透明度避免 嫌疑的一項有效措施。那天阿偉在廚房視察衛生情況,看見那 張帳目,一把撕下來。他覺得太小氣了,這樣的零碎細帳不能 出現在他家裡,叫外人看見有失體面。他質問這是誰幹的,月 佳說,除了我還有誰?阿偉說,真是丟人現眼了。月佳說,不 丟人現眼也行。每個月從我手上流走一千多塊錢的伙食費,我 不記帳,你們不懷疑我,我還懷疑我自己呢。年長日久了,累 起一大筆,說得清嗎?阿偉說,屁大個事,有啥說不清的!月 佳說,你說得倒輕鬆。不這樣也行。以後你去買菜,家裡的活 兒我全包了。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

  阿偉揪著月佳耳朵說,你倒好,才來幾個月就開始頂嘴了!

  月佳掙脫被捉住的耳朵,有點灼熱發痛,她一邊猱一邊 說,我來時就有言在先。我不是僕人不是丫環,我是來打工掙 錢的。一個原則就是平等。既然平等,我們就可以在桌面上講 道理。我是粗人,比不得你們知識分子,如果為柴米油鹽的事 弄得大家不愉快,就沒意思了。我知道你們大戶人家,不在乎 三五幾百元的。可錢從我手上出去,我就得檢點清楚。這個社 會,不說多少錢,為一塊錢也可能把人格丟掉。

  阿琴說,其實月佳說得也對。這是對她自己負責。

  小玲說,我一開始就喜歡她這樣,明白人干明白事。一月 開支一千多塊,就是你阿偉也未必說得清。

  阿偉又摸摸月佳細嫩的耳朵,說,這倒好,你們都攻擊起 我來了。

  小玲、月佳、阿琴、阿偉四個人,正好一副麻將。月佳借 口技術不好,拒絕上場。小玲說,三缺一,你不是故意晾台嗎?月佳說,你們要玩,我打電話叫肖平哥來陪你們。小玲 說,你也不嫌麻煩。阿偉這時已把麻將鋪好,手上捏著一個東 風發愣。他實在不想回向紅梅那裡去,就在這裡消磨時光。三 個人都坐定了,月佳遲遲不肯上。她也很想玩玩的,可就是怕輸。每月二百元工資,在全市保姆中算高的。她怕一會兒輸光,一個月不就白幹了?小玲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是沒錢 吧,姐給你。說著遞過去五十元。月佳把錢推過去,入座後 說,不玩錢行不行?阿偉扭過臉去說,沒點刺激,那還叫玩嗎?月佳碼著麻將說,就拿五十元輸,輸完就不來了。月佳不僅打得好,而且手氣也好。阿偉說,真是怪事。每次打麻將,總是身上沒錢的人贏。前幾次玩,都是劉亞琴手氣 好。現在又出了個月佳。月佳說,世道有時候就這麼公平。其 實,把富人腰包里的錢往窮人身上裝本來就是合乎道理的。麻 將是個有靈性有俠氣的東西,它懂得劫富濟貧。月佳在說話 間,其他三人都看著她。小玲和阿偉交換了個眼色。阿偉越發 覺得她不像個保姆了。以前覺得她氣質形象不像,她那副討人 喜歡的模樣不像,現在覺得她的言談修養都不像保姆了。阿偉 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樂於跟這樣一位保姆相處。他甚至覺得 跟她鬥嘴也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女人,只要長得好看,嘴甜, 不在乎她是什麼身份,都是會討得男人喜歡的。她就可以很好 地生存下去,至少不愁衣食。阿偉又發現了一個真理。

  阿偉在小玲那裡玩得痛快,樂而忘歸,每次他都回家很 晚。他知道等待他的又是一張難看的臉色。又到那個野女人那 里去了吧。向紅梅冷冰冰地問他。有時他哼一聲,有時扯謊到肖平那裡去了。兩人臉色都很僵硬地對視一下,然後向紅梅轉身去干自己的事。阿偉就準備洗漱睡覺。自從林萍製造的那次信件事件後,阿偉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向紅梅不再給他洗腳了,包括打洗腳水。他向來對洗腳的事情不屑一顧,腳總是要洗的,但這不是堂堂五尺男兒應 當幹的事。早在幾年前,當他看見肖平自己洗腳,他曾經感到 非常驚訝,不止一次嘲笑過肖平,連洗腳也要自己動手。現 在,他足以在朋友們面前自豪得意的資本丟掉了,洗腳洗臉成 了每天晚上不可缺少的重要工作。面對一片五光十色的毛巾世 界,他分不清各種毛巾的分工,常常張冠李戴。阿偉洗臉還是 熟練的,基本上是從小就會。但自力更生地洗腳就非常彆扭, 他覺得彎下腰去是件很吃力的事。為了不改變挺胸抬頭的姿 態,他是伸直腳杆腳洗腳,以腳洗腳雖然有許多地方不得到 位,如腳丫子踝骨下方腳板心等易藏垢納污之處,卻也方便。 阿偉用乞求的目光望著向紅梅。向紅梅說,那些陰暗角落是死角,要親自動手才行。你不要指望我。他苦楚地笑笑,艱難地 伸出手去,當許多髒物從腳上脫落時,才發現洗腳並不那麼簡 單,因此想到向紅梅的許多好處來。向紅梅說,你要拿出搞女人十分之一的工夫來洗腳就不錯了。

  以前換衣服都是向紅梅提前備好,現在不行了。那天,向 紅梅把所有衣櫥打開,對阿偉說癤些是他的,哪些是兒子的,他記住,別弄錯了地方。但阿偉老是弄錯。向紅梅後悔不迭 地說,像養獨生兒子一樣養丈夫,誰家男人像你!阿偉說,都 是你把我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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