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舞場迷濛

2024-10-01 15:18:40 作者: 李春平

  漢江大橋特大車禍的發生,使這座古老得頭髮花白的山 城,在蒙受巨大經濟損失的同時,也獲得了空前的收穫。頭頂 上的那方天空連續數日燦爛非常。中央電視台在新聞聯播中對 事故進行了報導,引起了激波惡浪般的社會反應。山城人為此 而沾沾自喜。市電視台、市有線電視台推波助瀾,對事故的處 理情況進行了連續報導,以極高的收視率占領著觀眾市場,使 事故一舉成為當前的熱門話題。阿偉在幸災樂禍的欣賞中靈機 一動,一次買斷兩家電視台新聞前的五分鐘黃金時間,用於播 出報社商貿綜合公司的商品信息和企業形象GG,並且主動提 出GG費高出正常價格的百分之十。這對於GG客戶稀少且競 爭激烈的電視台來說,自然是一件求之不得的樂事。後來有的 GG客戶願意高出以前GG費一倍的價格來買這五分鐘時間, 也只好望洋興嘆,為自己的反應遲鈍感到不安。

  阿偉在GG播出第二天接到立喬電話,立喬建議採取攻心 戰術,在GG中反覆打出向8. 18事故遇難者誌哀字樣。凡8. 18事故遇難者親屬在本公司購買商品,一律實行九折優惠。阿 偉馬上採納了這個建議。此舉非同凡響,使報社綜合貿易公司 的家電銷售扶搖直上。他特意把立喬叫到辦公室,很感激地對 她說,就憑你這個點子以及出點子的水平,我就應當把你調進 我公司。立喬說那你就催肖平幫忙呀!第二天阿偉又專門找到肖平,肖平又去催葉蔓。

  葉蔓是等待父親把那場重大交通事故的善後工作處理完 畢,有了喘息之機之後,重新續起那個幫忙的話題的。她在打 開話閘前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包括叫的那一聲爸爸,比任何 一次都甜得多,動人得多。即使不是當她爸爸的人聽了也都會 感動。父親笑眯眯地睜著豆角般的眼睛嗯了一聲,說,葉蔓, 我怕你。

  葉蔓湊近父親,手搭在他膝上,說你怎麼怕我。父親說我 怕你給我找麻煩。葉蔓說我是從來不給你找麻煩的,給你當了 二十多年女兒了,天下數你這種當官的父親好當。爸爸說你要 是當市委書記,就知道當官時難處了。最怕的就是家裡人找你 辦事,那是要擾亂陣線的。葉蔓說我們家裡人是最自覺的了。 據我所知,你並非沒給別人幫過調動的忙,當然那都是些當官 的。本小姐這次求你,是給一個作家幫忙。父親揚揚肥巴掌 說,我知道,你是給肖平的朋友立喬幫忙。葉蔓說,爸爸真聰明。

  葉蔓用威脅的口氣對父親說,你別給我打官腔講政策,也 用不著說需要研究。只問你一句,到底幫還是不幫?父親說情 況複雜。葉蔓點上一支煙遞過去,擠著眼睛討好地笑笑,說你 給那些當官的幫忙,倒不如給一個作家幫忙。這類人不懂投機鑽營,只曉得埋頭苦幹伏案著書。他們有了困難往往得不到解 決。後門兒都讓當官的把持著,一點縫都不給作家留。

  父親眯著眼睛說,你考慮過這個問題怎麼解決嗎?我在市 常委會上早就宣布過一條紀律:市直機關實行三定之後,任何 單位和個人不得擅自增編進人,誰違反了我就要處理誰。

  葉蔓說我早就考慮過了,辦這事由我出面找人事局李局 長。不過我去找他之前,只求你給他說一句話,這句話與不正 之風邊兒都不沾。父親問她一句什麼話。葉蔓說你給他打個電話,說我女兒葉蔓找你有點私事,這就行了。不讓你

