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投石問路

2024-10-01 15:15:41 作者: 李春平

  陸家平懵了。面對喬撕撕的瞥示,面對牛如山的阻止,面 對張堅的百般乞求,陸家平確實無所適從了。仿佛在瞬間,她和張堅的關係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她曾經暗暗自豪的男人, 原來竟是個頻頻見異思遷的多情種子,一個極端不負責任的 人。但關於他的種種不好,都只是來自外界的說法,她自己並沒有足夠的證據。要逐漸吃透張堅這個男人,還需從外圍進行了解。她決定找李小紅談談。

  陸家平約李小紅是在下班前的時候,為了節省時間,就在 公司給李小紅打電話,下班後直接到飯店去了。李小紅接到電 話時有點奇怪,做夢也沒想到陸家平會請她吃飯,因為她們之 間沒什麼交道,更沒什麼交情,當然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了,便 暢快地答應下來。趁喬姍姍不在時,李小紅悄悄對牛如水說了 陸家平請她吃飯的事,牛如水說了聲你去吧,自己就回家了。 李小紅趕到陸家平指定的飯店時,陸家平已在那裡等著了,只 見她手裡拿著一本漂亮的時尚雜誌翻著。那情景像一幅畫,畫 面上是一副典型的知識女性模樣。

  李小紅見面就說:「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吧?」

  陸家平說:「難道有事才找你嗎?我一個人,孩子放在他 外婆家,沒事,找你聊聊天。」

  李小紅說:「這倒不錯,陪你聊天還管飯。」

  兩人一邊吃飯一邊談話,談著談著,就把話題引到陸家平 的婚姻問題上了。李小紅勸她趕緊找一個男人,30歲的女人已 經不小了,再帶個孩子,生活上有許多不便。

  陸家平趁機說:「你給我介紹一個怎麼樣?」

  李小紅說:「我認識的男人很少,檔次也不是很高,你看 不上的。」

  陸家平說:「沒關係。只要過得去就行,哪怕是你談過的 都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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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紅說:「我談過的?我談過的那些你看得上嗎?我是 一個中專生的目光,你是研究生的目光。要求上是截然不同 的,至少要有兩個級差。」

  陸家平見把話頭往李小紅以前的男友這個思路上引,便誘 敵深入地說:「以你的要求,你看上的,也許就很不錯了。有 沒有學歷比你高的?」

  李小紅對陸家平的話毫無防備,就自然而然地談起了她和 張堅的事。她把與一個研究生談戀愛和同居,看成了一件榮耀 的事,以此來證明自己不俗的魅力。陸家平問她,你說的這個 張堅究竟怎麼樣?總會給你留下一些難忘的記憶吧?李小紅 說,他是個風流倜儻的男人,本事還是有的,就是心花。是個 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跟我相好時,對我也不錯。我就沒想過 他會變心,可他變起心來也快。那時我跟王雪住一個房間,親 如姐妹。後來我才知道,我不在家時,他也來,原來是跟王雪 搞在一起,我還當場抓住過一次。就這樣我跟王雪翻了臉。陸 家平說,看來你是很計較男人花心的。李小紅斷然否定地說, 恰恰是我不計較。要是計較,我就不會跟他好了。他對我講過 他以前的事情,剛剛大學畢業那會兒,他曾經跟兩個女孩睡一床。他說他累得整整睡了兩天,那才刺激!李小紅口若懸河地 說著,像是講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那些懷舊的故事不僅沒 有讓她傷感,反而提起了她的食慾,她一邊講,還一邊大快朵頤,顯示出一個潑辣女人的基本風格。

  陸家平掛著一副偽裝的笑臉,她聽得難受極了,可她還是 饒有興趣地聽著,也像聽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食慾全被李 小紅的講述沖得不翼而飛。她希望聽到張堅的某些隱秘,卻又 害怕聽到這些隱秘。李小紅說,你怎麼不吃呀?陸家平說,聽 你講故事比吃飯有味得多。飯天天都在吃,故事卻不能天天聽 到。李小紅說,其實我跟他也就一年多時間,對他的了解並不 那麼充分。陸家平說:那麼你對他的總體評價怎麼樣呢?」 李小紅想想說:「這就不好說了。我們是分了手的,如果 我說他人壞,就有些不道德;如果我說他好,就意味著我現在 的選擇是錯的。我只能說,張堅這個人,是個討女人喜歡的, 又令女人不放心的男人。」說過這話後,李小紅突然對陸家平 產生了警覺,說:「你是不是有意識地了解他呀?」

  陸家平掩飾地一笑:「這不是你自己提起他的嗎?我又不 認識他,了解他幹什麼! 」說到這裡,陸家平還是忍不住多問 了一句:「你還愛他嗎?你們還來往嗎?」

  李小紅說:「當然不愛他了。至於來往嘛,結婚後就沒來 往過了。但他找過我——這是一個占有欲極強的男人。紅樓夢 中有句話,「恨不得天下美女供我片刻之樂」。他就是這種人。 在兩人相處的過程中,他會做一些出格的事,這些事一般說來 是讓人難以忘懷的。他說過,凡是跟他相處的女人,都會一輩子忘不掉他。」

  陸家平說:「很自私的事?」

  李小紅說:「有的是,有的不是。比如他在認錯的時候,就喜歡給我跪著乞求我。看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很好玩的, 怎麼看都像一條狗。」

  陸家平裝模作樣地笑起來,她笑得很苦。此時,她的腦子 里映出那天晚上他給她下跪的一幕。她隱約覺得,李小紅說他 像條狗的比喻太過分了,過分得叫人心疼。

  通過這天晚上李小紅的講述,陸家平反而覺得,張堅這人 壞也壞不到哪裡去。他不過是風流了一點而已,是百姓的身子 皇帝的心。當然,這也證明了喬姍姍和牛如山對他的評價,以 及他們勸說她的動機。顯然,他們都是通過經歷女人的多少來 對其進行道德評判的,這是一種傳統的道德標準,它是否適用 於現代社會,是一個值得懷疑的問題。但不管怎麼說,陸家平 輕鬆了許多,多少找回來一點好心情。

  李小紅回家後,牛如水正穿著一件背心在家,邊抽菸。背心有點小,在勒緊身子的同時,又放大了身上的肥肉,兩塊胸肌像哺乳期的女人。李小紅進屋就把空調打開,說:「你看你,都七月份了,寧可滿頭大汗,也不用空調,省 得了多少錢?輸一次麻將能交幾個月電費。」