  父親表示同意。葉蔓怕他敷衍過去,當即撥通了李局長的電話,將話,筒遞給父親。葉書記吝嗇地重複了一句葉蔓的話:我 女兒葉蔓找你有點私事。

  葉蓃是把父親啪地親了一口就跑出門去的,她開門見山地 向李局長提出了要求。一口氣說了幾十句話,幾乎連標點符號 都沒有。她一直相信官場上永遠是小官怕大官下級怕上級,所 以她說話時就有些像布置任務似地理直氣壯。李局長聽得很 累,把葉蔓話中幾個關鍵地方問清了之後就答應下來了。前後 經過的時間不到三十分鐘葉蔓就又跑回去了。喝了幾口茶後, 就打電話告訴肖平,讓立喬馬上辦手續。肖平連說了好幾個謝 謝,直到他認為後面的幾個謝謝都是多餘的為止。葉蔓清脆而 爽朗地笑著,傳達出一種輕鬆愉快的情緒。這種情緒也感染著 肖平,使他在勞累中得到了解脫。

  肖平一高興就喜歡搓手。他情不自禁地抓起電話準備給立 喬打。他覺得給立喬幫了這個忙,算是填補了兩夜風流所帶來 的內疚和不安。但一看男悟在旁邊看書,想還是迴避一下的 好。其實男悟已經看出他把電話拿起又放下的失態舉動。直到 男悟上廁所時,他才迫不及待地把電話掛了過去。男悟上廁所 有個毛病,喜歡蹲在馬桶上讀小報看花邊新聞,她一直是把上 廁所當作一種正常娛樂活動對待的。這就使肖平有了可乘之機。他用很平淡地語氣把消息告訴立喬,立喬在電話里的聲音 有些顫抖和柔綿,像一個剛會叫春的雛貓。肖平身上有些發 麻,就像近在咫尺立馬要摟她上床似的,而對方已經不能自持 了。直到話講完時,他才明白立喬是含了一粒泡泡糖跟他說話 的,口腔中增添了阻隔,聲音從喉舌中擠出來就變了味兒。肖 平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可笑。

  

  度過了兩個由黑夜連接起來的白天,立喬以最快捷的速度辦完了調動手續。從行政到經營這一質的變化,使她覺得自己 馬上就要進入一個陌生世界。這世界有她的理想和賴以生存的 全部。立喬很激動,一激動就激動出夢來。夢見自己突然由女 人變成了男人,而且長了許多鬍子,她又夢見掉到河裡去了, 在滔滔洪水中翻滾扑打。醒來後她對丈夫說了夢的內容,他說 夢見洪水是要發財的。每次在別人給他送菸酒之前他都會夢到 洪水的,夢越恐怖財越大。

  立喬到報社報到那天是九月一號。這天的太陽有點殘廢但 光線卻很好。立喬為了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吃得飽睡得足打 扮得入時。因為是伏秋季節,動步就有毛毛細汗滲出。她對伏 秋的汗味兒有一種由來已久的成見,她想自己不喜歡聞別人肯 定也不喜歡聞。在到報社前十分鐘她還徹頭徹尾地洗了個澡。 到報社時還感到包括頭髮在內的所有毛髮部位依然是濕漉漉的。阿偉笑模笑樣地說非常歡迎你成為本公司職員,你已經給 了我一個貪圖安逸的感覺。立喬叫他說具體一點,阿偉瞅瞅她 潮濕的頭髮說,你給我一種上床的感覺。立喬說你說話放肆, 我是你下屬。阿偉說我追求一種舒緩、浪漫的管理方式,不想 讓公司職員見了我都板起面孔,更不用條條框框把他們搞得沒 有安全感。那樣公司的氣氛就破壞完了。

  阿偉和林萍領著立喬到各分公司和門店看了看,認識了各 部門負責人。阿偉說,你的工作是對外業務員。這是一個肥 差,是個有利可圖的崗位。你從事了十來年的行政工作,你丈 夫又是副縣級調研員,有著廣泛的社會關係,叫你搞對外業務 就是要利用這些關係發展業務。工資問題可先按各分公司經理 的工資標準每月一千六百元。這是除我這個總經理之外最高的 標準了。立喬覺得阿偉似乎在用暗示的口氣鼓勵她利用業務撈 私錢,她對他說這番話而不迴避林萍感到驚訝。判斷出他們之 間的關係非同一般,已經到了不需要迴避的程度。阿偉用近乎命令的口氣說,你要以最快的速度熟悉各分公司的業務,包括 經營上的各個環節都要了如指掌。立喬發現阿偉在布置工作的 I 時候,一本正經得威嚴可怖,與先前開玩笑的阿偉判若兩人。