  牛如水說:「不是省錢的問題。聽中醫說,夏天熱一點,

  出出汗水,是為了排毒。這也算一種養生之道。」他問:「陸家 平請你吃飯,是不是有啥事?」

  李小紅不想把她們談話的具體內容講出來,很籠統地說:「哪有什麼事。她一個人,寂寞了,想找人聊聊天。」

  牛如水說:「她沒對你講她個人的情況嗎? 一個人的日子是難過的,加上又帶個小孩。你要有合適的朋友,可以給她介 紹一個。」

  李小紅說:「沒有。她這人,要錢有錢,要才有才,要貌 有貌,眼界很高的。一般人又看不起。現在不是有些富姐喜歡找訝仔,寂寞了,可以去找小白臉呀。」

  牛如水說: 「她可不是那種人。找小白臉,都是放蕩女人 做的事。不過,要是你像她那樣,肯定會找小白臉的。」

  李小紅瞪著大眼走過來,逼視著牛如水說:「你怎麼知道我會?」

  牛如水說:「你比她風騷。」

  李小紅說:「你怎麼知道她就不風騷呢?」

  牛如水說:「女人是看得出來的,你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個 風騷女人。」

  李小紅靠近他,往他懷裡一坐,說:「那你為啥要喜歡我?」

  牛如水說:「我並沒說風騷的女人就沒男人喜歡,正如我 喜歡你一樣。」

  李小紅突然想起了剛剛裝修好的新房,他們還是半個月前 去看過的,裡面氣味難聞,就先讓它通風。說:「我們是不是 該去看看房子了?能住了,我們就準備買家具。」

  不說這事,牛如水倒是忘記。一說,像觸動了他的痛覺 神經似的,他一下子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順手拖起一件襯衣, 一邊穿一邊說:「要去現在就去。明天又忙,沒有時間。」

  兩人把電視和空調一關,就出門了。此時正是晚上七點左 右,乘車到新居也就十多分鐘。公交車站人多,牛如水嫌等車 麻煩,就決定打的過去。牛如水坐前面,先上車,李小紅看 見,在他上車時,車身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輪胎都壓扁了。 李小紅說:「你看你有多重,該到減肥的時候了。」

  牛如水說:「托共產黨的福才這樣胖的,別不服氣。」

  新裝修的房子已面目全非。幾個窗戶都大開著,窗戶下面 的木質地板和牆裙上的木板,已變得斑駁陸離,不是發霉變黑,就是開裂生縫了。牛如水看到這副情景就一聲驚呼:「怎麼會成這樣子?」

  李小紅氣得臉都青了。她浄獰地看著牛如水,說:「這要 問你!你好好看看。下大雨時雨水從窗戶里進來了,木板全被 水泡了。曬乾了又泡,哪有不發霉的。」

  牛如水無話可說。他回憶起來,半月前新房裝修驗收後,為了通風,就把窗戶全部打開,排除有毒氣體。這是專家讓他 這樣乾的,也是每個裝修者遵循的一個基本準則。可他們並沒 說要在下雨時把窗戶關上。驗收那天牛如水還說過,他要每天 收看天氣預報,下雨天氣就提前把窗戶關起來,晴天就把窗戶 打開。但是他忘記了。那段時間正是他打麻將的高潮時期,他 忘了有比打麻將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干,於是就釀成了一屋 子的悲劇。兩人原先說好,搬進新房就舉行婚禮,看來又得推 遲了。

  但牛如水畢竟是牛如水,他沒有後悔,沒有責怪,也沒有 自責。在李小紅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他像一個檢查工作的領導 一樣,仔仔細細把新房的破爛處査看一番,點燃一支煙,領導 一樣地說:「壞掉的地方都要重新換掉!」

  李小紅臉漲得通紅,說:「你對誰說?」

  牛如水一笑,說:「對你說。你明天就跟那家裝潢公司聯 系,把他們叫來看看,他們有的是辦法!」

  李小紅沒好氣的說:「你說得倒輕巧。」

  牛如水舉重若輕地說:「別以為是個多麼嚴重的問題。航 天飛機壞了都能修,何況這些木地板。」

  李小紅看著他,恨不得揍他一拳。他就那麼個東西,真拿 他沒法。李小紅把所有窗戶全部關上,就氣沖沖地下樓了。牛 如水還在細細地觀賞他的傑作。他發現,那些躺在窗戶下方的

  霉斑鏽點,模樣古怪地向他微笑著。他也很禮貌地向它們報以 微笑。但微笑之後,他走過去狠狠地踩了幾腳。因為它們破壞了房間的整體感,房間因為它們而顯得支離破碎,不堪入目了。

  牛如水把一支煙抽畢,才發現李小紅不見了蹤影。兩個廁所他都找了,還是不見。這才意識到她生氣走了。女人就是這樣的,當她們跟男人生氣時,一旦找不出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那就走人。眼不見心不煩成了天下女人共同信奉的教條。