  立喬離開之後,林萍擠眉弄眼地對阿偉說,你好像對這個 女人很感興趣?阿偉說是這樣,這個女人社會關係廣泛,人放 得開,又還算漂亮,三十出頭的年齡。在這個年齡段上,她的許多同學朋友都在各個重要崗位發揮作用。讓三十多歲的女人 去進攻四十五歲左右的當權的男人,那是最合適不過了。十多 年的行政資歷,其成熟程度比本公司一般業務人員更具優勢。 林萍說你既然覺得她重要就應讓她拼命干,還要讓她覺得值得 為你拼命干。林萍建議為立喬開一個舞會,算是歡迎她到來的 一種表本。

  肖平是被強行拉到舞場去的。他不會跳舞,害怕那五光十 色的場面。坐進去的第一感覺就是頭腦一片昏花。往下看是森林般的腳腿,往上看一片雲飛霧繞。阿偉把他拉進去坐在自己 身邊,依次坐著小玲、立喬、林萍、葉蔓、男悟和劉亞琴。劉 亞琴本不是邀請對象,林萍在給肖平打電話時,正好劉亞琴在 肖平家裡幫男悟理毛線。劉亞琴接了電話,聽說跳舞就來了興 致,男悟和劉亞琴共同把肖平拽進了舞廳。大家坐定,林萍起 身要飲料,人各一杯細品。阿偉站起來說,今天是為歡迎立喬 舉辦的舞會,我得先請立喬跳一曲。劉亞琴和男悟也跳起來 了。公司的其他職員也陸續進入舞場,剩下肖平孤零零的一個 人。

  因為不是專場,所以來的人特別多。帶著濃厚放蕩色彩的 薩克斯舞曲像一個女人的尖厲的嚎叫。肖平叼著煙欣賞著他們 的翩翩舞姿。他突然覺得自己不再孤獨,他是這裡惟一的上 帝,大家都在為他而歌為他而舞。紅黃色的舌管燈曲曲折折蜿 蜒延伸,有節奏地流淌著生命的血液。旋轉宇宙燈折射出掃蕩般的光條,傳輸和匯集著人們對生命的真切感受。他們在盡情 地渲泄生命消費青春,將情緒、精神和力量都融於每一個投入 的動作中。以此渲染和釋放自己的個性。震聾發聵的音樂在舞 場四壁奔突衝撞,使舞廳每一個角落都刻下了跳躍的痕跡和激 盪的音符。也許只有這樣才能用足青春用足有限的人生之旅。 也許這是對生命的一種渴求,對未來沉寂的死亡之神的一種抗 拒、一種反叛、一種鬥爭的最簡捷、最富於挑戰意味的方式。

  一曲終了,大家都向肖平圍過來,紛紛對他不會跳舞表示 遺憾。葉蔓說如果咱們不會跳舞尚可原諒,但作家不會跳舞就 有些講不通了。肖老師,你夫人會跳舞嗎,這是她的責任!其 他人哄地一笑,葉蔓才明白過來,忙說,幸好沒說什麼壞話 呀!男悟說,你們問肖平,我每次進舞廳他都不屑一顧,好像 舞廳不是正經人去的地方似的。阿偉說,還要看你是否有誠意 教他。再一種可能是他不去,你也巴不得他不去,男人放在家 里是最放心的。男悟被他們七嘴八舌說得不好意思了,硬把肖 平拉了起來,她說第一步邁開就算破臉了,一破臉下一步就膽 大了。肖平望著舞廳里的人群緊張得邁不開腳步。劉亞琴在後 面一推,肖平就不由自主地邁出了一步,男悟帶著他走一二三 四。

  肖平喜歡音樂,但對節拍掌握不准。看人家跳得那麼輕鬆 自如,突然有些自卑起來。他懷疑自己的笨拙與他的悟性和智 力有關,與中學時代不會做廣播體操的感覺一個樣。男悟非常 吃力地教著,又累又氣,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怎麼就這麼笨! 你看人家那些男人,不用學,看也能看會的。在舞廳不論地位 高低學識深淺,誰瀟灑誰就能引人注目。肖平低三下四地說你 放耐心點。男悟說這是四步,跟平時走路差不多,最簡單不過 的。肖平惟惟諾諾地應著,模仿著別人的步伐。眼睛的餘光掠 過之處,他突然發現舞場裡有不少好屁股,所有人都把屁股帶進舞場了,無非是要炫耀它們的豐滿和靈活。繼而又想,假如沒有這些屁股,必將大為失色。原來舞場是依靠屁股支撐起來的,屁股成為主導舞廳生存的惟一棟樑。這麼一想就亂了腳步,一腳狠狠踩在旁邊一位女人的腳上。那女人對他嫣然一笑說,先生,別這樣暗示。男悟把那女人看了一眼,對她的語言

  感到驚奇。這時肖平已經走神,他想那個女人一定是剛剛睡足 了的暗娼,忍不住又用目光去搜尋她。男悟說,不要去瞅別的 女人,你要瞅就得學會跳舞。肖平說我並非去瞅她們的臉,而 是在瞅她們的屁股。男悟笑道,誰是最可愛的屁股?肖平說最 可愛的屁股長在最可愛的人身上。男悟說誰是最可愛的人呢? 肖平說,非你莫屬。男悟說只有假話才會如此動聽。兩人其實 根本就沒跳舞,而是混在人群中跟著音樂說話。後來就完全成 了自由主義地散步了。節拍在他們腳下雜亂無章地胡跳。

  看著兩人含情脈脈濫竽充數。阿偉拍拍林萍說,肖平哄老婆哄得最出色。林萍說,哄女人是男人的特長,只有女人對男 人才是真誠的。阿偉說,話不能這樣講,這要看哪一類人。說 話間,肖平和男悟下場走過來,男悟讓劉亞琴教肖平,劉亞琴 說自己的人還是自己教吧。男悟說他太笨了,我沒這份耐心。 阿偉說,你自己教出來自己用多好。引得人們一陣鬨笑。

  肖平再次上場時一副極其嚴肅的面孔,他下決心要好好學 習。可越認真就越學不好。男悟不斷提示他,要他儘量輕鬆一 點,步子不要太硬,太硬就成軍訓了。屁股要扭動才行,舞姿 就體現在屁股上。肖平說我的屁股跟腰長在一起,上緊了螺帽 似地擰不動。男悟說,廢話,誰的腰不是跟屁股長在一塊呢! 肖平說你的屁股和腰之間好像用彈簧連接起來似的,無論怎麼 扭動都可以回到原來的位置,我就不行。男悟說這只能說明你 笨,笨得像豬。肖平說豬是不能寫小說當作家的。男悟說可是 有比豬還笨的作家。兩人當初還說說笑笑,後來就變味兒了。

  肖平覺得傷了他的自尊心,把男悟一推,你怎麼了?又訓人! 男悟說,你想學不想學?肖平說算了算了,跟你學跳舞像受審 似的。跳舞嘛,不就是個動手動腳的事嗎,用得著如此認真?

  肖平恨不得把臉拉到地上,他徑直走出了舞廳。儘管他昂 首挺胸,卻依然沒有改變他腰彎背駝的缺陷。那隻因為長期伏 案而伸不直的右手,擺動的姿勢顯示出幾分半殘廢的痕跡。

  肖平的突然消失,像烏雲遮住了太陽,大家心裡一下子陰 了起來。劉亞琴急切切地說,男悟姐你出去看看。男悟說,別 管他!說完跟另一個男人跳舞去了。阿偉對劉亞琴說,你出去 看看,是不是走了?劉亞琴追出去,左右不見人,騎著車子就 追。追上之後,劉亞琴說,你還男人呢,這么小氣。肖平說我 不是小氣,我覺得沒意思,就突然想走。劉亞琴說,這樣男悟 姐會生氣的。肖平說,生氣有什麼?就是要讓她生氣才好。

  男悟這天晚上沒有回家,舞會散後就回娘家去了。她真生 了氣,是為了迴避口角才這樣的。肖平和劉亞琴在家久等不 回,就給男悟娘家掛了個電話,男悟說不回來了。這時大約晚 上十一點鐘,師大大門已鎖,亞琴沒法回去了。她說我就只有 在這裡睡了。肖平說你睡床我睡沙發,我還得加班干點事。你 瞌睡了就先睡。劉亞琴說我能幫什麼忙嗎?肖平說你要不睡就 幫我整理筆記算了。兩人一直忙到半夜。