  牛如水趕緊下樓去追她,馬路上並沒有她的影子。他又到附近 的公交車站看了看,還是沒有。幾個來回,牛如水已是氣喘吁 吁了,見一輛公交車開來,便奮不顧身地擠上去了。他的身子 碰到一個年輕女孩身上,女孩子用一隻眼睛的一角瞪了他半個 白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一邊挪了挪,卻不知道自己錯在什 麼地方。在這個人擠人的世界裡,誰碰到誰都不是故意的。這麼想著,他又扭過臉去看了那個女孩一眼,他發現那個女孩子 的睫毛很長,像削尖了的鬍子。

  牛如水一身臭汗回到家裡,看見李小紅正坐在客廳里看一 檔娛樂節目。是末流歌星與末流主持人的一段狗屁不通的對 話。李小紅就喜歡看這些,目不轉睛地看著,對牛如水回家視 而不見。牛如水看看她,自己到衛生間洗澡去了。洗澡出來, 李小紅還在看,她的臉跟電視突屏形成了兩個角度相同的對立 面。牛如水走過去,摸摸李小紅的臉,說:「還在生氣?」李小 紅肩膀一扭,甩掉了他的撫摸。牛如水也不生氣,坐下來抽 煙。剛剛把煙點燃,李小紅就一把奪過他嘴上的煙,說:「沒 看見我開著空調嗎? 一點好空氣讓你這一抽,還不全變味兒 了?」

  牛如水說:「我就抽這一支。」

  李小紅不給,準備把煙蹭滅。說:「要抽就到廁所去抽。」

  牛如水說:「我不抽也行,你得把頻道換了。我看見這些 歌星胃裡難受。」

  李小紅就把煙蹭滅,把頻道換了。

  牛如水說:「我發現你全變了。沒結婚時,你說男人就是 要抽菸,煙味兒是男人味兒的一半。現在倒好,管起我抽菸來了。

  李小紅似乎並不想說抽菸的事情,而是想起了房子,說:「你算過沒有,那房子的修補要多少錢?」

  牛如水說:「沒有。你明天找他們去,箅出多少就是多少。」

  李小紅振振有詞地說:「這就是你打麻將造成的惡果。那 邊輸錢,這邊丟錢,幾萬塊錢就沒了。」

  牛如水說:「人一輩子嫌錢幹什麼?嫌錢不是為了存,而是為了丟!」

  李小紅一聽這話就來火了,一把奪過遙控器,把電視關了。房裡猓然靜下來。她挑釁地看著牛如水。牛如水說:「你 想幹什麼?」

  李小紅說:「我想吃你的肉。」

  牛如水把遙控器拿過來,準備打開電視,又被李小紅奪過 去了。牛如水拍拍自己的腿部肌肉,說:「我的肉你吃不了,全是肥肉。」

  李小紅說:「不好吃我就做成包子餵狗。」

  牛如水說:「你這女人說話真毒。」

  李小紅說:「你連家都不顧,還說我毒?」

  牛如水不和她爭了,走進臥室往床上一躺,準備提前睡覺。李小紅衝進去,一把揪住牛如水的耳朵,看著牛如水扭曲的臉說:「房都搞成那樣了,虧你還睡得著!」

  牛釦水說:「真是女人家的心眼!不就那麼回事嗎?」

  李小紅哼了一聲,放開牛如水的耳朵,她也跟著躺下去,滿腦子都是房子的事情。牛如水一邊揉耳朵,一邊說:「只要 房子買好了,早一天遲一天住進去都沒關係的。」

  李小紅說:「住了新房子,心情就會好許多。」

  牛如水說:「那是心理作用,其實是一樣的。咱們現在的 房子也不差。不管新房子舊房子,兩口子就是兩口子,在床上 沒啥區別,只是移動了地方而已。」

  牛如水說著,訕笑著,湊近李小紅,把一雙肥手放在胸上,李小紅髮現他動機不良,將他的手移幵,說: 「在房子搞好之前,你別碰我。」

  牛如水又固執地把手放到她胸上,加大了手的力度,說: 「不要通我走上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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