  十點半舞廳散場時,只剩下了阿偉和林萍兩人。阿偉望著 林萍,林萍望著阿偉。林萍說你盯著我幹什麼,快回家呀!我 還有事。阿偉說我也還有事。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並肩 上樓了。然後各自撥通家裡的電話,兩種聲音重複著一樣的內 容。說肖平與男悟因跳舞鬧了點小彆扭,一個不理一個,都發 氣走了。得去家裡看看以免矛盾擴大,今晚回來得晚一點。這 個天衣無縫的謊言編過之後,林萍就心滿意足地脫下紅色高跟鞋,將雙腳放到沙發上去了,彎曲的膝蓋把裙子頂得轟然洞 開。阿偉關上刺目的大燈,打開書寫檯燈,過來坐在林萍身 邊,將手放在她膝蓋上,林萍順勢倒在他懷裡,兩張嘴做成個 十字架親密地互相狂吻起來。之後,林萍抓著他的雙肩說,其 實我早就看出你有這個意思了,你就是遲遲不動手,想死我 了。阿偉說真是個乖肉肉,這麼可愛,怎麼就能隨便動呢?不 知怎麼搞的,我在女人前面偏偏就膽小,在漂亮女人前面尤其 膽小。林萍說你哄鬼。我看你跟小玲就不錯。阿偉說你可別胡 說八道噢,她是小妹妹,我們不存在別的關係。兩人站起來激 動萬分地洗澡去了。

  水龍頭的聲音像瀑布噴得很響。雪白的浴池浸泡著兩條雪 白的身子,烏黑的毛髮漂出水面,點綴著白雪的單調。阿偉用 那雙充血的眼睛品嘗著林萍的胴體,那雙注滿情慾的手流水似 地在她全身滑動。林萍像一個垂死掙扎的人在奄奄一息中扭動 不止。戲謔半小時左右兩人都如弦上之箭不得不發了,迫切地 把池水放干沖淨,擦乾身子。二人躬曲著腰身在池內一仰一伏 地互相顛倒起來。阿偉說找情人找我也許你會後悔的,我的性 功能很差,我根本滿足不了你,而且我對這事並不那麼感興 趣。林萍覺得這完全是他的謙虛,她告訴他,她是爰他這個人 並非為了跟他做愛。儘管她在說話的口氣中表示出對做愛的淡 漠,但經過剌激挺直了的乳頭表明她的情慾並不亞於一般女 人。阿偉對她的這種反應發表議論時,林萍用雙手把自己的臉 捂起來,掩飾著自己的羞怯。阿偉用手摸摸她說,我們都這樣 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呢?林萍打他一下手?.摸就是了,還 說!阿偉嬉皮笑臉地道,真不說了真不說了。

  兩個滾燙的身軀把小小的浴池烘烤得熱血沸騰。呻吟聲喘 息聲和摩擦聲構成了一片如魚得水的混響,池內情慾四溢。半 仰坐著的林萍雙手從阿偉背脊上滑下來,說真行,還沒出汗。

  阿偉說這個季節做愛最經濟最省事,既省了被褥也省了汗水。 林萍說你還是個有經驗的人。阿偉說這還叫經驗?這叫常識。

  他說他在做愛的時候才想到自己是勞動人民,才更加懂得艱苦 奮鬥一分勞動一分收穫。這時林萍說餓了要吃東西。阿偉從辦 公室的抽屜里取出別人送來的蛋糕。林萍望著蛋糕說咱們還是 到床上去吧,這地方太硬。阿偉把她抱到辦公室裡間的床上, 讓她直直地躺在那裡。阿偉又取來一瓶礦泉水,一手餵蛋糕一 手餵水,林萍像個哺乳期缺奶的嬰兒貪婪地吃著。阿偉見她吃 得很香,擔心吃得太飽了。他說古代醫家早就說過飽腹忌房 事。林萍讓他把食品收拾起來,說不吃了,還是來吧。阿偉雙 目微閉,安詳而舒展地平躺著,層層漣漪從全身掠過,心中卷 起一股股說不清道不透的柔情似水的舒暢和甘甜。隨著心跳的 加快和呼吸的加劇,那種難以忍受的衝動趨使他一個翻身把林 萍徹徹底底地壓下去,開始了不顧一切的侵略和征服。兩人在旗鼓相當的對抗中飄飄然地不知所以了。正在把情節推向高潮的征途上,猛然聽見門外走廊上有人聲喧譁,恐出意外,兩人來了個急剎車,草率地結尾了。匆忙下床整衣,林萍理理被揉得凌亂蓬鬆的頭髮貓著腰出去了,帶著許多興猶未盡的遺憾。

  林萍下樓時,發現阿偉的妹妹阿琴和他父親正在樓下等阿 偉,臉上一副焦急的神色。阿琴見林萍下樓就去問她,林萍煞 有介事地說,他不是到肖平那裡去了嗎?阿琴說我們去過肖平

  家了,肖平不在,保姆說哥沒去過。林萍心裡嘀咕一下,又馬 上鎮靜下來,問有什麼急事。阿琴說嫂子突然病了,叫他馬上去醫院。林萍說你們先去吧,我去替你們找找。林萍說畢騎著 車飛快地走了,她用手機對阿偉講,家裡有急事找你,說向紅梅突然生病了,讓你快到醫院去。阿偉對突如其來的事情感到 驚詫。白天還是好人,怎麼晚上就病了呢?

  阿偉火急地趕到醫院時,向紅梅已經住進醫院了。大夫說是急性胃炎,藥吃了針打了,當初發病痛得死去活來的症狀有 所減輕。父親回家了,由阿琴伺候著。向來阿偉對待疾病的態 度非常明確,只要不死人就算不上大病,一聽說緩和了,就悠 然自得地抽上一支煙,躺在向紅梅對面的床上養起神來。也許 是剛剛縱慾的緣故,不知不覺地就呼呼地睡著了。向紅梅痛苦 萬狀地看著他,苦笑一下,心裡涼了半截。她對阿琴說你看你 哥,別說指望他伺候別人,還要人家伺候他呢!阿琴過去左右 端詳一番,愛憐地摸摸他額頭,不忍叫醒他。怕他著涼,又將 一床毛巾被蓋在他身上。然後在床旁坐下來,展開一本寫著連 鬼都不信的天下奇聞怪事的雜誌饒有興趣地看起來。

  十二點以後值班的護士是小玲。小玲是在給向紅梅打針時 認出阿琴的。兩人相視一笑,都想不起來卻又似曾相識。那時 候阿琴還不知道小玲是阿偉的情人。小玲當時只顧打針去了, 而忽視了病人對面床上睡著的阿偉,她是在準備出門時,意外 地發現了阿偉那張粗獷豪放的臉龐極其安詳地平放在那裡。當 她轉身回來確認了這張熟悉的面孔後,就戀戀不捨地在向紅梅 床旁坐了下來,詢問著向紅梅的病情,眼睛的餘光自始至終地 停留在阿偉臉上。阿琴從小玲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種難以言表的 情愫,這使她很快判斷出來兩人關係非同一般。她讚嘆這位白 衣天使的漂亮,如果是阿偉的情人的話,那麼作為妹妹的阿琴 將為此而自豪。這時阿琴有些口渴,小玲出去給她沏了一大缸 茉莉花茶,還帶了三個小杯。小玲似乎非常樂意為他們幹事。 她出去之後,向紅梅說,你這位朋友倒還不錯,挺能關心人 的。阿琴笑而不語。

  阿偉一覺睡得很沉,一個夢也沒做。凌晨三點左右,小玲 和阿琴的說話聲把他弄醒了。勞累凝結的眼屎漿糊一般粘住了 眼睛,阿偉像扯膏藥似地分開了眼皮。他一時竟沒弄清方位, 以為在家裡睡覺,直到他嗅出一股藥味兒時才想起這是醫院。

  這時向紅梅已經人睡,阿偉很興奮地捧了捧小玲的臉。小玲瞅 了瞅向紅梅說,你剛睡起來,去洗個臉淸醒些。阿偉就跟著她 到護士值班室去了。小玲告訴他這個月又沒來例假,好像又懷 上了。阿偉說每次你都說是安全期,怎麼又懷上了呢!小玲沮 喪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一想到做手術我就全身發抖,真 想把孩子生下來算了。阿偉說那是萬萬不行的,再怕也要做, 一個未婚姑娘生個孩子成何體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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